先前那人接口道:“天下附庸风雅之人虽多,但神箫一出,天下无双,江湖中无人再敢弄箫,武林虽大,却唯有一箫而已,看来十有八九是他”。
少年渐渐从他的神态话语中听出了点眉目,原来这些人个个盯着他手中的箫,是因为几十年前,江湖上出现过一位极厉害的人物,那人用的就是箫。
他不禁也大感兴趣,一动不动的听下去。
后来那人也不甘示弱冷哼道:“此话虽是不假,但谁也没亲眼见过,况且那人风靡武林之时是二三十年前,论年纪只怕已近花甲,而这小子不过乳臭未干”。
先前那人目光一抖,缓缓道:“难道他不能有徒弟?”
后来那个人倏地提高了声音,声色俱厉道:“你那点见识算什么,那人当年在江湖上是个难得的美男子,神姿绝代,风度翩翩,他的传人又岂是这种……”。他望了少年一眼,目是尽是不屑之色。
少年见他对自己不屑,倒未在意,因为这些都不是好人。坏人说话坏,做事更坏。
但先那人竟不再争辩,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似乎对这后来之人心存畏惧。
后来那人得意冷笑道:“既是如此,你们还不快追?若让她逃了,坏了大事,你们的头……哼……哼……”。他话未落音,其他的五人已快马扬鞭。
少年深恐他们追上那个受伤的女子,竟脱口道:“且慢”。
忙把长箫放到嘴边,气息一起,顿时,清亮的箫声如决堤的洪水般泻出,充斥着整个山岭,那本已冲出十数丈远的六人齐涮涮立马转身,目中全是惊诧之色。
少年见他们呆然停下,心神一定。
他自小起,伯父便教他吹箫,十几年来从未间断过一天,更何况深山之中无甚乐趣,平日除了读书识字外,闲来无事便是吹箫,所以他对箫有种特殊的感情。
箫即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唯一可以倾听心声的知己。
十几年来,这也是他对自己最满意的一门技艺。虽不敢说出神入化,但只要他箫声一起,无论是飞跃的林中鸟雀,还是正在林中追逐的野兽,就连那盘旋在空中的隼鹰,都要停飞止步,静立在一边听他的箫声。
但这么多人听他吹箫还是第一次。一箫在手,顿时信心大起,全神吹奏。箫声立时穿越,激昂,如惊涛骇浪,层层迭起。直拍云天,豪情磅礴,气象万千,令人血脉贲张,忍不住要仗剑高歌。
那六人似乎也大受感染,虽一动不动,但目中的暴戾的厉气已然消失。
少年见状,记得伯父曾说过,声乐奏到出神入化之境,便可令人意乱情迷,不由自主地随着声乐时悲时喜,今日看来确实不假。
想到伯父,他心中顿时生出无限依恋和惆怅。一曲刚毕,一曲又起,高亢澎湃的箫声一变,变得幽怨低泣,如落叶纷飞,残桥断水之畔,离人惜别,凄伤哀婉,如泣如诉。
那六个青衣劲装的蒙面人垂头不语,目光黯淡。少年心中也是伤感无限,想到自己天涯独处,与伯父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还有自己的身世之迷,不由悲从中来。
箫声立时锉将落落,有如千里单骑,金戈铁马,冲锋陷阵的悲壮豪情,惊心动魄,冷烈萧杀。
此际残阳如血,落叶纷飞,夜乌迟归,断鸿惊心,那六人突然相继下马,跌坐地上,目露惊恐之色。
少年暗暗一怔:“这几人俱是强悍的江湖客,居然坐在大路中间听我吹箫。就算我吹得再好,也不至于斯吧?
他虽觉得有异,但也找不出何处不对,箫声如潮,渐渐退落,少年抬头一望,残阳已落,暮色渐浓。
原来自己动情一吹竟过一个时辰有多,想那受伤的女子此时早已跑出了好远,就算这几人再追也难追上。
心中不由一松,但想到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今晚可能忍饥挨饿,露宿荒野?
心中不免一紧,忙收好长箫,跳上马,拍马疾行,他奔出数十丈远不禁回头一看,只见那六人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忍不住好奇之心,勒马回头走近一看,那六人正齐齐地望着他,目中尽是惊恐之色,似欲起身避开他。却又如大病在身,无力而为一般。
少年心中顿感蹊跷,这六人刚才还狼一样强悍,怎地无缘无故变了。念头一闪,不由轻叹道:“你们怎么啦?”说话间忍不住伸手去拉面前那个黑衣人,陡闻一声厉吼,“呛唧”一声寒光耀眼,那人的长剑已经出鞘。
少年骇得魂飞魄散,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好意居然招来对方的搏杀,情急之下本能往后一跃,飞身上马,拍马狂奔。
他生怕对方追来,不敢稍稍有片刻耽误。奔出数里后,他才回头一瞥,才发觉后面竟无动静。心中方定,他长长吁了口气,夜风吹来,全身一阵冷凉之意,原来刚才他已汗湿衣物。
心中不由苦笑,此时,暮蔼沉沉,天地间一片黑暗,夜鸟凄厉,秋风瑟瑟,无边荒涯。
又过了半个时辰,黯淡的天光下,前面突然出现一片黑压压的房屋。
少年心中一喜,终于有人烟了,渐近才发现那是一座大庄园,庄园很大很气派,高墙古树,一眼望不到头。
能有如此宅院的不是豪商大贾,就是一方大户。少年突然觉得情况有异,按理说,此时天黑不久,富贵人家应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才是,但这座庄园内没有一丝灯光,也没有一丝人声,园内死一般沉寂,只有夜风肆虐,树叶刺耳的咽呜声,格外惊心。
来到庄园大门前,少年点燃了火石,大门上的长匾之上,“落红园”三个大字赫然入目,字迹苍劲,斜逸,颇为大气。
只是上面漆迹斑驳,显是年代久远,饱经沧桑之故。门前挂着数个大灯笼,灯笼的烛光早已熄灭,在秋风中飘摇,晃荡,就像几个野鬼游魂一样,令人侧目惊心,寒气陡生。
原来这是一座荒宅,少年迟疑了一下,伸手叩了叩门,朗声道:“有人吗?”
毫无动静,他连叩数通,均无人应答。
他猛用力一推,门开一处,冷风一卷,一柄利剑已顶住了他的咽喉,“你……”少年惊恐地望着对方,他刚吐出一个字只觉喉部一阵冷烈的疼痛,竟再也说不下去。
手中的火石“啪”地落地,闪起一连串的火花,渐渐熄灭。
黑暗中虽未看清对方的面目,但他已感觉到对方的目光犹如两把寒光闪闪利刃,正发出骇人的杀芒。
少年就像一只顶在刀尖的绵羊,无助却又不敢动弹分毫。
他心中暗暗叹息:“想不到我初入江湖,还未有到金陵,便丧生于此”。
他一念未毕,陡闻门内幽黑深处有人沉声道:“留下活口,把他带进来”。声音苍沉,不失威严。黑暗中,那人收回利剑,在少年身上重重一拍,挟住他向院内奔去,
院内没有一丝灯光,庭院深深,一片黝暗。秋风激荡,寒意森森,宛若进入了一个幽冥世界,少年顿时感到无边恐惧。
这是一间宽大的厅堂,气势宏大,可言纳数百人。但此时厅内却只有十几个人,厅内桌椅已撤,他们都孤伶伶的站着,厅内挂着无数宫灯,却没有一盏点燃,只有一丁点如豆的烛光,明暗摇曳,似乎在诉说着它的落寞与凄凉。
大厅中,寂寥无声,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他们似乎不想说话,似乎无话可说,似乎有座无形的山岳压在他们头上,让他们已无暇顾及其它。
每个人的神色都悲凉冷厉,坚毅而又激昂。大有死士冲锋陷阵前那种悲壮豪迈。
门外响起轻急的脚步声,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急急而来。
他看上去面容俊朗,二八年华。只是神情悲怆,急奔而入,他手中还提着一个人。
他走到一个长须白发的老者面前,将人往地下一放。恭声道:“庄主,人已带到”。
言罢退立一侧,那白发老者也不过五十几岁,但已满头秋霜,似乎岁月的沧桑和苦难过早的催老了他的容貌。
他悲怆的脸上,似有无穷的愁苦,他闻言转过身来。黯然的双眼中顿时闪射出骇人的厉芒,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下的少年,沉声道:“就是他?”
侧立一边的那个青年点头道:“不错,就是这厮,我本以为他单骑匹马,身手不凡,不料属下一出手就制住了他。
他悲怆的神情中微有欣喜之色,他此言一出,那老者轻“哦”一声,神情抖了一抖,似大感诧异,其他十几人也是面面相窥,目中微露激动之色。
那老者突然轻轻叹息了一声:“只怕其中有蹊跷”。
他突然伸手在少年的身上一拍,沉声道:“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夜闯本庄是受何人指使?”声音不大,却冷厉寒心。
那少年莫名其妙地被人挟来此处。但见他们行径诡异离奇,又不免多出了一份好奇之心。
他只觉全身一松,忙缓慢站起来,忐忑答道:“下在傲冷雪,因天黑无处投宿,才误闯贵庄,冒犯之处还请包涵”。
白发老者眼皮明显一动冷冷道:“你不是那魔头派来的么”?
傲冷雪如坠云雾,摇摇头道:“什么魔头,我可没听说过,我只是奉我伯父之命去金陵城的”。
白发老者冷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奇色:“你伯父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他竟逼着不放。傲冷雪心中暗忖:“这下糟了,我说不出伯父的名字,他们肯定认为我在说谎,但若我随便说个名字,岂不真的是在说谎?
他从来没有说过谎,也不愿说谎。
转念之间,摇了摇头,据实答道:“他虽是我伯父,但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想到将自己抚育成人的伯父,自己居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心中不免苦涩、黯然。
全场之人闻言神情为之一动,虽无人说话,但所有人的目光却如利刃射在他身上。大厅中空气陡然一冷,傲冷雪顿觉周身寒意。
先前挟他进来的那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突冷冷道:“天下竟有不知道自己伯父姓名之人?这厮明明在说谎,不如一剑宰了他,免得他分我等心神,也可以煞一煞那魔形传人的锐气”。
话音未落,但见寒光生花,一柄利剑已到了傲冷雪的胸前。
他出剑奇快,疾若惊电,但却闻一声轻喝:“且慢”。他的手腕一紧,顶往傲冷雪心窝的长剑,再也前进不了一分。
他回头一怔:“庄主……你……”?满目不解之色。
白发老者双眉轩动,沉声道:“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来到这里都定是天意,天意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既然今晚他终难逃一死,我们又何不问清楚再让他死,也让他死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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