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外一处山岗,枕着一湾流水,风吹冷了阳光,一丛丛淡蓝色的勿忘我花苦涩地开着,空气里充斥着苦味。
在这安全宁静的一湾,卫善望着四周的山水,望着野花和野草,心情沉重,他的怀里躺着为他而受了重伤的骑士。
就在几个时辰以前,正当温国公把匕首捅向卫善,跳下马的骑士猛扑过来,飞快地替卫善挡住了匕首,匕首刺入他的后背上几寸深,几寸深的伤口流血,卫善赶紧抱起他,飞身上马,疾驰到了这里。
他头戴乌金盔,身穿唐倪甲,跟雷风的长相和穿扮都一样,他是不是雷风?卫善想起手臂和断刀从天而降的事情,雷风应该断了一条手臂,他却双手完好无缺,可他不是雷风又是谁?
“兄台,我已为你包扎了伤口,伤口上涂了金疮药,过几天你就会没事了。”卫善对昏迷的他说。
说是几天,一转眼,春天就过去了,在初夏的薰风吹来麦香的时候,卫善在山岗上搭建了一座小屋,每天照顾他。
这一天,他的脸上现出了娇/羞的红润,语气竟似女人腔:“雷风,雷雨是一对孪生兄弟,他们都死了,我才是真正的谷神,也是他们的师傅。”
“雷风,雷雨不也是称自己为谷神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善问。
谷神突然摘去了头盔,一甩头,一头浓密的长发一泻如瀑,流荡在肩上,衬出一张女人的面孔,飒爽英姿与风/情万种皆一览无余。
卫善更奇怪了:“你就是十年前与我肝胆相照,把酒言欢的谷神,你就是根据我左臂的特点为我改制断刀的谷神,你不是男人?”
“不错,我是女人。”谷神说:“一言难尽,小时候……”
小时候,谷神一直不被父亲喜欢,她的父亲创办了铸刀堂,希望铸刀事业后继有人,他重男轻女,年过半百,偏偏生下的谷神是女孩,他常常哀声叹息。
谷神为了让父亲欢喜,十岁时就开始女扮男装,跟随父亲学习如何铸刀,父亲去世后,她继承了父业,裙衩不让须眉,她的铸刀术超过了父亲,名震江湖。
江湖鱼龙混杂,谁好谁坏,都没有在脸上贴上标签,谁能体察?
那些武林败类请谷神铸刀后,害怕她为他们的敌人铸制更厉害的兵器,所以就千方百计加害于她。
为了保护自己,她招收了雷氏兄弟为徒,再请唯美帮的整容师杨千变为这对孪生兄弟整容,把他们的相貌变得跟自己一样,使他们成了自己的替身,要求他们对外以谷神自称。
江湖人哪里能轻易辩真识假?
作为替身的雷雨最先被杀,雷风去找卫善查访,消除误会后,开始为卫善铸刀。
清明那天,他铸刀成功,正准备去送刀,温国公王府的侍卫出其不意地杀出。
很明显,李仪自从派黑衣人杀死雷雨后,在暗中看见了长相和雷雨酷似的雷风,眉头一皱,自然思考出其中的蹊跷,就派人来斩尽杀绝。
雷风被侍卫们包围,自知难敌,刀送不出去,不能兑现承诺怎么办?他只好一纵身,跳上屋顶,砍断手臂,把它和刀系在事先购得的以备不时之需的风筝上,迅速放飞了风筝。
他相信,风筝将带着他的血臂和铸好的刀,飞到约定的地点,向卫善证明,他没有失信!
看着风筝起飞,他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奋不顾身地跳入侍卫们的包围圈里,独臂挥刀,连砍数人,自己也连中数刀,鲜血染红了全身。
这时,谷神从泰山一带采铁回来,看着眼前的一幕,连连撒出几把铁蒺藜,淬毒的暗器杀倒许多侍卫,她趁机抱起雷风,飞身上马,疾驰而逃。
到达一处安全的地方,雷风尚存最后一息,他艰难地把铸刀堂发生的大小事情告诉了师傅后,就闭上了眼睛。
临终前,他欣慰地笑了:“师父,你常教导我们兄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诚信者,为人之本也。我虽不能亲自送刀给卫兄,但托风筝带去了我的鲜血,我没有辜负诚信二字。”
他含笑而逝,谷神伏尸痛哭。
雷氏兄弟之死,唤醒了谷神的罪恶感。她感觉自己是多么自私,为了保护自己,竟然不惜牺牲别人,当初,她把这对孪生兄弟变为自己的替身时,就是把自己的安全建立在他们的危险上,这本身就是罪恶。
她决定拔刀自刎。
但她想到了卫善答应过雷风,要砍下乌里哈的头,万一他失手了怎么办?因此,她将这一对兄弟合葬后,马不停蹄地去找卫善,得知他去了金山寺,而在金山寺她恰好遇上温国公把匕首捅向卫善。
她心中大喜,正好可以舍己救人,自己一死,既救了卫善,也为雷氏兄弟赎罪了,这使她勇敢地为卫善挡住了匕首,倒在了血泊中。
言及此,她又抽出佩刀,往自己的颈项上一抹:“雷风,雷雨,我的好徒儿,为师愧对你们,愿以死赎罪。”
卫善猛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刀,手掌被割破,血浆迸射,浸红五指。
卫善说:“你把他人当作牺牲品,自私之极,但你并没有直接杀死他们,罪不致死。况且你舍身救我,正是为了替他们赎罪,舍身过一次还不够吗?如果还要第二次舍身,我情愿代替你,偿还欠你的恩情。”
谷神不得不放弃自杀的念头,她看着卫善满手鲜血,不禁心痛,慌忙掰开卫善握刀的手。
随后,她再转身去小屋里,找到布条和金疮药,走到卫善身边,低头为他上药和包扎伤口。
卫善看见她认真关切而心痛的样子,早已不觉掌痛,心中流过一阵暖流,十年前的“兄弟”之间的豪情化为此时的男女之间的柔情。
他比她略长几岁,十年前,他应该称她为弟弟,现在她恢复了她本来的面貌,应该是好妹妹。
“我以后再也不找什么替身了,明天,我要去为我的徒儿上坟。”好妹妹心如刀割,痛定思痛。
“雷风永远活在我心中。”卫善说:“他说话算数,把生命交给了天空,用鲜血捍卫了他的誓言。我还记得他讲过的尾生抱柱溺水身亡的故事。”
“尾生抱柱溺水……”谷神闪着沉痛而好奇的眼光,口气似欲打破沙锅问到底。
卫善仿佛看见了那晚的月色酒光,那晚的月色酒光照亮他的心境和语言,心境和语言打开,述说着尾生的那场洪水……
谷神早就读过《庄子》一书,熟悉尾生抱柱溺水的典故,但她愿意听卫善重复一遍,眼眸悄悄转动,闪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光波。
她动情地对着雷风的亡灵倾诉:“尾生的诚信感天动地,我的好徒儿,你也像尾生一样守信,为师对不起你和你的弟弟,明天,为师向你们兄弟下跪磕头认罪,掏出一颗心来,放在你们的坟头,祭奠你们。”
明天,她将启程去为雷风扫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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