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匆匆赶来把陈婶推进病房，家属留在外面。三人都很焦急。嫂子桂英担心两孩子还放在隔壁家，她恨不能马上回去。但又怕自己男人一时承接下照顾老娘的担子。她不敢走。
福平看到母亲病成这样，心里难过，想好好照顾母亲。但老婆桂英已经悄悄掐他好几回了，不让他冲在头里。他恨不得甩老婆几巴掌，但自己一建筑工人，头上顶着一大家子，老婆也跟着吃苦，没过一天好日子，巴掌就甩不出去。
好在妹妹凡英也没指望他，一切都是她在前担当。医生出来了，大家都围过去了，医生说“病人是胃穿孔，需要手术，后面需要小心护理，饮食特别要注意。”
“那就请医生尽早准备手术吧。”
她揪心母亲的病，连工作的事情都放一边没想起来。直到几天后，手术后非常虚弱的陈婶坚决要出院回家，凡英才决心放弃心爱的工作，回乡下照顾母亲。
这几天，白天她在医院熬米汤喂母亲，衣不解带悉心照顾。晚上等母亲睡安稳后，把学生的情况逐一熟悉，备课，常常本子笔从手里滑落。陈婶心疼女儿，一定要回乡下，“自己家里住得习惯，这医院气味也难闻。送我回去，就不用你管了。”
凡英怎么忍心让病中的母亲独自在家，她原来留在武汉也是因为郭嘉为在武汉，现在这个念想已经断了，倒不如离得远些。乡下的孩子也是要读书的，她可以在乡下教书。
陈婶得知凡英的想法，极力反对，恨不能自己死了，但凡英是个有主意的人。“妈，我在乡下一边工作一边陪着你，多好。武汉有什么好的，房子又挤，做什么都得花钱，乡下水多清甜，还不要钱，自己种点菜。”
回到乡下，乡下小学已经有了老师，那两个老师得知是城里来的老师，对她有很强的敌意。一天晚上，一个女老师敲开凡英家的门，站在门口说“请你行行好，你来了，我们就得走，你大城市里读了书的，做什么不都有人抢着要吗，就别来抢我们的碗了。”
“你放心，我不去学校了，你们就用心教好孩子吧。”
凡英最后在欣欣农场当来会计。既然回来了，何必一定要跟那个人做同样的工作呢。那个年代，年轻人心里有一股燃烧的火，任何工作都会全力以赴的热爱。
凡英因为她的勤恳踏实很快得到了生产队里的人的喜爱。喜欢她的小伙子有不少，却都被她婉拒了。陈婶也着急，她一边觉得这些后生伢还真配不上自己闺女，一边又觉得如今闺女也回了乡，在乡里挑个体面些的也好。毕竟女儿大了不中留。她也不是不晓得闺女的那点心思，可如今几年了，都没见那个后生伢了，或许结婚生娃了。
一年夏天，凡英穿着黄球鞋，卷着裤腿，戴着草帽刚回到家，一个蹦出来的人影就蒙上了她的眼睛。
“猜我是谁？”
“用得着猜吗？李淑芬。”凡英只觉得蒙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软乎乎的，皮肤细腻。
“怎么就只猜到我，就不会是夏慧，她说要来看你的。”
看着李淑芬城里学生打扮，粉红色衬衣，蓝色裤子，干干净净的黑色布鞋，漂亮得很。凡英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草帽，灰扑扑的一身，眼睛有点刺痛，但心里还是为同学高兴，“今年就要毕业了吧，你和夏慧约着一起来玩啊。”
李淑芬从帆布单肩背包里神秘兮兮的拿出一张什么东西，背在身后，“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这次你要是猜得到，我学狗叫。”
凡英心跳了一下，难道是郭嘉为的信？不对，淑芬并不知道我和郭嘉为的事情，夏慧倒是明白两人间的好感。
“不稀罕猜，狗比你叫得好听。”凡英故意逗淑芬。
果然淑芬忍不住了，自动拿出来，原来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英俊的年轻军官。
“谁呀，不会是你的新对象吧？那叶德正可得伤心死了。”
“去你的。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对象，你就说看不看得中吧。”
凡英也没扭捏，就认真看了几眼，照片中的军官跟叶德正有几分相像，穿着军装的缘故，十分英气逼人。
当时，军人非常受姑娘们喜爱的，是婚恋市场上的抢手货。军属是非常光荣的。凡英自然不会讨厌这样的年轻军官。心里生出隐隐的自卑。
“看傻了？不说话。肯定很满意吧？告诉你，这是德正的四哥，叶德华。在北京当兵，是个连指导员。”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他多大的军官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的好大姐。德正跟他哥关系好，我跟你关系好，我就跟德正提了一下，德正就跟他哥说了你的情况，他哥表示愿意先了解，就寄了张照片过来，人家很诚意的。要是这事能成，我们就从同学变成妯娌。你跟德正从同学变成叔嫂，成一家人了。”
李淑芬捂住嘴，吃吃的笑。
凡英勉强笑了。想起很久都没有郭嘉为消息了，当年的女朋友现在恐怕早成了妻子，当了妈也说不定。
凭心而论，这个德华是不错的人选，如果其他相合，也没什么不可以。除非自己独身，反正不是那个人，跟谁搭伴不是过日子呢？凡英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老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给张照片我，让德正寄给他四哥。”
凡英拿出相册，李淑芬一把抢过去翻开细看，“一定要挑张最好看的。这张不错啊。”她抽出一张，亮给凡英。
那是张微侧面照，一对长辫子搭在胸前，手拿一本书。
“不行，换张。”
这是凡英知道自己的病已无大碍后，特地去照相馆照的，手里的那本书就是郭嘉为送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本打算是寄给郭嘉为的。后来事情发生变化，这张照片就保留下来。每次翻到这张照片，她都故意忽略过去。
凡英不理不答李淑芬的追问，随意抽了一张，“就这张”。
李淑芬走后，凡英好好想了这件事情，想到苦了一辈子的母亲，自己不能再任性。要是这件事情真能行，那母亲肯定是很高兴的。人一辈子毕竟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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