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紫薇阁的人都知道，只要是控制在紫薇阁手里的地方，都会在特定的地方以特有的记号设置机关。流萤在转角的一个花盆底座中发现了特殊的记号——一朵绽然开放的折颜花，淡雅却妖娆，仿佛是完美与残缺的结合体般矛盾。她轻轻转动凸起的部分，一面墙悄无声息地开启。这是个死角，光线照射不到，客人也不会来此。流萤隐身入内。密室中点满了蜡烛，四周是墙，顶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天窗可供呼吸。流萤端过桌上的纸笔，室内的角落养着一只鸽子，是用特殊方法训导的，比一般的信鸽更具灵性。她快速写好纸卷，抓住鸽子，塞进木筒。鸽子“扑哧”一下飞上天窗，外面的天湛蓝湛蓝，它迫不及待地拥抱自由，远离那间围困它许久的监牢。
“它自由了，我呢？我何时才能离了束缚，拥有我自己的幸福？”流萤仰望着那个小小的出口，忍不住感叹着。
琉璃蛊，是当初南部百越族用来约束族人的毒药。自族长一下，包括圣女，每个女仆都服用了琉璃蛊。它是从三生彼岸花中提炼出来，再加入九九八十一种毒草毒花，炼制而成。这种蛊入口即化，融入人的血液之中，毒素凝聚在丹田一处，每天必须按时服用独门药丸才能抑制毒发，却无法根除。似乎也没有人想过要解开琉璃蛊的毒，而依据传说，解开这种蛊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历届百越族长秘传的制蛊药方，依照制蛊所用的材料，集齐各自的克敌，以毒攻毒；另一种则是由人以外力逼迫，致使毒血流出体外，这是这个人必须用自己的元气加上深厚的内力才能办到。而解完毒后，这个人须依靠彼岸花的汁水做药引，服用汤药三十天方可恢复。
漆黑的天际渐渐露出鱼肚白，陪伴碧落一夜的星星也隐去大半。她整夜坐在船的甲板上，没有任何睡意，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又是那种熟悉的声音，信鸽轻快的降落在甲板上，她伸手取出纸卷，又掏出几粒花生米丢给它，鸽子跳跃着，享受完劳动成果，展翅飞上蓝天。“北方细作，已入江宁。”字条上的话着实让碧落一惊，想不到那么快？
起身，她用手轻揉纸条，再摊开，早已化为粉末。理了下衣裳，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卓凌的房间，眼见着卓凌呼吸顺畅，闭目安寝，她松了一口气，伸手遮盖住卓凌因挪动而露在被褥外的手臂。
天已大亮，碧落窝在自己的床上闭目养神才一会儿，光线就透过纸糊的窗户溜了进来。端坐在梳妆台前，侍女端着水进去时，她还是一身睡袍，如瀑的青丝垂在身后，铜镜中却是一张惺忪的面容。“小姐，”侍女轻声呼唤，她伸手挽起碧落的长发，梳着简单的朝云髻，插上一支同样简单的桂花簪，换上一件藕荷色的长裙，待到如眉替她瞄好了眉，镜中就出现了一张神采奕奕的脸。“阿夏，你的化妆技术是越来越好了。”碧落见着自己面前丰盛的早餐，思绪还停留在之前。“噢，是吗？”唤做阿夏的女子一愣，低声反问道。清早的秦淮弥漫着湿润的气息，空气中微微动荡着不安，死寂般沉静。
流萤下楼的时候，发现伽兰一个人坐在空荡的大堂里，一杯酒，他正若有所思。流萤悄声吩咐小二准备早点后，便轻手轻脚的向伽兰走去。“流萤姑娘真早啊。”伽兰觉察到身后的动静，又有一股女儿家的脂粉味儿，便起身说。“……公子也一样啊。”流萤顺其自然地微笑着，“公子一大早就借酒，是要消哪门子愁啊？”她坐下，瞥了眼空荡的桌上只有一壶酒和一只酒杯。“没有，只是突然兴起，就让小二摆上，还没来得及喝呢，你就出现了。”伽兰的个性一向不习惯解释，这下也不知道怎么了，顺口就解释了一下。
小二摆上流萤的早餐，“这些都是平常的点心，味道很不错的。”流萤端起一碗小米粥就塞进伽兰的手里，“小米粥加咸菜，公子肯定没吃过吧。”“你怎么知道？”伽兰挑起一些粥，米黄色的米粒，都已经煮开了花儿。
“公子不知道今儿是否有空儿？”流萤放下手中的筷子，问道。
“怎么？”
“流萤来江宁好几天了，可是前些日子又碰到……都没时间出去逛逛，所以……”流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在下也只是比姑娘早到一天，没时间出去，那不如就结伴而行吧。”伽兰抬手饮尽手边的酒，却只觉得一股凉水下肚，并无任何刺激的酒味。惊愕之余，抬头看见面前流萤略些狡黠地笑容，“我让小二换了白开水。早上喝酒对身体不好。公子，不会怪我吧。”流萤收起笑容，有些畏畏缩缩的问道。“不会，姑娘是为了我好。”
“公子，唤我流萤便可，一口一个姑娘的，生分了。”
“那你也别叫我公子了。”
“那我叫你兄长吧。”流萤微微笑着，眼底的单纯映进伽兰的眸子，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避开她的目光，向外面走去，“你不是要去逛街吗？走吧。”
不管阳光背后有多少汹涌着的阴影，秦淮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总是那副怡然自得的场景，街边的店铺陆续开张了，路人在早晨暖和的阳光中开始新的一天，小贩四处叫卖，兜售着廉价的商品。
而闹市区的一个僻静角落今天去显得格外热闹，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不时发出阵阵喝彩声。
“小姐，那儿挺热闹的，咱们过去瞧瞧吧。”阿夏跟在碧落身后，远远的站着。“你就是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碧落回头瞟了她一眼，便慢慢的走了过去。挤进人堆一看，不过就是一些江湖卖艺的在耍把式，碧落站了会儿，正想转身，一面铜锣伸到了她的跟前，
“姐姐。”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碧落低头，眼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正可怜巴巴地盯着她。碧落回头示意了一下，阿夏从怀中掏出一锭雪花银放在锣面上。可奇怪的是，这个小姑娘并不离开，反而更紧紧上前，拽住碧落的裙衫，小手微微有些颤抖。
“你这死丫头，客人给了钱还不走开。”一个精瘦的老头子走了过来，嘴里嘀咕着一些脏话，顺手从身后掏出一根鞭子。小丫头立马丢下铜锣，铜板银两叮当落地，他趁势躲进碧落背后。那个老头一见如此，顾不得捡拾地上的钱，伸手便要拉扯那小丫头。阿夏轻轻一点他的手臂，老头便后退三两丈，“你……”他捂着被阿夏碰到的地方，头上隐隐冒出些汗珠。
“我家小姐，岂是你随便碰得的。”阿夏站在碧落前怒斥道。
“姐姐，救我。”小丫头从背后探出头来，看着碧落。“你叫什么名字？”碧落蹲下来，与小丫头齐平，伸手捋了捋她的发梢，“婵儿。”小丫头怯怯地说，
“婵儿，为什么要姐姐救你？”
“姐姐，我和娘一起来这儿找姑妈，可是和娘走散了，然后就被卖给了这个人。他每天都让我干杂活，不给我饭吃，还动不动就打我。”小丫头伸手卷起自己的衣袖，有些粗糙的皮肤上是青斑的淤痕。“小姐。”阿夏欲言又止，这个小女孩的经历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从前，所谓“同病相怜”大概就是如此吧！
“姑娘，这死丫头胡说的，什么被卖了，什么没饭吃，根本没有的事。她是心甘情愿跟我出来的，年纪又小，不打杂，总不能白养着她吧。”老头有些胆颤的上前一步，低声讨好的说。碧落沉默着，站起身来，摸了摸婵儿的头，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末了，她开口道，“红袖添香缺个小丫头，阿夏，把她买了吧。”“是。”阿夏答应的特别快，她一手牵起小丫头，
“老头，你开个价吧。”
“不行，我不卖。”他横横的一扭头，“当真不卖？”阿夏又问了一遍，语气里有些淡淡的威胁，若他再不识相，她就让他死的神不知鬼不觉。“卖……也可以，不过要这个数。”
那老头又感觉到刚才手臂隐隐的疼痛，口吻便软了下来，伸出五个手指。
“五两？”阿夏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五十两。”
“什么？”一个小丫头竟然要五十两，这老头也太会趁机敲竹杠了。
“小姐。”她转身，询问的口气有些不确定的因素，只是感觉到小丫头的手有些出汗，黏黏的。“买，五百两也买。”“可是，我银子没带够……”阿夏掏出身上的所有银子，一共才二十余两。
“少一两，我也不卖。”老头见她们拿不出银子，便走近来拉小丫头。
“等一下。”人群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阿夏循着声音望去，伽兰和流萤也在人群中。“是伽兰公子。”阿夏贴近碧落说道。“这银子，我掏了。”伽兰从怀里拿出一包碎银，“足够五十两，拿着。”他扔向老头的怀中。“哎哎。”老头子便应承，边忙不迭的招呼他的班子收拾东西。
“伽兰公子，多谢了。”碧落微微点头，侧身对阿夏吩咐道，“把她先带回红袖添香，再拿五十两银子过来。”看着阿夏拉着婵儿向外边走去，碧落人回过头，“伽兰公子，不如一起去对面茶楼坐坐吧。公子难得来江宁一趟，这次就当碧落为你接风洗尘了。”“好啊。”伽兰痛快的答应道，“这是流萤。”见她的目光飘向身边的女子，伽兰介绍说。流萤虽然一身淡素的装束，可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却是无人能比，再加上精致的五官，怎么看都觉得是一个大美人儿。
丝毫不比碧落差。
“流萤姑娘的才名，久有耳闻。”流萤见着眼前这个享有“秦淮第一名妓”的女人，不禁暗自感叹，她早就知道自己的
容貌是多么艳丽，但是和碧落一比，她的容颜却开始黯淡，秦淮的水是多么柔润，才造就了这样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而伽兰看她的眼神却带着几分亲近，虽然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异色。
伽兰看着面前的龙井，绿叶在滚烫的水中上下翻腾着，慢慢地舒卷。
“流萤姑娘，龙井是杭州的特产，但是这茉莉花茶也不逊色，入口清香扑鼻，而且茉莉清热解毒，对身体很有好处的。”碧落掀开盖子，一阵热气上浮，还夹杂着茉莉淡淡的清香。
“是，这茶闻着就不错。”流萤微笑着点点头。
“对了，今晚我想去绯衣阁，不知江公子是否有空？”碧落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盖。“姑娘要去绯衣阁？”这有些不可思议，她怎么会想去绯衣阁呢？上一回倒是在那儿碰上了阿夏，难道碧落和绯衣阁有什么关系？可是据说她独自一人，与城内的青楼没有任何关系啊？伽兰的脑中顿时疑虑重重。想到这儿，他抬头，发现碧落正把玩着茶壶盖儿。“可以是可以，只是碧落姑娘这身打扮未免也显眼了。”“不急，我自有打算。”碧落连头都未抬一下。碧落姑娘，伽兰公子？听着他们的称呼，流萤暗想道：原来他们的关系也不过如此，还以为是多么亲密，只是相识，好过陌生人罢了。”她的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正在气氛有些尴尬时，楼梯口传来阿夏的声音。一来一回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这丫头竟然一点都没有气喘吁吁的样子，再联想到刚才她在那老头手臂上的轻轻一点，伽兰肯定这丫头绝不简单。“伽兰公子，这是五十两银子。”碧落推过一包碎银，却发现伽兰对她完全没有反应。
“兄长。”流萤见状，轻轻推了一下他，好似才回过神来，伽兰看着桌上的碎银，并未多言，接过收进怀中。
“就这样吧，伽兰公子，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说完，碧落款款起身，向楼下走去。
天气渐渐变暖，夏日的晚让人觉得很舒适，微风习习，知了声声不停，盛开的花朵静静的散发着幽香，高悬的灯笼发着昏暗的微光，红苋与碧落并肩走在小路上，微光恰好能照碧落摇头叹息，“你永远无法理解我的心境，就如我也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一样。”
“那是因为你拥有，而我从未得到。我没有一样比你差，只是今天这个地步，怪只怪上天不公，造化弄人。”红苋骨子里是自傲的，
“你若是如此想，那我无话可说。”
姊妹两个相顾无言，在马车的颠簸中，半个时辰到了花坡
。
下了车，红苋微微仰头看着碧落姣好的容颜，展颜笑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去找顾先生，讨个药丸子然后让舒青姐调些能忘了所有事的香，断了前尘往事。不再苦苦纠缠于他”
浮川正在裁切焦尾时，奴仆桑凉沏了一壶碧螺春端过去：“这是用长宁姑娘带过来的洞庭碧螺春，滋味极好。”斟了两杯，一杯递给长宁，一杯给浮川。
浮川淡淡嗯了一声，仍在仔细裁切焦尾，长宁见他没饮茶，也不好闲着，埋头琢磨琴徽。桑凉瞟了一眼扒在窗户上朝他打眼色的红苋，咬牙将杯子推近少许：“茶凉了，滋味便不好了。长宁姑娘，你尝尝看，有没有你们洞庭煮得好喝。”
长宁看着浮川，浮川点了点头：“琴徽先放一边，不急。”
长宁这才欣然的拿起杯子，极矜持的抿了一口：“唔，味道不错么。桑先生的手艺快跟洞庭的制茶师傅有得一比了了。”
桑凉含蓄的笑了笑。
长宁将一杯茶饮完，正要去弄琴徽，忽然哎呦一声捂住肚子。
浮川微微抬眉：“怎么了？”
“肚子痛。”
浮川关怀备注的拉过她的手，搭脉：“没什么大事，桑凉，领她去厕所。”
长宁羞红了脸，提着裙裾跑得毫无淑女风范。
红苋龇牙咧嘴，笑得极为险诈。她一抬腿踩住窗台利落的跳出来，在浮川对面蹲下，艳红的裙裾洒了一地，她将下巴搁在石桌上，兴致缺缺的拨弄碧色美玉：“你这把琴得值多少钱啊？”
她无论变了什么性格，单单这一项始终如一。浮川好笑的摇摇头：“大约抵得上紫薇阁半年的收入。”
红苋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贵的东西谁敢弹啊，碰个凹痕，心都该碎了。”
“你本来就没有心。”浮川将她的手拨开，拿起琴徽试了试，“不够光滑，你再打磨打磨。”
“哦。”红苋乖乖拿起锉刀，眼睛却看着浮川，欲言又止。
浮川在琴身上又雕了一朵含苞的梨花：“有什么话就说，你从来都不是能藏得住话的人。”
红苋习惯性地摸着耳垂，嗫嚅道：“听说长老要给你配个城主夫人？”
浮川手一顿：“嗯。”
红苋咬住下唇，迟疑地开口：“你喜欢长宁啊？”
浮川皱了皱眉：“长宁是谁？”
“……”红苋翻了个白眼，“就是刚刚去蹲茅坑的那女的。桑凉说长老有意为你请婚，我看你对她甚是满意，你是不是喜欢她啊？”又受挫的道，”
你一定是喜欢她的罢。平时你都不让别人进浮川域的，她才跟你见过一面，你就放她进来了。当时你对我也没这么大方，我可是在浮川域外头跪了三天三夜，又闯过了三关，你才答应让我进去。”一片木屑落在墨绿色的袍袖上，红苋为他轻轻掸去。
浮川顺势抓住她的手腕，眉峰蹙起：“手怎么破了？”
“啊，没事。”红苋缩回手，“就是处理南部微生家的那些人时不小心碰到的。”
“你又跑去找阴阳家了？”
被说中短处，折疏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最近手头有点紧，哈哈，哈哈。”又沮丧道，“最近长安和摇光老是赖在我那，都要把我藏了多年的珍品吃完了。”眼巴巴的望着据说很贵的古琴，流口水，
“你不是说这座琴制好了要给我么？什么时候能好？”
浮川抬指轻轻戳她脑门：“怎么？你想拿它去卖钱？”
折疏很诚实：“想必能卖个好价钱。”
浮川意味深长的睨着她，看得她全身发毛，才缓缓地道：“说句好话来听听。”
红苋恍惚觉得这句话仿佛在哪里听过，忒耳熟：“哪种好话？外貌类的，还是品格类的？”
浮川左手撑腮，右手握住她一束头发，温凉光滑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唔，就用你以前夸过的”顿了顿，开口“你说这江湖上能叫你一见倾心的莫过于我了”
红苋一哆嗦，连忙解释：“这个事情，它其实是个误会。”
“哦？怎么个误会法？”
“事实是这样的。”她口干舌燥，端起浮川的杯子喝了一口茶，觉得味道不错，又喝了一口，“我的确跟他喝了一趟，然后就醉了，但是我没有说过那番话。那番话纯粹是别人杜撰来的，跟我没有半分关系。”又颇有逻辑的补了一句，“你看，就算我真的说了，那人也不可能知道啊，是吧？由此可见，那人的确是在胡说八道。”
浮川转着杯子，低眉喃喃道：“是么？我倒希望那番话真的是你说得。”微微仰首，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红苋呆了一瞬，忽的急急扑过去，“住口啊！我刚刚舔过这杯子！”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