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过了十余日，一身伤才好利落。
这日吃了早饭，躺了十余日的蓝雨轩已是急不可耐的想要出去走动走动，正好向老人打听出山的路径。推开木门，不禁打了个寒噤，只见四处尽是白茫茫一片，也不知何时又下了雪。老人仍是坐在门口的半截木桩上读那本破烂不堪的老书。蓝雨轩暗想为何这老人倒似不怕冷的？
他紧了紧身上已是不能再紧的棉衣，走到老人身侧，道：“爷爷，我身子已是大好了。这就想回去了。”
老人仍是古井无波的道：“回的去吗？”
蓝雨轩这十余日来也已习惯了这老人的平淡，道：“正想问爷爷该如何回去。”
老人道：“你要回哪去？”
蓝雨轩一愣，这才想起，是啊，我要回哪去？二叔不知身在何处，这么些日子已过，也不知如何寻找了。姨娘处又不愿久居，这时回去，要回哪里去？从前虽未能居于父母膝下，却也有个疼爱自己的二叔。现如今却是无处可去了。小小年纪，也觉心酸，不禁悲从中来。裹着破棉衣，靠着木桩坐在雪上，却不知该如何答话。
老人又道：“既已回不去了，便跟我读经吧。会回去的，也不用伤心。”
蓝雨轩仍是不答，只是靠着木桩，暗自流泪。只听老人似呢喃般念叨着“心之念之，不若去之。得也失也，知得失也”云云，蓝雨轩便听不懂了。坐了一阵，冷的骨头都似冰冻了一般，也忘了难过，转脸见老人仍是与适才一般无二，心下奇怪，问道：“爷爷，这么冷的天，你每日坐在这里，不觉冷吗？”
老人道：“待你读懂了经，你也便不觉冷了。”转瞬又道：“随我进屋。”说完合上手中的老书，便起身走了。蓝雨轩急忙爬起来跟着老人。
老人坐在床上，着蓝雨轩随便坐了，便道：“明日你起始跟我读经，便为经舍弟子，你是否愿意？”
蓝雨轩不懂读什么经，也不知读经何用，只是听经舍弟子四字，从前在正玄宗倒是听过弟子之说，这一间破屋，一个老人，也有弟子吗？难不成这老人也如正玄宗的伏叔叔般懂的厉害武功吗？可看着却又不像。便问道：“什么是经舍弟子？读经有何用？”
老人依旧平静道：“武林不知经舍，经舍却在武林。这一部经书，我读了四个月，便不觉冷了。你要读吗？”
蓝雨轩暗想如今便是能回去，也是无处可去了，在此也是无事，读经倒也能打发了时间，便道：“听爷爷的便是。”
老人脸上终于有了表情，蓝雨轩看去只觉老人此时极其认真，双目神光隐现，道：“你来，跪下。”
蓝雨轩照着做了，老人右手拿着那本老书置于蓝雨轩头顶，道：“凡经舍弟子不许作恶，能做到吗？”
蓝雨轩道：“那自然是能做到的。”
老人又道：“经舍诏令，能遵从吗？”
蓝雨轩一愣，问道：“什么是诏令？”
老人道：“便是经舍需你做些事，便叫诏令。”接着又重复了一遍。蓝雨轩自然说能。
老人又回复了平静的面容道：“祖上传下的规矩，都是要问一问的，你自然不会作恶。”说完又坐木桩上读书去了。却是连拜师都不用拜了。
翌晨寅时初，老人便唤醒了他，老人至门口木桩上坐了，着蓝雨轩站在身边，掀开书页，向蓝雨轩道：“我读一句，你便跟我读一句。”
蓝雨轩暗想此时连一丝天光也无，哪里看的见字，却也不说，只是答应了。
老人读道：“九虚之名，数之为虚。数以称极，谓之为九。九虚之要，心虚于外，气虚于内。神藏于。。。。。”
如此老人读一句，蓝雨轩便跟读一句。直读到辰末巳初，太阳升起才停。蓝雨轩又冷又累，已是腰酸背疼，腿脚发软。老人似是知道他疲累，叫他去歇了。午饭过后，又读三个时辰。
如此每日读经，开始还觉疲累，往后竟是越读越是精神渐长。
转眼已是来年五月，蓝雨轩再不存着二叔突然到来的心思。只是专心读经。一本老书已能倒背如流。闲暇时便去湖边玩耍，湖上的冰早已溶了，湖水映着蓝天，草甸托着白云，蓝雨轩竟发现自己越来越是喜欢这里的景致。
这日临睡，老人喊住蓝雨轩道：“你读经也有半年了，天又转暖，明日便随我回星宿海吧。”
初至星宿海，便是无边无际的碧绿草原，星罗棋布的湖泊滩涂。二人便在如此美景中走了两日，便到了老人在星宿海的住处。却仍是间石屋，倒与査灵海一般无二。
从此，蓝雨轩每日读经之余，便又多了一项任务，那便是帮助当地牧民放牧。原来老人只有冬天才住在査灵海，天气转暖便要回星宿海替牧民放牧，他们每日吃用便俱是牧民所赠。
每日读经牧牛羊，生活果真无忧无虑。正是快活不知时日过，匆匆两年已过。
蓝雨轩如今已比初来时壮健了不少，只是两年来，老人虽对他照顾甚好，二人说话却仍是不多，并不显亲近，一如两年前般淡漠，蓝雨轩也早已习惯。
这日读完经书，老人却未让蓝雨轩就走，道：“读经两年有余，可有何感受？”
这句问话蓝雨轩早已听惯，每隔数月，老人便会相问一次，这已不知是第几次了。
蓝雨轩回到：“耳目均比数月前更能及远了，只是最近腹内时常发热，直欲奔跑跳跃一番才感畅快。手足亦常有麻胀之感。”
老人点头，道：“去吧。明日便不用起早了。”
蓝雨轩想要询问，见老人又双目微闭神游去了，知他不欲多说，便去准备饭食去了。
翌日直至午时，老人才来相唤。仍是坐在木桩之上，却不叫蓝雨轩站着了，教他盘膝坐于木桩之侧，道：“经书已读的熟了，今日起始修习经义行气之法。气乃内息，以意驭气，便为内劲。也叫内功。修习时不可意守经义，却需意中存义。气行之迳。。。。。。”
说的尽是行气之法，并身体诸般窍穴，不懂之处尽皆详细讲解。嘱他每日午时酉时便可修炼。蓝雨轩这才知道原来每日读经却是在修炼内功。他初次见陆离施展武功，便极是艳羡，如今自己也修练了武功，心下甚是高兴，练功也愈加勤奋。
练得数日，便感从前挥之不起的热气渐渐散至四肢百骸，热气所过之处，麻胀之感顿消。说不出的舒服。便是力气也是一日强过一日。老人见他修习功法竟无半点桎梏，也是点头赞许。
须知蓝雨轩初时读经并不知乃是功法，不起泄惰之意，亦无疾急之心，一任自然。兼且人小意静，心无旁骛，又是纯阳之身，自然毫无桎梏。
冬去春来，日月盈亏。査灵海的冰封溶了又封，封了又溶。天时日渐转暖，蓝雨轩已在湖边静坐养气了三个时辰。比起老人喜欢在木桩上读书，他更喜欢在湖边养气。湖面的浩大，让他感觉无拘无束，身心皆是自由无碍。他喜欢这种自由的感觉。
如今的蓝雨轩已是十五岁的少年，身高已堪堪与老人平齐。只见剑眉入鬓，凤目睥睨，唇若涂漆，面容端稳，好一个风华美少年。
蓝雨轩起身向石屋缓缓行去，心中在想，近几日怕是又要回星宿海了，再见査灵海，却又要等几个月了。
果不其然，未过几日，二人便去了星宿海。
蓝雨轩习练两年行气之功，内力已颇不弱。如今脚程极快，往年回星宿海都要两日行程，如今却是半日可至。
至星宿海石屋，一应收拾停当，蓝雨轩正要去准备饭食，老人却叫住了他，仍是去木桩上坐了，道：“我查你功已小成，可以学武了。你是否要学？”
蓝雨轩不解自己岂不是一直在修炼武功，何以此时又再询问，正自犹疑，老人又道：“功乃功力，武乃法门，便是功法，又叫武功。你如今只是练功，却未曾习武。懂了吗？”
蓝雨轩大悟，道：“愿学。”
老人道：“如此，明日起始学习用剑。旁的法门我亦不会。”
蓝雨轩见老人说这等话，仍是平静如常，不禁莞尔。
自这日起，牧民中便开始传说，有一少年，剑不离身，在草原舞剑，草叶旋身不散。在花海舞剑，花随剑影飘飞。甚至有人说在査灵海冰封的湖面之上，也见过这少年剑舞六棱雪。
蓝雨轩来到经舍的第七年，他正在査灵海边静坐养气，听得有脚步微声，心下奇怪，这査灵海从无人迹，又是严冬，来人是谁？转脸看时，却是讲经老人。
蓝雨轩欲待起身，却被老人挥手制止，见老人走近，坐于自己身侧，显是有话要说。蓝雨轩心下更奇，老人与自己说话，无一次不是在木桩之上，今日何以至査灵海寻他？
只听老人道：“你叫蓝雨轩吧。”
蓝雨轩一时无言以对，想起与老人相处七年，竟是从未提及自己姓名，自己也不知老人姓名，只知这老人自称讲经人。心下不禁戚戚，竟与老人淡漠至此。良久才道：“嗯，从前竟从未曾与爷爷提起，实在惭愧。”说完便低头不语。
老人又道：“无妨。也是我性子寡淡，倒是怨不得你。”
蓝雨轩听老人如此说话，更加自怨自艾。只是老人说出此等性情之语，却是大违往常，自责之余，却更是奇怪。
老人并无让他接话的打算，继续道：“九虚经义你已尽数学全，日后勤加用功自可日益深厚。九虚剑也已小成，用来护身尽也够了。只是要时时参悟九虚剑义，不可荒辍。”
说罢却是拿出了那个木盒，良久才道：“经舍并无师徒之说，我只是讲经之人。所以你却并非我的弟子，只是经舍弟子。经舍向来只能讲经人独守，经舍弟子均需入世。是以，你明日便可离开了。”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