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急忙站起来，上前撩起层层白帐。
举手投足之间并没有多么卑微，只是有略微的尊敬。谢平衣心中满满的疑问，但是并不想开口问这个人，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跟来，就急急忙忙下了楼。
搞什么，他又不瞎！这是江湖第一大杀人组织刹风那神兽级别的首领大人寸皓吧，刚才一直坐在白帐之后的男人。看他姿容皆平淡无奇，只是不知道有什么手段能作为刹风的首领。
而寸皓就站在窗前望着蓝色的身影渐行渐远，眼神有一些复杂。许久，召来纣含:“叫城门放行。”看到谢平衣已经走到城门，突然想起什么，甚至急得喊起来:“快！快去阻止五苟！”
纣含也突然之间想起来，来不及回答就冲了出去。
意外地，或者是意料之中，城门大开。远处一抹红色身影踏着马蹄声而来，正是匆忙赶来的霖羿，他也看到了谢平衣，胯下的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兴奋，嘶鸣一声更加快了脚步。
纣含御风而来，刚踏上城墙，却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已经抡起了他手中的大锤。
“住手——”
话未说完，锤已离手，纣含点地而起，冲上去要抓住大锤。
而另一边，霖羿看清谢平衣身后的黑影，大喊一声，身后河清已经冲了上去。
谢平衣只觉后背一阵冷汗，身后有风呼呼作响，他想回头看，却见面前一个黑影冲来，转过身去，却……
河清和纣含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当纣含终于抓住锤子的手柄，当河清终于拽住谢平衣的手臂，那把吃足了五苟七成力气的大锤，已经带着那震天裂地的力量抵在谢平衣的胸口。
“噗——”
谢平衣仿佛听到五脏六腑破碎的声音，却听不到身后霖羿的嘶吼，他能感受到粘稠的血液划过手臂的温热，却感受不到这刚被初夏的雨水浇灌过的土地的冰凉。
然后，他就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所以，他是要死了吗？
人家都说人死之前会把今生的经历都回忆一遍，可是他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呢？母亲？姐姐？霖羿？池儿……
为什么就算是努力的回忆，他们的面容一直模糊。
反而……
那些咒骂声……呐喊声……
倒是十分清晰呢……
“你看他的紫瞳，一定是妖孽！”
“对！就是妖孽！”
“就是他把夫人克死的！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
“你……你是谁……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你不要靠近我，你是妖孽，是鬼吗？”
“滚开！”
“滚开……”
为什么？为什么……
这些对话他明明从来都没有听过，可是为什么觉得这么熟悉。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这明明不是他的记忆，却仿佛是他亲自经历过的一般，一般心痛啊……
霖羿抱着他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冰云和凌池也都赶来。
天下起了雨，什么时候下得他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这毛毛小雨最容易沾湿衣服，这被雨水浸透的衣服好凉，平衣的身体都被凉透了。
你看，他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你看，他的脸也冻青了。
快，快带他回去！他身体弱，不要给冻坏了！
霖羿抱起谢平衣便往回跑，凌池要冲上去被冰云一把拦住:“让他去吧。”
面前的背影开始有些微微的颤抖，冰云上前看，只见凌池紧咬着嘴唇，嘴角已经有血渗出来，那鲜血混着泪水和雨水滴到地上，融入到平衣的血中，滚着泥土，已经变得污秽不堪。
“冰云姐。”
“哎。”
“我以为我能救他的，我……”
凌池身子一软跌到了地上，梨花白的纱衣沾满了血污。
冰云知道她尽力了，可是那一锤太过结实，伤及心脉，就算小凌不说她也知道，恐怕肋骨都断了吧。
“不！公子不会死！”
凌池突然爬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跌跌撞撞向回走去。冰云叹了一声，拉着她上了马。
回头看了一眼城墙那边，夹紧了马肚消失在细雨朦胧中。
城墙之上，纣含还提着那把沾上血液的锤子，戚风手中的蛊虫已经忍不住要冲上去吸噬。
“畜生就是畜生。”
纣含冷哼一声，将锤子扔给了戚风。
锤子掉在地上，在城墙之上凿出一个大坑。
扔出锤子的粗汉五苟自知已经闯祸，跪在地上等待首领来处置。而首领大人好久之后才撑着伞悠闲地漫步到城墙之上，二话不说便给了五苟一个大巴掌。
夹带着三成内力的巴掌拍在脸上，五苟一声不吭吐出两颗带血的牙。
首领大人张张嘴想骂，但是怪也是怪自己反应得太慢。想想五苟也是够委屈，是首领叫他在门口埋伏着等一个文雅青年经过，他在此等了四天，终于等到，又被无缘无故地阻挠了。
可怜的五苟并不知道，首领大人叫他等的人是早就中毒离开的珈罗，只是因为一直忙于谢平衣的事儿，再加上想叫五苟守住城门，所以才一直没有叫他回去。
天知道会阴差阳错伤了谢平衣。
首领大人咬咬牙，却也无可奈何，对纣含吩咐道:“去看看他的情况。”
“是。”
纣含退了两步，很快便消失在雨夜之中。
夜幕早已经降临了。
这是珈罗失踪的第四天了。
四天之中，他们收留了一个不知什么原因受了重伤的凌池，谢平衣也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姐姐，牧锁在一天前不知去向，现如今平衣又……
霖羿坐在谢平衣的床边，伤口在内不在外，他只是给他擦洗了身子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知道子穆是从来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这么狼狈的。
他的指尖已经冰凉，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冰凉的，但是这次，却是凉到了霖羿的骨髓里。
就在昨夜，谢平衣深夜潜入他的房间请求查探连城的时候，他的音容还历历在目，仿佛只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可是也不过是几个时辰而已，那个早晨还活蹦乱跳着说要给他抓几条蛇回来补补身子的少年，如今就躺在这里，一声不吭。
“子穆，该起来吃晚饭了，子穆啊，你起来吧，你不吃我可都要吃了，子穆……子穆……”
霖羿趴在床上，右手还紧紧握住谢平衣冰凉的指尖。
“殿下小心！”
只听河清一声叫，霖羿抬起头来，正见一个清秀少年执剑而来。
霖羿一个躲闪避开了少年瞄准他眼睛的剑，立刻跳起来，却不是躲开，而是张开双臂保护着身后的平衣。
这个孩子他见过，那个和河清一起阻拦大锤子的少年，轻功的确了得，怕是和河清不相上下。
“你要干什么？”霖羿喝道，其中的威严竟然不必纣含的首领大人少半分。纣含差一点没有稳住腿脚跪下去，好容易才站直身子，身后传来河清的笑声。
纣含红了脸，到底是一个少年。“我是奉首领之命来看望……”
只见白光一闪，霖羿手中多出了一把剑，而剑就架在纣含的脖子上。
“回去告诉寸皓，要他赶紧洗洗干净吃饱喝足，本王看在他的江湖地位上让他死的有点体面。”
“你……”
“滚！”
霖羿收了剑，河清也给让出了窗户的位置，纣含冷哼一声甩袖而出。
霖羿回去抓住谢平衣的手，眼中多了一分坚毅:“子穆，我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河清也低下了头。谢平衣现在这个样子，主人也该回来了。
“殿下！”
门突然被推开，冰云和凌池闯了进来，身后，竟然还跟着悦儿和青绾公主。
大事不好！
这是霖羿和河清的第一感觉。
河清跳出窗户跑走了，而霖羿，面对着四个满脸泪痕的女人，竟然第一次觉得有些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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