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从梦中醒来,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回忆这段往事了。
明月……倒已经有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她现在的名字,叫夙欢。
突然间的回忆,或许是眼前的这个蓝衣少年吧。
恍惚间记得,谢子偃也总爱穿一身蓝袍,弹奏水夕的时候,衣袂总是随着琴音舞动的,就像暮春的溪水一样。
谢平衣的蛊毒已经解了大半,炽水潭的水可是冰幽蛊的克星。蛊毒已解,剩下的就是将蛊虫逼出来,这种事情让凌池凌迟随便哪一个就可以,不过……
夙欢看着谢平衣眼角间的白梅花,就知道是凌池那个丫头干的,凌池把命格点化在谢平衣的身上,谢平衣若有闪失她必定也不能活命。
她这是以死相逼。
甩出手中红纱缠绕着谢平衣,夙欢只轻轻使力便将他拽了过来。谢平衣趴在地上咳了两声,从胸腔逼出一口淤血。
抬头看着侧躺在石榻上的红衣女子,眼中满是疑问。这女人刚才睡觉时喊了一声母亲的名字,他认定她一定和母亲有关系。
“别看了,你的父亲看不上我,我可没有指望你。”
什么?父亲?谢平衣问道:“你认识……”
“不仅认识。”女子翻了个身平躺着,空洞的眼神中看不出情绪。“还有你的母亲苏涣,这倒是我不愿提起的人。”
“……”平衣不再说话了,这个女人已经陷入了回忆,就算他不问,她也会都说出来的。
“你和他长得真像,你的父亲。不过你的眼睛随了你的母亲,倒是比他缺少一点男子该有的气概……”
夙欢回忆着,这些她一直不肯拿出来的痛。
十七年前,她把谢子偃进兵的路线透露给了一个西蛮小裨将,西蛮军队在西途设下了埋伏。就在谢子偃二十岁生日那天,两军交锋,大战三天三夜,两国战士无一生还。
她还记得那天,一身雪衣的苏涣手中的剑有多冰凉,就那样抵住她的咽喉,她依然挺直了胸膛,看着苏涣眼中的愤怒变成了怨恨,最后却是无奈收场。
她叫人要囚禁苏涣,她却说,她有了谢子偃的孩子。
那一刻,作为北芒公主的明月,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再属于她了。
失落之后,紧接着的是恶毒。
西蛮送来和亲聘礼,她推荐了苏涣。
嫁给一个杀死自己心爱之人的人为丈夫,她想,没有比这更适合作为复仇了。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苏涣没有挣扎,也没有反对。
她只要求给自己两个月的时间准备。
出嫁的那天,苏涣一身雪衣,站在北芒国冬天最凌冽的风中,哭得撕心裂肺。
“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何必要让北芒三万士兵跟着陪葬。公主殿下只是失去了一颗善良的恻隐之心而已,那我北芒国中,失去丈夫的,失去父亲的,又何止属下与腹中孩儿!公主殿下难道就不惭愧吗!”
她冷哼,叫人来将苏涣拉进了花轿。
苏涣的花轿还没到西蛮皇宫,权倾朝野的丞相的聘礼已经送到了她的手上。
一国公主,以细作的身份,嫁入了丞相府,带着扳倒丞相府的使命,嫁给了比她大三十多岁的糟老头子。
“一年之后,父皇凭借着我搜寻的证据以叛国罪抄了丞相满门,行刑那天,我发现我怀了他的孩子。”
“可是池儿?”
夙欢点点头,又摇摇头:“是现在新翠小屋的那个。”
“那池儿和凌姑娘……”
“唉。”夙欢摇摇头,显然并不想告诉谢平衣,她最近回忆的太多了,有些头疼,这两个孩子的事情,她们自会告诉他的。
平衣很自觉的没有再多问,伸手抚上了身边的那一把古琴,他已经可以猜出这就是父亲最爱的那把水夕琴了。
手不自觉地挑起琴弦,像是有什么牵引着他一般,一首曲子从缓缓指间流出,夙欢一怔,展颜而笑。
谢平衣仿佛看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站在暮春清冽的溪水中央,水中倒映着的一弯细月。女子随水流而动,与细月追逐,长发沾上溪水,轻轻甩动的水滴落在水面,点起清清涟漪。
蓝衣琴师就坐在岸边的柳树下笑着,手指挑起琴弦,一首曲子就这样随着女子的笑声而动。
清涟戏月……
谢平衣怎么会不知道。儿时的岁月,就是在母亲的哼唱中进入梦乡。
一曲毕,平衣抬头,却见躺在床上的红衣女子瞬间老去。原本清丽逼人的脸庞上布满了皱纹,吹弹可破的肌肤也松弛粗糙,更骇人的是那原本垂到脚踝的乌黑长发,如今全部变得花白,随意得铺散在石榻之上。
谢平衣放下琴冲上去,却见躺在石榻上的人浅笑依旧。
“十五……年了……”
夙欢缓缓开口,那一双空洞的眼睛,竟然放射出点点光芒。
“我给自己改名夙欢,我只是……放不下……我不能原谅自己……”
“明……明月公主……”
谢平衣拉住她的手,夙欢也看着他,笑容中满是慈祥,忽然之间想到,十五年,她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凌迟。
那个傻丫头,承受住了她十五年来所有的恨。
“谢平衣……”
“公主。”
夙欢点点头,抓住他的手又紧了紧。她感受到她的生命即将耗尽。
“你的父亲母亲……那是我的不对,但是……请你不要怪罪于我的孩子……”
谢平衣的鼻子有些酸了,扶住她的肩膀道:“公主哪里话,我带您出去,池儿会有办法救你的。”
“不……”夙欢摇摇头,“小凌……是个好孩子,是我的私心误了她,你要照顾好她……”
谢平衣知道她说的是池儿,努力点点头。
夙欢笑得更深,她知道她没有托付错人。“小迟,也麻烦你……”
“公主放心,我会照顾好她们的。”
“我和你的母亲曾是姐妹,能否……叫我一声姨娘……”
“姨娘……”
谢平衣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这是唯一一个知道他身世的人了,虽然只相识了很短的时间,他是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人对待的。
眼泪滴在夙欢的手背上,这双眼睛,曾经也对她笑过哭过。
真好……还能再看一眼……
好姐姐……我来了……
你可……不要恨我……
苍老的手缓缓垂下,这位怨了十五年的女人,终于放下了对自己的仇恨。
谢平衣擦干泪抱起她,看着红纱之中那一汪已经快要结冰的潭水,将她沉入潭水之中。
然后取来白绸重新系上,抱着琴走出炽水潭。
以后他还不知道,只是现在,他觉得他做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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