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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玄溟之大九洲 06 龙游浅水【六】

王后浣香对武侯普善的势力有所估计,她万万没有料到这城外的叛军还未攻进来,王宫中却早已被控制,甚至有人预先做了安排,竟然在黎王普德的饮食中动了手脚。

看普德那铁青的脸色,她知道那是一种毒,唤作青红皂白,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人的性命,发作时让人四肢瘫软,浑身如千虫噬咬,如万针刺心,无力挣扎也无力动作。而人的脸色先是变青,再由青转红,再变黑,最后变成白色时,人才被活活折磨死。

王后浣香心如刀绞,青红皂白这种毒是没有解药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黎王普德痛苦而死。王宫中已经成了危险之地,是留下陪着他度过最后的时刻,还是带着孩子们走?艰难的抉择令她痛苦万分。

“浣……浣香,不要再守候我了,快带着孩子们离开这里。你也不要带着仇恨与抱怨,就算他不下毒给我,我也是活不了多久的,这些年的积劳成疾已经让我命悬一线,若不是抱着一丝挽救黎国的希望,我恐怕也熬不到现在……。”

黎王普德强忍着身上的痛楚说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和孩子们,没有做好一个夫君和父亲。方才你和我说的那些话让我的心很安定,我相信即使没有了我,你也会替我看到未来的一切。黎国没有了,羌岺还在,中洲的天下还在,我不要你带着孩子去追逐这个天下,那样太累太累了。我只要你替我看到这个天下的归属,我等你来地下与我团聚的时候,就像今天这样,一件事一件事,慢慢说给我听。”

浣香强忍着泪水,不让它从眼眶中溢出,她点了点头,再一次将他拥入怀中,“德哥,我答应你,你在下面要好好等我,千万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她手上暗暗用劲,将这个所爱的男人紧紧地扣在了怀中,窒息的感觉涌上他的脑海,他明白没有挣扎,其实也无力挣扎,或许这是自己最好的结局,死在爱人的手上和怀抱中。

“浣香,莫要恨我,其实青红皂白的毒,是我自己饮下的……。”黎王普德脑海的最后一刻,闪过一句内心的歉意,只是这歉意她是无法听到了。

“嘭……嘭……嘭……!”九个巨大的白色火光在灰暗的丰庆城半空炸亮,黎王驾崩的哀信传出。这是中洲列国早已形成的仪式,若遇国之喜庆或者国之哀丧,必定释放喜炮与哀鸣传信于天下,它们的唯一区别是喜炮在天空炸开的时候是红色的花朵状,而哀鸣炸开的是白色的火光。

九是最大的数,是王者配享的礼数。在中洲列国中,除了宗主国羌岺外,尚有妩国,妖国,嫶国,觚国,赢国,妋国,媇国,脔国这八个王国可以用到这个数字,至于那些公国,侯国,伯国它们的礼数要相应地减去一响,直到最低级的士只能以一声喜炮和一声哀鸣宣告自己的一生。平民百姓和奴隶是没有任何声息的,他们从来都是默默地生来,又默默地死去。

武侯普善率军正准备踏着万箭穿身的马平尸体进城,乍眼瞧见这样的哀信,不由地一脸惊愕。自己并没有传令王宫中的内应动手弑君,他怎么就这样死了?王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想尽快进城得到确切的消息,可是踏过了马平的尸体,前面还有那些被刚才的箭雨祸及的百姓尸体挤在城门口,依旧阻住了去路。他内心一阵焦躁,脸上依然平静地微微一笑,“传我王令,大军进城,任行三日。”

“任行”就是任意行事,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屠城,这是武侯普善在起事时就允诺过众将士的犒赏。

丰庆城,这座丰硕而喜庆了九百年的黎国都城,这座中洲列国里最宏大,最繁华,最富庶的王城,顿时从天堂跌落地狱。

被箭雨祸及的百姓尸体在裂牛锋利的犄角和巨大的冲击力下,刹那间成了碎片,城门的道路被清理开来。那些已经躲避到城里,刚刚从惊魂未定中稍稍恢复过来的百姓,此刻身着盛装,正打算重新站好了位置,准备夹道欢迎要进城的新一代黎王和他的大军。

承平日久的百姓已经变得麻木了,城门口的箭雨射杀了那么多人,他们依然可以事不关己的继续眼前的事情;而黎王普德的驾崩对他们来说,也无关轻重。毕竟这九百年里,陆陆续续有十几个黎王驾崩,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的意识里,正应了那句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毕竟故去的已经不重要了,新来的才是命运和财富的主宰。

但新一代黎王率军进城不是主宰,而是屠宰。靠近城门的两边百姓,还没明白是怎么一会事,伸长了脖子朝外张望的脑袋就脱离了身体,飞了出去。半空中他们瞪大了难以置信的双眼,就见眼前掠过无数挥舞着刀剑,冲杀进城的新王大军。

站在靠后的百姓终于意识到了死亡的威胁,纷纷慌不择路地拼命奔逃,但凡有摔倒或者落后的人,要么被大军的坐骑踩死,要么被斩杀,丰庆城中开始哭喊,开始惨叫。声音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逐渐向靠北边王城聚拢,接着又顺着四个方位的城门处一圈一圈地逐渐将整个丰庆城都纳入了哭喊和惨叫声中。

随着哭喊和惨叫声,大火与浓烟也在城中四处燃烧起来,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烈。原本就灰暗的天空在满城滚滚的浓烟中渐渐陷入了黑暗,夜色比往常来得更早了一些。

这些在太平时节里呆得久了的军人,浑身上下攒了无数的精神和力气,如今在这场任行的犒赏中彻底发泄出来,整个丰庆城就在这样的发泄中成为了人间炼狱。

过惯了安稳日子的都城百姓们,何时遭遇过这样的事件?一个个要么呼喊哀叫,要么吓得呆住了,任由军人们杀戮,那一颗颗头颅滚落,那一腔腔热血喷将出来,洒满街道,洒满院落,洒满屋宇,洒满整个丰庆城的角角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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