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第二天上午，徐福林老师就到了未婚妻家里。如苟木匠见了未婚女婿，以为两个年轻人你来我往的难割舍，便又气又恨地摇着脑袋一面埋怨一面出去。玉花姑娘正坐在外面洗衣服，她使劲地搓着，似乎还在发泄昨天的愤懑。未婚夫坐到她对面，看到她生气的样子，便结结巴巴地笑道：“昨天，我我对不起你！就算是我错了，原谅我吧？”
160;160;160;160;她不理不睬，还觉得未婚夫的话干巴巴的一点儿都不动听；或者说，未婚夫讲话就像从那不太湿的衣服里挤水，好不容易才挤出一点点来。并且她注意到，尤其未婚夫笑的时候那相貌就特别难看；这种装出来的态度，很明显有一种无奈的勉强的，甚至是一种难堪的表情。其实，未婚夫很希望她高兴起来，可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这种犹豫得近乎呆板的表现，更加增添了未婚妻的厌恶情绪。
160;160;160;160;她很不礼貌地朝未婚夫嚷道：“谁叫你来的？你给我走开！”
160;160;160;160;徐福林老师叹息了一声。这一叹，表示出他的许多忧闷和哀怨。想到底，他觉得自己还是打算娶玉花姑娘来的，因为他并不想背叛他们的婚约；因为他考虑到了父母以及家庭里的诸多难处，也考虑到了自己的名誉。也许，假如换上其他人就会和这样的未婚妻分道扬镳呢。
160;160;160;160;其实，昨天玉花姑娘认为未婚夫把她看成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所以今天还在埋怨未婚夫；另外，她认为未婚夫更不应该当面拒绝她提出过的条件。紧接着她便一口气把憋在心里头的话儿说了出来，把一切责任都强加在未婚夫身上。未婚夫一时居然也找不到解释的话来，只是垂头丧气地坐着，满脸的委屈和愁容。她就想：“既然他来了，我就看在他这副怜兮兮的模样儿份上饶他一回拉倒。”于是她勉强笑了一下，然后对未婚夫说道：“算哪，我不怪你。”
160;160;160;160;徐福林老师也勉强笑了一下，他却仍然说不出话来。接着，他帮未婚妻提起装衣服的桶子，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向河边。路上他主动提出来，他要帮未婚妻找一份好工作，使未婚妻脱离农活的辛苦。但是，午饭前他便回去了。
160;160;160;160;从此以后，玉花姑娘觉得日子过得很慢很慢，而且淡泊无味。她有时走出家门，望见树木房子家禽河流还有广阔的田野，她心里便讨厌死了。在她身边的任何东西，她看见就有气。她恨这块地方，恨这里的环境和这里的人。再说，未婚夫那种笨拙的身影和另外一个男子那种超凡脱俗的形象，总是在她的脑子里转来转去，又仿佛两个气球在她心里面蹦进蹦出。终于，她感到厌倦。“为什么不想开一些呢？”于是，她好像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她要丢开所有的烦恼，随心所欲，使自己变得快活起来。
160;160;160;160;因此，她开始用流行的有档次的香水，穿街上作兴的套装西服和高跟牛皮鞋，衣服每天换一套。她常常在村里寻找那些性格开放的女伴，一起到大队部去看彩色电视，也一起去河边街上看录像。有时她深更半夜才回到家里，父亲对她又是咒又是骂，她全然不予理会，也一点都不在乎。在外面她很快就学会了唱一些流行歌曲和台湾的校园歌曲，了解了不少有名的歌唱家，对刘小庆非常熟悉；同时，她还学会了说一些街上的俏皮话。一个早上，“憨头”发现她买来了胭脂，当时还以为是吃的东西呢。她觉得电视里一位小姐的发型好看便立刻起了念头，第二天便一个人去河边街的理发店烫了那种式样的发型。渐渐地她觉得时间过去就快了，而且感到自己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好比一片落满灰尘的树林，一场大雨洗刷过后就变得生机勃勃。
160;160;160;160;秋收时，玉花姑娘在田间割稻子，只见她浓妆艳抹，穿着一套新衣服，脚踩高跟鞋。如苟木匠咬牙切齿地骂女儿：好的东西不学，偏学坏的，像个女特务，还像个女流氓。谢玉花动气了，她拿眼睛瞪父亲，接上又这么嚷道：“你管不了我！”
160;160;160;160;如苟木匠气得喘不过气，他脸上非常难看。他是带病坚持干活来的，见女儿这样气他，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但是嘴巴仍然不停地骂人。吃中午饭的时候，他发现放在床头的三十多块钱不见了。他一时慌了手脚，又认定是女儿偷了，便跳出来要打女儿。这时老婆把他挡住，斥责他太过分。他暴跳如雷地嚷起来：“就是你这个丑江苏婆子宠坏了她！你这个贱江苏婆子！你给我听着，将来她不吃苦就把我的脑袋砍下来！”他跑到外面来，又大声说：“我马上就要把这个好吃懒做的女流氓嫁出去！——真是的！”
160;160;160;160;长叔站在自己家的大门前，对如苟木匠大声说：“你又在叫什么呀，如苟？那么大的女儿，你这样骂她就不觉得难听？”
160;160;160;160;如苟木匠道：“难听？什么难听？可气死我了！她她，怪不得经常上街去，左也要买衣裳右也要买衣裳，还买那胭脂，原来偷我的钱！这不要脸的东西，她就和她那个江苏婆子娘一个样”
160;160;160;“什么话？”长婶正走出灶房来，她打断如苟木匠的话，嚷道：“你怎么晓得是花子偷了你的钱？难道她婆家就没有给她钱吗？”
160;160;160;“别说了，我敢肯定是她。难道我的钱还会飞掉？她和江苏婆子串通一气！”
160;160;160;160;长叔走过来几步，说道：“我说如苟呀，你这个人就是活到一百岁也改不了这坏脾气。有时候你就太过分了些，——这样不好。你越这样啊，她们就越嫌弃你。再说你现在的日子也过得不错，所以经济方面也应当对她们放宽一点，该花的钱也要让她们花。难道你就真的永远也想不通吗？”
160;160;160;160;如苟木匠叹了一口气，说道：“唉，长叔呀！我怎么才跟您说得清楚呢？您看看，她专门买一些奇形怪状的衣裳来穿，把头发弄得像个母鸡窝；她涂脂抹粉，一个女妖精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恶心。我们这里，有哪个女子像她这样寡廉鲜耻啊？——这怎么得了呀？气死我了！真是的！”
160;160;160;160;长婶对老伴说：“老头子，我们和这种疯疯癫癫的人说道理有什么用呀？他不会听我们的劝告，你越说他越有劲。别理他！”
160;160;160;160;长叔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真是生成的相貌长成的骨头！世上怎么有这种人？160;”
160;160;160;160;长婶说：“是啊，非怪别人嫌他。”
160;160;160;160;这边，玉花姑娘对于自己的某些行为并不觉得过分；正相反，她感到自己受了委屈。她认为自己并非是一个品行恶劣的女子，道德没有败坏，灵魂更未堕落。在她想来，这种时候对她来说应该是最自由的，应该是最享受的，不知道这么想的人便是个十足的傻姑娘。于是，未婚夫来了她就伸手向他讨钱；他给少了，她就生气不接受。她让未婚夫给她买了袖珍收音机，没事就坐在房间里收听她喜欢的节目和单田芳的评书。夜晚，她睡不着觉就听音乐，从中央台调到江西台，然后又从江西台调到中央台，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听倦了才睡觉，也不关掉收音机。这时她就仿佛自己见到了车水马龙的街道，漂亮的青年男女在肩并肩而行，妖艳的女子挎着男朋友的胳膊
160;160;160;160;玉花姑娘每日晚上都要看电视，要么在长叔家里，要么去大队部。她并不顾忌到别人对她的任何说法与态度，总是要看到电视屏幕上现出“再见”两字后才肯离开。回到家里，她重新再把前面看过的东西回味一番，想想某些人物（尤其是女流之辈）的生活方式和恋爱过程，思考一位女演员或者歌唱家，对方是怎样一鸣惊人地走红。另外，她还喜欢从电视里了解城里女子的装束，呢料布做风衣的式样以及价格。她还对古代女子的打扮很感兴趣，准备有朝一日买套华丽的旗袍来穿。她特别喜欢看武打电视连续剧《霍元甲》，从那些生动情节中找到想象的愉快，达到尽情消遣的目的。有时她生怕错过播放的时间，就连晚饭也不吃，甘愿挨饿也要坐在电视机前和小孩子们一起等候着。父亲跑来骂她，可她理都不理父亲。她看到电视里的女主人公时，总要联想到自己。她幻想自己在婚姻上和女主人公一样冲破重重困难，不顾一切地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只是可惜，她还没有自己心爱的人。不过，也许以后会有的，她这样想。
160;160;160;160;所以在她看来，爱情比什么都奇怪，变化比什么都突然，就像天空中的云一样霎时间乌黑一片，霎时间也会和着美丽的彩霞；人的命运也会千变万化，假若时机要到，也许就在不远的未来呢。她在这方面绞尽脑汁，尽心虚构，仿佛就发现了好几种机缘，其中一种是她下定决心走出这个倒霉的家庭，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天地如此广大，城市里那么繁华，未必就没有她栖身立足的一块地方。她出身寒酸，也许会遇上一位钟情于她的富贵者；富贵者牵带她，使她摇身一变，令人吃惊。依照她的想法，人世间有些事情并不是不会发生，而是还没有到应该发生的时候，正如她一样还没有走到真正走运的时候。身边的一切，无论是使她怨怼的田野还是使她沉痛的河流，甚至于这可怜的生活和荒唐的人生，她认为于本人来说都是一时的背运而遇上的不妙处境，但这是短暂的。她只要走出这个不妙处境，就一定有生活上无限的快乐与幸福的领地。因为想入非非，她就开始痴痴迷迷。她也癫癫狂狂地抹杀了现实生活的意义，以及未来生活的必然。难道富贵和地位不要一定的基础和条件而来？在久荒未垦的沙滩上，那就长不出茁壮的禾苗。
160;160;160;160;十月初的一天，谢玉花家里突然来了两位波阳县的年轻客人，说是来看他们的姑妈。其实瞎奶奶早年就已经过世了，不过她老人家的娘家人并不知道，因为相隔路远而时间又长，所以双方都早已断了来往。两位客人讲的是方言，很难听懂，因此交谈起来并不方便。然而玉花姑娘却觉得挺有意思，她称呼对方为表叔。她一直热情地陪着两位表叔，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向对方介绍家里的情况以及当地的情况，态度特别殷勤。但是，如苟木匠对于两位表弟的远道而来却不甚高兴，他认为客人带来的礼物太微薄了。第二天，两位客人便打算回去。玉花姑娘自告奋勇，她送客人去省城并陪对方玩了一天。
160;160;160;160;玉花姑娘回到家里就告诉母亲，说两位表叔对她非常好，特意买了一条喇叭裤子送给她，还邀请她去波阳做客。事实上，木匠老婆并不反对女儿的过分打扮。她面相和善，也不知道劝女儿做一个勤俭规矩听话的乖巧女子，更不知道提醒女儿注意影响，避免别人在背后说闲话。因此，玉花姑娘在母亲身边就无拘无束，她穿上喇叭裤子便得意忘形。只见她的屁股和大腿绷得紧紧的，下半截裤筒像两只广播喇叭似的把脚板都罩完了。母亲在旁边看着，她竟然也兴奋地大笑起来。甚至于有一天，女儿说钱花光了，她居然和上次那样从丈夫身上偷钱来塞给女儿去乱花。
160;160;160;160;每日，玉花姑娘只帮母亲做完一些家务事后便什么都不干。她穿着喇叭裤子高跟鞋，上身只穿一件粉红色小毛线外套，看上去挺像个城里人。她又烫头发了，用洗发露洗过后闪闪发光，香气飘散。她在外面转了一圈后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出那天在省城买的日记簿，开始写了起来。她随意写了几句后，便用粗线条写着：“香港”“庐山”“北京”“美国”，等等。她多么渴望自己能够去外面游玩，哪怕就只让她潇洒一回也行。她真的好想去过城里人过的日子。
160;160;160;160;再说如苟木匠，他天天外出做工，早出晚归真是够辛苦的。有时候他换下一身脏乎乎的衣服让老婆洗，还要挨女人几句责备。他早上出去时吩咐女儿干活，等到晚上回来总是发现女儿什么也没做。有一回，“憨头”到姑妈家玩去，家里的母牛一天没人放，它挣断绳子跑掉了。如苟木匠回来，他又急又气地四处寻找，直到次日拂晓才把牛找回来。不料，他却病倒了。他坐在家里养病时，就更加唠叨个没完没了，一边呻吟一边还在埋怨女儿不听话，老婆又尽宠着女儿。
160;160;160;160;如苟木匠身体欠佳，气色不好，脸上非常难看。可是大家并不关心他怜悯他，因此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坏。他不愿意去看医生，只顾多喝酒多抽烟，动不动就随便找个借口来对别人乱骂一顿。看样子他很顽强，用采茶戏来鼓舞自己带病劳动：锯木料刨板子。他舍不得浪费半天工夫，即使自己身体不适也坐不住；既然不可以出去做工，他便在家里也一样可以挣钱。他做出来的家具确实不错，许多人都喜欢买，就是担心和他谈不好价钱。有一天，女儿介绍一个外村的同学来买家具，结果也是因为价钱的问题而谈僵了。他说他的那张高低床是杂木梁杉木板，所以价格上他决不会让步，而对方又不肯出价。同学走后，玉花姑娘只知道生父亲的气，她直冲着父亲骂道：“不像样子，变得越来越小气了！”
160;160;160;160;如苟木匠跳起来，他浑身颤抖地指着女儿嚷道：“我就是故意不卖呢；我卖了钱，又好让你们偷去花掉，——你们想得到美！我拼命地做，你们却坐在家里享福，真是好吃懒做的东西！我看，你们将来不折福才怪呢！真是的！”
160;160;160;160;玉花姑娘气坏了，她只好走开。就算她倒运，出身贫寒，可是怎么就连个好的父亲也逢不上呢？她想想别人的父亲，关心儿女们的生活和前程，从不打骂来的，颇有亲人间的感情；可是她的父亲啊，根本就没有当父亲的德行和素质。她越想越有气，越发难过伤心，恨不得与父亲一刀两断。这天上午，她便跟着村里的几个小伙子去河边街玩。她的装束时髦，脖子上围着一条花红的丝织围巾。父亲看见她出去，气得咬牙切齿，直追到马路上来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又要去卖骚咯！你有量就永远别回家”
160;160;160;160;可是玉花姑娘装作没有听见，她坐上一个小伙子的自行车头也不回地去了。不过，这件事情后来就不知道怎么传到她的未婚夫家里，未婚夫来找她并表示了对她“放纵行为”的极大不满。她理直气壮地大声为自己辩护，横眉立目地指责未婚夫。徐福林老师就这么冷冷地说道：“不要看到我让着你，你就得寸进尺。”
160;160;160;160;她咆哮起来道：“谁得寸进尺啊？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难道我穿衣裳交朋友也用得上你来管？”
160;160;160;160;未婚夫有口难辩。她接着说：“我就是一个种田佬，没什么本事，也不想成为一个什么模范人物。老实告诉你，我就是这种人这样的脾气。你瞧不起呀，莫怪！”
160;160;160;“可是，你不怕有一天你会后悔吗？”
160;160;160;“我再老实地告诉你吧。”她激动地回答道：“如果要我老老实实地掺杂着痛苦和委屈过日子，我是不会甘心的。我宁愿使自己的生活变得堕落，也要痛痛快快地为所欲为。”
160;160;160;160;未婚夫用深沉的语调说：“你这叫什么痛痛快快的生活？你从来也没有诚心诚意地为自己和别人着想过；你既不是追求正当的理想生活，也违背了如今的现实生活；你是在作贱生活亵渎生活，或者是侮辱生活。也许，现实的社会和生活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深深的陷阱，你以后必定会掉下去。”
160;160;160;160;她这样说道：“哎！哎！我告诉你吧，我是一个乡下女子！我只看眼前，不管以后。如果你是个女子，你处在我这种处境，那么你也一定会像我这样。”她用忧郁的语气说，“啊，你怎么就不了解我的空虚呢？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痛苦和忧愁呢？你真以为我乐意追求那种寻欢作乐或行尸走肉的生活吗？”
160;160;160;160;未婚夫低下了头，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膝盖，然后说：“嗯，可能我是不了解你，也不能理解你。”
160;160;160;160;她紧接着做了一个嘲笑对方的姿势，说道：“不是吗？每个人呀，都会认为自己比别人聪明，都会自以为比别人清高圣明。难道你不觉得，你有时候也像一位积进分子那样地自命不凡吗？”
160;160;160;160;小伙子昂起头，显出一副傲慢神情和顽强气派，同时还在苦苦思索。她用藐视一切的口吻说：“其实啊，你这种貌似强大的形容真是滑稽可笑。现在，就让我来仔细看一下，你究竟是一个思想崇高的知识者呢，还是一个可怜的伪君子？你是不是一个自己本身也活得枯燥无味，却用理想主义的花言巧语来蛊惑别人的好好先生？你的学生有没有在你面前说过‘我好难受’的话吗？你有没有为了别人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利益呢？如果你按照你自己所承诺的那样做了，我就佩服你。倘若你不过是为了你本人的名誉家里的名誉而假演一套，我就永远都不会服气。你老实告诉我吧，不要骗人。”她顿一下后，接着说，“我不是要你向我承认什么错误，而是要你痛痛快快地跟我说话。事到如今，我们也就不能再这样含糊下去。你欺骗我也没什么好处；我嘛，哄你也没什么作用。再说，我现在已经难过得就像个患了绝症的人呢，——我真的不想活下去。”
160;160;160;160;她说的话儿既不动听也不婉转，却使未婚夫简直大吃一惊。过后，小伙子又仿佛自己一下子便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不过，他脸上倒是充满了那种无可奈何的神色。也许，即使明白对方厌恶他，可他并不在乎；因为对方的所有，他一点都不觉得有趣，更谈不上可爱。小伙子自认倒霉，居然与这种女子订婚了。这时，对方看见他缄口不言就也不出声。小伙子明白自己再和未婚妻谈下去也没什么好结果，便站起身走到门口，把身体倚在门框上难过起来。这是一个很有忍耐性的年轻人，然而对于自己的爱情和婚姻居然有听天由命的想法。
160;160;160;160;沉思了一会儿后，徐福林老师无意识地当作未婚妻的面做了个洒脱的动作，然后说：“说句心里话，我也一直是忧愁得很。不过，现在我也清醒得很。要是把生活当作是人生的一条路，其实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从那条路上走过来的。总之，那是一条有曲折有陡坡有泥泞的坎坷崎岖之路；同时，也有着一种实实在在的朴素意义。我估量这意义的轻重，如果它对我过去的生活不是颠倒和歪曲的话，我应该是问心无愧的。”
160;160;160;160;未婚妻冷冷地问道：“这么说，你就是一个完美的人？”
160;160;160;“谈不上什么完美。”他说：“但是，我喜欢严肃的生活作风。我高中毕业以后，父亲对我的管教更严，他什么活儿都要我去干。我做完了家里的事情，他又要我去叔叔家里帮忙，总之不允许我耽误半天的工分”
160;160;160;“谁喜欢听你说这些！”
160;160;160;160;未婚妻打断了他的话。但是他又坐到未婚妻身边，恳切地说道：“喂，你听我说嘛！其实呀，就是让我到外面去生活，我也不晓得怎样去谈恋爱。爱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啊？我这种老老实实的人，往往会引起别人的歧视；同时，别人还会以为我那样子是自高自大呢。现在，如果我还不把这些影响我们之间关系并使我们双方都不愉快的问题，甚至会使你产生误解的矛盾向你解释清楚，你肯定就会抱着错觉而讨厌我。其实，我就是这种老实忠厚的人，也不善于在别人面前甜言蜜语。一个男人手脚表现得那么张扬那么放肆，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一个人总会有一个爱人，男女之间那样过分地亲亲热热也没什么意思。我讨厌如胶似漆的现象，也不习惯那种搂搂抱抱的行为。我认为，真正的感情是男女之间互相理解互相体谅互相信赖的表现。婚姻需要经过一番艰难曲折的考验和磨合，然后我们才能够获得真正的幸福和美满。”
160;160;160;160;未婚妻又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有那么美好的胸怀，真是可敬可贺，但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其次，我也感觉不出你那伟大的思想。”
160;160;160;160;他摆出来一种严肃认真的架势，问道：“你这是不喜欢我吗？”
160;160;160;160;未婚妻冲他笑了笑，就像一个大人对待一个孩子的那种笑一样。紧接着，未婚妻说道：“我也正想这样问你呢！”
160;160;160;160;他给了未婚妻一个无所谓的微笑，作为一种回答。这种微笑，表明了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端的限度。但是，他仍然在心里面宽容未婚妻。然后，他站起来向未婚妻告辞。
160;160;160;160;于是，什么爱情呀幸福呀誓言呀销魂的热吻等等，在玉花姑娘的脑子里就好似一阵风般地过去了。她不再考虑自己是否喜欢徐福林，也不再考虑对方是否爱她。未婚夫这个甜美的名称，在她心目中就像脱掉了一件湿棉衣那样，使她感到轻快了许多。即便是未婚夫霎时间变成了白痴或者说当上了县长，她都不会痛惜或庆幸。她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乐观主义者。
160;160;160;160;但是，现实生活总不能按照她所幻想的那样去发展。她每日里与梦想纠缠在一块儿，同时又离不开农活，这叫她怎么都乐观不起来。她仍旧像从前那样，期待生活中发生意外的惊喜和奇迹。她常常睁大那双失望的眼睛，观看她岁月的寂寞蹉跎，仿佛一个在陌生森林里迷路的人，已经被野兽撕咬得遍体鳞伤。她也不知道，那片充满恐怖满是陷阱的大森林里，还有没有走出去的道路？在东方还是西边？是悬崖峭壁还是长满荆棘的羊肠小道？她两眼茫茫，又不知道该是不畏艰难险阻地去寻找，还是等待救生直升飞机的到来？但是，一直到现在，她仍然还没有等到什么。她想一想父亲那张冷酷的脸庞和未婚夫那种时冷时热的态度，她的心就像一张被风卷起的白纸在飘飘荡荡，总是不能落下来，或者染上五彩缤纷的生活色彩。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