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众人起床后,按着约定俗成的规矩,吃完早饭便跟着雷厉上山去了。入围的弟子们将被带到内观,由各个峰脉的首座挑选徒弟,加以指导。等到半年时间一过,掌教真人会亲自筛选,到时候倘若能留下来的,就真真正正算作白云宗的人。真要到了那一步,可就变成了无数凡人眼中羡慕的货真价实的修真者了。
云焕等人一路听着雷厉讲解,不多时便遥遥望见了山巅。
白云观在白云峰,白云峰上白云生。
短短百余丈之隔,山上山下就是两个世界。
众人到了山巅,抬头望去时,只见那白色大理石堆砌的台阶延绵不止,一眼竟望不到头,只能看见白色的阶梯与天边白色的云彩重重叠叠,分不清边界,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
好在众人都有武功在身,提起脚力来,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终于瞧见了白云观的山门。
两边二人合抱宽的汉白玉石柱直入云霄,柱上的白玉雕龙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石柱上一跃而出。中间连接着的门匾镀着烫金大字:白云观。
就这大门的气派,云焕想起自己原来待过的无量观,那几丈见方的山头和这里比起来,差距何止是天壤之别。
门口早已立着两位道童,雷厉走过去,恭恭谨谨的抬手示意,指着背后的十几人道:“这些都是此次选出的新弟子。”
两个道童也不搭话,点头示意。个子高点道:“跟我来吧。”
众人跟着两个道童走时,云焕才发现这山巅之上的地方居然如此广袤,就像有人拿着巨斧削过山间一样,空出巨大的一片土地。其间山风徐徐,吹拂的青天上的白云四处飘荡,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
众人行不多时,一个转弯,只觉眼前一亮。
正前方正是白云峰峰顶白云观的主殿:云霄殿。
与山下的外观还沾着几许热闹世俗不同,山上仿佛已经真是天上的仙境。青山含翠,殿宇环绕,云霄殿宛若直达天庭,头顶云气缭绕,暖暖的阳光透云层洒落下来,宛若一片祥和的紫气笼罩着宫殿。
殿门两边摆着两尊青灰色的方鼎,不知何处来的活水不断的从鼎头雕刻的龙头嘴里喷出,而后又落回鼎中。
殿门上的金色牌匾正书着三个大字:云霄殿。殿门大开,阳光透过紫檀木边镂空雕花的白色窗纸射进来,正印在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三清神位上,好似闪闪发着金光一般。
众人进了殿门,在这宝相庄严的大殿里,更是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待到那位高个的道童上前禀报后,一个苍老而有雄厚的声音传来:“诸位不辞劳苦,远道而来敝观学道,贫道实感欣慰。”
众人这才抬起头来,云焕见那说话的人,想必就是天下第一大观掌教玄机真人,据说一身修为已臻化境,算得上天下正派的第一人。
只见殿中作者四男一女道士。正中一人着一身湛蓝色道袍,袖口两边绣着两个八卦图,面色虽有皱纹,却决不似他声音那般苍老:白发如霜,神采奕奕,双眸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
雷厉上前一步道:“启禀掌教真人,这十人就是此次选出的新弟子。”
“嗯。”玄机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宛若实质,与之对视下不消片刻,便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而后玄机的目光停在了释行空和云焕自己身上。
“你二人皆是戴艺投师?”
“是。”两人答道。
释行空接着道:“弟子年幼时父母双亡,得一僧人抱至小寺庙收养,并传了我一些强身健体的武功。”
“哦,怪不得看你内息流转与我道家不同。”接着又对云焕道:“那你呢?你为何周身满是戾气?”
云焕吃了一惊,这老道居然仅凭肉眼就能看出人的内息流转,一时深怕自己身怀的六道轮回被他瞧出来,急道:“小可亦是年有父母双亡,被人收养,来到投军,所以您看起来我才会有满身戾气。”
玄机点了点头,看来对两人的回答颇为满意。
要知道,不论是江湖学艺还是道法修真,都讲究忠于师门。名门大派择人收徒,都喜欢一无所知的孩童,不喜带艺投师的人。
果然,玄机刚道:“在座的都是我的师弟师妹们。各位有缘,随机挑选你们的徒弟吧。众位新弟子也可以看看有无自己有缘的师父,我这玄静、玄空、玄智玄彩几位师弟师妹,都是修道多年,有着大造化的人。半年之后,咱们再有一轮测试,倘若到时候不能过关的,就只能证明你于修道有缘无分。”
话音刚落,玄机右手侧第一人早已站起来,这人身量极为高大,浓眉大目,居然还留着茂密的胡子,倘若不是身穿着那件道袍,实在难以让人觉得他是个道士。
“兀那小子,洒家清修之前,也是个和尚,算是与你有缘。你在比试中的表现,洒家很是满意。不知你可否愿拜我为师?”
有人看上自己,释行空当然毫不犹豫,纳头拜了九拜。
玄机笑道:“玄空师弟,你还是那么性急?我本欲卖卖关子,既然你说出来了,诸位请往后看。”
原来大殿的右角,竟放着一面大镜子。不过镜面却不光滑,宛若水面一样有着层层波纹。
“这是玄天镜,那是本宗第一件法宝。”说着手一挥,镜面上居然出现了外观的大门,藏青色的门板仿佛就在眼前,然后玄机又一挥手,画面变成了那个叫阿宝的少年正带着几个人拆除前几日搭建的擂台的场景。
见这些弟子大为吃惊,玄机一笑,道:“你们那日在擂台上的比试,我们也是看见过的。既然玄空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你可要跟着他好好修炼啊。”
接下来几位玄字辈的道士纷纷选择的自己喜欢的徒弟,却偏偏把云焕剩了下来。
这是为何?绝非众人觉得云焕资质补足,盖因在擂台上,云焕施展的武功,众人虽瞧不出门道,只以为是江湖手段,可是云焕施展极为纯熟,显然功力不俗。却正因为如此,众人觉得此子浸淫旁道已久,运气练功方式恐怕都已经根深蒂固,恐怕难再纠正。可他又和释行空不同,释行空身负正宗的佛门身法,这些得道高人一眼就能看出。放在前朝有句话,叫佛道不分家,他已有如此高的修行,安心修炼必有大作为。
是故众人反而都选了那些花拳绣腿的世家子弟,不管是良材美玉还是败絮蓬蒿,好歹是一张干净的白纸可供其书写。
云焕尴尬的站了一会,看见大家都没有要动的意思了。巡视一圈,突然发现玄机左手边侧坐着一个女子,至今还没有起身过,应该就是玄机口中的玄彩师妹了。便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拜了一拜,道:“这位仙姑,小可。。。”话还没说完,这位‘仙姑’已经转了过来。
顿时,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两弯青山远黛眉,一双秋水杏仁目,琼鼻高挺,朱唇微丰,却偏偏让人觉不出半点烟火气息,这宛若少女的肌肤和寒梅傲雪般冰冷的气质也让人猜不透年龄。
云焕为之一愣,随即一阵如清泉击石般悦耳的声音传来:“小朋友,你是在叫我吗?可是我们神女峰已经许久不收男弟子了。”
玄机自知云焕难以学成修道大业,不过白云观有规矩,半年之后倘若虚无所成便会让弟子自行下山,索性开口道:“师妹。反正你神女峰一脉已经几年不收人了,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女子要来求道的,你索性收下他吧。”
掌教之命,自然不敢不从。玄彩美目流转,随即点点头。
云焕大喜,顿时也拜了九拜。
玄机道:“既然分拨已定,诸位且随你们的师父回去。若是有缘,咱们半年后再见。”
拜别了掌教真人,云焕就跟着玄彩出得殿门来。云焕这才发现这位玄彩真人非但模样精致绝伦,身材更是纤长,站起来足足比自己高了半个头。一举手一投足,衣炔飘飘,芳香醉人,恍然间云焕以为评书中说的‘仙女’从书中走到了自己眼前。
“小孩,你学过御风术么?”冷如冰霜而又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才止住云焕的遐想。
云焕害怕身份暴露,自是摇头称否。
“那么,抓紧我。”
云焕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一条彩练已在脚下乍现,腾的一下,自己人已在半空中。云焕大惊之下,双手乱舞,急忙抓住了一件物事。
好在自己有过几次乘风风行的经历,晃了几下终于稳住身形,眯着眼睛看时,却发觉自己右手正搂着玄彩真人的纤腰,只觉柔弱无骨,偏偏又让人好生安定,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暗念这只右手不是自己的。一时只觉尴尬万分,却也不敢放下手来。这彩练飞行的速度,可比当日乘风符快了何止十倍!
那玄彩却丝毫不以为意,轻声道:“你且抬头看看脚下,是否觉得这道术造化神通呢?”
云焕身处云端,两侧长风呼啸,身畔不时有青鸟飞过,自是畅快无比。朗声道:“这等飞天遁地的本事,我何时才能学会?”
玄彩却笑道:“飞天我可以,遁地我却不会。”
云焕不想这玄彩师父竟如少女一般心境,和自己开起了玩笑,道:“弟子失言了。”
“这彩练是我的本命法宝,普通人有的学了很久,却连驱物的本事都不会,勿论飞空。”
不多时,二人已飞至一个山峰。云焕望下去时,只觉一片青翠,虽不及白云峰那样雄奇,却也有别致的瑰丽。
玄彩放满了速度,缓缓落在了地上。映目间几院红砖绿瓦的门舍,两边竹林深深,虫鸣鸟啼,别有一番温婉隽永的风味。
突然手腕处一紧,原来自己手臂长时间搭在玄彩的腰间,有些酸麻,落地之后竟忘了抽回来,玄彩扭腰转过身,云焕方才反应过来,只是已有些迟了。两人站的极近,云焕眼鼻正对着玄彩的朱唇,只觉佳人吐息如兰,轻轻吹拂在自己面门,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云焕暗叫不好,急忙向后退一步,拱手道:“弟子失礼。”
玄彩转过身来看着云焕,目光如水,似笑非笑,道:“免了,你可知道这发肤肉体与我如皮囊,明镜台上只为求得道心不灭。且随我进去吧。”
正殿房舍并不大,也供着三尊神位,只不过规格比云霄殿小了不少。正有两个面貌隽秀的年轻道姑拿着掸子打扫灰尘。
见玄彩进来了,都停下来,叫道:“师父。”却都拿眼睛瞧那云焕。
玄彩轻咳一声,道:“这次为师本来只是去凑凑热闹的,却不想又给你们捡了个新师弟回来,这就是你们的云焕师弟了。”转身向云焕,指着左边的女子道:“这是你咏荷师姐,”又指右边的道:“这是你锦屏师姐。”
云焕一一拜见。
旋即玄彩捏了三炷香放在垅上,拜了三拜。
“天尊在上,弟子林采薇,今日新收弟子云焕。不求他道法神通,只求他与道结缘,广行善事,日后也好有个善果。”
原来她叫林采薇,云焕心念一动,然后跟着师父拜了三拜。
不想正撞见二位师姐笑盈盈望着自己,待那玄彩转过身来一瞪,两个吐了吐舌头,才收起了笑意。
云焕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这师父对着三清祖师一不求弘扬道法,而不求光大本宗,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已是随意之至。再看这道观布置,宛如闺中小姐一样鲜艳青翠,还有这两徒弟,全然不似白云峰时所见弟子那样庄严肃穆。
“咱们神女峰没什么规矩,咏荷啊,你带着他四处转转,将掌门师兄那套门规戒条给他讲讲,为师今日御空太久了,有些乏了。过些时候再来叫我。”
云焕便跟着那位咏荷师姐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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