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算——客人吗？”卫子晔换了件玄色衣裳，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对长安说着。
长安等了他一眼，打了个冷战，“不算客人！我是来做官的，新官上任，总该给身官袍吧……”
再不换上干净的衣裳自己会生病的，长安对于自己的体质了解的还是比较透彻的，淋一场雨绝对免不了一场风寒。
她的眼眸中有着似水柔情，认真地看向一个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被珍视的错觉，实际上，这也仅仅是一种错觉，卫子晔很清楚的知道，林长安绝不是一个单纯好骗的少女。
她的城府，都在一双眼睛里面写着呢。道行还不够深。
卫子晔勾唇浅笑，即便是如此清浅的笑容里面却也带着一种蛊惑的意味，他就这样满含温存的看着长安，说了句，“官袍没有，但是，女人的衣裳倒是有不少，你——是要还是不要呢？”
这话语里面流露出来的是毫不掩饰的调戏，长安脸色一变，不复方才的坦然淡定，但是也还过得去，随即又无所谓的笑了笑，“行啊！女人的衣裳，长安本来也是女的，如何穿不得呢？”
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长安几乎是咬着牙，忍着不打寒战，说出这番话来，只在自己心里面祈祷，但愿卫子晔不要再继续跟她兜圈子了，好好地把衣裳给她不就行了……一个大男人，磨叽什么啊！
“你在腹诽我！”
不满的语气，卫子晔薄唇紧抿，眸子里一片深沉，长安一眼看过去觉得他黑沉沉的眸子里蕴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长安都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这么生气，明明她只是在心里想了想而已，他是如何知道的！
“腹诽？”长安做出吃惊的样子，说道：“没有啊！绝对没有，你想多了。”
卫子晔冷哼一声，叫了声长安的名字，语气中是不屑的意味，他说，“林长安——”
“嗯？”长安应一声，疑惑的看着卫子晔。
他微微勾起的唇角都带着讽刺的意味，冷冷说道：“你自以为很聪明，但其实还差得远了……你根本就不懂得该如何好好掩藏自己的情绪。从你的眼睛里……能看到很多东西，你的内心，其实充满了仇恨与挣扎……”
“够了！”
长安忍不住叫了一声。说‘够了’这两个字并不仅仅是因为长安不想被人揭伤疤，还因为……卫子晔无所谓的、不屑的语气，以及他自始至终倨傲的神态。
“怎么？”卫子晔挑眉看着长安生气的模样，说道：“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
卫子晔说话有一个习惯，或者，在长安这里看来就是一个毛病，就是，他喜欢用陈述的语气，无论是什么事情，他总是敢用这种笃定的陈述语气说给别人听。而且，从来都不在乎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人，有什么高不可犯的身份地位。
当然，这一点，也是长安所钦佩的地方。
“并没有！”
长安说出这话的时候，有下人端来了供长安替换的衣裳，长安看了一眼端着粉色衣裳的下人，是男的，好像，在这邀月阁里面就没有宫女在伺候，这些侍卫一般的存在，也都是卫子晔自己带来的人。没有齐国的宫人。
长安又看了眼卫子晔，目光里面是浓浓的警告。
“哼！”卫子晔冷哼一声，给了长安一个‘你随意’的眼神，表示无所谓。
长安也不客气推脱，毕竟自己身上的感受才是最实际的，现实情况就是她的身上一点都不舒服，浑身都是湿淋淋的。
“那，长安就不客气了。”长安抱起衣裳走到屏风后面去，在进去屏风后面之前，长安特意回头看了眼卫子晔，发现，卫子晔也在看她，于是长安说了句，“你不许偷看！”
卫子晔挑眉，表示自己有权决定该怎么做，长安顿时如炸毛的小猫一般，“大丈夫行于天地间，做得正行的直才是！没有听过非礼勿视吗？难道你们卫国是那种不知礼义廉耻的国家？”
长安自知这话说的不轻，至于是否说得重了，她不管。
卫子晔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长安给数落一番，他先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长安，后又皱眉，后又勾唇浅笑，双手抱胸，等着长安把话给说完才笑着说道：“嗯，说的很好啊……除了我父皇之外，还从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
卫子晔心里面觉得长安实在是胆大，简直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样，他再怎么样落魄——即便是来到齐国做质子，就连齐国国君齐邕王还不是得客客气气的以礼相待——
而现在，他卫子晔遇到这个眼眸中有着无数常人所不具有的情绪的女人，齐国第一美人，美的确实是美，但是，他平生最不喜欢的便是完美无缺的东西，女人……亦如是。这个女人，在他的面前，竟敢如此放肆！
“我……谁让你乱讲话！”长安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卫子晔，只得找了个这么蹩脚的理由。
长安本性便是如此，做错了事也好，说错了话也罢，从不会主动承认自己错了，她可以改，但是，你不能让她低头。
卫子晔一眼便看穿了长安的心思，宁折不弯？他笑笑，不置可否。
“啰嗦这么多，你最终究竟是打算换，还是打算不换了呢？”
卫子晔不说的时候还好，但是，他说了之后，长安就觉得自己身上更凉了，明明就是夏天，明明就是上午时分，怎么会觉得冷呢！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在殿内待着，长安觉得，无论外面的风雨有多大，都已经无所谓了，风吹不到，雨也淋不到。
“当然要换！”长安说罢就到屏风后面去换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的，不过是换个衣裳，里面的亵衣都还穿得好好的呢，即便是被看到……也看不到什么的。
等长安换好衣裳出来之后，卫子晔已经坐在桌旁了，桌子上是冒着热气的膳食，看着这一桌子丰盛的膳食，长安才感觉到自己的肚子早就饿得扁下去了，虽说本就没有什么肚子，现在却是真的前胸贴后背了。
“好丰盛啊！”
卫子晔看着长安垂涎的样子觉得好笑，自从第一眼见到林长安直到这一个瞬间，他才觉得，林长安比较像林长安。
她太深沉，根本不像一个十多岁豆蔻年华的少女，倒像是一个历尽沧桑、看遍世间百态、对一切都不再关心的老妪。
“饿了？”
没有经过过多的思索就问出口来了，等卫子晔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由得对自己表示怀疑——什么时候，在面对一个奚落过自己、对自己毫不客气的说话的人的时候，竟然还能保持这样好的耐性以及心情。
或许，只是因为在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个女人是林长安？卫子晔第一次对自己的心意表示不确定了。
“对啊，早上还在睡觉就被巧慧叫醒了，然后就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了，又莫名其妙地淋了一场雨……实在是觉得很累，也很饿……”
长安眨眼看着卫子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柔弱，需要保护，但是，她根本想不到，卫子晔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他漠然的低下头，兀自拿起竹箸，开始用膳。
吃了一口之后才说道：“味道不错！”
长安看着卫子晔，犹豫半晌，还是觉得问不出口那句——我可以一起用早膳吗？
“怎么了？”
卫子晔装模做样的用关怀的目光看着长安，其实他心里面都明白，长安的目光已经很明显了，他怎么可能还看不到长安盯着他面前的佳肴闪闪发光的眼神……
“我……”长安目光都没能移开，她也不想这样子一直盯着卫子晔面前的佳肴看的，但是，这个有些难以控制，“没有事！”
最后还是憋出了这三个字，如果要长安说出想一起用膳可不可以的话，她真的说不出口。
生来便是一副宁折不弯的脾性，长安根本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因此遭受饥饿……忍受不该忍受的痛苦。
但是，就在长安说出——没有事，这三个字的同时，她吃惊地看着卫子晔拿着竹箸的右手——是一只残缺的手——小指的一节指骨以及无名指的一节指骨是没有的，他的右手是残疾的？！
长安觉得不可思议，这样一个时常神态倨傲的让人难以接近的皇子，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睥睨天下的王者风范，以及诸多方面，长安实在想象不到，为什么他的手……是残缺的。
卫子晔倒是没有在意长安看着自己右手的目光以及她惊诧的神情，只是，在听到她说的那三个字的时候，突然觉得很生气，不因为别的，就是因为林长安这一句——没有事。明明就饿得不行，明明就只是一句话的事，为什么偏要倔强到宁愿自己忍着也不愿意低一低头？
他浅浅的笑了笑，这次是真的冷，一双黑色的眸子里面聚集着冷意。
冷着一张笑脸说了句，“你不饿？”
“我……饿。”犹疑半晌，长安还是如实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嗯，既然饿了，坐下一起吧。”好像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般，卫子晔满意的吃着自己喜欢的酱牛肉，“等用过早膳之后，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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