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什么？是你做的吗？”夏日闷热的午后，病房里的空气粘稠的要滴出水来，病榻上的少女抚摸着手中的布偶，眼睛笑成了月牙形。
“抱歉……直到你眼睛看不见了我才做出来，我手太笨了，悦，等你好起来再看看，它很漂亮的。”守在床边的男子微胖，一双眼睛充满血丝，手指上密密麻麻都是针扎出的小孔。
“不要自欺欺人了，阿巡，你早就知道我的病已经无药可医了吧？做出和我模样一样的娃娃祈福，是为了讨好我，还是为了回避逼近眼前的黑暗？”少女抓着娃娃的手收紧了，不断地颤抖着。
“你说什么呢，医生都说了，再过几个月就好了，现在你只是术后暂时性的症状，等你好了以后，我们再去世界各地旅游，去你喜欢的镜湖，去疯狂的布尼奥尔小镇……”男子絮絮叨叨地像个老头，脸上的微笑一直没有变过。
“够了！”娃娃被一把扔到男子脸上，头已经被揪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棉絮，“我都知道了，你和医生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你给我滚！”少女歇斯底里的将手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扔向男子，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男子拙于招架，连日来没日没夜地照看少女，还要不落下功课，他的身体实在已经是虚弱不堪，躲避不及之下，很快中了招。
“看到我日益消瘦的模样很好玩吗？我明明没有叫你过来，你却天天来探病……”少女的眼角溢出了泪水，“你对我这么好，叫我怎么安心去死……”
男子只是定定地看着哭泣的少女，不，或许已经不能叫少女了吧？连日的化疗让她的秀发早已掉光，原本光洁的皮肤也变得苍白，佝偻的身型像个小老太太，可是自己能做什么呢？苏悦是个孤儿，而商巡，只是个除了陪伴什么也做不到的穷学生。
……
依然是午后的病房，苏悦的精神看起来比上次好多了。
“对不起啊，阿巡，上次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苏悦吐了吐舌头。
“哈，没关系拉，倒是我觉得你要是出院了还带着这种小孩子的玩意，才会跟不上大学里的时尚风潮吧？”商巡看着摊在掌心的断头娃娃，开始一针一线的缝合起来。
苏悦不说话了，病房里的气氛又冷却下来。
“是真的，悦，我已经得到答复了，有人愿意捐赠器官，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商巡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婉，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情。
“你……你骗人。”苏悦睁着大而无神的双眼，很想相信却又不敢相信。
“是真的。悦，想象一下吧，就差那么一步了，想想看你病好以后想做什么？”
“我，我想吃巨无霸汉堡……”苏悦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顺着脸庞，流淌到轻抚她脸颊的商巡手上。
“好主意，我们一起去吃吧。”
“我想去亚布力滑雪场玩雪板。”苏悦雀跃的样子仿佛活力又久违地回到了少女身上。
“好啊，真期待冬天到来。”
“我想要喝酒。”
“没问题，不过可别喝太多哦。”
苏悦看不见，商巡的脸庞上早已是四溢的泪水。
“我，我还想去游乐园！”苏悦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牙齿用力的咬着下嘴唇，生怕这只是镜花水月的痴人说梦。
“哈哈，你真想去那种地方吗？肯定天天都会有很多空位的吧？”
“还有……还有……”苏悦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痛苦地捂着脑袋，商巡连忙上去扶住了她。
“你不用担心，等你好起来我们要做的事你肯定数也数不过来的，虽然还有一些麻烦，不过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商巡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苏悦拥进了怀中。
……
“什么，你这黄毛鬼再说一遍！”大洋彼岸的一间病院办公室中，商巡拍着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这是三万块钱，如果你不要的话就请便吧，你知道，我很讨厌Z国人。”说话的外国男人操着一口生硬地汉语，却无法掩盖口气中的厌恶之情。
“你明明说过只要我给你儿子捐献骨髓，你就会想办法解决器官的货源！为什么事到如今不兑现承诺！”商巡的咆哮震得人耳膜生疼，外国男人却仍然稳稳地坐着，连眼神都没有偏移一下。
“你，你这混蛋！”商巡壮如疯狗一般狠狠扑向外国男子，不过只是一瞬，就被两名人高马大的保镖拦住，拖到墙角“教训”了起来。
“够了，他刚做完手术，别把他打死了。”保镖依言放开了商巡。
鼻青脸肿的商巡早已放弃了抵抗，只是跪立在地上，任由泪水流淌，喃喃道，“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她，可是为什么这一切会这样？我好不甘心啊……”
外国男子终于瞥了商巡一眼，拿出一本支票本，“二十万，不能再多了。”
……
旅行包坠落到地面，商巡驻足在苏悦的病房前，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正巧这时，一名路过的医生看见了商巡，“商先生您回来了？这几天都打不通您的电话，病人苏悦的情况已经恶化了，对不起，我们也无能为力，您进去看看吧，也许撑不过今晚了。”
“好。”商巡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情绪了，只是失魂落魄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苏悦带着氧气罩，脸上全是痛苦地神色，心电图显示她的脉搏非常地弱，生命正一丝丝从她身上离开，或许是感受到了商巡的归来，又或者是被疼痛从深沉的昏迷中唤醒，她睁开了毫无神采的双眼。
苏悦shenchu了手指，在商巡的掌心慢慢写着字，“阿巡，我可能撑不下去了，好痛啊，我真的好痛，好想死……”
“会，会好起来的……”商巡的嘴唇在颤抖，很快，他就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了。
“帮我拔掉氧气罩吧，我快要死了……阿巡，你会答应的吧？太疼了……活着好痛苦啊……”
苏悦不停地在商巡手掌写下“拔掉”二字，疼痛让她的手指都在痉挛。
商巡忽然好想放声痛哭，他恨自己无能为力，如果能再重来一次……
起身，他背过身去，氧气罩滑落在地，心电图化为了一条直线。
如果，能再重来一次，自己还要这么无能为力吗？
时光，停留在这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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