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和缓阳光照射的午后。
我在床上流了满身的汗。长长的浏海散在如陶瓷般白亮的额头上。不论我看起来何等健康,内在实则根本就是一块烂得乱七八糟的肉块。
“呐,”
我的嘴在我意识到之前便迳自动了起来。没有确认黑猫的所在位置,直接提问。
“你说魔女不会死,是骗人的吧?”
没有回应。但我认为沉默就是他的回应。黑猫其实有在听。他正在倾听我的话语。
我呓语般地继续说道。
“我好像看到自己即将消失。那个时候,似乎有什么部分被带走了……若是继续维持那个心境,我就完蛋了。当时我是这么想的。这种事竟然得延续到永远,应该只是一场骗局吧?”
“这个嘛。”
听见黑猫的说话声。不知觉间,影子已盖到我脸上。他坐在枕头旁,俯视着我。
“该说是你内心期望它是骗局吧?”
期望什么?不如死掉算了?能不再承受痛苦就愿意舍弃生命?
开什么玩笑。
本想轻蔑地笑,却只能诡异吐气。
“若你真的不想死,就不会死。”
黑猫老爱用这种暧.昧说法。
我略微思考了一会儿,看向黑猫。
——魔女的死亡。只要魔女想死就能达成吗?
经历数百年也没能理会的事实。说不定我现在正要开殷秘密的小门。而且黑猫也允许我这么作。
“我死得了吗?”
“可以呀。但是有条件。”
黑猫如是说,接着不赶从哪冒出来一个小瓶子,滚落我眼前。
“绝望。这就是魔女死亡的条件。”
我凝视着放出淡黄光晕的小巧玻璃瓶。
“这是什么?”
“对你来说的绝望。”
我盯着小瓶子,缓缓直起身。倒在床上的小瓶,瓶身雕琢着可爱图样。
这种东西就能致我于死地?
我带着怀疑的眼神,接着,有些怯懦地,执起小瓶。
对于内容物,多少有些预感。
初次见到的小瓶。然而它的颜色及雕饰都让我想起某个人。
将小瓶凑近鼻头。
察觉到微弱气味的同时:心底的预感化为确信。
我诧异地看向黑猫。双眼圆睁。
不禁感到愤怒。
愤怒?对象是什么?
为了此等小瓶便足以取我性命的事实而愤怒?为了彷佛早已看透一切的黑猫而愤怒?
我轻而缓地吐出一口气。为了压制我亢奋的心绪。
好久没有作出此等动物性的举止。总觉得最近的我,举止越来越像人类。这是否亦为我衰弱的证据呢。
我不想说。不希望预感成为现实。
但是——我将视线移回小瓶。
小瓶里装的是母亲的甜美香气。
以制作点心维生的母亲,身上常有的气味。从母亲剪得短短的指甲飘出来的气味。当我待在母亲胸口时嗅闻到、令我深感安心的气味。诱.惑着父亲的,那个女人的气味。
杀害我的关键就是我母亲吗?笑死人了。意思是说,母亲打算抛弃我的事,我一直没能释怀吗?我才不承认。
母亲已在我心里彻底死去。我的记忆里早没有母亲平静微笑的样子。题名为母亲的那幅画早已被我撕坏,并用血代替油彩、将画布泼得失去原形。
所以我不认为我会因为这东西而死。
但也不认为黑猫会说谎。
我手心不停冒汗。
接着,你猜猜我作了什么?我把手放上瓶盖,把它转开一点点。是因为汗水而一时手滑?还是想测试自己是否真的会因这东西而死?我自己也不清楚。一切均发生于无意识之下。盖子开了一条缝。
就在下一秒。
甜美的香气几乎要跨进鼻腔的瞬间。
我看见死神举着巨型镰刀,刀尖朝着我,准确抵在我颈上。这不是比喻,而是我真实所见。漆黑又锐利的刀刃,真的就在我脖子旁边。只要轻轻一抽,我的脖子就会俐落地断开。这画面一点也不难想像。
彷佛全身血液凝结,我连忙盖回盖子。用力盖上,并且还不满意,继续往下压,接着将它扔出去。小瓶撞上墙壁,滚地发出声响。小瓶造型华丽却很坚固,没有一丝损坏,发出喀啦喀啦的清脆声响滚动。小瓶翻滚时,瓶身的雕饰反射光线的样子很美,只是我的心情跌到谷底。
扎扎实实的死亡预感。相较之下,被男子砍头时的感受,根本像是一场游戏。那将是一切的终结。亦代表我的消逝。小瓶无情地让我体会这个事实。
我不想死。
我还没实现我的愿望呀。我还没找到人爱我。也还没为谁付出过爱——
看来一度逼近死亡,便会加深对于生存的执着。
当身体几乎要高声尖叫之时,黑猫无关紧要的语调抢先发声。
“真是的,也不必用扔的吧。”
黑猫碎嘴抱怨着,为了捡回小瓶而走下床。他将小瓶咬在嘴里,重新放在我手边。
我全身脱力,倒上.床铺。
我以哭泣取代尖叫。
与其说我哭泣,实则为眼泪自己不断冒出来。
泪珠流过脸颊、滴下,沾濕了枕头。不久后,这些水份穿过床铺,触上地板,扩展到整倔家。
这个家察觉我在哭,便温柔地揽住我的背,感觉像待在摇篮里。这个家依旧是站在我这边的。没与我站在同一阵线的,只有眼前的这一坨。也就是黑猫。
哭泣令我的心逐步冷静下来。
黑猫俯视着我。
淡黄.色小瓶在他脚边闪耀光芒。
“要死吗?”
黑猫问。语气极为稀松平常,好像在问“要吃饭吗?”之类的。
“我才不要哩。”
我笑道。
双眼因眼泪而濕润,看起来说不定像是喜极而泣。
任何时候均可选择死亡。这一点令我内心放松许多。
原来恶魔也是有具备良心的一面。因为世上有太多人无法决定自己的死亡。
不论我是死是活,感觉对黑猫来说都没有差别。
你看,眼下他可还在窃笑着呢。
流着口水俯视我。
对了。这家伙可是恶魔呀。我的灵魂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份食物罢了。
事到如今,我才突然醒觉。
我紧紧握住小瓶,离开床铺。
受伤的身体颇为沉重,但是心情很轻松。
离开房间,走下几段楼梯。往下走。继续往下走。最后来到通往药品仓库的路。
之前设在走廊上的毒水转为透明。
脚踩过水深约只到脚踝的小河,踩出哗啦哗啦的水声。不冷,也不热。与身体同样温度的水。想必是我刚刚流的眼泪把毒素排掉了。我莫名地想。
打开厚重的门,进入药品仓库。
多了一个架子。大概是为了收藏这个小瓶吧。
我将小瓶推到柜子最深处,关上柜门。望着自己映照在玻璃上的脸。右肩上坐着佯装不知情的黑猫。
斜眼望向黑猫。
——绝望竟是魔女死亡的关键。
为什么之前从未跟我提过。是认为告诉我会使我沮丧吗?还是因为我没问,所以才没提起?应该不会吧。应该也不是考虑到我们一起经历长久时光、信赖关系加深的缘故吧?
一头雾水。想推测黑猫的用意根本是徒劳无功。我很早便已察觉到此事。
我为他瞒了我这么久而感到生气,说。
“我讨厌你。”
“是喔?但是我喜欢你唷。”
自药品仓库回来的路上。
裸着脚横过走廊上的小河。黑猫离了几步跟在后面。
我没有回头,开口问。
“……之前住在这里的人,死掉了吗?”
得知魔女确实可能死亡之后,突然有些介意。
曾经住在这个家里的魔女。
我迳自想像她已获得幸福。不过她也可能在未能实现愿望的情况下死去。
黑猫至今都不肯向我谈论前任魔女。如今既然愿意告诉我关于魔女之死亡的事,可能愿意回答也说不定。
“她还活着唷。”
黑猫干脆地说。这样我就安心了。其实这个回答已能满足我,但黑猫仍想继续说明。
“她呀,戒不掉呢。”
戒不掉什么?
我仅将头往回转,用眼神询问。
“戒不掉在这个家里杀人。”
我稳住了表情,不让它变化。
但黑猫似乎仍察知我的好奇,他卖关子似地停顿几秒才接着说下去。
“她沉迷于在这屋子里杀人的那种恍惚感受,离不开这个家。而且原本就没想要离开这里。大概就是因为没有期望,才更棘手吧。我不讨厌她,只是已无法配合她。于是我实现了她的愿望。因为她说想永远留在这里。所以她很高兴你住进来唷。让你这样的魔女住进来,她彷佛重获新生——你有发现吗?她很中意你唷。我也曾担心你会不会变成她那样,目前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那她,”
——啪唰。
我停住步伐,视线扫过高.耸的天花板。
我整理着关于这个家的细节。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总是很亲切,偶尔像有自主意识似地守护着我。
我舔舔唇.瓣后说。
“化身为魔法了,是吧?”
“没错。”
说完,黑猫心满意足地晃动尾巴。
似乎听到某处传来女孩子的天真笑声,不是我的声音。
那之后,我不再向黑猫提出,我还得待多久的问题。
(PS:FGO万圣节活动还有8天结束,东西都换得差不多了,要分点心去打舰娘秋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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