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完农历新年,甚少来往的姑姑突然拉着飞扬草去算命,她说村口来了位哑巴算命先生,超准,高人每个地方只会呆上几天,明天就要走了,你刚好今天过来,有缘。
飞扬草笑笑道:“哑巴怎样算命?”她不信这东西,甚至有点反感,但又不好意思拒绝。
姑姑二话不说拉着她往外走:“他能听,会写字。”
她被指挥着乖乖坐在一张小桌前,对面就是所谓的算命先生,微胖,头发粘贴在额前,泛起油光,他弓着腰坐着,抬头瞥了她一眼,快速但专注,仿似要把她读懂似的。
在姑姑的提示下,飞扬草写下名字,生辰。
他撩开她额前的流海,仔细看了看,然后又拉起她的右手,仔细观察掌纹,继而疾笔奋书,一下子洋洋两页纸,从飞扬草3岁到78岁不同年龄段的运数全部展示出来。
飞扬草低头一看,寿终78岁,不禁失笑道:“还要活这么久?”
姑姑问:“她什么时候结婚?”
飞扬草仍乖乖地坐着,很想笑。
算命先生深邃地望了她一眼,写下两个字:明年
随后又补写一段:有心栽花花不香,无心插柳柳成荫,你今年会跟男朋友分开。
她撇撇嘴诧笑:前两天才和男朋友吃过饭,怎么就分开了?狗屁高人。
她懒得争辩,假的东西真不了,江湖骗术,只会骗姑姑这样的农村大婶,我这等新时代的弄潮人又怎会杞人忧天。于是假装感激,放下钱拿起两页纸就走了。
那两张纸一直放在抽屉底层。
说也奇怪,自从那天起,她像被上符咒似的再也没接过男朋友的电话,更别说见面了。她呢,上班工作,放假和一群单身同事爬山烧烤唱K野餐,忙得不亦乐乎,即使偶然想起,就像想起曾经的一位朋友,云淡风清得一下了就吹散,。
四个月后的一天,她在男朋友的家乡出差,竟然在路上遇上他,他笑笑走过来:“好久没见了。”
她淡然地说:“是。”
然后四目相对微笑却无言,也许疏远太久没有共同语言了,也许事过境迁心境换了,也许当年因无聊而牵起的手已没温度了。
她看看渐晚的天色,说:“我要走了。”
他仍是笑笑:“好。”
一种如释重负夹带丝丝缕缕的自嘲与失落,随着晚霞的云彩渐行渐远。
再见。
再也不见。
那一年飞扬草23岁,年轻任性、爱梦想,拿得起放得下,并且有无尽的精力,但没想到却被算命先生撞了一下腰,生命的轨迹从此转向了。
因为此事,她还被马小云大干三天三夜。
马小云夺走她手上的小说,说:“你上心一点好不好,分手了也不问问原因?”
飞扬草抢回她的书本,说:“重要吗?”
马小云郑重其事地说:“比吃喝拉睡重要多了,想想学生时的纯真爱情是多么美好呀,现在无声无息地分手,总得问个明白。”
飞扬草说:“那是无聊时代的所谓爱情,盲目而无知,以为遇上真命天子,殊不知只是过客,只会是过客。”
马小云又夺过她书本,说:“不管什么原因也要问清楚,男人是用下身思考的动物,他正值青年,大半年不找你,说不定真搂着另一个了。”
飞扬草盯着她眼睛说:“你是存心要损我吗?”
马小云急了,说:“不是啦,我意思是他这样子,总得问清楚,如果真有第三者,不能这么简单就放过他。”
飞扬草关灯了,拉上被子说:“你好无聊。”
马小云把灯开了,说:“这是无聊吗,是要个答案,还要……,还要……?”
飞扬草说:“请个枪手杀了他好不好。”
马小云一阵恐惧,说:“不至于吧。”
飞扬草又关掉电灯,说:“睡吧,既然什么都不是,何必自寻烦脑。”
后来马小云总结道:“你,飞扬草,根本不喜欢人家。”
一个星期后,食堂,飞扬草用勺子把碗敲得刺响,目光如闪电般直射马小云,可她却完全绝缘一样,滋味地啃着鸡脚。
飞扬草直白地说:“马小云,还债。”
马小云啃完鸡脚啃鸭头:“不急不急,年轻人有什么好急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飞扬草踩了她一脚:“我吃你的猪腿,炖你煎你烤你红烧你。”
马小云哎唷一声,斜瞪她一眼:“那套书早上不是网上下单了吗,催什么催?”
飞扬咬牙道:“还有呢?”
她顿了顿,继续啃:“奔丧呀,这玩意太……太不吉利了,换别的吧。”
飞扬草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有种你就去。”
她耍赖道:“我有种,我不去。”
飞扬草用勺子把碗敲得刺响:“不行不行不行。”
这时,一个小心翼翼又掩饰不了兴奋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蹦极呀,好呀,我想去。”
飞扬草和马小云同时转身,叶一树期待地望着她俩。
飞扬草一阵冷汗:咋来了个不祥人?
马小云喜上眉梢,像天上掉馅饼似的,双目发光。
女人的事男人掺和什么,飞扬草正想开口,马小云却抢先道。
“你,蹦过?”
“没有,所以才想去。”
“我跟你一样,也没蹦过,所以好想好想去。”
飞扬草望着她那副说变就变的嘴脸,她直接把饭扣掉了。
叶一树:“难得是同道中人,这个周六去,如何?”
马小云点头如捣蒜:“中的中的中的。”
不要脸的家伙,好了伤巴忘了痛。
周二至周四,马小云每天春心荡漾地安排行程细节,周五,她脸色慘白气弱游丝地挨在床边吐着衰气:“我大姨妈来了,恐怕,周六出不了门。”
飞扬草将信将疑:“你该不会临阵退缩随便编个借口吧?”
她咬咬牙想发作,终究还因为气虚而轻声说:“这个机会,我等了好久,我已作好绝地反击的准备,真是天忌美女。”她哭丧着脸问天:“大姨妈,你咋提前到访?”
飞扬草撇撇嘴:“改期。”
马小云:“不行不行,诚信第一,第一次相约就失约,恐怕不会有第二次了,在这个重要的节眼上,你得帮我撑住。”
飞扬草大叫一声,说:“喂,你这是什么EQ呀,人家已表明不喜欢你,你咋这么作贱自己?”
马小云说:“幸福是要争取的,诚信是保贵的品行,你得帮我撑住。”
飞扬草上下前后左右打量她:“你也有诚信?我咋没看见。再说了,我已帮过你两回了,事不过三。”
马小云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眼神狠起来:“你这奔丧的玩意,除了他,你可能一辈子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傻瓜了。”
她表面嗤之以鼻,心里却慎重地想了又想:这两年,身边的亲朋好友,听到蹦极真如奔丧似的,有的灰脸扭头避而远之,有的苦口婆心数落数番,看尽世态炎凉之后她宁愿一人唱独角戏也绝口不提。
今天,有只不怕死的无头苍蝇撞上来,可谓望穿秋。如弃之,不知待到何年?
飞扬草心理防线弱下去,呷呷口说:“这人,硬绷绷的,不好相处?”
马小云见有转机立即抖起精神,容易容易,你最难啃的斤斤计较、算死草脾性他也无所谓,怕什么?
她叉住马小云的脖子往床上按:“你……你想追人家就自个追嘛,干嘛老把我搭上?”
她断断续续道:“你是我们……我们共同认识的人,话题难免、难免……。”
飞扬草松开手,低嚷道:“还说我什么坏话,你这张嗅嘴是怎样用词的,一字一句从实招来。”
马小云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缓缓气委屈道:“哪有坏话,只是说到费用上,我说飞扬草这人习惯AA制,四舍五入精明得很,不会亏一分,也不会占一毛,门票一定要自购。”
叶一树说:“没关系,那就各付各的,车费吃饭我请。”
马小云说:“不行,飞扬草这人无功不受禄,不会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恩惠,特别是男人。”
马小云突然打住,停下来摊摊手对她说:“就是这些。”
飞扬草像审犯似的狠瞪着她:“最好就这些,不然你会死得很壮烈。”说完一边爬上床一边说:“保佑你明天精神抖擞,一同上路。”
她泄气说:“作梦吧,我的身体我最清楚。”
马小云关掉灯,膝黑的夜间仍掩藏不了被隐藏的一段对话。
叶一树奇怪道:“为什么?吃个饭用不了多少钱?”
马小云:“你就问对人了,我和飞扬草认识十几年,她的事我了如指掌。哲学家说,凡事有因必有果;心理专家说,一切皆因童年阴影。”
“哦……”叶一树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马小云受到鼓舞士气大增,滔滔不绝地说:“在飞扬草小学四年级时的一个暑夏正午,酷热难耐,家里的几个小孩随乱地躺在磁砖地板上散热,外面卖冰棍的叫吆声一拨接一拨,叫得大家喉咙发痒唾液翻腾,多想咬口冰凉的冰棍含在口中,慢慢融化,可是大家都明白父母不在家,身上连一毛半分也找不出。
煎熬中,两岁的弟弟哭着嚷嚷:“我要吃冰棍我要吃冰棍……”
其它几个弟妹的欲望被撩动起来,地板频繁发出磨擦声……
这时,门外响起叫门声,几个小孩蹦了出去,赤脚站在晒得发烫的水泥地板上望着门外汉。
门外汉:“你爸在家吗?
几个小孩摇头,门外汉脚踩加油正要离开,却听见卖冰棍的叫吆声从身傍经过,他望望孩堤们的眼神,笑笑说:“想吃?”
几个小孩同时点头,那种绝处逢生的希望顿时将他们点燃,屏着气看着门外汉掏出钱包,看着姐姐老板打开自行车后座上白色箱子,正伸手往里掏。想象着人手一条清甜冰凉、上面还点缀着几粒红豆或绿豆的冰棍,
门外汉手拿着一百大元扬了扬,姐姐老板愣了一下,没这么多零钱找。
“我身上也没零钱,那无办法了,小朋友。”门外汉歉意地笑笑着踩油门离开了,姐姐老板也蹬着自行车走开了。
扔下几个猝不及防的可怜小孩在烈日下暴晒,犹如马路边被晒卷了的落叶,失去一切生命力。
饥渴难奈的弟弟不明所以“哗”一声嚎啕大哭。
从此以后,飞扬草幼小心灵就明白,自己手上握着钱,比一切都来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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