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筠松这才吃惊，发现他们个个都是缺手少腿的，当下问：“你们的手脚呢？”
一个人压着嗓门说：“你最好什么也别问。”
又一个人说：“你是过路的吧，最好快快走你自己的路。越快越好。”
那些人看到杨筠松身上没油水可捞了，便一哄而散。然而，有一个头发几乎遮住脸的拐子没走，围着杨筠松转了两圈，然后笑道：“你终于肯来了么？”那人说着撩开脸上的头发，古怪地笑了笑。
杨筠松终于看清楚了那张脸，原来是‘大话二’。‘大话二’的脸上新添了一道疤痕，他摸着那疤痕欣喜若狂地说：“救星来了，我们有救了。”
杨筠松问：“你们怎么会聚集在这儿行乞的？”
“大话二”长叹一声，头头是道地说：“你刚到这儿来，不知这城中的事。这高凉城中，原本年年顺利，岁岁丰年，官民一体，日子快活，可是前两三年，城中大小官员，来民百姓都得了一种怪病，就是水肿，前年来从福建泉州来了个太守朱谷春，到任第三天便得了水肿，开始以为是传染，可看完了城中的郎中，吃遍了城中的药铺，没一点效果，他一怒之下，把所有行医的都抓到官府去，每人十大扳，接着又打了药铺的，说他们泯了良心卖假药，这样折腾了一年多，有天他到高凉岭去打猎，在那儿住上三五天，那水肿居然不治而愈，他一回到城里，登时双腿又变大，水肿疾病接踵而来，你说奇不奇怪？”
杨筠松不相信似的问：“世间会有这样的事？”
“大话二”继续说：“听说朱太守也百思不得其解，又杀猪祭了天地，斩狗头祭了龙颈，洒杨柳水清冼了城池，城中四大角都请道士作法，又折腾了半年，仍然没一样凑效，后来听一个云游道士说，是城里的风水出了问题，便出风水安民告示，对全城的堪与术士造名册登记，一个个叫到堂上按了手指印，要堪与术士限期修整好城里的风水，可是堪与界人多嘴杂，流派众多，不知谁学到的东西是真的，谁学到的东西是假的，没一个人提供的做法有效果，朱太守每天把一个堪与术士捉去，打得皮开肉绽，个个残废，靠行乞为生，直到城中水肿的完全控制为止......唉，可怜我们从事堪与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寅时不知卯时会发生什么事......”
杨筠松又说：“我才来到，实在不知城里会有这些咄咄怪事，现在又在河边干什么？”
“大话二”听了，呵呵笑道：“这就是我们堪与术士的得意之作了，你一看便知，这儿是高凉城的出水口，然而这出水口倾斜，一边有山，一边没山，空虚无靠，我们在有山的岸上做了一间道观，就敬本地得道的神仙潘茂名，这边没山的，现在做一座宝塔，做这宝塔有神仙相助呢，每天一百个人开工，只有九十九个人吃饭的，没吃饭的那个，就是神仙无疑，多出的那份饭菜，做厨师的也好心，就分给我们这些做堪与的乞丐吃，你看看，哪个是神仙？”
杨筠松正要细看，只见那城门里，摇摇摆摆，走出几个人来。只见一个人头戴星冠，身披锦绣，腰系熟丝绦。面如满月多聪俊，形似瑶天仙客娇。“大话二”小声说：“朱太守的儿子朱公子来了。”朱公子后面，跟着几个黑衣打扮的衙役。那些乞丐见了，躲的躲，藏的藏。干活的人见他们来，一个个心惊胆战，加倍着力。
那些人中间还簇拥着一个人缓缓而来。这个人是谁？正是任天梯！“大话二”把手指放在嘴角“嘘”了一声，立刻把杨筠松扯到一边，说：“任师傅是挺身而出的，如果做好了宝塔，城里的水肿病不好，可能就会被斩头了，唉，堪与这东西，我干了几十年，现在倒也糊涂了，都不知道是有还是没有的，反正摸不着看不到，太难捉摸了----哦，现在他们把任师傅看押起来了，每五小时就要任师傅来放一次线，校正线法。”
任天梯一到，便上了旁边用泥土高筑的土台，点了香烛，参拜了天地，然后有人把罗庚拿过来，放到他手上。那些黑衣衙役便向四周驱赶人：“走，走走走，所有女人都要走开。走得越远越好。”“大肚子的女人不能靠近呀，污秽了这地方会有灾难的。”
任天梯拿罗庚对工地上的红线，一会便完成了。朱公子便和几个黑衣衙役，押着他原路返回。突然，竹林里扑出来一个人，那正是任奴娇。任天梯一见女儿,自然悲喜交集,以为是在梦里,摸着任奴娇的脸，不相信似的说:“你、你你是人还是鬼？你、你是怎样跑回来的呀？”
朱公子走在前面，转头看到任天梯和一个姑娘说话，立刻感到兆头不好，不利本城风水，一下子气在头上，骂道：“这个时候还敢在此开老子的玩笑，你活不耐烦了？”一把将任奴娇的长发扯住，对那些黑衣衙役说：“拖到一边，与我打走，打到她老子也没认得为止。”
那些衙役一涌而上，好容易才把父女两人分开。突然，风把任奴娇的头发吹了起来，露出脸来。朱公子回过脸定眼看时，是个生得冰清玉洁、似乎从来没碰到过这么美丽的姑娘，心里一震，双手颤抖了一下，那怒气早已销声匿迹，换成了笑吟吟的脸儿，说那些衙役：“先放开再说。”惊讶地说任天梯：“你这条老黄瓜，想不到金屋藏娇，居然养了个这个年轻的妾氏？”那一双眼，只在任奴娇身上转。
那些人也傻了眼。当下，有羡慕的，说：“这老鬼就是运气好，老牛还能吃嫩草。”有嫉妒的，说：“唉，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也有嘲笑的，说：“老笋炖嫩鸡，没牙齿还真嚼不动的。”也有流着口水赞美的：“真是人见人爱，棺材见到也揭开盖。”
任天梯重新搂着任奴娇，骂：“这是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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