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新帝登基,根基不稳。那段时间上官苓简直疲于奔命,一边要应付虎视眈眈的北荒诸国,冬令时蛮族铁骑又悍然进犯燕国边疆,蛮族知道此时的楚雪绮并不在燕国,否则即使是饿死也不敢在那时侵.犯燕国。
蛮族嗜血勇武之名响彻沧峫,除了当年楚雪绮一剑斩千军之外,从来没有哪支兵种能正面抵抗蛮族。所以上官苓硬着头皮亲自披挂上阵,这一战打了一年有余。蛮族原本是出来打劫,却没想碰上了上官苓这个硬钉子,眼看着军粮捉襟见肘,两方僵持不下,只好和谈。
北荒诸国还在对燕国蠢蠢欲动,然而京师为了迎接蛮族使者,却已经开始歌舞升平。
和谈宴席上,以往冷淡的上官苓却破天荒地为了助兴,跳了一支剑舞。琵琶急.促的节奏声里,她胡旋如飞,不盈一握的腰肢折成一个柔韧的弧度,宛若倒映在菱花镜中的葳蕤红装。
下场时白术笑着拉住她的手,对蛮族来使介绍道:燕国能得苓儿为将,是国之大幸。她从小就在朕身边长大,论感情是再深厚不过的了。
以往白术这样对她示好,上官苓简直都要受宠若惊,然而今天她却无动于衷,任由白术在那里自说自话。
然而白术下一句话,却打破了她冷漠的神情。
你的父兄,朕都代你照顾着。白术微笑着递过来一杯酒,苓儿,我们好歹也认识了十三年了,你还信不信我?
上官苓仔细看了他一会儿,点头:好,我信你。
她喝下那杯酒,随后转身而去,再不回头。
第二天京师送别蛮族使者,白术率众臣送别,群臣之中,却唯独没有上官苓的身影。反倒是蛮族的队伍中忽然多了一辆香车,车内燃着暖香,隐约透出女子纤细一握的腰肢。那女子,赫然即使上官苓,而她的手中留有一块浅绿色的玉佩!
蛮族首领,原本就是个好美.色的。白术目送着那辆车远去,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在战场上瞧上了一个美人,愿用五车珠宝、数千牛羊,并五十年边疆和平来跟我换她。
这件事,上官苓是知道的。
她当时就跪在白术座下,问白术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临国已然大军压境,而上官苓的玄甲兵还被蛮族拖在西北战线上,远水解不了近渴,白术他迫切需要蛮族这一支助力。
他说苓儿,我一定会接你回家,你信不信我?
她说我信。
楚雪绮已经离开了,所以她只能信他,信到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和谈那天白术赐给上官苓一件舞服,而上官苓亦识趣地在宴席上跳了一支舞。蛮族首领的眼睛一直黏在她身上不肯离开,白术又故意说自己与上官苓感情深厚,首领唯恐他不肯割爱,当场在礼物数量上又加了两成。
这本该是白术上位以来最成功的一桩生意。他从小便知道无权无势的艰难,也因此养成了铁血冷酷的君王手段。除了在幼时一见钟情的云绮,再没有别的什么感情能走进他心里。
可他却忍不住想,若是当时上官苓拒绝,他还会送她走吗?
蛮族首领为了留下上官苓,确实下了血本。不但将战马良种倾囊相送,甚至还派兵帮白术击败了临国军队。
这份人情委实还不起,那便不要还了吧。白术这样想着,然后在在第二年悍然撕毁了与蛮族的合约,燕国玄甲兵的铁骑踏破蛮族龍城,血流漂杵。
捷报传来时,云绮正在他怀里撒娇,问他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一意孤行,蛮族对燕国明明助益良多。
白术在那一刻竟然无言以对,他明明说过自己除了云绮不会再爱任何人。这次大动干戈,大概只是因为,他答应过一个人,一定会接她回家。
白术这一辈子辜负过上官苓许多次,等他终于有一次倾尽举国之力去实现自己对她的承诺时,可惜上官苓却永远不会知道了。
不要说旁人,就连与她朝夕相处十载的玄甲兵都认不出,龍城暖帐中这个瑟缩痴傻的姑娘,竟是当年劈风斩雪的上官苓。
她脸上烙着蛮族的刺金,一双眼睛空洞无神,腰上和手上锁着精细的金铃。据说那蛮族首领最喜欢看上官苓跳舞,命人给她套上了三寸金莲。她穿着窄小的舞鞋在一尺见方的金莲台上,一舞便是整夜,直到双足血肉模糊。
白术去看她时,只见上官苓咬着手指,正在数窗台上的蚂蚁。她对于旁人的碰触毫无察觉,唯有在白术进门时,她疯了一样拼命地往角落躲,手边有任何东西,都一股脑地向他砸了过去。
白术被一砚墨汁泼了个正着,却没法对一个疯子发火。太监急忙将他的龍袍换下来,另取了便装给白术换上。他收拾时偶一抬头,却发现上官苓已经安静下来,孩子气地看着他。
他心里一动,命旁人再将那件龙袍拿来,果然上官苓立刻奓了毛,她一边挣扎,一边又像是畏惧那件龙袍一样,哭得简直要昏厥过去。
白术蓦然便懂了。
她怕的不是白术,不是当年的那个冷宫皇子;而是现如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皇帝陛下。
眼见白术穿着便服凑过来了,上官苓没有任何抵触,只顾着玩自己的,她身上全是斑驳的鞭痕,深可见骨,而白术靠近时,真正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道白色的帷幕笼罩了上官苓。这是当年楚雪绮送给上官苓玉佩的一个能力,防御!它,可以防御任何带有恶意生命体征的一切,如果主人无法自主判断,可以保护主人不受伤害。
这也是上官苓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蛮族首领吃不到上官苓自然也不肯他人得手,否则,上官苓早被发配军队当军女支!
但是,也因如此蛮族首领总想着让上官苓解除防护,可上官苓怎么解得起来!于是,鞭打少不了,而在上官苓的背后到处是刺着大片大片血红的天女葵,一直铺满了整个背部!天女葵,蛮族的徽记,一针针的刺入血肉!可上官苓,生为汉人,又怎么能刺上蛮族的徽记,或许在蛮族人眼中这是必需的,可在汉人眼中这是一生的耻辱!
白术看着有些愣愣的上官苓,看着他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奇怪,想了想,终在自己的怀中拿出一块糕点,放在白术手里。笑了起来,绝美的面孔,使百花为之失色!无忧无虑,毫无阴霾,仿佛只是一个年仅八岁的稚童!
带着痴痴傻傻的上官苓,回到了京城。御医查过书后说,上官苓这疯病并非无药可救。她或许是不堪忍受蛮族的折磨,下意识自我逃避。若是能给她一个刺激,说不定她便会清醒过来。他还建议不妨用金针针灸一试,可白术想,上官苓疯了也没有什么,反正燕国再怎么穷,还是容得下一个傻子的。
然而上官家族却容不下。
上官将军得知上官苓的事情以后,平静地召集了上官家的旧部,连玄甲兵中也有不少人跟随他。然后燕国的皇宫,在短短的一年内,迎来了第二次逼宫。
逼宫那日白术叮咛宫人看牢上官苓,不要让她到处乱跑。但那天云绮恰好留宿宫中,大部分人手被抽调过去保护她。上官苓懵懵懂懂的,只见外面喊杀热闹,便偷溜出了宫门。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此生再难忘却的一幕。
她看到那个花甲之年的老人被锋利的羽箭当胸口射中,落下马来。那一刻她甚至来不及反应,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悲伤便如针般刺入了她的脑海,上官苓只觉得自己周身的混沌瞬间被刀枪箭雨一把撕碎,露出下面冷得叫她发抖的现实来。
她想拔腿跑过去,可是双.腿却是软的,只有发颤的嘴唇中吐出一个字来:爹?
当一个傻子固然是很幸福的,上官苓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躲在她的蜗牛壳里。可现在她的蜗牛壳被击碎了,她艰难地在一地血色中跋涉,终于明白有的人天生是没有逃避的资格的。
她只恨自己清醒得太晚了。
上官将军已然奄奄一息,但是他看到上官苓时,却露出一个真实的微笑来。
苓儿,他伸.出鲜血淋漓的宽大手掌,像是想要安抚自己的女儿:这些年来,爹爹庇护了你这么久,终究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上官将军一直没有说过,在他众多的儿女里,他最宠.爱的,是这个小女儿。
他与上官苓的娘亲少时相爱,但是后来他娶了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子,便不敢再轻易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在人前。哪怕后来上官苓的娘亲逝世,他都只能暗地里去看上一眼,权当送别。
我这一生造的杀孽颇多,只愿你不要步我的后尘,牵扯进朝堂纷争之中安然一生,是一个姑娘家至上的福分。
可是这样的福分,上官苓偏偏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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