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蒂有点局促，她小心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个小角落，又瞥了一眼中尉，好象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坐下来加入到他们的谈话当中去。显然，戏子的风度和谈吐还是对她起到了一点影响，卡西诺和酋长扫了一眼贝蒂微微泛起红晕的面颊，再次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女人，都是爱听甜言蜜语的。”
头儿仍旧一言不发地抽着烟，切着牛排，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任务布置完了，目前处在安全的环境中，既然没有什么紧急公务要办，他也不想干涉部下的娱乐活动，只要他们不闹的太过分。
“我说，贝……蒂，”卡西诺瞅准机会打断戏子的精彩表演，问，“战争时期，这些新鲜蔬菜和牛肉哪弄的？”
贝蒂侧过头来看着他回答说：“瑞内小姐的叔父是维希政府的高官，弄到新鲜食物并不困难。这些蔬菜水果是今天早晨从荷兰送来的，牛肉、鹅肝、蜗牛还有牡蛎也都是专门为官邸供应食品的商人今天下午送来的。”
“她的叔父，是法奸？”酋长眉头一动，问。
“是的。不过瑞内小姐不是法奸，她只专心她的音乐，别的什么都不懂……”贝蒂说。
高尼夫忽然从他的盘子上把头抬起来，疑惑地望了一眼戏子，又望了一眼贝蒂，说：“恩？真奇怪！难道我懂法语了吗？你们说话我怎么都听的懂？”
“因为他们说的是英语。”头儿眼皮都没抬，带着他惯有的态度冷静地说。
贝蒂鼻子里“哧”了一声，马上用手捂住嘴，小心地再次瞟了一眼中尉淡定自若的侧影。
“见鬼！”高尼夫迎着那三道射过来的啼笑皆非的“鄙视”的目光，皱着眉头说，“我还以为我也成了‘神童’，又精通了一门外语呢。”
“嘘！”酋长忽然说，“有人！”
大家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展开，右手迅速往怀里一探，刹那间每个人的手中都多了一把闪着蓝光的手枪。酋长已经从他的座位向门边窜了过去，身影一闪便消失在木门之后。
这一瞬间的变动让贝蒂吃了一惊，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报警的这个年轻人坐的比她离门更远，他怎么能听到有声响呢？而且，他红色毛衣外也没有配枪的皮带，就算有动静，为什么那四个拿枪的人都一动不动？这幢别墅虽然大，但前后门窗都紧紧关闭了，下了保险杠，不大可能有人不敲门溜进来，除非……
还没等她想明白，她就听到门外楼梯上又发出木板断裂的喀嚓声和一声吃惊的低叫，然后就是一连串并不响亮的脚步声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是瑞内小姐……”
贝蒂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就哗地被推开了，酋长一手反拧住一个人的右手，一只手里的弹簧刀横在那人脖子上，将那个高个子的人影从黑暗的走廊里拖了进来。
灯光照在那人的脸上，让大家都看清楚她其实是一个穿着男装的年轻姑娘。
“哎呦！”她吃了痛，短促地喊了一声，来不及去看横在脖子上的是什么，立刻用力挣扎起来，“我的手！我的手！”
“酋长！放了她！”头儿说，一只手赶快去推酋长的肩头，好象生怕他把瑞内小姐的手拧断了一样。
其实酋长在第一缕蜡烛光照到她脸上的时候就吃惊地放开了手，他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有认出这个人不是一个“留着长头发的男人”，而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
“我的手！”瑞内小姐仍然抱着手恼怒地大声叫着痛。贝蒂连忙跑过去捧起她的右手，一边努力想让她平静下来，一边轻轻揉着她的右手，“我看看我看看……没事，不痛不痛……”贝蒂象哄孩子一样轻柔地哄着瑞内小姐，可是她藏在黑边大眼镜后面的棕色眼睛还是红了，几乎滚下泪来。
“我……我又没有用力……”酋长看到几个人都狠狠地瞪着他，退后一步不高兴地说。
“对于一位音乐家，你伤了她的手，比要她的命还严重。”戏子半是解释，半是责怪地看了酋长一眼，瘪着嘴很有预见性地摇摇头，仿佛早就知道酋长这么精力充沛迟早要出事一样。
头儿也皱着眉头看了看酋长，踌躇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饱受”惊吓的音乐家。
“他不是有意的，瑞内小姐，”头儿说，“请你不要介意。”他借着烛光探头看了看瑞内小姐那只矜贵的右手，除了有点淡淡的并正在迅速减少的红印子外并没有别的什么实质性的损伤，觉得似乎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
“不是有意的？”瑞内小姐好象被人又刺了一刀一样，立刻转过头来盯着面前这位高大的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觉得非常有理由大大地发作一翻，她摔开贝蒂想阻拦自己的手，冷笑着说，“那我还要感谢他没有把我的手拧断喽？你们知不知道我这双手一旦受伤，后果有多严重？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这么没有礼貌？贝蒂，难道这就是你带来地下工作者？”
“好啦！别唧唧歪歪的啦。”卡西诺抢在头儿张嘴之前撇了撇嘴，讥讽地说，“黑灯瞎火的我们怎么知道你是谁？谁叫你穿的，不男不女？”---其实他想说“长”而不是“穿”，但在头儿和戏子面前，似乎应该收敛一点，哪怕对方是个如此嚣张而讨厌的“老神童”，“下次偷听别人谈话记得带盏灯，音乐家！”
“什么？你怎么敢……”瑞内小姐大概从来没听到过有人这样毫不留情地当面顶撞，脸涨的通红，眼看就要发作起来。
“行了！卡西诺你少说两句吧！”头儿严厉地说，“瑞内小姐，请你也少说两句，我们来是执行任务的，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可是……”瑞内小姐大声争辩说。
“好了，瑞内小姐，不要说了。”头儿皱着眉头挥了一下手，也稍微提高点声音打断她的话，表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冲站他们身后微笑着欣赏好戏的戏子点了点头，放缓语气岔开话题，对瑞内小姐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你新雇的经纪人，洛瓦里埃先生。”
戏子微笑着走过来，将贝蒂小心地挤到一边，伸出手去半是抚慰，半是卖弄地托起还在生气的瑞内小姐的右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深情款款地用法语说：“我乐于从命。亲爱的小姐，能为您效劳是我长久以来的愿望，您真是越来越……越美丽了。”
瑞内小姐任这位风度翩翩的男人握着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地透过眼镜片从眼角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翻。
“我们以前很熟吗？”她忽然冷冷地问，使劲翻了个白眼，将手从顿时呆住的戏子手中一把抽回。
高尼夫和卡西诺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没想到在女人面前所向无敌的戏子今天终于碰上对他英俊的外表，优雅的风度和深沉宽厚的嗓音完全不感冒的姑娘了。瑞内小姐看着戏子的表情，仿佛看着一个使劲要上来攀亲戚的穷光蛋一样，这让戏子着实地吃了一惊，在那两个家伙幸灾乐祸的大笑声中飞快地掠了贝蒂一眼，想保住他最后一块阵地。
贝蒂的脸隐藏在门的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但他们都觉得她好象也在笑。
头儿用手摸了一下鼻子，仿佛在遮掩脸上不自觉浮现的微笑，“我是，罗伦斯先生，洛瓦里埃先生在德国和奥地利的生意合作伙伴。”他伸出手去跟瑞内小姐握了握，接着说：“我们会在巴黎蓬皮杜酒店里‘偶然’相遇，然后一起乘火车去维也纳。他是我的秘书。”头儿指了指端着盘子正忙着吃饭后甜点的高尼夫，小高赶紧咽了咽满嘴的蛋糕渣，微笑着冲瑞内小姐扬了扬手里的叉子，兴高采烈地嗨了一声。
头儿又拍了一下酋长的肩，“他是洛瓦里埃先生的司机。”酋长一直插着腰，一声不吭地把脸朝着别处，听到头儿的介绍，把眼睛低低朝戏子的方向一斜。
瑞内小姐余怒未消地哼了一声，算是跟秘书和司机打招呼了。
“我呢？”卡西诺没听见自己被点名，懒散地往椅子上一坐，摊开两手栏住旁边椅子的靠背，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傲然说，“看来，不用劳我大架了！”
“不，卡西诺。”头儿转过头来盯了他一眼，冷静地说：“你的工作非常重要。”
“什么工作？”
“你叫比昂诺，是瑞内小姐的意大利表哥……”
“表哥？意大利表哥？”
“我可没有！”
“还是瑞内小姐的，贴身保镖。”头儿淡淡地说。
卡西诺呼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象被什么重大的变故惊得呆住了一样，他的黑眼睛在蜡烛的光芒中忽然闪出强烈的光芒，不得不用力眯起来，才不至于使那气愤的黑瞳仁夺眶而出。
“什么？”他一向粗犷的嗓门忽然变的低沉暗哑，好象难以置信得说不出话来，“我是这丫头的贴身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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