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克的手指，悬在最后的红色按钮上。
他深知按下这个按钮所代表的含义。
只要启动程序，机密实验室的舱门将自行开启，安全系统将陷入瘫痪。
恐怖的怪物被释放，安保系统十不存一、不再有足够的力量阻止暴行，整个研究所将被彻底摧毁，就连周围的地区也将陷入灾难吧？
但即便如此，里克也没有罪恶感。
他眼中的，只有过去的幸福光景而已。
“请原谅我……”
轻轻按下，没有声音，没有动响，但已经无法回头了。
红色的警报迅速传来，警卫机器人短路在原地，成为活靶子。
里克反而松了口气。
只要将所有的实验成果破坏，父亲大人就会变回原来的模样。
他们将再一次，熬夜在夜晚的灯光下，直到腰酸背痛、没有知觉地睡去。
多么美好的光景啊……
打开通讯，得到对方的响应，里克装出紧张的样子：
“父亲大人！能联系上真是太好了！”
「是里克啊，能告诉我现在发生了什么吗？」
“密封舱的基因兽挣脱笼子，开始暴乱了！”
「控制装置没有生效吗？」
“不知道……”
「你知道些什么吗？」
“很抱歉……”
威尔克博士的语气淡淡的，里克却越加非常着急。
如果再不汇合，不尽快离开，危险很有可能会找上门来！
“父亲大人！请开启视频通讯！或者告诉我您的位置！”
“我带了很多基因崩溃剂！绝对能帮助您成功离开这里！”
里克打开背包，里面是数量惊人的制剂，整齐排列着。
「啊啊，是这样啊」
「不好意思，你的准备有些不充分」
“怎么会！这几乎是全部的量！而且连逃生通道————”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
威尔克俏皮一笑。
“我是说撒谎的准备不充分哦。”
“小~里~克~”
声音不是从显示器里、而是从背后传来。
里克往背后看去，猛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痛楚。
“啊啊啊啊啊啊啊——————”
“父亲……大人……”
带着锋利尖刺的电击枪，生生插入他的皮肤，鲜血直流。
映入里克眼帘的，是矜持微笑着的威尔克博士：
“这可不行呢，只是稍微刺痛的程度就忍受不住的话。”
“呐，里克，我亲爱的孩子，还记得我的谆谆教诲吗？”
“所谓谎言和欺骗，弄虚作假在大人的世界中可不管用啊！！”
威尔克一边说着，一边开启最大档位的电流开关，再往深处捅了捅。
强电顺着血水灌入体内，高压产生刺眼的电光，照得室内恍若白昼。
“啊啊啊啊啊啊啊——————！！”
“逃脱？安全？真亏你这个元凶说得出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以为我一点都没察觉？我是在给你机会，给你赎罪的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惜了~真是遗憾，我教育出了残次品，被暖在衣服里的蛇反咬一口！”
“你要为我的实验赎罪！你要为此受到处罚！背叛神的人，就应该被钉在十字架上，让飞过的老鹰撕开他的胸膛，啄食他的血肉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空中飘浮着好闻的香气，那似乎是烤肉出炉的熏香。
血水变为黑色，凝固成稠浓的果冻，伤口处的肉也被烤焦了。
里克倒在地上，后面是保持笑容的威尔克博士。
“让一切结束？真有趣，那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假如联邦的肉猪赶来，他们会变成最后晚餐的食材。”
“来吧，让名为世界的错误结束吧！”
……
静默的深夜，火光四起，哭声遍地。
近百只崩溃兽的兵团，愤怒地咆哮着，摧枯拉朽地捣毁一切。
它们撞倒房屋，推翻墙壁，钢铁与水泥在它们眼里不堪一击。
它们掀开一座座房屋的顶部，揪出藏在里面的人，扔进口中、美味咀嚼。
它们拍碎了试图做英雄的人、踩扁了试图做逃兵的人，不放过任何生命。
整个外围区都陷入恐惧与死亡的迷雾。
“副官！受灾状况如何！”
“是、是！大约有八十只C+~A-级别的崩溃兽闯入防区。”
“你说什么！侦查所全都是一群只会打牌喝酒的饭桶吗！”
临时的指挥所内，一个人大喊着、恼怒地冲进来。
他并不是别人，正是普奇达。
任由一个小鬼闯进这里，听起来十分滑稽，旁边的人却无一敢吭声。
普奇达的眼里映现出不同的颜色，那是与年龄不相符的稳重的色彩。
“这已经是A+级灾难的程度了，源头是213区域吗。”
“目前最近的保安团早就赶去支援，但是没有音讯……”
“我知道，八成是全灭了———灾害者人数是？”
“预计死伤者已超过九百人，最终可能会伤亡近万人……”
“仅仅是吓人的数字，有我们在，它绝对会十不存一不是吗？”
普奇达眯着眼睛，回忆片刻，说道：
“314区域的装甲师能否赶来支援？”
“314？！”
副官一时有些迷茫，慌慌忙忙调出地图。
“实在抱歉，泰坦级武器被调去本部，所以……”
“那就动用金刚级武器，立即下发许可————”
“那个，金刚级武器的弹药因为质量问题……”
“以后再算账！详细汇报现在能出动的装甲。”
“猎鹰级5台、蝰蛇级13台、恶犬级40台……”
“够了！全部掉到214区域构建阵地，预备队与治安队全体出动！”
“同时紧急向周边地区申请增援，这里离市区不远，他们不会犹豫的。”
普奇达的内心并不如外表那般平静。
武装实在太少了。
单单是B级的崩溃兽，就要一支配备蝰蛇级武器的精良小队才能制伏。
这次至少有八十只暴兽，还有A级的灾兽、只靠这点武装，加上一群来军队混业绩的酒囊饭袋怎么够……
切！狗屎！
“这里是我的领地，宠物也是我家的宠物。”
“最蠢的守财奴也懂的道理，我的私有财产，决不允许被践踏！”
……
各种各样的惨剧都在持续，永无止境，时而还能玩出新花样。
威尔克瞥了瞥瘫软在地上的里克，不屑一顾，慢慢走进控制台。
“让末日狂欢来得更猛烈些吧！”
“所有人都必须为我的理想陪葬！”
眼中的狂热色彩愈演愈烈，他开始调制更多的崩溃兽。
直到材料用尽，亦或是培育装置被破坏了，他才停下，痴狂一笑。
「警告，自毁装置被激发，最终确认过程将重复三次」
「是否启动自毁装置？」
确定。
「是否启动自毁装置？」
……确定。
「是否启动自毁装置？」
确定！
命令被正确执行，程序将顽固地启动，不再有任何后悔的选项。
实验室被大片血红色笼罩，警报的声响不断回荡，但也没人会听。
就在这时。
“————————”
一只甲虫型崩溃兽破墙闯入，它先朝最近的里克发动攻击。
里克被撞飞出去，鲜血狂溅，脊柱断裂，身体歪曲成诡异的弯度。
“……哦？”
威尔克博士眼睁睁看着。
他陷入沉默，忽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
“——是谁！允许你攻击他的！！”
捧腹大笑后，他的面目十分狰狞，迅速取出崩坏制剂，装填弹药。
威尔克大喊着朝甲虫跑去，却被抢先一步，被甲虫的尖角刺入腹部。
“哈咳——————”
口吐鲜血，武器也掉落。
“哈哈……报应啊……”
“直到最后……什么都没能做到……”
神志在最后时刻恢复清醒，但为时已晚。
“威尔克先生！！”
未曾想到的声音从墙壁的破口传来。
光箭刺穿甲虫的头部，五颜六色的组织爆裂开来。
暂时得救了。
鹿目圆先来到伤势更为严重的里克身边。
动用大量的魔力，修复着里克受损的组织。
骨头、内脏、血肉……几乎全都被剧烈的撞击撞成浆糊。
鹿目圆不会治疗魔法，无可奈何、只能以魔力的量疯狂填充。
所幸，这种败家的方法终于取得了成效，里克渐渐恢复意识。
“鹿目……”
“现在先别说话，让身体恢复一下！”
鹿目圆又立即赶向威尔克博士的位置。
几米长的尖角还贯穿着威尔克的身体，现在要是拔掉的话，肯定会看到一个惊人的大洞。
“哈哈……鹿目小姐……你不觉得这样的场景很讽刺吗……”
“就像你间接毁掉了我的一切……现在还假装善意来救我一样……”
威尔克虚弱地张开溢满血的嘴说道。
“没错，你的实验不仅没有帮助到谁，更是给太多人带来了痛苦，你的罪行不会得到任何宽恕和同情。”
“但正因如此，你才更需要接受公正的审判，而不是随随便便死去！”
鹿目圆试图向威尔克灌输魔力，然而被对面喝止住了。
“给我住手！我不需要你的救助！你这个恶魔！”
“恶……魔……？”
“我可不会活下去、活着带上枷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蠢货们看我笑话……”
威尔克拒绝生存，拒绝放弃仅有的生还的机会。
“哈哈……臭小鬼……不觉得可笑吗……”
“与其耗费时间，想着让我这个罪人活下来……看看那些正在遭受涂炭的无辜的人们……你还忍心留在这里吗？”
这番话让鹿目圆惊住了。
“为什么、就算看到结局也不愿意认输，不承认自己做错了！”
“天下本就没有对与错……为罪恶诞生的坏人，只存在于童话里……”
生命在消逝，他闭上眼睛，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
就仿佛鹿目圆才是坏人一样。
这样的……绝对不正常啊。
里克走来，看着威尔克的遗体，没有悲伤，没有庆幸、什么都没有。
“抱歉，鹿目小姐，您救下了我的生命，但是我要让您失望了。”
他蹲守在威尔克的身边。
“你在说什么！他刚刚可还是————！”
鹿目圆忽然语塞了。
“啊，就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
“父亲大人，一直都没有改变，他永远是最仁慈的天父。”
里克微微一笑，闭上眼睛，轻念悼词。
与此同时，自毁装置的倒计时迎来末尾。
“试图挑战时间法则的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
“这是我最后、也是最真挚的祝福：请一定守护好您想守护的人。”
里克在最后这样说了。
他没有离开的意图，而是为鹿目圆打开逃生通道。
当鹿目圆终于带着细抵达安全的地点时。
回望远方。
“——————”
白光放射，如同昙花般绽放在无声的夜幕。
如同夏日祭的花火一般，耀眼华美、绚烂辉煌，在璀璨中天光沉寂。
疯子的宴会，重返寂静，连同方圆几里内的一切，尽数成为虚无的倩影。
实验的痕迹、罪人的遗骸，还有大部分的崩溃兽。
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所有的所有。
“为什么……”
鹿目圆看着这一切，跪倒在地上，留下了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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