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边城，沉沉的死意气氛越发沉重，日光透过树影投下一片斑驳，风中树叶飘曳，沙沙作响，似哽咽，似呜咽，似倾诉。
瘟疫！
前往城门的一路上，马车经过之处，耳边听得最多的都是这个词。曾经繁华一世的边城，如今已是变成一座死城了吗？
慕箬澄掀开车帘，热气扑面，入眼的皆是衣服褴褛，头发凌乱，哽咽不语的难民。亦煋驾着马车，小心翼翼地避过路边的难民，轱辘的车轮碾过之处，是一条长又沉重的痕迹。
城门处，清乐将一个通体碧绿的玉佩交与看守城门的虞兵手中，“六皇子知道边城突发瘟疫，特命我们暗中前来调查，为免引起必要的麻烦，我们此次是低调行事。”说着，清乐指了指马车的方向，继续说道：“你且先别惊动连将军，免得坏了六皇子的大事。我们暗中查访后，自然亲自前去拜会连将军。”
那虞兵一看这个价值不菲的玉佩，还有正面一个赫然的“清”字，发面是龙腾的图案，确是皇家之物，不敢怠慢，立即命人打开城门，恭恭敬敬地清乐道：“姑娘放心，末将知道轻重！”
清乐颇为得意地笑笑，还对那虞兵低声赞道：“你很机灵，回头我定会回禀六皇子，把你调到六皇子身边做事！”
那虞兵一听可乐坏了，连忙道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眼见城门缓缓被打开，亦煋笑道：“这个清乐，还真有一套！”
尹楚易也点点头，赞赏道：“澄儿身边的丫头，都很机灵！”
慕箬澄只是轻笑，顺手摸了摸腰间，却扑了个空，随即了然一笑。
那个丫头，是什么时候顺走的？
竟连她都为曾察觉！
“楚易哥哥难得夸赞他人，清乐那丫头要是听了，可会开心得找不着北了！只恐是白担着虚名，那丫头，运气好而已！”
除了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清音，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理解慕箬澄这话是何意。
感受到亦煋和尹楚易狐疑的目光，慕箬澄笑而不答，只是道：“走吧！”
马车穿过城门后，城门在后面发出厚重的声响，随即重重的一声，重新闭上。
清乐已重新坐回马车里，满怀期待的神色看着慕箬澄，本想要一句夸赞之语，哪知慕箬澄一直闭眼假寐，清音也径自将视线移到窗外。
清乐眼里的期待瞬间全无，慢慢换上一抹幽怨之色，从她上马车开始，除了亦煋和尹楚易向她投过赞赏之意的眼色，马车里的两个女人竟没有一个看过她，更别说对她夸赞了。
清乐憋着一口气，半刻之后，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小姐，清乐回来了！”
“嗯。”
眼睛未睁，慕箬澄淡淡地回道。
清乐使劲压着怨气，转向看着窗外的清音，“姐姐，我回来了！”
“哦。”
清音未转过头看她，也是不咸不淡的回答。
“喂！你们好歹给个态度啊！嗯？哦？什么意思嘛！”
清乐一赌气，坐在马车里的一边生着闷气。
亦煋侧耳听着马车内的动静，不禁与尹楚易相视而笑。
慕箬澄慢慢睁开眼，在清乐面前摊开一只手，望着她，却是不语。
清音转过身，看着清乐因生气而憋红的脸蛋，忍住笑意。
清乐扫视了一遍她们的反应，望着慕箬澄还摊着的手，闷闷地从怀中拿出玉佩，放在慕箬澄手中，委屈道：“原来你们早知道了，方才是故意戏弄我的！”
慕箬澄收回玉佩，想起清乐方才想怒不敢怒吃瘪的样子，突然笑出声来，道：“你以为你家小姐我是笨着长大的吗？就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本小姐只是懒得拆穿而已！”
清音也不再忍着笑意，朗声笑着：“清乐，以后做事，别想蒙混小姐，要不然，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清乐满腹委屈，她也是好不容易想要得到小姐一句夸赞而已嘛！
须臾之后，慕箬澄突然正色道：“清乐，你明目张胆地亮出六皇子的玉佩，不会招来麻烦吧？”
清乐老实回道：“我与那虞兵说，我们是奉六皇子之命，暗中办事，还不想惊动任何人，办完事后自会拜会于连将军，所以让他不必禀报连将军我们进城之事。”
慕箬澄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办得很好！”
清乐一听笑开了花，“小姐，你要是早夸我两句，我就不必憋得如此辛苦了嘛！”
慕箬澄往她脑门上叩一指，笑道：“你呀！”
短暂的欢乐过后，便是被满城的悲声所震动。
看着一路衣衫褴褛，饱受痛苦饥饿压迫的灾民，一行人的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
三日后，夜，虞国皇宫，太液殿。
风影匆匆掠过前院，迈进殿内，见凌灏墨面色冷沉，坐于榻上，心神一凛，走上前单膝跪下行礼。
“皇上！”
凌灏墨不耐烦地摆手，问：“他们行到哪里了？”
“回皇上，属下派去的人一路追踪，慕姑娘他们走的是官道，此时已经行至边城了！”
凌灏墨沉吟：“她竟然还敢走官道？”
她就如此有信心，不怕他派人追踪吗？
风影犹疑片刻，道：“皇上，派去跟踪慕姑娘等人的人还传来另一个消息。”
凌灏墨没有抬头，直接道：“说。”
风影眼底闪过担忧，终于还是继续道：“边城突发瘟疫，百姓流离失所，城内乱作一团。”
“你说什么？”
凌灏墨闻言腾地站起身，这么大的事，连衡竟瞒着不报！
“皇上，此事还有待进一步探查，属下已经交代下面的人，先不要惊动连将军，暗自查明后，再回禀皇上！”顿了顿，风影看着凌灏墨的神色又继续道：“皇上，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与否！”
凌灏墨呵斥：“风影，你何时变得如此啰嗦了？”
“皇上恕罪，属下知错。”
“少废话，还有什么事，说！”
风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脑道：“慕姑娘等人，进了边城！”
“啪！”
前不久才重新置办的沉香木书桌，再次遭遇凌灏墨的魔掌。
“她怎会如此糊涂！”
凌灏墨喃喃自语，言语间除了愤怒，还有紧张和隐隐的担心。
风影暗自思忖，慕姑娘对皇上的影响，快要超过平北王府里那位了。
“皇上，连将军一向痛恨璃国子民，瘟疫一事可能也是连将军思忖不当。若是让边城的百姓对虞国失去了信心，那么皇上也会失去民心。倘若璃国百姓对皇上心生芥蒂，于皇上而言，将来统一璃国阻力将会更大。还有，慕姑娘此时在边城，若是被连将军知道，慕姑娘恐有麻烦！”
凌灏墨拂袖，冷声道：“朕早就告诫过连衡，要他安抚好边城百姓，行事不可太过刻薄倨傲，此次瘟疫一事，他对百姓不问不顾，竟连朕也瞒着！看来，他这个连大将军，是不想当下去了！”
凌灏墨对连衡之于璃国的恨意不识不知，自他登基以来，纵容连衡势力的扩散，这其中芥蒂他不是不管，只是连衡在他即位前曾与他一起出生入死，较之君臣，他们更像兄弟，连衡急着报仇，他又何尝不是？但自他遇见她以来，他对报仇之事开始犹豫不决，与其阻止连衡，还不如留着他，让他时刻提醒自己，他与璃国的深仇大恨。
可是，他小心谨慎忍耐了十多年，怎能这么轻易就放过璃国。
“皇上，属下听从皇上旨意！”
凌灏墨神情阴沉，反身几步行到窗前，半响后，道：“风影，传信给连衡，瘟疫一事，尽快解决，边城里的百姓，尽快安抚好，朕明日上朝时会安排人运送赈灾粮到边城。还有，吩咐下去，边城内，有乱党闯入，要他务必全部拿下！”
风影一怔，神色一变，他跟随皇上多年，自以为最能了解皇上心思，却不知皇上此刻的冷情与先前的紧张竟是判若两人。“皇上，当真要让连将军对慕姑娘下手？”
连衡的心狠手辣，曾让敌人闻风丧胆，皇上，莫不是气糊涂了！
凌灏墨冷笑：“风影，你到很担心她？”
风影眼里闪过惶恐之色，但立即又恢复正常，“皇上，属下只是以为，慕姑娘并非恶人！”
“她一个人，就能将朕的皇宫搅得天翻地覆，你又与她交过手，你觉得，凭连衡一人之力，能否将她拿下？”
“属下疏忽了！”
“去办吧！”
风影舒了口气，颔首称是，恭谨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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