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夕慌乱的站好，看到刘辰站在厨房门口，靠着门，斜着眼睛看她。
“哥，你怎么不提前说，干嘛这样吓人？”
“我有跟爸说啊。看你这慌乱的样子，是不是做什么错事怕被发现？”
“我哪有。”
刘夕说完低头走到餐桌旁边，坐下来摆弄面前的碗和筷子。
“还说没有，看你那心虚的样子，刚开还抱着爸，是不是在乞求老爸的原谅啊？”
“乱讲什么，我只是在感谢爸赐予我们如此美好的晚餐。哪像你，完全不懂感恩。”
刘辰走过来坐到刘夕身边，用探究和不屑的眼神盯着她。刘夕觉得浑身不自在，正想站起来找点什么事情做的时候，听到了刘震的声音。
“你就别捉弄她了，那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计较。”
“爸，不能太偏心了。她马上就十八了，哪里还是小孩子。我这么大的时候就一个人在国外了。并且，也只是比她大六七岁而已嘛。”
是啊，快十八岁了。刘夕觉得每一天都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我们总是喜欢赋予不同日期以特殊的意义。比如十八岁，十八岁不过是比十七岁老了一岁而已，会很特殊吗？至于十八岁作为成年，那也不过是我们赋予那个年龄的意义罢了。难道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和后一天会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但这些意义貌似又是必须的，如果没有十八岁这个概念，我们就没有办法去规定一些责任和义务。
刘震走过来坐下，为他们两个盛上米饭，又为自己盛了一碗。
“开饭。”
刘辰看了看菜，撇撇嘴。
“真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都是刘夕喜欢吃的，没一个是我喜欢的。”
刘震看了看刘辰，说，“你喜欢吃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稀罕玩意儿，你爸我买不到也不会做。”
“就是。”刘夕在一边附和，眼中盛满了得意。“就你那爱好，没几个人跟你志同道合，你以后娶媳妇都麻烦。”
“还好吧，比如说蛇，刘夕，你想想看，蛇的身体多灵活，它的肉也是柔软鲜嫩的，非常好吃。要不改天我带你去抓野生的，回家蒸了吃？”
刘夕听到刘辰说蛇，感觉背后冒过一丝凉气，这凉气不断的蔓延，包围了全身，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一边捂着耳朵说别说了，一边迅速的转移到刘震身边。
“刘辰，吓着妹妹了。快别说了。”
“哦。”
刘夕看向刘辰，他的眼中分明都是捉弄，才知道自己又上了他的当。
“你妈现在怎么样？”
“她，更年期，具备了一切更年期女人应有的缺点，贪财、计较、唠叨、神经质、焦虑、失眠、猜疑、内分泌失调等等，这些特点经过我妈那独一无二的大脑后会无限的放大。快由月经不调变成心律不齐了。具体什么样子，你就自己想象吧。”
刘辰夹了一块鱼放到嘴里，含糊不清的嘀咕了一句，刘夕没有听清楚具体内容，但听到了两个字，就是离婚。
刘辰的妈妈是王丽，跟刘震大学同学，原来在规划局上班，现在已经内退了，原来还做生意，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做了，于是整天没事就是跟朋友吃饭、逛街、健身、美容什么的。
在刘夕的印象里，王丽高贵漂亮。小时候刚到那个家，王丽对自己也不错。但一天突然就跟刘震大吵大闹，这次吵闹后，刘震把她带到爷爷奶奶那里抚养。
“一个大男人，别那么嘴碎。你妈带着你挺不容易的。”
“她是很不容易，没有你潇洒。”
刘辰说的时候看起来很随意，但这句话还是搞砸了气氛。刘夕看到刘震夹菜的手在空中有短暂的停滞，这句话一定触动到刘震的内心了。
刘夕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种尴尬压抑的沉默，但圆场从来不是她的强项，往往还会弄得更糟。
“哥，你不能怪爸，当时是你妈非要离婚的。”
如果说刘辰的上句话只是让气氛有点尴尬，那刘夕的这句话使温度降到零下。那种明显的差异，透过刘辰的表情和眼神，刘夕明白的很彻底。她开始后悔自己接话，但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刘夕，你已经长大到能明白事儿了吧，为什么离婚你不知道吗？”
刘辰的声音不高，但刘夕却从里面感受到了距离、冷漠和憎恨。刘辰在憎恨谁？刘夕是知道的，正是她和她母亲孙菲菲。
“哥，我……”刘夕想解释，但又不知道自己要解释什么，既定的实事已经成为不能改变的历史，自己本来就不在对的一方，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呢？
沉默、冷场，就这样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咀嚼食物的声音从刘辰那里传来，而这声音不仅烘托出了原来的沉默程度，也成为这沉默的终结者。
刘震吃了一口饭，语气平静的问，“你怎么回国了，那边的生意怎么样？”
“刘夕不是高考完了吗，我想回来带着她好好玩玩，做一个尽职的哥哥。至于生意，职员安排到位了，有没有我一样运转。并且现在科技发达，通过手机就能搞定很多事情。”刘辰的语气恢复正常，整个人也变成常态下的松散和满不在乎。
刘夕的脚被踢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是刘辰。她偷偷的把脚移过去，想以牙还牙，但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过分的话，内疚到把脚收回来。抬头看了看刘辰，刘辰一脸欠揍的表情，这种表情给刘夕一种错觉，仿佛刚才那压抑的沉默不曾发生过。
刘夕的脚又被踢了一下，刘辰还配合着脚下动作对刘夕翻了一个白眼。如此欠揍的表情，刘夕忍不住再次伸出脚准备踢回去，但却什么也没踢到。内心不甘的她抬头狠狠的瞪了刘辰一眼。没想到刘辰正拿着手机对着她，拍下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爸，你这宝贝女儿好像很不欢迎我回来，你看看，这犀利而仇恨的眼神。”
刘震看了看刘辰拿过来的手机，仿佛也放下了刚才的不快，嘴角上扬笑了一下。刘夕想要去夺，她不想让刘震看到自己那种很丑的表情。发现刘震已经看到了，很沮丧的坐到位置上，低下头扒拉米饭。
“怎么了？”刘震的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摸着。
“没什么。”她很想告诉刘震是因为刘辰故意踢她，但想想又觉得太幼稚，这种小事让刘震费心真是不应该，于是就只是说了句没什么。
“刘夕，你考试怎么样？不会还是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比如，曹雪芹凡人也，后世无知之辈奸邪功利，遂赋予《红楼梦》……”
刘夕气鼓鼓的瞪着刘辰，“刘辰，你个八婆！”她很是生气，这不过是自己初中时的一篇作文，却被刘辰嘲笑了四年多。
刘夕看着一脸坏笑的刘辰，想了想把鱼和鸡翅挪到了自己面前，把炒的油麦菜放到了刘辰面前。
“哥，据说现在的鱼和鸡都是用激素喂的，吃了不好，所以你还是吃点青菜吧。我呢，就替你把它们吃了，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刘夕说完笑着看刘辰。刘辰是个吃荤不吃素的家伙，一顿不吃肉就会觉得这顿没吃饭，在国外待了这么久这个毛病也没改过来。
“好了好了，吃饭。你们两个，只要在一起就没有安生过。”刘震看着他们笑了笑说。
“爸，她说我我还没还嘴呢，你怎么能不让我说呢，偏心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行了，男人要有风度，看看你，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儿。”刘震开玩笑的说。
“切，我可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屁股后面一堆呢，是我看不上她们。”
“吹牛大王。”刘夕小声嘀咕了一句。
“刘夕，你哥哥我真没吹牛，下次带你出去玩，让你目睹一下你老哥我秒杀美女的风采。倒是你，整天顶着个学生头，并且思想怪异，没有女人味，你应该为自己嫁不出去烦心。”
“我这叫清纯可人、特立独行，不会说话就免开尊口。”
“拉到吧，就你还清纯可人，你那175的身高、C罩杯的胸器，跟清纯可人完全挂不上钩，至于特立独行，说的通俗点就是神经病。”
“我这身高叫窈窕，我这罩杯叫性感，我这神经病叫个性。”
刘辰做了一个夸张的喷饭的动作。“就你那些宽大的衣服，穿起来臃肿的比孕妇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你那大胸，看起来整个肥猪。还有你自称为的个性，简直就是孤僻神经病，也只有在我面前伶牙俐齿。”
“刘辰，不带人身攻击的。你这样子跟掐腰骂街的更年期妇女没什么差别。”
“我不过是客观评价而已，你的言语才是人身攻击吧。”
“刘辰，少说两句。”刘震无奈的看着他们你一句他一句的斗嘴。
“行了，看在老爸的面子上，我就好男不跟女斗。”
刘夕看着带着坏笑吃饭的刘辰，虽然生气，但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不是她不想说什么，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每次和刘辰辩论，输的总是自己，她觉得自己反应慢、嘴笨。郁闷的她低下头吃饭。
“刘辰，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刘震看着刘辰问。
“哪件事？”
“刘夕移民的事。”
“还正在办呢，英国投资移民门槛有点高。”
正在吃饭的刘夕觉得自己掉入了冰窖，伸出去夹鱼的筷子也慢慢的撤了回来。原来刘震不只是让她出国留学，而是让她移民。她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又或者怎么去想这件事。只能一遍遍的在心里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尊重自己的意愿？为什么非要让她离开？为什么非要让她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为什么……
众多个为什么在她心里膨胀，不由得脱口而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刘辰好奇的问。
刘夕没有回答，只是用探究的眼神盯着刘震。刘震看了看她，低下头夹菜，吃了一口饭后发现刘夕还盯着他看。
刘夕看着吃饭的刘震，他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于是又追问了一遍，“为什么？”
刘震沉默了几秒钟，说，“国外的教育比较好，这样更利于你以后的成长。”
真的是这样的吗？他不是从来不要求自己学习有多好吗？不是从来不要求自己有多优秀的吗？不是说只要自己快乐就行吗？如果说只要自己快乐，那出国是自己不愿意的、不快乐的，为什么还要逼着自己出国呢？
刘夕想到了下午刘震接她时的表情，那种不可置疑，那种不可动摇。她那时候还对刘辰寄予希望，希望他可以帮自己说服爸爸，让自己留在这里，没想到刘辰跟爸爸是一个战线，还是这个战略的具体实施者。
“刘夕，你发什么呆？”
一双筷子在刘夕的面前晃来晃去，好容易眼睛才找到焦点。她看到刘辰在看自己，刚才也是刘辰问自己吧。
“没什么，这个鱼真好吃，多吃点。”
说完只是自己低下头吃饭。熟悉的无措感再次袭来，紧紧的包围了她。她在想还有谁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妈妈会支持自己吗？想到了妈妈，她身子不由的一颤，她意识到，自己最不该想的就是妈妈。别人的妈妈带来的回忆或许是粉色的，但是她妈妈孙菲菲带给她的回忆却是黑色的，彻彻底底的黑暗。
恐惧、无措一点点加强。嘴里的饭和菜已经分辨不出味道。但她没有这样离去。尽管心里已经经历了波涛汹涌再到一片死寂，但她还是选择安静的坐在那里，时而对着刘震、刘辰笑一下。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只是她觉得，如果伤心离去，那代表还是有希望改变的，自己这样坐着，只是提早去面对既定的事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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