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篇 ·韩瑾尘

红颜媚，人愿难掩岁月催，世俗泪，难抵一朝侯门碎，一生大小登科齐，天子好换龙chuang醉，战事纷争几人回，巢欲坠，劳燕分飞！

--------蝶舞花飘香满衣

小和尚最终没有为养大自己的师傅报仇，师傅曾经跟自己说过，净尘庵是她的家，因为自己，她的家没了，现在连命也没了，什么都没了，一杯小和尚静静站在云龙面前，一如道边经历风吹日晒几十载的老旧民房，身不动，心里却百转千回。

自己修的是什么道？害人害己的道么？自己参的是什么禅？一生凄苦无依便是禅么？师傅说出家人要遵守五戒十善，为何这般凄苦的人生还要有这么多的约束？可是小和尚现在心里能求助的却只有那从没见过真身而且高高在上的佛祖，归佛，敬佛全只剩下四个字“阿弥陀佛”！一念至此，小和尚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无止尽的漩涡，搅动着自己的心神，跟随师傅出庵以来，只懂念经却不懂纳气修身的一杯身受千般苦，此时精神也达到了承受极限，终于昏厥了过去。

小和尚只感觉眼前一黑，忽又眼前一亮，眼前绿柳成荫，亭台水榭道不尽万千富贵，莺莺燕燕穿梭行走在绿树红花的石子道路上，或提物，或空手，来往不断，这……这是，这是云林兵部尚书韩秋染的韩府！是自己的家！

“尘儿！今日读书如何？昨日你不是说先生今天要考教你们诗词么？可有佳句让娘听听？”温声软语，一只手掌抚在自己头顶，传来头发的触感，慌忙跑到池边，看着水中青丝盘头的稚童，伸出手，没有沾染血污，而且小小的手掌摊开，洁净，没有一丝伤痕。是梦么？自己又变回了那个尚书世子韩瑾尘？

“尘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读书累坏了？小晴，去端碗燕窝粥来。”随着一声答应，一个丫鬟匆匆而去，加入了那忙碌的人流中，一个凤钗蝶裙的华贵女子将手放在他的头上，笑容温婉而慈祥。

恍如隔世的韩瑾尘想忘记自己是那个参禅多年的一杯，也忘了那雪寒中将热粥喂到唇边的慈祥的尼姑师傅，眼前女子的笑容在眼中不断放大，他眼中流出泪水，哽噎的扑到华贵女子怀中，梦回千百转的一声“娘亲！”之后，泣不成声。

就算是梦，就算是虚幻，只要一刻就好，让自己幸福哪怕一时，可是天从不遂人愿，场景变换，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左右身边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前面是一个高大的身影，虽然也跪拜在地，但那ting直的脊梁能给韩家遮风挡雨，可他们跪拜在前的是一个礼官模样的太监，“奉天承运，皇帝亲诏，曰：查兵部尚书韩秋染结党营私，藏匿反贼司徒芳之窃国余乱，免去全部官职送监察司法办，其家产充公，钦此！”那个给韩家遮风挡雨的男人就在自己眼前被押解而走，却无能为力。

场景又变，宣旨当晚，当地眼红的乡绅和官员，甚至一些江湖草莽也对已是末路穷途的韩家挥起了屠刀，昔日称兄道弟，礼尚往来的人刀剑相向，明火执仗的山匪将韩家一夜灭门，火烧韩府，看着ya在身上至死都保护自己的娘亲尸身，火光映衬在被烟熏倒地的韩瑾尘眼中，眼珠通红！忽又一袭青衣闪过，一人将火中的自己抱起飞掠而走。

场景再变，常年大雪覆盖的龙首山净尘庵中，一个40岁许的尼姑，小心的吹了吹冒着热气的粥勺，将一碗粥慢慢一勺一勺的喂进自己嘴里，眼中红光已去，代之的是伤心的眼泪。

一睁一合，似是一个轮回，场景停在了师傅带自己下山前的一幕，庵内执事堂，戒律堂两个已过花甲的老尼在净尘庵评议中指摘师傅不该留男子在这里，更不该让其以僧人的身份留于庵内。

“阿弥陀佛，静思、静心两位师姐，佛意禅修本是救苦而为，是救己，亦是救人，这位小施主家遭大难，此时已经无处可去，何况还只是个孩子！”

“静斋师妹，不是我们不愿，而是于理不合，况且他已经在庵内住了三年有余，先既已入我佛门，须早些将他送到其他寺庙中收留。”

“静斋知晓了！”短短五个字说完，小和尚就被师傅带下了山，望着山间皑皑白雪，山风呼啸，老尼姑替小和尚紧了紧身上的僧袍扣带，一如一个带孩子出门的母亲，小和尚知道，师傅下山那一刻，便已经回不去了，这只是因为自己，不为佛！

惊魂再转，一柄剑穿透师傅单薄的身体，剑尖透背而出，小和尚没有在意那个红脸老者狰狞面孔，也没有看到继而被踢落山腰的师傅，眼中只有那剑尖不断滴落的鲜红。

“师傅！！”小和尚大喊一声，醒了，马儿嘶鸣，车厢颠簸，小和尚慢慢坐起，眼中满是泪水。岁月已逝，而青灯亦不在，那单薄的可以喂自己喝粥，替自己紧衣扣的身影已然消失，小和尚就那么望着随前行晃动的车厢顶，就像当初师傅给他剃度时望着殿上的佛陀。

“大喜大悲，苦痛轮回，前转心轮，奈何人生啊！”半醉的司徒乘风看到小和尚的表情，斜座在车辕上的身子直了直，挥了挥马鞭让马儿快些前行，灌了一口酒，将酒囊丢给车辕另一边坐着的老疯子，继续道：“佛就是我，我亦是佛，幻真幻灭，也不过是真我！”

“老子只要有酒就是佛，极乐极乐，哈哈哈哈！”老疯子灌了一口酒，哈出酒气，大笑不止。

御空飞行在马车顶上的祁彦风，不由得多看了司徒乘风两眼，意味飘忽而深远！

一边骑马而行的云龙背着云霜的遗剑跟在马车旁，不发一语，倒是另一边同样骑马而行的司徒澜鄙夷的看了车辕上的两个酒鬼。

“小和尚，醒了就别赖在车里，出来和本女侠赛马！”在司徒乘风的莞尔摇头中，小公主打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