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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灼灼 第一章

小说:桃花灼灼  作者:朗君  回目录  举报

我在睡梦中的时候,被庆良叫了起来。

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怎么了。”

“平州攻城了。”

睡意一下醒了大半,穿着白色的寝衣,顾不得凉意,赤/裸着脚跑出屋子。

“怎么回事?”

火光滔天,即使在国舅府,也能看到外面乍起的火花。

庆良在一旁,低着头,面无表情道:“没有任何预兆。平州攻城,此前连平州军队已到了城外都毫不知情。”

她继续说:“已派人去探查。世女放心,公子吩咐我等保护世女。”

我愣了愣,不得已的苦笑一声,试图让自己平复下来。

“我要下棋。”

棋盘摆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又忍不住的看向了外面。没有转回视线,有些微微苦笑的问,“你记得,以前我和哥哥摆的棋局么?”

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几分涩然。

“记得。”

“摆。”

平州军队攻破城门时,我正在执棋,但由于我穿的是广绣衣衫,不小心碰碎了茶盏。青绿色的茶水泼了出去,快速的浸染湿了羊绒地毯,宛如正在被侵占的大秋。说起来有些可笑,亡国之前,没有人知道将要亡国,亡国之时,一切皆预示着将要亡国。假如上天要这个国家灭亡,果然无论怎样,这都是无法阻止的事情。

黑子落盘,将白子团团围住。

不知道是怎样燃起了这样一场大火,将大秋的国土烧的如此干脆利落。不过,大家显然都对到底是谁放的火这个问题毫不感兴趣。这大概是因为,但凡是亡国的场景,总是要有一场大火来助助兴。或许大家觉得,这个王朝已经被颠覆了,从此新的王朝要开始了,旧的王朝总要被毁灭,而人力毁灭总是太消耗资源,不得以的借助外力。

因为亡国变成了理所当然,理所当然中的大火也自然是理所当然。

白烟袅袅飞向上空,天空似是被挂上了一席红色的幕,下方火焰如巨/龙一般,快速吞噬着整个城池,八方硝烟起。如突然来的亡国一般,斐文将军在府中猝死,不过我觉得,这明显是设计好的,斐文死了,从摇篮中扼杀了秋国挣扎的最后机会,镇国之将死,如一屋栋梁塌,一人脊骨断,大秋已经死了一半。只不过这件事情平州实在做的太没有人性,甚至没有给一个将军殉国的机会,让他尊严的死去。

周王在收到消息之前,日子显然都过得太过平淡,没有经过太大的波澜,平淡到接收到如此劲/爆的消息时,一时接受不过来,受不住打击,当场呕出了一口血,而上天总是爱开玩笑,等周王稍微平复了一下之后,斐文将军毙的消息又传来。如果一代良将忠心护主,或许周王还有一线生机,何况还是斐将军这样的良将,逃生计划成功率一下又提升了三成,但斐将军死了,最后一线生机也被掐断了。周王可能觉得自己也活不了了,晚死不如早死,早死早超生,早死没烦恼。

未时三刻,周王自缢。

探子传来这个消息的时候,神色没有丝毫不自然。

庆良在旁边道:“继续探查。”

“是。”

我不禁莞尔。

这个消息来得何其正常,周王的后宫中依旧是平静的毫无波澜,端茶的小婢连脚都没拌一下。这大概就是她们的觉悟,夫君死,国未亡,国亡之时,我愿随君死。既是秋国的后宫,生为周王,死为大秋。未时五刻,宫内烧起了一把大火。我想这实属难得,宫外着火,宫内也着,显然大家从来不相信大秋会亡,但它发生了,发生几率这么小的事情都发生了,天下应该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了,所以着火都变成了潮流。

一国之君死,一国信仰之死。一个人之所以能活下去,是因为信仰的支撑,信仰都死了,秋国的士兵没有理由不投降,哪怕大家集体殉国都是好的,即使我没有那样的勇气,也没有这样的信仰,但我想,身为一国的士兵,本就该为大秋而生,为大秋而死,如今投降的这般平淡,这真是周王身为一个帝王的失败。

我已在院落里,注视着那桃/色满天。

我是一个没有执念的人,但这一刻,我希望我可以在大秋国中继续成长,人总是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没有哪一刻我像今天一样。只因我确切的感受到大秋将要消失。

以前我一直都对自己的国家没有什么感觉,认为自己生活在的地方只不过是一个地区。从未对这片土地产生过深厚的情感,或许酒衏说得对,我这个人,真是太薄情了。

申时一刻,平州攻入王宫。

这是大秋存在的最后时刻,平州已经攻入内部,大秋已到了无法挣扎的时候。

不得不总结,即便是亡国,大秋也亡的如此不光彩,亡的让人只觉得是一个梦,梦醒了,繁荣依旧,盛华悠久。因为它亡的实在太过突然,让人一时间找不到真实感。

但也是如此确切,外面的厮杀声震耳欲聋,我大秋的忠义好儿郎,吹起了一个战士生平最后的号角声。不到三刻时,杂乱声又被很快的平复。棋盘中的白子尽被杀光。

最后的反抗,不过是平洲眼中,弱者死前的挣扎而已。

庆良问我:“世女,我们要逃吗?”

我依着旁边的栏杆,笑笑,挑着眉道:“为什么逃?”

侧廊走来一名身穿红衣的婢女,脚步轻盈,我在不经意转眼的时候看见她,她已在我身边站了两刻钟。

酉时至末。

“何事。”

盈盈下拜,她双唇轻启,“世女,国舅爷已平安送出城,正前往东阳。”

我问:“公子呢?”

她露出疑惑的神色:“公子?属下并没有看见他。”

而在这时,平州王已拿到秋国玉璧,秋国的玉璧在别国的王手中。

而曾经拿着这玉璧的王,早已死在这片土地之上。突然觉得,幸好周王已经死了,倘若他看见如今这幅景象,大火吞噬了半个大秋,曾经的繁荣昌盛不复存在。那样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几乎快要化为灰烬。倘若他看见,他会怎样?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真是莫大的残忍。

但没有办法,在玉璧在禹王手中的那一刻起,大秋的国土,已纳入平州的版图。

“退下。”

戌时。

亡国的时候,我多少有些冷静的可怕。从未敢想象过,我从小生活的秋国会走向灭亡,但这件事发生了,而且这不是梦。

我在国舅府内,但多多少少可以感受到外面的景象,想必是混乱不堪,凄厉惨叫盈耳,相反国舅府内是多么的平静,彷佛事不关己。一国灭亡,平州士兵马下铁鞍踏过是秋国子民的尸身,踏过的是大秋英雄好儿郎的白骨。此时此刻,不禁的想起了那个白衣身影,执着折扇,笑谈天下的模样。

只是他呢,到哪里了呢。

想我自小就想做一个英雄,但我终是放弃了。如果人人都能对自己的梦想保持热衷,坚持不懈的态度,那我想全大秋的青楼就不用做生意了,凡事都有前缘,我的前缘是酒衏,父亲的前缘是母亲,街头杀猪的前缘是他二叔叔,青楼的前缘就是没有梦想的人太多,而没有梦想的人总是太过无聊,然后消遣时间。我就是没有梦想的那一队伍里的,这主要是因为做英雄的人都太有觉悟,而我这个人太过实在,认识到自己不能做到这种高深的觉悟,于是趁这个梦想还在萌芽的时刻,让它生生枯死在烈日之下。

不得不再次自我反省,我是一个没有执念的人,我没有执着的人与物,甚至对自己的梦想都不曾执着,这完全导致,在我的国家将死去的时候,我只能在这一方天地里,坐以待毙。

但在我成为俘虏之前,我还想见一个人,这个人欠我一个解释。从来没有这样如此的想要见到他。

亥时的时候,月亮已经盈满挂在枝头。

事已至今,我还记得那一幕。他修长的指骨执着我的手,将白子落入盘中。那是一双好看的手,棱骨分明,透着莹莹的色。

“这是死局,白子会死。”我说。

“我要的是黑子赢。”

我看着他,眉头皱起,疑惑的问:“你掌的是白子,却要黑子赢。我见过胳膊肘往外拐的,没见过你这样,把整个胳膊都扔过去的。”

他大笑。曲指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小笨蛋。”

我不满地大叫。

他看着我,笑意抿去,“俏俏,你可听说过。身在曹营,心在汉。”

“我只知道,那叫做叛徒。哥哥,你这个叛徒。”

我想了想,将手伸向天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漫天的陀罗花瓣,像是在下一场红色的雨。

回想这一幕的时候,忍不住的颤/抖。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害怕。

陀罗花盛放,小小的紫色的花蕊在月光下莹莹,嫩黄的的花瓣已变成浅红色。过了一会儿,背后的有落叶掉落在地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逐渐近。我没有转身,微微闭上了双眼,片刻间睁开,调整好情绪,慢慢道:“我等了你很久。”想了想,又补充:“也不是很久。”

有一双眼睛,正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我。即使没有回头,我仍是能想象到那双凤眸,因为它对于我来说太过熟悉。转过身的时候,恰好见到了他目中的复杂,不过很快就掩去。身上穿着月白色的家常袍,被束起的头发上簪着一根东陵玉簪,镂花的雕纹。细长的凤目微微翘起,透露了一分淡然的气度,高挺的鼻梁,温文如玉的模样,全然不像是刚刚从王宫回来。

他“嗯”了一声。

夜风吹过,院落里除了我与他,再无旁人。

首入目的是一双白色靴子,从下到上打量了他一番,抬眸:“虽然秋国是灭了,可是你不能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啊。我国舅府的人都是忠义之人,一人捅你一刀,你也就差不多了。”

随后了然一笑:“如今,即使是周王在世,还能拿你怎么样呢。”

以他的身手,国舅府根本不能把他怎么样。我的本意是让他产生一些愧疚之心和恐惧之心,然后去除我的尴尬之心,但这个计划失败了,我更加尴尬,微微低声道:“起码也要装装样子啊,这么坦然的进来,你以为国舅府你家开的啊。”

唇角勾了勾,他微微笑了笑,眼眸低垂,“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

陀罗花似大雪一样哗哗飘下,宛如这年九月的寒霜。我侧过头,“你呢,你从什么时候进入到国舅府,从什么时候在朝中培养的势力。我记得,从我有记忆起,就和你在一起了,哥哥。”

难以想象,这样两个刁钻的问题,他该用怎样的神情去回答啊。

“还有就是,你待我,可有一分真心。”

“俏俏,真的是小看你了。”他望向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转开,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戒指。露出几分恍惚之色,“并不是没有真心的,你是哥哥从小带大的。我终是把你看做亲生妹妹疼爱的。”

他刻意跳过我的话,清淡描写,“你呢,俏俏。从什么时候,你开始怀疑哥哥的?”

发丝被吹起,几缕搭在了肩膀上,丝毫不觉得狼狈,面前的公子依然是一脸笑意,几分懒散。

他说,是对我有真心的。只因他是哥哥。

只因,他是哥哥。

我无从判别他说的是真是假,惯性的相信他,但惯性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明明知道他是敌人,我却没办法去揣摩他的心意。

“陀罗花树。”我伸手结果一片淡红色的花瓣,“南边才有的花树,仅仅只是平州国的花树。这就好似大秋的寒霜花,这是一个国家国民的信仰之花。”我偏过头看他,“那么哥哥,平州国人的信仰,你如何弄到的呢?”

“只是我不明白,你在秋国当了那么多年的细作,这么大的漏洞,你怎会忽视?你是不小心,还是故意让我发现?那年夏末时,来的那群朝中友人,恐怕也不是大秋的人吧。”

沉默。

他看着我,仔仔细细的看着我的表情,我冷冷淡淡的回看他。漫不经心的一笑,他说:“俏俏,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你早该知道的。”他向我走来,“不是么?俏俏。”

踱步到我面前,背后火光滔天,面前的少年目光深邃,不带一丝情感。

“我不知道。”凝视着,“我其实一直很相信你的。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哥哥的,只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股热风吹过,空气中有着微微的火炭味,夹杂着丝丝陀罗花香,像是带走了近十载的岁月。

“没有原因,若要真的追究起来的话,”他看着我,“俏俏。都是因为你。”

“但是哥哥。无论如何,我再也找不到原谅你的理由了。”

眸色微闪,只是一瞬间,随后恢复常态。似是要掩饰自己的神色,他微微侧身,头探到我的耳侧,充满笑意的声音说道:“已经不需要了啊。俏俏。”手背靠到脸庞,有些温暖,也有丝冰凉,这像他平时宠溺我的动作,捎带轻佻。

声音中有嘲讽,“即使你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我的俏俏。”

“那么。在等我回来之前,保住你的命吧。”

向后退了几步,他看着我,笑的意味深长。“倘若有一日,你有了要执着的东西,一定要告诉我。其实哥哥一直都很想告诉你,除了我,你本该一无所有。”

他足尖轻点,着我的脸的手刹那收回,脸庞划过一丝冷风,他的整个身子向后倾去,转眼已离我五尺远。他的眼睛是看着我的。

低低笑道:“俏俏,等我。”

静静地看着他的瞳孔,试图想找到什么。

这真是让我不能忍受。

后来很久,始终想不通,我该用什么样的身份等待他,或者说,我应用什么样的理由去等待他,国已灭,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就如同秋国灭亡,像做梦一样,很早以前就有预感,他将离我而去,只是不知道来的这样快。我想,这个梦快点醒来就好了,这样我就又可以见到哥哥了。

太多的理由让我忘记他,从此孤身一人,然后踏上时光的征程。但在以后长久的岁月里,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他,包括那满树细细小小的陀罗花。我想这种感觉不会有人懂得,彷佛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紧紧地握住,哪怕知道没有生的希望,也在心灵上得到了慰藉。我是一个长久沉溺于孤独的人,被那人执起了手,从此不再是一人。这种感觉让人难以不去贪图一时。

我的目光从他的眼瞳转到他的背后,火焰缭绕。红光幕天。白烟骤起,磅礴而又飘渺。连同这个少年都是这样夺人目色。

这就是,一国的命脉。

“哥哥。”

这一声,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他了。

燃烧一日的大火终是要停息。

后颈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灌入,不禁眩晕,眼中景色朦胧,我想最后在看一眼那个人,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已经倒下。

这或许就是我孤独一生的命运,我本以为酒俏是不孤独的,她还有酒衏,只是在亡国这一天,我才彻底明白,彻头彻尾,贯彻着妄想与希望的,不过都是我一人罢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场景,自六岁有神智开始记事后,我初见他的场景。

握住他白色的锦线衣袖,仰起头看着笑意盈眶的他。

“俏俏。”

这是长久岁月以来,我一直怀念的情感。

哥哥,我现在很伤心,你快来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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