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降临，清冷的月辉取代了灼热的日冕，清澈如水的月华在静谧的大地上缓缓流淌，洗去草尖叶脉上残留下来的暑气。低低的虫吟渐渐在大地上响起，先是先驱者嘹亮的一声打破夜的死寂，如同号角般呼唤，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旋律悠扬响起，缠绵的音符像是编织成一层朦胧的薄纱，轻轻将大地笼罩。
神社外，几个留下来看守的年轻人正围着火堆坐在一起，高声地谈笑着，他们的手中都拿着一个陶瓷的酒杯，酒杯里荡漾着些许淡不可闻的清酒。对他们来说这些许甜中带辣的滋味已经是人间美味的存在了。
“五郎，你说这次的家伙是什么妖怪？”一个年轻人笑着问道。
“我猜是只狐狸。”另一个年轻人跟着起哄，“你看他那个模样，那个头发，那个眼睛，啧啧。”
“建次说的不错，我一不小心看了一下他的眼睛整个人差点陷进去，那种感觉就像是那个，嗯……”五郎一时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嗯了半晌终于说了下去，“对，就像是掉进烂泥坑里，想要出来都出不来！”
“这么厉害？”先前起哄的年轻人吓了一跳，心里有些悚然，“不会有什么事吧？”
“怕什么，你看五郎，上次那个猴子和尚不也是五郎守得夜，不也是什么事都没有吗？这次只不过换了一个狐狸阴阳师而已，怕什么？”建次呡了一口清酒，温润的液体自喉管缓缓滑落，像是一团流动的火焰，五脏六腑荡漾开去。建次享受似的眯起了眼睛，浑身上下仿佛充满了力量。
“当然了，神社的力量可是无穷的，所有的妖魔鬼怪在神社里只能跪地求饶。”五郎瞥了一眼泛着幽幽灯光的神社，声音异常洪亮，像是故意在对正在里面的星野翼说的。
“来来喝酒喝酒。”刚刚胆怯的年轻人招呼了起来，像是要在喝酒上要找回面子。不一会儿，看守的年轻人又轰笑一团，好不热闹。
陈旧的神社里星野翼盘坐在榻榻米上，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他依旧不习惯跪坐这个姿势。然而战国时代的日本几乎所有场合都是跪坐，这让星野翼很不习惯。虽说跪坐本源于天朝，但后来南北朝时期胡坐（因为座椅是从西域国家传来故称之为胡坐）传入后跪坐逐渐被其所取代，到了宋朝时期跪坐正式被胡坐取代。
阴冷幽暗的神社里空空如也，没有供奉任何神明的塑像。曾经摆放过物品的供桌上如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尘灰。不时有阵阵阴风不知从哪儿吹来，寒气侵骨，吹得残破的白布“呼呼”作响，像是鬼魅在耳边哭泣。
星野翼的身边燃着一只油灯，黄豆大小的火珠在浸满油脂的棉线上跃动着，昏黄的烛光不住曳动，忽明忽暗，朦胧迷乱。
星野翼的手中拿着一卷竹简静静阅读着，丝毫不在意竹简上的昏暗而变幻的烛光。竹简是从供桌的底部发现的。星野翼走进这间神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间妖气纵横的屋子里里外外完完整整探查了一遍，那一册竹简就是那时候被他发现的。竹简本身经过岁月的侵蚀已经接近朽坏了，字迹早已模糊不清，所刻录的地方已经泛黑发霉，黑乎乎一团像是打翻了小明万能的墨水，难以辨认，连接各个竹片的牛皮更是变得脆弱无比，一触即碎。
星野翼绕有兴致地逐字逐字推敲着竹简上模糊的内容。长夜漫漫，总得找些事情来消磨一下时光。从外面看守零星的对话中星野翼了解到这座神社之所以能让村民们如此狂热是因为无论是什么伪装的“妖怪”，只要在神社住上一夜第二天就会化作原型，死在神社之中。因为神社的存在，上百个伪装成旅人或者是和尚的妖怪无所遁形，一个个死在了神社之中。没死去一个妖怪，村民的信仰就狂热一分。
所有的古怪都指向这座神社。
星野翼再次动用神念探查了神社，然而如同进来时一般，星野翼只发现了浓重的怨气和阴冷的妖气，妖气和怨气各自独立，没有彼此相融，东一片，西一缕，没有一个统一的源头。
陡然，星野翼的识海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悄悄躲开神社外守卫的年轻人，利落地从暗处翻了进来，悄无声息。
星野翼收回神识，睁开了眼睛。来人已经潜入了神社，走到了他的面前。
来人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向星野翼深深鞠了一躬，整个人像是一个蜷屈的虾米，昏黄的烛火映亮了他略显年轻的脸庞。来人赫然是先前阻止星野翼进入村庄的小次郎。
“大人，求你救救我哥哥吧！”小次郎保持着深鞠躬的姿势，向星野翼苦苦哀求。
“你哥哥怎么了。”星野翼放下手中腐朽的竹简，抬头看向小次郎。“坐下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是！”小次郎压抑不住心头的喜悦，直接“扑通”一声跪坐在了星野翼面前，丝毫不在乎膝盖上传来的镇痛，在他看来只要星野翼这位高贵的“阴阳师”答应了他，他的哥哥就有救了。
“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小次郎咬着嘴唇，像是在回忆什么痛苦的记忆。“那一天一只虎妖窜进了村子，在村子里横冲直撞，咬死了很多人，包括我的父母。”
星野翼默默听着，这样的悲剧在这个世界里时刻都在发生着。在这片失衡的世界里，妖怪的力量不是普通人类所能抗衡的。
“当时的我被虎妖活活吞了，村民想救我，但是锄头镰刀这些武器在虎妖面前实在太过无力了，又有几个村民因为要救我而死在虎妖的爪子下。”朦胧的雾气模糊了小次郎的视线，隐约中小次郎仿佛又看到了那几道永远无法忘却的身影，单薄而高大。
星野翼终于知道了小次郎为何箭术如此高超了，他完全可以想象到小次郎为了保护村民们咬牙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箭术的场景。
有了真正想守护的东西，人总是能迸发出无穷的潜力。
“当大家都快要放弃的时候，哥哥忽然想起了什么，发疯似的跑到这座神社里抢出了那把供奉的短刀。靠着短刀的锋利，哥哥杀死了那只不可一世的妖怪，剖开妖怪的肚子救下了我。他浑身都冒着血，一手拿着短刀，一手抱着我，一瘸一拐地带着我回家。”小次郎摸了摸不住泛起的泪花，“哥哥的举动像是触怒了神明，自那以后不久哥哥的举动变得越来古怪，又过了一段时间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神社又开始显灵了。”
“起初我和大家一样欣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哥哥变得越来越怪了。终于有一天我自告奋勇看守一位从外面来的‘妖怪’，等到夜里所有人昏昏欲睡的时候我偷偷躲在暗处想要看看神社里的神明究竟是什么模样的。结果却看到了令我吃惊的一幕。”说道这里小次郎头低了下去，身体忍不住微微战栗，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我看到哥哥亲手把那个‘妖怪’杀了。”小次郎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来似的，“第二天神社里多了一具狼的尸体，所有人都认为是神社的神迹，只有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哥哥做的……”
“阴阳师大人，求你救救我的哥哥！”小次郎再也忍不住汹涌的泪水，晶莹的泪水不住划过他的脸颊，打落在神社深黑色的木板上。
“嘀嗒”，摇曳的烛火中剔透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住滚落。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