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至月亮门，正听到九儿说：“公子，您对降染姑娘情深义重，但她，她是赵国派来的奸细，她一心只想谋刺于你，她……”
她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我的身后。
廊檐下，我想起方才的熟悉之感，恍惚觉得又回到三年前那个山洞，慕言他就坐在我对面，莹白的手指弹拨一把蚕丝做弦的古琴，嘴角噙着微微的笑。事隔三年，我其实已记不得他的声音，只是那些古琴的调子还会时不时响在耳旁，袅袅娜娜，是我不会唱的歌。
月亮又大又白，我抬手捂住眼睛，就像他的手指曾经蒙上我双眼。但这双眼睛，可这都是幻想而已。
这件事真是莫可奈何。
三日之后，我见到师父为我安排的主顾，姜国镇远将军沈岸的夫人，沈周氏周芷若。
这是城外的别院，传说镇远将军沈岸和夫人不睦，周芷若自两年前就搬来别院修养，此后再未回过将军府。两年间，发生许多事情，诸如沈岸纳妾，诸如周芷若染病。总之，周芷若的身体越修养越糟糕，如今，终于修养得快要死掉。
风吹起帷幔，已是五月的天。将军夫人放下书来，咳了一声，摇头笑了笑，笑罢抬头看我，眼角神色不置可否：“你就是叶蓁？你师父口中那位能助我实现心中夙愿的叶蓁？”
我说：“对。”说对这个字时，其实不能反应叶蓁是谁。这说明我不是个喜新厌旧之人。我做了十七年的叶蔺茹，对这个名字饱含感情，即使改名很久，也不能随意忘却。
她将手指搭在藤椅椅沿不经意轻叩几声，沉思的表情渐渐变得红润，能看到颊边深深梨涡。
叶姑娘可曾听说，我虽是姜国将军的妻子，却不是姜国人，七年前，我十七岁，如同你这般大，带着满满的情意嫁来姜国，真是花一样的年纪……”
花一样的年纪里，黎国大将军周越的妹妹周芷若在姜黎两国的战场上邂逅沈岸。那时，沈岸沈将军是姜国最年轻的少年将军，有冷峻的眉目，了不得的身手，百战百胜的赫赫威名。
周芷若出身武将世家，自小被当作男儿教养，一柄红缨枪使得出神入化，十四岁就跟着兄长征战四方。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姑娘们拿着绣花针为嫁妆汲汲忙碌的时节，周芷若那一双拿红缨枪的手，却已在战场上拿下不少人命。黎国自古男多女少，姑娘总是分外金贵。黎庄公十七年春，凡家有适婚之女的世家大族无不被踏破门槛，但大族之首的大将军府反而门庭寥落，没有哪个贵族敢娶周芷若。大家都害怕娶了周芷若以后若再敢纳个妾，自己将和妾室双双被周芷若打死。黎庄公欲做一桩好事，将周芷若许给丞相府的二公子。丞相二公子听说此事，吓得当即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周芷若在战场上得到这消息，在溪边水旁伫立很久。周越找到她，皱眉道：“你不必担心，那不识好歹的混小子，兄长定有办法叫他非你不娶。”她攒出笑来柔声道：“哥哥莫气，王都里那些镇日泡在温柔乡里斗鸡走狗的纨绔，他们看不上阿若，就当阿若看得上他们么？阿若要嫁，也是嫁当世的英雄。”
这话原本不过说说而已，表示她基本上并不纠结被丞相二公子嫌弃这等事。但时隔不久，果然遇到命中注定的英雄，就在那一年，那个冬天。英雄骑着黑色的马，执一把八十斤的重剑，姓沈名岸，字泊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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