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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的爱 哥,别丢下我

父母双逝,在我七岁那一年。

从此,我跟哥相依为命。哥,大我三岁。

大舅被指定为我们的监护人。

大舅妈不喜欢我和哥,觉得我们是拖累,从不给我们好脸色看,若不是父母留给我们的房子还可以出租折抵点租金,只怕立即就赶了我们出门。

大舅性格懦弱,只敢在大舅妈不在家的时候抱抱我,说声“囡囡乖。”

我和哥住在一个小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

哥晚上抱着我睡觉,哄我,“圆圆乖,不伤心,还有哥陪着你。哥一生一世都陪着你,啊。”

我听话的点头,“圆圆乖,不哭。哥也别哭。”

哥点头,擦去我的眼泪,而后擦去自己的,紧紧的抱我在怀里,那个时候我以为哥的怀抱就是我一生一世的倚靠。

大舅家的堂哥决楚很讨厌哥和我,因为我们次次考试都比他分数高。

哥学习很好,总是年级的前几名。每次看他的成绩单我心里都生出丝丝的羡慕,我的哥哥啊,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哥哥了。

哥晚上跟我挤一张桌子看书,遇到不懂的地方他总是细心的抱我在怀里教我,“圆圆乖,这道题是这样的……”

我窝在哥怀里,闻着他身上柔和清冽的香皂味道,只觉得有哥在,就是什么也不怕了。

决楚堂哥不敢欺负哥,总是趁哥不在的时候变着法的欺负我,揪我的辫子,撕掉我写好的作业,弄坏我的文具盒,诸如此类。

我从不告诉哥,我们寄人篱下已是不容易,怎经的起惹是生非。

可是,还是有一次被哥看到了,哥上去就给了决楚堂哥一拳,恨恨的骂了声“无赖!你再敢动她一毫,看我不打死你!”

后来,我总是想,如果当初哥没有打那一拳,是不是结果就会有不同。可是,可是也许命运总是一开始就注定好的。哥疼我到心坎里,怎容得别人动我分毫?

晚上,我偷偷的窝在哥怀里,跟哥嘀咕,“你说大舅他们怎么给他起了个那么样的名字呢?决楚,听着就像绝处,难道他们还指望着他能逢生?就他那成绩,我估计着没指望了。”

哥笑着蹭我的脑袋,“快睡了。以后他再欺负你,一定要告诉哥。”

我笑着摇摇头,“我才不怕他。我是懒得搭理他。省得他回头跟大舅妈告状,我们又要遭白眼挨骂了。”

哥叹了口气,心疼的抱紧我,“可怜的圆圆,委屈你了。等哥工作了,第一件事就是带你离开这。”

我微笑,“好。”那一年,我十一,哥十四。

哥晚上仍是抱着我睡觉,我不觉的有什么不妥。

直到有一日,我跟哥委屈的抱怨,胸口痛。

哥被我吓住,连忙带我去医院。

医生解开衣服看了一眼,说,“没啥,小孩子发育了。”

哥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牵着我的手回家了。

那天晚上哥就不肯抱我睡了,自己打了地铺在地上。我拉他上床,他死活不肯。

我和哥开始分居。

决楚堂哥自从被哥教训过后,真的未再惹过我,只是当哥不在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凶狠。我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像被狼盯住的感觉,不寒而栗。我尽可能的躲着他,不见他。

哥一直睡地铺,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这小屋子朝北,冷的不像样。哥睡在地上,一晚就感冒发烧了。

第二晚,无论如何我也不让他睡地上了。他却死活不听。我恼了他,“好。你要睡地上是吧,那我陪你一起睡地板。”

哥要抱我起来,我死活不肯,只是哭。

他叹了口气,低下头哄我,“圆圆乖,哥跟你去床上睡,不哭了,好不好?”

我点头。

他抱我上床,而后自己也爬了上来。裹好被子,靠着墙远远的搂着我,愤愤的说,“你都长大了,大舅他们都不提给你加个床。”

我摇头,靠进他怀里,环住他的腰,哥也长大了呢,肩更宽了,有喉结了,腰也粗实了很多。

“我喜欢这样,哥。”

哥叹了口气,搂住我,“你呀!你就是哥的小妖精,哥前辈子欠了你的。”

我上去掐他的脖子,“你不想欠我的了是不是?”

哥哈哈大笑,“想,想,哥下辈子都欠给你,满意不?女王陛下!”

我笑颜如花,倒回他怀里,“你可记住你说的话。要是敢忘了,看我可饶你?”我来回挥舞着小拳头。

哥笑,讨好我,“不敢不敢,我自己是谁都可以忘,欠着我家圆圆的债绝对不能忘。”

我嘻嘻的笑,心满意足。

日子这样安稳的过,我也上了初二。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标准的瓜子脸,一双大眼睛轻活灵动,倒是个美人像。

哥从后边抱着我凑上来感叹,“我家圆圆就是天上掉落的精灵。”

我笑着对他眨眼。

哥敲我的脑袋,“来,跟哥老实交代,最近有没有男孩子追你?”

我白他,“拜托,你是我哥,又不是我爸,怎么这你都要管?”

哥上来拧我的脸蛋,“你的啥事是哥不能管的?”

我哀怨的看他。

倒真有人追我,还不少,大多被我冷眼回绝了。

可有一个真是执着啊,我都不认识他,亦不知道他是哪个班的,怎么就这么执着呢?每天给我写信,难道信纸不要钱的吗?还用那种有香味的纸写。我很想告诉他,俺是穷人家的娃,用不惯有香味的纸,拜托以后拿张白纸写吧,我还可以用反面打打草稿。

想到这,看了一眼哥。哥已经读高二了,端端是长的玉树临风,学习又好,他班上的老师被他男女通杀,个个爱死了他。年级表彰会的时候次次有哥的名字,我在下边听着脸上浮起丝丝笑容。哥就是我的骄傲。

我上去拉他的手,“哥,你帮圆圆一个忙好不?”

哥斜眼睨我,“你啥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我讨好的笑,拉着他出门,跟他商量,“今天课间操的时候你来找我好不好?”

哥狐疑的点头。

到了课间操的时候,那每日送表白信的人果然又来了,哥却没来。

我只好跟那人说,“你等一下。”

那人见我跟他说话,欣喜若狂,在一旁等着。

大概过了三分钟,哥才到。

我拉着哥的手面向那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不要再写信给我了。”

那人的表情在一瞬间枯萎,眼里甚至被逼出了泪水,一句话未说,转身而走。

我心里有一点不忍,回头看哥。

哥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傻瓜。放学我来接你。”

我乖乖的应声。

年纪大了,我一日比一日发育的好,却不好意思去囔唧大舅妈给我买内衣,只好穿两件小背心,再穿上深色的校服,倒也看不出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穿着哥的大衬衫,哥的个子高,大衬衫给我穿着就像是罩住了我一样,两只袖子被我甩来甩去,就像唱戏的一般。

只是哥的衬衫大多比较薄,总会隐隐约约的透出一些,哥看着我眼神总会有一时失去惯有的清明,变的朦胧。我心里不知为何反而窃笑。只觉得一向精明的哥变成这个样子很是好玩。

转眼便读了初三,哥也升了高三。

那一年,我面临中考,哥面临高考,决楚堂哥复读,跟我一级。

考试结束,我一点都不为哥担心,他肯定会读最好的大学。我自己也会考上高中。让我惊讶的是,决楚堂哥竟然也考上了高中,和我一所。

全家人为他庆祝,无人理会我和哥。

晚上我自己买了蜡烛给哥庆祝。

“哥,你闭上眼嘛!”

哥笑,“你个小家伙又要搞什么花样。”

我等哥闭上眼,一根根的点燃蜡烛而后关上灯。

“哥,可以了。”

哥睁开眼。

橘黄色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呈现出无比温柔的颜色,周围的一切变的那么轻那么柔,空气围绕着我们在缓缓的粘稠的流动,散发着巧克力的芬香。

“哥,”我的声音轻柔娇美,“恭喜你考上大学。”我凑在他的耳边,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这个是礼物。”

不知道是不是烛光的原因,我竟然觉得哥的脸红了。

我们卖了爸妈留下来的房子,总共9万块钱。

大舅妈骂我们没良心,白白养育我们这么多年,不知回报,把房子卖给别人,说着便要赶我们出去。

决楚堂哥竟出乎意料的在一旁劝说算了,倒让我微有些吃惊。

这些年一直是早出晚归尽可能的躲着他,回家就进自己屋,又不在一个学校,见面的机会都不多。

如今细细看来却发现他似不像小时候长的那般猥琐了,看上去倒也还称得上英俊,只是那双眼睛无论如何都让我看了不舒服,浑身发毛。

可是,哥考上大学,就要离开这了。一想到这我就欣喜若狂。

我牵着哥的手冲着他们笑,“大舅妈,养育我们是你们的责任,谁让大舅是法院指定的辩护人呢?可是我们也不会平白受你们恩惠。我哥这么出色,他读完大学一定会有个好工作,到时我们每月都会拿出些钱给您和大舅养老的。”

大舅妈嘀嘀咕咕的说,“谁知道到时候的事呢?”可是她虽然说却也没啥办法。

哥要分五万块钱给我,说自己去学校打工就好了。

我不肯。

哥虽聪明,可是上的了那所大学的人又有谁是笨的。

学习的时间都用来打工是怎样的得不偿失?

哥到底是留了两万块钱给我,说我长大了总要打扮一下自己。

送哥走的那天,哥上了火车后突然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那个你也去买几件吧,毕竟你也长大了。”

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然后突然就明白了,他是让我去买内衣,于是我也脸红了。

哥眼睛有点躲闪的看我,又嘀嘀咕咕的嘱咐了我一些事,我却没大听的进去,只觉得心里慌的很,像有个小爪子在挠一样。

哥走了,我晚上有点不大习惯,睡不着。

到了半夜,听见有人推我的门,我心里一惊,裹紧了被子,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站了起来,丝丝的冒着冷气。

推了一会没推开,门外的人便走了。可是我再无睡意。

第二日一大早,我就去买了张电话卡,疯了一样的想给哥打电话,可是哥还没到学校安顿下来,我根本不知道哥的电话。

握着那一张电话卡,一直到握出汗来,而后放声大哭。

我想哥,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甚至想买张火车票去合肥找他。

哭了许久,哭到眼睛都刺痛了才停下来,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说,“你要坚强,你不能拖累哥,不能让哥担心,你要坚强,要坚强。”

那天晚上我战战兢兢的回了家,一回去就锁了门,晚饭也没有出去吃。

两只眼睛看书也看不进去,直勾勾的盯着门,可是那一晚竟然平安无事。不知是前一夜未睡了的原因还是神经紧崩的太辛苦了,到了后半夜倒睡熟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起来,我也该去高中报道了。

决楚堂哥跟我一起出门。

他堂而皇之的拉着我的手往学校走,我往外挣扎,他斜眼看我,似笑非笑,凑了过来,“现在你哥不在了,别惹我,不然你知道下场。”

我被他看了那一眼,浑身发冷,就像被定住身的猫,浑身的毛全部都炸立起来。

他似乎还满意我的表现,扯了扯嘴角,拉着我继续往前走。

从那天开始,他每天跟我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家还要进我的屋子一起做作业。

我怕极了他,他有时也会搂着我的腰做题,每每那时我便僵硬的像块木头,一动也不敢动。

大舅妈似乎奇怪为什么我们的关系突然好了起来,可是她一向以儿子为上帝,儿子愿咋样咋样,也从不管教。

决楚虽然偶尔会搂着我牵着我,但总体来讲还算规矩,我一来怕他,二来寄人篱下,他不算太过分,我便也忍了。

让我高兴的是,哥终于安定了下来,给家里打了电话。

我在大舅妈一家的监视下跟哥说了几句话,要了哥的地址和电话就撂了电话,美滋滋的进了屋。

不一会,决楚也进了屋,看着我美滋滋的样子突然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和愤怒,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搂着我做题的时候手劲有点紧,可是我心里为了哥的事情高兴,便也忍了。

第二日课间操的时候我偷偷的给哥打电话,听哥说他军训的趣事。哥的声音从遥远的电话线那端传来,听着爽朗极了,他不时开心的笑,而我却有点想哭。

哥终于脱离了这个家,我却还要忍受三年,而且,哥,他不在我身边,我很难过;决楚的行为也让我摸不透,总是觉得心里怕的很,战战兢兢的。

“哥。”

“嗯?”

“我们买个手机好不好?我听同学说话费有包月的也不是很贵。用家里电话总是不方便。我们买最便宜的那种,可以打电话发短信的就好了。”

“嗯,”哥沉思了片刻,痛快的说,“好吧。这样圆圆想逮我的时候就可以手到擒来了,对不对?”

我失笑的撒娇,“哥~”

哥也笑,而后问我,“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我知道他说的是大舅妈和决楚,可是我不知道改怎么回答他,想了想说,“还是老样子了。”

哥“哦”了一声,哄我,“乖,再忍三年,哥一定接你走。”

我甜甜的笑着“嗯”了一声。

“哥,再见!”

“嗯,乖。”

给哥打了电话的晚上,我就去买了手机,又买了sim卡,总共花了500块钱。晚上我用家里电话给哥打了个电话,告诉了他手机号。

哥也买了手机了,他们用学生证买卡有优惠,但是要系领导签字。哥还没找到系领导,只能明天再去找。

我挂了电话,心里想着明天就能给哥发短信了,高兴的不得了。

决楚在一旁倚着门看着我冷笑。

我心想,“神经病!”不理他,进屋去看书。

他却跟进来,压住我翻书的手,“你就那么喜欢你哥?”

我拨开他的手,“你神经!他是我哥,我不喜欢他喜欢谁?”

决楚低下头来,“按理说,我也算的上是你哥,虽然不是亲的。好像那天晚上你亲了你哥一下算是礼物庆祝他考学吧。那我的礼物呢?”他说着凑了上来。

我突然脸红,推他,“你无耻,偷窥人家!”

他亦恼怒,“是,反正在你们兄妹眼里我就是无耻无赖。我今天就无耻给你看。”他说着一把搬过我的脸,对着我的唇狠狠的亲了一口。

我又羞又怒,一把推开他,手直抖,指着门喊,“你给我出去!”

他看着我的唇,眼睛里闪过一丝迷乱,有点不知所措的想解释。

我心里恨急,哪肯听他解释,狠狠的推了他一把,“滚!”

他被我这一推,脸上青白不定,反而半点羞愧皆无,连声音也是哑的,“余清鸢,你不要逼我!我到底哪点不如你哥那个木呆子!”

我眼里被逼出泪来,“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你哪点不如我哥?你哪点都不如他!”

决楚看着我,表情越发阴狠,到后来却突然笑了,那笑竟然也有些阴冷的味道。

我看着他这般阴情不定的脸越发害怕,身上竟有点颤抖。

可是决楚竟然也有点发抖,他用他颤抖的手狠狠的抓住我的肩,一字一顿的说,“余清鸢,你够狠!你真够狠!我记住了!”

决楚走了以后,我无力支撑发抖的身体,害怕的瘫坐在地上,过了好久才爬回床上。抱着腿哭,我想哥,如果哥在,他绝不敢这么欺负我;如果哥在,我只要躲回哥的怀抱就可以了,什么都不用想。

可是哥奔他的前程去了,他一心一意只想早点毕业带我离去,我怎么忍心让他担心。

第二日,晚上回家的时候,决楚已经在我房里。我一进屋子他便锁了门。

我心里害怕,一步步的往后退,“你想干什么?”

他表情阴浮不定,沉声道,“过来,别干让我后悔的事。”

我不明白他会后悔什么,可是还是一步步的蹭了过去。

他仍是抱着我做题,就好像昨天的吻和昨天的争吵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偷偷看他,他的眉紧锁着,我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心里上上下下的,好在一晚上倒也没发生什么事。

稍微安下心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可是我还要在这里住三年呢。无论如何弄的僵了对大家都不好。

就在这时哥的短信突然发了过来。

“圆圆乖,哥想我的小妖精了。睡觉没你抱还真不习惯。我晚上做梦会喊你的名字。宿舍的兄弟们说我有恋妹情节。我给他们看了你的照片,这帮小子就都没话说了。哈哈。你想哥没?”

我的嘴角弯起笑,拿着手机刚要回短信,却一把被决楚抢了过去。

他看了一眼,冷笑,又把手机丢给我。

我懒的理他,继续在心里无数编的骂他神经,然后接着给哥回短信。

“哥,我很想很想你,没有你抱我睡觉我也不习惯。我很乖,刚做完作业,准备洗刷睡觉了。”

过了一会,哥的短信又回复了回来。

“宿舍要熄灯了,我也要睡了。圆圆乖,早点睡吧。看书不要看到太晚。晚安,哥疼你。”

我拿着手机反反复复的看哥给我的短信不肯放下手机。

决楚看了一眼哥发给我的短信冷冷的笑,“果然是妖精,连自己亲哥哥都不放过。这么想要男人抱着睡不如我来陪你。”

我涨红了脸,还以为经过昨天的事这人会有所收敛,现在看来果然是异想天开。

“你无耻龌龊,我跟哥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下流!”我往外推他,却被他捉住了手。

“余清鸢!我说过了,不要再说我无耻,不然你知道后果是什么。看来你没往心里去。”

“下流?你知道什么是下流吗?你哥对你下流过没有?”他说着,捉着我的双手把我压在墙上,身体靠了过来抵住我。

我又羞又恼,眼里全是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许是我的确哭的不成样子,他看着我的表情略有松动,手也松开了些,忿忿的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放开了我离开了房间。

从那日起,我更怕决楚,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他动一动手指我都怕的不行,就怕他再对我做什么。

以前什么事都可以对哥说,现在哥不在身边了,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决楚对我依然阴阳怪气的,但是却没再碰过我。偶尔他也会对我好,拿些零食给我,再大舅妈凶我的时候赶我回屋子,上学放学都会跟我一起走,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可是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害怕,不知道还有什么未知的未来在等着我。

这样的日子一直捱到寒假。

哥说,他要从学校回来了。

那日,我放学时,出校门时看见哥就站在门口,他的手插在兜里,斜倚在门口旁的白杨树上看着我笑,冬日温暖的落日照在他脸上,呈出温柔的颜色,我在那一刻芳心可可,怦然而动——只觉得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晚上哥还是抱着我给我讲题。哥又长高了,已经有一米八,足足高我两头半。我还是习惯像小时候一般窝在他怀里看书。哥笑我,说我总像个小猫一样。

哥刚回来,我粘着他,一刻都不够,根本看不进书。

哥拿我没办法,便给我讲他学校里的事情。

哥说,学校里有东区和西区。西区里几乎没有树,一眼望过去满眼都是绿地。晚上夕阳落下的时候,爬到教学楼顶,可以俯瞰整个校园,旁边二十八层高的图书馆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突然炫亮,灯光从每一个小窗户射出来,就像有魔法在那一瞬发生,那时的西区,静谧的像副名画,美不胜收。

哥说,与西区相隔十分钟路程的东区四处都是树,鸟儿聚集不散,从不怕人。站在树下面,你能听到空中不停地有鸟儿的粪便坠落,人称“天使路”,或者“勤奋(禽粪)路”!学生犯了错误,老师可以直接让学生站在树下,接受天使的洗礼。不叫“面壁思过”,人称“发奋图强”!

哥还说,在学校里有一批专门以fail学生为乐的教授杀手,哥在的计算机系没有冲进全校杀手名人堂的教授,但是新派杀手层出不穷,哥遇到的那个是他们的系主任。哥说,上他课的第一堂就被告知,“吾好杀人,期末一半不及格!”哥说,这还不可怕,听闻最可怕的是在学校里遇到女性杀手老师,因为女人杀人,必然更加灭绝人性。比女人害怕遇到的是好人,因为好人杀人真真是童叟无欺,没得商量。

哥还说,他宿舍一共四个哥们。跟他玩的最好的一个哥们好拉小提琴,第一次听那哥们拉梁祝的时候是在新生接待会上,那水平迷倒了一批mm,后来才发现,原来这哥们会且只会拉梁祝,于是众多mm的心华丽丽的碎成了玻璃,从此再无人搭理这哥们了,于是他只好整日跟哥混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一直听哥说他在学校里的事情,宿舍的事,杀手老师的事,到最后乐到肚子都痛。

凌晨5点左右的时候,哥看着我笑的发红的脸孔,拍了拍我的脸蛋,哄我,“睡吧。”

我“哦”了一声,爬起来去洗手间。

推开门却看见对面屋子里决楚穿着单薄的睡衣靠在床上,亮着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灯光黯淡朦胧,该是看不真切的样子,可是出奇的是,我分明看见他黝黑的眼睛里透露出的讥讽、愤怒和悲伤。那悲伤如此强烈,以至于隔着两扇门那么远的距离依然扑面而来,只让人觉得无处躲藏。

我不知为何突然慌了神,匆匆忙忙跑去了洗手间,看也不敢再看他一眼便跑回了屋。

爬回床上的时候,哥笑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眼,总是慌里慌张毛手毛脚的。”

我闷着头“唔”了一声便缩在哥怀里睡了。

一夜无梦。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听舅妈说,决楚病了,去医院吊水了。舅妈说这话的时候用怪异的眼神看了我和哥一眼,那一眼说不出的怪异讥讽,让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就像被毛毛虫爬了一般。

我连忙讨好说,“我跟哥去医院照顾决楚表哥了,舅妈你们有事就去忙吧。”

舅妈用鼻子哼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我拉着哥匆忙忙的出门。哥不愿意的说,“为什么要去看他啊?”

我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舅妈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我很不舒服。找个理由推脱,想离开家。”

哥沉默了半晌,攥紧了我的手,而后抬头看了看远方,未再说话。

那一刻,我和哥,心中戚戚。

在医院找到决楚的时候,他一个人懒懒的倚在诺大的吊水室里,我拉着哥七拐八拐才拐到决楚面前。决楚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们一眼,而后像没看到一样,闭上眼睛养神。

哥本就不愿意来,一看决楚这副表情就更不乐意了,一句话不说直接拉着我走,我被哥拉着往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决楚,正好对上他看我的目光,黝黑黝黑的眼睛里有微弱的光亮奕奕生辉,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看见他穿着单薄睡衣倚靠在床边的情形,心里一悸,连忙转头跟哥走开了。

出了医院,我和哥都不想回家。

昨个夜里刚下完雪,路上到处都是未化开的积雪。哥拉着我走在路上,发出吱呷吱呷的声音,我回头看去,雪面上一大一小两排脚印并排的样子好玩极了,我拉了拉哥的袖子,哥回头看我,我深吸一口气,冲着他甜甜的微笑,“哥,背我。”

哥看了看我,无奈的摇头微笑,十分纵容的样子,轻微的叹了口气,而后蹲下身去。

我嘻嘻一笑,爬上了哥的背,把头放在他肩膀上,靠着他的脑袋,在他的耳边轻轻的呼气。

哥笑着躲了开去,“乖,别闹。”

“哥~”

“嗯?”

“哥~”

“嗯?”

“哥,我爱你。”

哥的脚步迟疑了一下,而后继续往前走。

“哥知道,哥也爱你。你是哥最宝贝的妹妹。”

我不再吭声。

从小到大,哥从没叫过我妹妹。

妈说,我刚生下的时候,他们把我举到哥的面前,说,“这是你妹妹,妹-妹!”

哥那时已经懂事说话了,哥歪着头认真的看了看,突然一乐,伸出小手就要抱我。

妈怕他摔到我,不肯给他抱,哥立刻就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很委屈的喊,“圆圆!圆圆!”

妈后来说,“估计他看你是个圆球,直接理解为圆圆,还不理解什么是妹妹。”

后来,她跟爸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小名就叫圆圆。

妈说,我刚学会爸爸妈妈后叫的第一个字就是“哥”。哥当时听到后,大笑着抱着我转了几个圈,对着我的脸蛋猛亲了一阵,那个热乎劲,妈都怕他把我闷死。我刚会走的时候哥哥就拉着我的手走路,我走不稳一个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哥一边哄我一边给我揉屁股,我就不哭了。

哥从第一次叫我圆圆,后来的日日夜夜都是叫我圆圆,不曾更改。

而今天,他叫我妹妹。

我的心突然冰冷,在这下雪的冬天。

眼睛有点潮,我吸了一下鼻子,又吸了一下鼻子,而后闷下头去。我想,我被决楚传染感冒了,我流鼻涕,又流眼泪。

从那日起,我开始跟哥怄气。哥与我说话我也不大搭理他。哥叫我的时候,我只背对着他不答应他。

这样怄气一直到哥离开家去学校的时候,我去火车站送他。

哥上车前抱了我一下,我别别扭扭的不肯给他抱。

哥叹了口气,“圆圆,哥错了。哥……”

哥没再说下去,可是我明白他要说什么,眼泪突然就上来了。

我上去抱住哥,有点哽咽,“哥~”

哥没说话,只是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

哥离开后不久我也开学了。

决楚跟我一起去上学,不再拉着我的手走,虽然早晨也跟我一起出门,只是不远的在我身后跟着。

很诡异的感觉,我总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发凉——有视线在爬,偏又没胆子敢甩掉他。

这样持续了两天后,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停下来等他一起走。

可是,我停下来了,决楚也停在那里。

我回头瞪视他,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我。

这样持续的瞪了几秒后,还是我先屈服了。走了回去,站在他旁边,咬牙切齿的说,“要走一起走。”

决楚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少见的明朗和得意,倒让我看愣了。

说起来,我长得像爸,哥长得像妈,所以我和哥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像。

可是决楚像大舅,看起来跟哥眉眼间倒是很像。

只不过,哥宽厚爽直,决楚冷淡阴沉,气质迥然不同,就算两个人站在一起,也往往让人忽视掉他们相似的模样。

只是,决楚这一笑中,倒有点哥的味道,我呆呆的看着他。

他看我呆住,自己兀自皱了皱眉,“走啊。”

我“哦”了一声,乖乖的跟在他旁边往学校走去。

决楚自然的过来拉我的手,就像往常一样;我也自然的没有挣扎,就像往常一样;可是我的心却比往常跳动的快了许多。

决楚好奇的低下头看我,“咦,你脸红什么?”

我慌里慌张的摇头,“没有没有,我热。”

“这大冬天的你热?”

我有点尴尬的讪笑,“穿多了。”

决楚盯着我研究半天,好在他没自作聪明的认为我是喜欢他,所以放了我一马。我在心底长舒一口气。

决楚他虽然长的像,可也毕竟不是哥。

决楚和我这样每日拉着手去上学,终于传出了绯闻。

学校里的小孩子很容易被人说成是一对,我和决楚一到学校就立刻分开,各奔各班。

决楚的班级在一楼,我在二楼,可是即使这样还是被有心人发现了我们每天拉着手上学到学校再分开的事。

于是,我被班主任带到了三楼教导处。

教导处主任是个干瘪的女人,精明、厉害,灭绝师太般的人物。

我到的时候决楚已经站在那里了,一副无所谓不甩她的表情。

教导主任看我来了,决定从我这里突破,于是口气严厉的用一双尖刻的眼睛来回上下扫描我几眼后,“说吧,怎么回事啊?”

我不想面对这样的人物,不由自主的往决楚身后躲了躲,而后扯了扯他的袖子,意思是让他赶快说明白。

谁知被教导主任看见了,一把就把我从决楚身后拉了出来,我促不及防,低呼了一声,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就听教导主任骂到,“小小年纪不学好,看着一副乖巧样,到了我这里了还跟男孩子拉拉扯扯的,成和体统?你父母呢?叫你父母来!”

我刚站稳身子,就遭到她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一时间只觉得傻了去,脸色苍白,不知该答什么话,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直转,无助的看像决楚。

决楚脸色也很苍白,我从不曾见他气成过这个样子,他一把上来推开教导主任,护我在怀里,轻轻的搂着我哄我,“圆圆乖,不哭不哭。圆圆乖,咱不理这变态老女人,不哭,啊。”

我原本眼泪都落下来了,一听他当面直呼教导主任为变态老女人又“噗哧”一声破涕为笑。

教导主任气的直发抖,用手指着我跟决楚,不停的说“反了反了,叫你们家长来!反了反了。”

班主任责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上去劝教导主任不要跟小孩子呕气,先就事论事。

我心里终究是怕舅妈被叫来的,若是她在这受了老女人的气,只怕回去了不知该被怎么骂我呢。

于是缩在决楚怀里拉了拉他衣服。

决楚却不理,只是护着我,不给我看见教导主任的样子。

我想了想,只好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决楚是我堂哥,我们是兄妹,不是那个。”

教务主任和班主任都愣了,班主任回头看了一眼教务主任,上来问我,“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

我怯怯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僵在一旁的教务主任,“你们没给我机会说。而且,还有,我爸妈早就过世了。我现在住在堂哥家,他父亲是我的监护人。”

班主任看了我和决楚一眼,叹了口气,“可怜你这孩子了。怎么也不跟老师说一声呢。好了,没事了,回去吧。”

我和决楚就这样逃过一马。

决楚在前边拉着我出了教导处,拉着我下楼。

在楼梯口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脸上似笑非笑,“余清鸢,你不是好人。你突然说你爸妈过世了,就是想博班主任的同情是不是?”

我有点脸红,呐呐,“不然怎么办?要不然她怎么会放过我们?”

一想到这我就来气,“都怪你,要是我进门前你就说了,我怎么会被骂!”

决楚站在那里,脸上仍是那般似笑非笑的表情,冬日的暖阳透过梁柱柔和的打在他脸上,绒毛毕显,像蒙着朦胧的柔和的光,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温和的样子,一时竟看呆了去。

他看着我也不说话,过了半晌,突然展开笑容,“我就是不想说你是我妹妹!”

得意于教导处主任的声名赫赫,我跟决楚突然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这让一贯沉静的我很不习惯,因为我发现我的人缘突然好了起来。

各种各样的女孩子开始打着想当我好朋友的旗号跟我认识,我开始还迷迷糊糊,后来接到她们递过来的信才明白,原来我就一中介,不对,中介还收费呢,我压根免费服务,帮她们传信给决楚。

回家的路上,决楚一路拉着我走,我的手就隔着书包按在那些信上,想起她们说决楚的那些话。

“他长得又帅,而且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气,懒洋洋的,很邪恶的招人喜欢啊!”

我在心里嘀咕,“邪恶是真的,招人喜欢没觉得。”

还有人说,“他有时候眼神又冰冷冰冷的,像动画里的小帅哥,像黑暗世界里的杀手那种,酷毙了简直!”

我在心里撇嘴,“眼睛冷的像条蛇,看你一眼浑身发冷,还酷毙了?”

更有人说,“你有没有见过他有时一个人靠在窗边望向窗外天空时候的神情?就像不得妈妈爱的小孩子,又孤独又悲伤,让人看了好心疼。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迷恋他了。”

我心想,“真能扯淡,从小到大只有他欺负我的份,没妈爱的那个孩子是我才对,舅妈啥时候不是把他当小皇帝养的?!”

唉,总之,几天下来,我得书包里存了十来封信了。

可是每天放学我看决楚的脸色就觉得心里发怵,压根不敢给他。

决楚见我这样盯着他看,斜了一眼看我,漫不经心似笑非笑的样子,“怎么了?”

我连忙摇头,“没事没事。”

有的时候我也觉得奇怪,决楚他便有这个本事,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可是被他那样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便觉得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一样,自己心虚的要死。

我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刚鼓起勇气要开口提信的事情,突然有个男孩子拦在我们面前。

那男孩子还算清秀,一米六八左右的个子,我估计,因为他比决楚矮了一头。

他站在我和决楚的面前,结结巴巴的说,“那个,那个,……”

决楚皱了皱眉,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啥好兆头,立刻搭话,“有什么事情吗?”

那男孩子看了我一眼,突然就脸红了,可是那话倒利索多了,“余清鸢,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和我做朋友?”

“嘎?!”

我愣住,上次,有人和我表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还是哥给我挡掉的,好遥远了的样子。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该说什么好,就听决楚冷冷的说了一个字,“滚!”

那男孩子和我同时呆住,他傻傻的看了看决楚又看了看我,我傻傻的看了看决楚又看了看他,那男孩子比我先反应过来,立刻红着脸解释,“不是的,我,我……”

“滚!”决楚的声音更冷了,我看了他一眼,目露凶光——绝对的目露凶光!

顾不得解释,也顾不得听那个男孩子解释,我一把拉着决楚就跑了。

决楚还不动,我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拼死拼活的拉他,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走了,回家,我要回家!走了啦!”

决楚看了我一眼,而后又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个男孩子,总算跟着我走了。

我只觉得一身冷汗,虚弱无力。

这人,还真是野蛮。

小时候欺负我惯了,出来了还以为别人都跟我一眼好欺负啊?

这万一打起来被舅妈知道了,回头还不骂死我?

越想越不寒而栗。以后还是离那个男孩子远点的好,省得给人家惹麻烦。

“你以后少跟这些不正经的男生接触!”决楚厉声说,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心想,“我最不该接触的不正经男生就是你了。”

当然,这话我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出口的。

于是只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下又一下。

决楚看了突然好笑,“好了好了,别点了,再点脑袋都要掉了。”

虽是这么说可是他的心情好了很多的样子,一路哼着小曲拉着我回家了。

晚上到了家,吃完饭后决楚仍像往常一样跟我呆在一起做作业。决楚的数理化都很好的,只是文科差的一塌糊涂。他总拿了我的文科作业去抄,舅妈开始很讨厌决楚一吃完饭就往我屋子凑,用凌厉的眼神看我,后来看到决楚是看我的作业便作罢了。

我心想,你瞪我干吗?有本事你把他弄出去啊,别让他老来我屋子里,我巴不得呢。

可是……,唉!

决楚如果是皇上,那我就绝对是女仆!

万恶的君主制啊,我就是最下层的劳苦人民!

唉,总之吧总之,我在做完作业后把作业放到书包里,而后手半天也没从书包里掏出来,还攥着那些信呢。

决楚扭头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不耐烦的样子,“你干吗呢你?!”

我一听他问,心有点慌,心想,“躲的过今朝躲不过十五,躲的过决楚躲不过学校那帮花痴。伸脖缩脖都是死,拼了!没准促成大媒,以后我就可以在决楚面前扬眉吐气了!”

我心里想着以后在决楚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咬着唇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决楚看我一会皱眉一会笑的样子,更不耐烦了,一把把我的手从书包里拽了出来,跟着一起拽出来的还有那些情书。

决楚显然愣了一下,一把夺了过去,“这是什么?”

我喏喏,“情书。”

“谁给你的?”

我听着决楚不太好的语气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许菁华,秦小丽,窦彤彤,……”

决楚“咦”了一声,“女的?”

我点头,心想,“这不废话嘛,难道你还想男女通杀,老少皆宜?”

决楚似笑非笑,一封封拆开看了,而后一封封摊在我面前,用超自恋的语气感叹,“虽然这些人我都看不上,但是不得不承认她们还是很有眼光的。”

我噗哧一下乐出声来,心想,“您老还真会蹬鼻子上脸,果然脸皮厚的人就是不一样。”

决楚看我乐了,又凉兮兮的说了一句,“余清鸢,就你没眼光。”

我闷着头一个劲的乐,还不敢不应声,只好还作死的点头。

决楚一股有气发不出来的样子,冷哼了两声,卷起书走了。

我只差没鼓掌欢送,而后插了门给哥发短信。

哥说他军训了。军训的教官竟然跟他们系的一个mm搞一块去了。

哥还忿忿的说,“太过分了!本来资源就少,谁来都要分一杯羹,这怎么得了!”

我只觉得好玩,大学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跟我理想中的学校实在差别太远了。

哥到最后还说,“圆圆,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来哥的学校。”

我把那条短信存在手机里舍不得删,后来干脆锁了起来。

洗漱之后,我倒在床上,临睡之前,扭头看了一眼床头的手机,带着笑,进入梦乡。

哥的学校啊,在那遥远小镇孤伫而立,是我心之所系的梦中天堂。

第二日是难得两周休息一次的高中生的休息日,一早起来,我都美滋滋的,脸上带着笑意。

决楚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没搭理我,自己一屁股坐在桌子前等吃饭。

我心里嘀咕一句,脸上照样端着笑进去帮舅妈干活。舅妈做了决楚最爱吃的酱油炒饭和西红柿蛋汤,我一手端着盘子,一手端着汤往餐厅走,盘子重,汤又烫,我端了没几步便觉得手烫得不行,另一只手端着盘子也无力得很,根本没手空出来帮忙,我眼看就端不住了,连忙喊道,“决楚!快来帮忙!”

决楚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跑过来帮我端,刚刚拿到汤碗,我的手一下子坚持不住,松开了,一大碗的汤全都洒在了决楚手上。

想必是极烫的,决楚“啊!”的一声尖叫出来,顾不得摔了的汤碗,抖着手冲进厨房用凉水冲。

他被烫了,用凉水这一冲更不得了,手上那一大片立刻鼓了水泡出来。

舅妈开始慌慌忙忙得给他处理,一看见我也进去看了又气又怒,一巴掌甩到我脸上。

“你个小妖精,跟你妈一样,一天到晚就知道祸害我们母子!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大舅看了我一眼,低声跟舅妈商量,“算了,你看你在孩子面前哭成这个样子像什么样子?”

舅妈的声音陡然高了上去,“我成什么样子?你还有脸来说?你说我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不是你搞了这个孽种回来,我儿子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我再也听不下去,含着泪水转身跑进了屋子,锁了门。

舅妈在门外踹门,我抵着门就是不开。

就听决楚在门外说,“妈,我要去医院!”

舅妈这才算了,连忙带着决楚去医院了。我听见她高声的跟大舅说,“看好她,晚上回来我再跟她算账!”

我听着大门关上,缓缓的滑坐在地上,抱着双膝痛哭流涕。

大舅在外边敲门,“圆圆乖,给大舅开门,大舅有话跟你说。”

我哭了一会,听着门外没动静了就打开了门。

大舅就坐在我门外的地上,低着头,有气无力的样子。

看我开门,立刻抬头看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我看着他狼狈的慌里慌张的样子,心里微酸,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是看着他。

大舅也看着我,双目通红,过了许久,过来抱了抱我。

我别扭的挣开,不肯给他抱。

大舅的声音略带哭声,“圆圆,大舅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

我倔强的咬着唇,不肯哭出声来。

大舅冲进屋子,拿了点钱塞到我手里,“这些钱你拿着,你搬到宿舍去住吧,这次你舅妈她是不肯罢休了。我……”

我拿了钱进屋装了自己的书和衣服,还有哥留给我的东西,那些小时候的衣服啊什么的,凡是用不到的都没拿。就这样收拾好东西,匆匆忙忙的离了家,大舅送我到学校,帮我办好住宿手续。

他走的时候欲言又止,见我一脸漠然的样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我看着他被阳光拉长的身影,竟然有微许的佝偻,心下一软,其实大舅对我不错的,可是那个时候我正在气头上,心里委屈万分,到底没有追上去跟他说句话。

后来的后来,我总是想,如果当初我有追上去,是不是后来所有的事情就都会不一样?

后来,无数个深夜从恶梦中惊醒的时候,我都会披衣而起,靠在窗边发呆到天明,就这样露伫中霄。

只可是,无论我心中如何追悔,上天也不会再给我回头的机会,而我那时年轻气盛,又怎会婉言于人。

十一

因为走得匆忙加上当时心伤,终是落了东西在决楚家。

第二天上了早读,我去决楚的班上找他,却刚好在楼梯口碰到他也来找我。

决楚看着我,目光悱恻,却不说话。

我许久没见过他这样的目光,心里一阵发毛,竟把自己来找他的目的忘了,张口半天就是“我,我……”

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被他看上这么一眼就又心虚了,明明我是比较惨的那方的……

决楚见我这般半天说不出啥来,却也不问我想说什么,只是突然抬手向我伸来,我心里一惊,只当他要打我出气,连忙一脸恐惧的往后躲了一下。

他的手愣在半空中,目光里也露出悲凉的神色,却仍是探过手来给我捋了一下耳边滑落的头发,“你别怪妈,她心里其实也很苦,她……”

他说了一半,到底没说下去。

我在心里嗤之以鼻,“她是你妈,你当然帮她说话。”

决楚看我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知道说不动我,叹了口气,摇了摇手走了。

我见他走下楼梯才想起来找他的目的,立刻追了上去,“决楚!”

他回过头看我,眼睛里滑过亮光,上来拉住我的手,“你想通了?搬回去吗?我去帮你搬东西。”

他说着拉着我就走。

我哭笑不得,连忙出声,“不是的,我不搬回去。”

他转过头来,神色黯淡了很多,我看了倒有一点点内疚。

平心而论,决楚对我还算是不错的,昨个舅妈要砸门进来的时候也是他把舅妈拉走的,可是为什么我心里就是不欢喜他呢?

想一想,小的时候他总弄坏我的文具盒,有时还在身后突然揪我的辫子,不过那些事也不过是小孩子闹着玩的,我也不至于怨恨这么多年。

我皱了皱眉,放下这个想不通的问题,接着说,“我落下了一本相册在你家,是我小时候的相册,可能掉在抽屉后头了,你回头帮我找找拿给我好不好?”

决楚略微点了一下头转身就走了,再没回头看我。

我见他走了,心里一松,转身回教室。

楼梯上正有同学在打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胖嘟嘟的女孩子突然气的满脸通红的指着另外一个嬉皮笑脸的男孩子说,“你无赖!”

我前行的身形一顿,突得想了起来,我讨厌决楚的原因——是那时候有一次他拉我辫子被哥看见了,哥跟他大打了一架,没打过他,鼻子还被他一拳打出血了。我当时怕极了,抱着哥大哭,就听哥恨恨的骂了他一句,“你这个无赖!”,似是从那日起我便讨厌他了,看见他便躲。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儿童时候发生的事早都忘记的差不多了,今日却突然想起来了,觉得好笑,原来我竟然是这么记仇的人啊。

总之,搬到宿舍后我的日子好过不少,不用每日跟决楚拉着手上学了,我很高兴;不用回家还要跟他一个屋子做作业了,我更高兴;不用再挨舅妈骂了,我最高兴。全都安顿好了以后,我给哥打电话,告诉他我住宿了。

哥问我,“怎么住宿了突然,都没提前跟哥说一声?”

我不想哥知道舅妈打我的事情,便笑语如花的骗哥,“读高二了,住宿可以多上一堂晚自习。我要好好用功才考的上哥的学校呢。”

哥在那边爽朗的笑,“圆圆乖,哥也要用功呢,拿到奖学金就可以给你买点漂亮衣服什么的打扮打扮我家的小天使了。”

我嘻嘻的笑,“你家圆圆丽质天成,不用漂亮衣服也一样人见人爱,佛见佛夸。”

哥拿我没话说,啼笑皆非,“你呀你,还真是,这么大姑娘了,就知道夸自己,也不害臊。”

我微有点脸红,撒娇的喊了声,“哥!”

哥在那边宠溺的笑,“好好好,我家圆圆人见人爱,佛见佛夸,啊。”

我一面笑着,一面想起昨个里挨的巴掌,心里委屈万分,只恨不得哥在身边我抱着他痛哭一场,“哥,我想你。我很想你。”

哥叹气,“傻圆圆,哥疼你。好好读书考来哥的学校,哥每天陪着你,连男朋友都不给你交,就哥每天陪着你,好不?”

我原本委屈的眼泪都下来了,一听哥这么说又噗哧乐了,“我才不希罕男朋友呢,我只要哥就好了。”

哥在那边轻轻的笑,也不说话。

隔着遥远的电话线,我能听到他轻不可闻的呼吸声,一呼一吸,一呼一吸……温柔至极。

“哥。”

“嗯?”

“哥。”

“嗯?”

“哥,我想你。”

“我知道。哥也想你。”

那一天挂了电话以后,我抱着话筒失声痛哭,哥离开我一年多,我从没有一天像那一天那般绝望了似的想他,想到心中甚至生出无望的恨意,只恨他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过了许久许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那日哥撂了电话也同我一般失声痛哭,东子说,认识哥那么久,从来都没见哪一次哥那样痛哭过,连在夜里做梦都哭出声来,吓的一宿舍人以为闹鬼了。

哥和我,我们原本心灵相通……

十二

搬到宿舍后,我的日子过得安安稳稳,只是早读前决楚总会来找我,语气赌气般,凶巴巴的样子,“余清鸢,作业拿来!”

我已然学会了装酷,爱理不理的把作业本丢给他。

决楚每逢这时都会邪邪的,凉兮兮的看我一眼,似笑非笑,那意思分明是——不错啊,胆子大了。

我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看他,其实心里七上八下早就开始求饶了。

怕了他这么多年,我都快成了巴甫洛夫的那条小狗了。

只是自我长大些后决楚虽凶却也没真的对我怎么样过,我偶尔突然不爽的时候又敢大着胆子去挑衅他,赌他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

虽然怕,但是又总赌赢,这感觉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的,丝丝绕绕的。

很矛盾啊。

我知道。

可是知道我也没法改变自己这种矛盾的心理。

高二开学后一个学期,我们要面临文理分班了。

哥的学校只招收理科类学生,所以我想也没想就添了理科交上去了。

把意向表送到老师办公室的时候老师看了一眼突然乐了,“你们家的这两个孩子啊,决楚也是看都没看就填了交上来了。都不回家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吗?”

我乖巧的笑,“老师,我们都商量过了的。”

“噢,”老师笑了,拍拍我的脑袋,“我倒忘记了你们俩兄妹感情好的很,肯定一早商量好了都报理科好去一个班,是不是?你放心,老师会给你说一下的,跟决楚分到一个班。”

我立刻脸黑,黑了又紫,紫了又绿的,一时脸上神色变化万千。

老师却打发我回去了。

我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往外走,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又要到头了。

一时悲从中来只差没哭给老师看。

一个星期后,分班完成,决楚果然跟我一个班,欲哭无泪!

这老师,咋没见她在别的事情上这么待见我呢?

新班的班主任是个男老师,教语文的,戴着金丝眼睛,很儒雅的样子。

分班后他给我们安排好了座位,而后问,“还有谁有什么意见没?”

那时候的学生乖的不得了,在老师面前大气都不敢出,谁敢说有意见?再说,老师这么问一句就如同问,你吃饭了吗?你就是没吃也得说吃了啊。

结果决楚在后排大声喊了一句,“有!”

全班鸦雀无声!一班的人都回头看他。

我自己一个人把头埋在桌子上,不抬头,开始在心里念咒,“千万别说我是你妹妹!千万别说我是你妹妹!千万别说我是你妹妹!……”

“老师,我有意见!”决楚的声音想魔音一样穿透我的耳膜,“我是余清鸢的堂哥,我想坐在她旁边。”

我只恨不得一头撞死!

我为啥忘了念,“千万别说你是我堂哥!”

老师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我,乐了。

“这倒也可以考虑,但是你个子太高会挡住后边的同学。”

“那我坐她后边好了。”

我脸上立刻出现三根黑线,只觉怒火中烧,蹭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他就骂,“猪啊你!难道坐我后头就不挡住后边的同学了?”

全班老师同学都被我吓住!

就连决楚也是!

只是他回神极快,眼神里竟然有了笑意,而后笑意越来越浓,偏偏神色还一本正经的样子。

“老师,你也看见了,我妹妹她,嗯,还是我坐她身边好一些。”

我只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

结果,到了最后,决楚还是坐在了我后边的座位。

我忍到下课,立刻扑了上去恨不得掐死他,“都怪你!都怪你!”

决楚这次竟也不躲,只是用手圈着我,任我拧。

直到有人来拉我,“余清鸢,你这样不好吧!他是你哥,怎么这么掐的这么狠毒!”

我转头一看,班里大多同学的目光都瞄着我和决楚呢。

我真真气晕了!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正欲哭无泪的时候,那个拉我的女同学一把拉开我,凑到决楚面前去去撸决楚的袖子,“你没事吧?”

那语气关心的啊,都快滴出水来了。

我抬头凝望同学们各式各样的眼神,只觉得羞愤欲死,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决楚一把推开那个女同学,拉我到怀里,我哪肯依他,拿拳头拼死的打他胸口,边打边哭,“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决楚也不吭声,只是搂着我任我打。

那个女同学不知是不是太有正义感,一把拉开我,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余清鸢,你不要太过分!”

可是她的手没落下来就被决楚拉住了,我只看决楚脸色铁青的拽紧那个女生的手腕,“你敢打她?”

那女生被他阴沉的声音吓到,“不是,我,我,我见她不停的打你,我……”

“关你屁事?!”

我一看状况不好,忘记了哭,也忘了伤心,立刻双手上去掰决楚的手腕,“放手啊,你放手啊!”

“她想打你!”

我一看决楚说也说不听,拉也拉不开,咬了咬唇,冲着决楚的手腕就是一口。

他一痛,真的松开了,那女孩子哭着跑开了。

我终是怕的,咬完了立刻往后退了两步。

决楚神色变化复杂,用另一只手捂住手腕,坐在了他座位上。

上课预备铃又响了,他见我还不肯坐在自己座位上,脸上似笑非笑,“过来坐啊,发什么呆,想被老师罚站啊?”

我见他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松了一口气,知道他不会再为难我了,我又赌赢了一次。

老天保佑!

十三

得益于分班第一天发生的事,我跟决楚都声名狼藉,学校的同学纷纷传说我是多么的暴力,决楚是多么的吓人……

在纯洁的校园里,他们就是可爱的羊,我们就是凶狠的狼……

除去这个,日子过得倒也安稳。没人再来给我写情书,也没人来招惹决楚,这两样我都很满意。甚至想着,早知道有这效果我早跟决楚来这么一架就好了。

决楚也没再惹我,坐在我身后老实了很多,虽然偶尔还会拽拽我的马尾,用凶巴巴的语气说,“喂,余清鸢,这道题怎么做?!”。可是我也不怕他,狠狠的瞪回去!自从那日咬了他一口以后,我就像突然开窍了一般,觉得要以暴制暴,拳头底下出和平!

我开始刚咬完他的时候还担心他回家怎么跟舅妈交代手腕上的牙齿印,后来见他神色无常的样子,估计舅妈也没问出什么,这才放心。

否则舅妈若是冲到学校再给我一巴掌,我估计我的人气会直冲云霄,真真是扶摇直上九万里。

唯一让我觉得遗憾的是,落在决楚家的那本相册不见了。决楚说舅妈在我走了以后就把剩下的东西都扔到垃圾箱了。我心里遗憾,那都是我小时候的绝版照片,可惜再也找不到了。然而也没什么办法。

分班后的好处就是不用学文科了,我文科其实也不差,只是厌烦极了政治,那种把话颠来倒去说上一整篇的学问,我受不了。

决楚比我还爽,因为他不仅讨厌政治,还讨厌历史,不用学文科后,得益于数理化的优秀,他的排名突飞猛进,竟成了老师眼里成绩不错的好学生。

第一个学期结束后,我在学校排名第二,决楚排名第二十二。

高中的课程安排的很紧,春节也只放六天假,其余的时间都用来补课了,用校长的话说就是,“绝对不能给别的学校超过我们的机会!绝对不能给别人超过我们的机会!绝不能在起跑线上输给别人!”

校长是个老太太,因为她有名的三个绝对不能,我们偷偷在底下叫她“灭绝。”

我搬到学校宿舍住了,哥也不回家了。

自己一个人呆在学校。

哥说,学校里很多人没回家,大年三十晚上没回家的学生会凑在食堂一起包饺子吃。

哥问我,三十回不回大舅家过。

我想了半天,觉得不太想回去,但是想起那天大舅走时的样子,又觉得不回去看看也不太好,就跟哥说,让我再想想。

哥说,这个学期的成绩已经下来了,他能拿到5000的奖学金。

我说,我这个学期的成绩也已经下来了,年纪第二。

哥在那边笑的很开心,夸我,圆圆真厉害。

到最后,我还是去了大舅家,决楚领我回去的。舅妈看见我用鼻子哼了一声就转身进屋做饭去了。决楚拉我进我之前的小屋子,果然里边的东西都没了,然舅妈当成储物室了,我看了心里有点不舒服就退了出来。

十二点的时候,决楚拉着我出去放烟花,我抬头仰望夜空,缤纷绚丽,美不胜收。决楚见我看的入神,拿了一只烟花,从身后环住我,将烟花塞进我手里,我扭头看他,他正神情专注的拿着火柴去点烟花芯。

天上缤纷的烟花映进他狭长的丹凤眼里,秀长而明亮,奕奕生辉。烟花还在无穷无尽地绽放,就像黑缎夜幕上不停的滑落着星子,那样绚烂,那样美丽,照亮了他的容颜。

我的心突然露了半拍,扭回头来,叹了口气。只可惜此时此刻此景,在身后这样抱住我的却不是哥。

手里的烟花被决楚点燃,砰的放了出去,决楚举高我的手,我仰头凝视那绚丽,心情安而平和。

一九九八年的那个春节,是从小到大,第一个我没有跟哥呆在一起的春节。

十四

开学后因为马上面临升高三,课程任务繁重了很多,决楚却还磨着我给他恶补语文。

我懒得应付他,于是每天丢给他两句古诗词让他背。

竟然有用!

期末考试的时候班上考试语文成绩我第一,决楚第二。

“余清鸢,你这个主意还不错。古文阅读好懂了很多,写作文穿插进去几句还能混个高分。不错不错。难得你这个笨丫头也有主意好用的时候。”

我气的说不出话来,哪想过会有这种歪打正着的事,邪门的也太厉害了点吧。

从那以后,决楚的语文成绩就咬紧了我。

后来我总觉得,美国当时把小日本扶持起来的时候,八成就是我那时的心情,弄巧成拙,哭笑不得。

决楚的语文成绩上来后,排名又进了很多,已然能排到年纪第六了。

只是他的英语不好,经常是乱猜的时候也是往错的答案上选。偶尔我给他讲题的时候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就气恼得把笔一甩,“不学了!”

我乐得无事,自己回头学自己的。

过不久他又会重新捡笔起来学。

这样用功的决楚倒让我觉得真不像他了,一时还不习惯。

细细打量他的时候,他的丹凤眼一挑,斜眉飞扬的看我,语气一如既往的凶,“干吗?”

我确定,这个绝对是决楚!回头继续用功看自己的书,不理他。

偶尔看书累了的时候,我会抬头发呆,看向窗外,不知道哥现在在干什么。是在上课,还是在实验室,有没有像我想他一样的想我。

在高考这样的重压下,这样的发呆弥足珍贵,可是总也持续不了多久。因为决楚会在后边捅古我,“哎,余清鸢,你发什么呆又!”

于是我又低头看书。

后来,我总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哥不在身边,每天就是学习学习,一个晚自习要把面前的一摞书的练习题做完……

可是还是顺利过来了,我终于升上了高三。

每日里跟着同学起早,吃早餐,而后抱着一摞书去教室。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哥走的这两年,我长高了些,身子还是一样的单薄,脸蛋也没怎么长大,还是以前小小的巴掌脸,只是眉眼倒展开了些,比小时候还要大而明亮。

哥再见到我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惊讶。

哥仍像以前那样每天给我发短信了,只是数量少了很多,大多叮嘱我好好学习。偶尔也会给我讲他学校里的事。比如宿舍的暖气管暴了,满屋子的水,他跟东子两个人蹲在凳子上拿了个大扫帚拼命的往外扫水。

哦,东子就是哥宿舍的那个哥们,在新生接待会上拉梁祝把众多mm的心碎成了玻璃的那个男孩子。我跟哥有时候会不厚道的称呼他碎玻璃。

哥的短信虽然不多,可是我看得出,他过得很好,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臻荣。这样很好,我极安心,只待高考来临后的日子,我跟哥在那个我跟他都爱极了的学校里重逢。

十五

高考越来越近,学校里的饭菜越来越好。我以前从不知原来高考时间跟食堂饭菜质量是成反比例函数的,距离高考时间越短,学校食堂的饭菜就越好。

除去儿童时代的那几年模模糊糊的记忆,我不曾再有过这样衣食无忧的日子,真真的饭来张口,学校只差没把我们这些高三学生当成皇帝对待给来个满汉全席,可是对于我这般贪恋口舌之欲的人来说,有这般可口的饭菜已然很知足。

所以,后来想起那段人人紧张奋斗拼了小命的日子,我却觉得十分美好,当真是没出息至极。

高考的那几天,哥也要期末考。

他每天都给打电话,但是从不问我考得怎么样,基本上都是问我吃了什么啊,睡的好不好啊……

我知道哥是担心我的,不能在这个时候回来陪我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我往返学校看着校门外守的满满的学生家长,心里也不是不难过的;果然人是群居动物,最怕与人比较。

可是想到高考后就要跟哥在学校重逢,心里又酸酸甜甜的都是说不出的欢喜。

我在心里,一遍遍的念哥的名字,念他的眉眼,徘徊辗转心思静谧的有如一场云烟。

考试结束后估分,我心思胆小缜密,觉得有问题的题目一律扣全分,可是这样估出来也有760分。于是志愿表里只填了哥的学校。

跟哥说的时候哥试探的问我,“要不要再填个第二志愿?”

我假装生气,“哥,你对我很没信心啊!”

哥笑,“好圆圆,那就来哥的学校啊,别的学校我们都看不上眼,啊。”

我笑,“嗯,就去哥的学校。”

哥接着逗我,“怎么才两年没见,我家温柔的圆圆也会用这么凶的语气说话了?”

我一愣,讪笑了两声,挂了电话,而后坐立不安。

想了想,终是给大舅家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舅妈,我听着她“喂”的一声传过来,不知为何,手一抖电话就挂了。再想了想,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拨过去了。

谁知过了一会,手机响了起来,我一看,是大舅家的电话。

“喂?”

我呆住。

“喂?”那边的语气明显不耐烦起来。

我连忙接口,“是我是我。”

“找我干吗?”

“嗯,嗯,你怎么知道是我找你?”

决楚在那边嗤笑一声,“除了你还有谁会笨的听了我妈一声喂就慌里慌忙的把电话挂掉。”

“……”

“快说!找我干吗?”

“那个,我没啥事。”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心翼翼,放的轻轻的跟蚊子哼哼一样,“你报了哪里啊?”

“你报了哪里我就报了哪里。”

我的声音瞬间拔高,“你怎么知道我报了哪里?”

决楚没说话,冷笑着哼哼了两声。

我被他猜到心事不仅有点恼,“你有把握考上吗?”

“余清鸢!!!你再说一遍!”

我立即认错,“考的上考的上,我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决楚又冷哼了两声,我立马挂了电话。

心里安抚自己,还好还好,还好是隔着电话线,不然还不被活活骂死!这家伙怎么这么阴魂不散那?我欠了他的真是。

高考录取通知书是在8月份下来,中间的这几个星期,我无处可去,决楚带我搬回了大舅家。

舅妈看了我一眼转身进屋了,就当没看见我这个人。

大舅看见我眼里闪出一丝光亮,招呼我,“囡囡,你回来了。”

我略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原来的屋子已经成了储藏室,不能再住。

我住在决楚的屋子,决楚睡沙发。

我心里过意不去,偷偷的看舅妈的脸色,舅妈飞快的瞥了我一眼,我看出那眼神中的厌恶,可是她最终也没说什么。

我低下头,偷偷的舒了口气。

十六

住在大舅家这么多年,决楚的屋子我基本就没进来过。晚上,洗刷完毕后回屋的时候,大舅舅妈他们都去睡了,决楚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客厅没开灯,电视忽明忽暗映的他的脸也忽明忽暗的,我飞快的看了一眼便进了卧室。

已然太久没有在大舅家住了,在这样的晚上看见决楚穿着睡衣懒洋洋的样子,还真是不习惯。

一晚上都是辗转反侧的,睡的极不好。

早上起来我看着自己的两个黑眼圈苦笑,果然我对这个家还是有着抵触情绪的,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不想,潜意识里也会控制不住的颤抖。

早餐仍是酱油炒饭和西红柿蛋汤,我看了一眼更苦笑。这回学了聪明,叫上决楚跟我一起去端菜。

吃着早饭,舅妈突然说了一句,“今年退休,单位给我们一次出去旅游的机会,去新疆,南疆北疆都去,给带家属,平常去一次要七八千呢,这次只要补很少的钱就可以了。决楚,你考试也完了,现在没事妈带你出去旅游好不好?”

决楚头也没抬,“我要跟同学去玩,你跟爸去吧。”

舅妈小声的咕咕囔囔,“平时也没见你跟同学出去玩,说要带你出去玩你就要跟同学玩了。”

决楚不耐烦的样子,“不去不去,你跟爸去吧。”

舅妈看了看,也没再说什么,一筷子一筷子的夹菜,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闷着头吃饭。

我都走了这么久了,决楚在家里的大王地位还是没有改变。

第三天舅妈跟大舅两个人就出去旅游了。

舅妈临走前反反复复的叮嘱决楚,“看好门,看好家里东西,出门小心点,晚上早点回家,妈每天晚上都给你打电话,你自己不会做饭就去超市买,乐意吃肯德基也可以……”

决楚开始还皱着眉头听,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笑着脸哄舅妈,“行了行了,出趟门嘛,你儿子我有那么不中用嘛,什么都要你叮嘱。行了行了,别担心了,好好跟爸去玩吧,你们回来我的成绩也该下来了。”

“你这孩子!”舅妈轻轻的拍打了决楚一下,而后拖着行李走远了。

决楚站在门口看着舅妈他们渐行渐远,突然喊道,“老妈!记得给我带礼物回来!”

阳光下,舅妈回过头来冲着决楚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

阳光那么刺眼,照的舅妈脸上的笑容都看不真切,可是仍恍惚的映出那笑容慈爱灿烂,无比耀眼。

我这样看过去,只觉的心底塌陷,有种想哭的冲动。

若是妈妈还活着,到现在,她也一定会这样冲我笑,冲我挥手,温柔的叫我圆圆,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我吧?

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我突然就原谅了舅妈,她对决楚百般宠睐,对我不理不睬,其实原本也算不得是多么过分的事。

更何况,我即将离开这里,也许以后再也不会回来。

“大舅,舅妈,一路顺风!”我隔着遥远的距离使劲的喊道。

大舅回头冲我摆了摆手,距离太远我看不真切,可是仍觉得他笑的很开心。

我靠着门框伫立许久,回身的时候看见决楚,他的手掌斜插进裤兜里,懒洋洋的歪着身子倚在门边,眉梢嘴角皆含笑,就那样望向我,似笑非笑,漫不经心。

我初时懵懵懂懂,狐疑的看了看他,而后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明白过来,这家里就将只剩下我跟决楚两个人!我起初只高兴着舅妈旅游我不用再挨骂,却忘了这个!

决楚看我变了脸色,知道我终于转过弯来了,他的嘴角翘的越发厉害,拉住我的手腕顺手关上了大门,“余清鸢,你就这个呆呆傻傻的样子最可爱。”

他的声音平和从容,那般无所谓,就好似在感叹今天天气很好一般信口而来。

而我,站在那里,呆成了木头。

过了好半晌,终于会过神来,一转身就往外跑。

决楚眼明手快一把在身后抱住我,乐出声来,“余清鸢,你跑什么?”

我被他这般抱住挣脱不得,越发着急,挣扎的更厉害了。

决楚见我挣扎的厉害,只好抱的更紧,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压的低了下来,“别乱动。”

我心里发慌,却也停了下来。

他的声音低而沉,沙沙的,一丝丝渗进心里去,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别怕我,别躲我,别惹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圆圆,”他的下巴在我脸颊旁轻轻的擦磨,温软的唇随着擦磨反复的滑过我的耳际,轻轻柔柔的,像风一样掠过,“圆圆,我只想对你好,只想对你好,给我个机会,圆圆,给我个机会……”

他的声音越发的低了,而且小了下去,梦呓一般只是反反复复的叫着“圆圆,圆圆……”

我心里诧异,印象里决楚极少这般亲昵的叫我,他大多连名带姓的唤我余清鸢;唯一一次叫我圆圆还是那时在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时候的事,很多年前的事了。

今日这般是着魔了吗?

我心里慌的紧,连忙推开他,满脸通红的跑回了卧室。

这次他没在拦我,也没追上来,而是慢慢悠悠的晃进了屋子。

我关了卧室的门,自己靠在门上,捂着心口,那里扑通扑通的跳,就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了一样。

决楚他——疯魔了。

十七

我躲在屋子里手足无措,干脆气闷的窝在床上睡觉,拿着被子闷住脑袋。

心里有事,又是早晨刚起床没多久,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只觉的心烦,烦的要命。

正烦着呢,决楚在外敲门。

一下又一下的敲,不紧不慢的,偶尔还快三下慢三下的,门上要是有排键,我估计他能按出哆啦咪来。

我一言不发地拉开门,盯着他,他朝我无赖的笑,“跟我去超市买东西!不然中午没饭吃。”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走了出去,“砰”地一声摔上门,噔噔噔的奔向厨房,拉开冰箱门,满的!

决楚探着脑袋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生的!”

我被他一句话噎住,气结语塞,只觉的脑袋上冒出烟来,咬牙切齿,“我做!”

“不敢吃!”

“我自己吃!”

“别,我怕落个投毒害人的罪名,警察叔叔不会放过我!”

“……”

“你想怎样?”

“去超市买吃的!”

我彻底无语,一路跟着决楚去超市买吃的。

人人乐超市就在家旁边十分钟左右的距离,决楚这样一路拉着我去超市,刚好碰到邻居的张大妈。

张大妈笑着说,“唉,这兄妹俩就是不一样,感情总是比别人近一些。”

决楚冷冷的看了一眼也不搭声,我心想,“真是没礼貌。”

边想边朝着张大妈歉意的笑了笑。

决楚拉着我一路往前走,边走边嘲笑我,“余清鸢,你总装这种乖巧的样子累不累?”

我气恼半晌,而后狠狠的踩了他一脚,甩开他的手自己往前走。

决楚哎哟一声,停了脚步,过一会又追了上来,气急败坏,“余清鸢!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哈!”

我白了他一眼,却看见他嘴角收不拢的笑容,好像被我踩了一脚多欢喜的样子。

“神经病!”

我大踏步的往前走,决楚没再追上来,就是哼着小调慢悠悠的跟在我后头。

去超市里买了烤肉,又去肯德基打包了几个鸡翅,买了瓶可乐,就回家了。

逛超市是最费时的,随随便便买点东西东看看西看看就一个来小时。回到家已经十点半了。

我舀了米,用电饭锅做了米饭。十一点的时候,我把饭盛好,把烤肉切好,鸡翅摆好,跟决楚洗了手坐下吃东西。

吃到一半的时候决楚突然停下看我,我彼时手里正拿着一根鸡翅啃的欢天喜地,被他这般看的别扭,一板脸瞪回去,“干吗?”

决楚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用拇指轻轻擦了一下我嘴边,我看见他拇指上粘着若干鸡翅的细屑。

突然脸红。

以前哥就常笑我,“吃东西没女孩子的样,跟个小孩子一样,总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

哥笑我没关系,决楚笑我我可受不了,一挥手冲着他的手就拍了过去。

决楚迅速的把手缩了回去,拇指放到唇边,舌头迅速的裹了一下,把细屑都裹了下去。

我目瞪口呆!

“决楚!你不要脸!”

决楚倒是暇之以待,“我哪里不要脸了?”

“你怎么可以吃,怎么可以吃别人剩下的东西!”我原本想说粘在嘴边的东西,终觉得丢人,硬生生改成了剩下的东西。

决楚嗤笑了一声,“我这叫不浪费!”

我顿时无言以对!

心里恨恨,果然搬回来住就是错误的决定!

十八

平日里上学的时候不觉得,可是放了假,觉得这日子过得飞快无比。

睡个午休,爬起来就已经三点半了。

推开门的时候,看见决楚正靠在沙发上,电视还开着,可是他已经睡了过去。

亏得家里沙发大,能给他睡成这般稀奇古怪的形状。

决楚睡着的样子,不似平日里那般盛势凌人,他狭长的丹凤眼闭上的时候,面孔看上去倒有点小孩子一般的纯净。

我怕惊动他,蹑手蹑脚的往厨房走,他却仍是醒了,迷迷糊糊的撑着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许是刚睡醒的原因,他的嗓子有些沙,“余清鸢,你偷偷摸摸的干吗呢?”

我见他醒了,便不再蹑手蹑脚,进了厨房,把绿豆和大米淘了,泡上。

而后回了客厅靠在沙发上眯缝着眼睛看电视,出神的发呆。

靠了一下觉得这个姿势终是不太舒服,干脆把腿也拿到沙发上来,整个人斜靠在沙发上,用手环着腿,把脑袋靠在沙发背上,眯缝着眼睛打着哈欠看电视。

决楚本坐在沙发那头,看我这般缩成一团,竟突然凑了过来。

我没个防备,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一看决楚就在眼前,吓了我一跳,原本眯缝着的眼睛立马瞪得圆圆的。

决楚看了突然好笑,“你这个样子倒真像动画里的娃娃。”说着拍了拍我的脑袋又坐了回去。

我只当这人闲来无聊戏弄我,根本没搭理他,继续搭拉着脑袋发呆。

决楚坐是坐了回去,可是脚丫子仍是踩着我的脚。

我还有点犯迷糊,只当他是退的距离不够,便自己往后缩了缩。

谁知我缩一缩,他立马又跟了上来,接着用脚丫子踩着我。

我干脆把腿放了下去。

他倒还不乐意了,“余清鸢!踩你一下会咋样!”

我想也没想,答的可顺溜了,“得脚气!”

决楚的脸立马臭的不行,“谁跟你说我有脚气的!”

“切,那可说不准,没准还有啥口臭狐臭痔疮……”

决楚听不下去,欺身上来压住我的时候,我嘴里最后一个词刚冒出来,“子宫肌瘤!”

他原本气恼,听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一时倒哭笑不得了,低着头闷笑了一会抬起头来,使劲的敲了我额头一下,“你个小妖精!”

我看着他又笑又气而发红的脸庞,眼睛也因为笑而闪过的光亮,神色暧昧的紧,突然发慌,一把推开他。

决楚用手撑着沙发,不肯动。

我不习惯这样被他从高俯视,推了两下推不动,就干脆用指甲尖拧了他两下,决楚怕痛,手臂立刻软了,我瞅着空钻了出来跑下沙发。

他倒在沙发上揉着被我掐了的胳膊,斜着眼睛瞥我,“果然人家说女人都是蛇蝎心肠是错不了的!”

我甩头,不理他,坐在靠垫上看电视。谁知他又贴身过来。

“喂!林决楚!你有完没完!”

他嬉皮笑脸的凑上来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我的手机刚好想了。

我趁着接手机的空子躲开他,一看,是哥的电话。

哥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带着笑的样子。

“圆圆,哥今个写机器狗的程序,想来想去都没想明白狗应该怎么拍球,只好自己反复模拟动作,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对面来了两个女生,看见我拿一个手不停的按,拍,踢,人家两个人噗哧一下子就乐出来了,把哥闹了个大红脸。”

“圆圆,哥想你了,要是你在身边肯定就帮哥瞪回去了。”

我想着哥模仿狗狗踢球的样子,也乐了出来,嗔道,“你就不会自己瞪回去啊!说的我很凶的样子。”

哥在那边挠了挠头的样子,“也不是。我怎么好意思瞪人家女孩子。”

我笑,“没出息的,遇到麻烦才想起我。”

“不是,不是,哥真的想你了。等你过来哥偷偷带你玩机器狗。”

我奇道,“为啥要偷偷的啊?”

“很贵的那个!经费又紧张,狗又很容易玩坏,老板知道了不好。”

“哦……,这样啊。有多贵?”

“十万一只呢。日本进口来的。”

“……”

“哥,要不咱偷一只卖掉吧,就发达了!”

“……”

“还好老板不在身边,不然让他听到了明天就得把我赶出实验室。”

“真小气!”

“十万一只啊!”

“废话,十块钱一只谁会想着偷?!”

“总共才四只!”

“四只还不分我们一只!你们实验室总共不也没几个人吗?”

“……”

哥一本正经痛心疾首,“圆圆,你真的变坏了。哥这几年没在你身边看着你都是哥不好,哥……”

我乐出声来打断他的话,“哥!”

“干吗?”

“哥?”

“嗯?”

“哥,我想你了。你说我万一考不上咋办?”

“傻圆圆,怎么现在了又突然对自己没信心了。”

“不是,总是会担心嘛。”

“不会的,我圆圆人家人爱,佛见佛夸,怎么会考不上。再说学校的招生政策对女生有倾斜的。”

“哦?为啥?”

“珍惜物种当然要重点保护。”

我乐不可支,跟哥道了声好,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的时候决楚正靠在垫子上斜着眼睛看我,嘴角讥笑,“十分零六秒,你跟他说得话比一天跟我说得都多。”

“余清鸢,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都是“哥”,你对他和我就差这么多?!”

我一时语塞。

十九

决楚见我不吭声,扭过了头去。他的嘴角仍挂着笑,可是神色间苍凉迷茫,眼睛里薄薄凉凉的似蒙了雾,我心里一紧,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这样的神色,干脆转身躲进了厨房。

在厨房呆立了一会,我把绿豆和米下锅,开着小火,咕嘟咕嘟的熬粥。又从冰箱里拿了鸡块,虾仁,大刀阔斧的开始做菜。

晚饭算得上丰盛,虽是没法跟舅妈做得饭比。可是我天生好吃,对于做饭颇有灵份,又多年在厨房给舅妈帮手,做出来得菜到也有模有样。

折腾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把菜做好,端出厨房的时候,决楚仍是靠在垫子上看电视,连姿势也不曾动过,只是脸上挂着的笑不知何时不见了,一脸漠然。

我不敢叫他端菜,自己一样样把菜端出厨房摆到餐桌上,回头看他,他却连眼皮也不抬。

我犹豫半晌,轻轻叫了声,“决楚哥?”

决楚的身子一震,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回头看我。

我咬住了唇,只觉的心口不停的跳,忍住后退的冲动,仍是软软的唤了声,“决楚哥……”

决楚蹭的从座垫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的跑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肩,“你叫我什么?”

我被他这般神色吓住,只当自己又说错话了,不再吭声。

决楚见我不吭声,兀自皱了皱眉,而后尽量用轻而温柔的语气哄我,“圆圆,你叫我哥是不是?”

我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决楚哈哈大笑,一把抱起我来转了两个圈,“圆圆,十一年了!距离你上次叫我决楚哥十一年了!你终于肯再叫我哥了!”

我被他晃的头晕,“放我下来,晃晕我啦!”

“不放不放就不放!我这辈子都不会放!”他说着又转了两个圈。

我只觉的脑袋被晃的七七八八七荤八素的,冲着他大喊“林决楚!放我下来!我头晕!”

于是,平安落地。

决楚兴奋的拉着我的手,转身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又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我,轻轻掐了掐我的脸蛋,“这算什么?以为我跟你一样馋?给点吃的就糊弄过去了?还是打算讨好我啊?”

我看了一眼决楚,他的心情真的很好。

既然这样,那不如一次把话说清吧。

“决楚。”

“嗯?”他哼哼了两声。

我立马改口,“决楚哥。”

决楚对我的反应极其满意,扬了扬眉,示意我继续说。

我按住自己的心口,让它不要乱跳,以便我能顺利的把下边的话说完。

“决楚哥,你对我好,我知道的。我以前不喜欢你,因为小时候你老欺负我,还跟哥打架。后来我长大了,多多少少明白些事。舅妈骂我的时候你就把话题扯开,晚上呆到我房间看书也是防着舅妈来我屋子里骂我;你跟舅妈说,我给你补课,所以你的成绩才上来了,其实你人很聪明,又真的很用功,成绩上来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你只是想舅妈对我好点,肯给我回家住,是不是?”

决楚笑着打断我,“谁说你半点功劳也没有,你不是给我讲古诗了吗?”

我也扯了嘴角笑了一下,可是眼泪却也落了下来,“决楚哥,你对我好,我知道的。我也是人,有血有肉,知情冷暖。你对我好,我都知道的。所以你虽然有时候你凶巴巴的,我却也不怎么怕。”

“你问我为什么都是哥我对你和哥就差了那么多,我也不知道。哥从小就照顾我,我没有他在身边就不行,要靠在他怀里才睡得香甜安稳,呆在他身边就觉得安心快乐,哥给我的感觉,我无法从别人身上找到,那种感觉,我找不到。”

“我找不到,所以我没办法。你也是我哥哥,你和哥虽然不一样,可是却也是真心实意对我好的,可是我却没法像对哥那样对你。”

“决楚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眼泪哗哗地往外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决楚轻轻揽我在怀里,许久才仿佛是自嘲,“我明白的。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没有我,即使我做的再多,做的再好,也永远做不到你想要得那个。圆圆,你说你找不到,所以他替代不了。可是我也找不到,我也找不到替代你的那个人,所以我也没办法。”

“我不是没有想过。你既不待见我,我何苦拿自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可是我忍不住,我怕你会伤心,怕你会寂寞,怕你要的他不肯给。我知道我可能永远也替代不了他,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跟他比。你说我聪明又好学,我不是的,我半点也不爱学习,我只是不想输给他,我只是想你知道,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所以我这样为难自己,可是只要想到这样为难全是为了你,我便觉得欢喜。”

“圆圆,你说你没办法。那么你该明白我的心情,我也没办法。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便不会让自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没办法,所以你不要为难我。我只想这样一直陪着你,在你转身的时候就能看见,不会孤立无助。可是圆圆,你要的,他给不起。他那种性格的人自以为正人君子错怀不乱,你要的,他怎么会给?”

“圆圆,他给不起。而我只想问你一句,他给不起,你还要吗?”

我哭的说不出话来,一味的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哥不会不要我的,哥不会的……”

“你不知道。那么我便看着。看着他敢不敢要你。圆圆,他若不要,我要。我要,只要你肯。我要。”他的脸色平静,声音也是,听不出半点波动,可是我却觉得难过。

二十

和决楚这样把话说开了,我心里仍是不好受,反反复复的思量着,只觉得想落泪。决楚却无所谓得样子,看我的眼神也较之前温柔许多,这样温柔的眼波趁在他一向冷俊的脸上,反而更让人心疼。

决楚看我一脸悲伤的样子叹了口气,过来揉乱了我的头发,“圆圆,你不要这个样子。既然我们都没法子,不如就拖着好了,等到他做了决定,你再做决定。我也会跟着你的决定做决定。既然命运的转盘根本不在自己手里操纵,多想也于事无补。开心点。你这个样子谁都没法高兴起来。”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抬头问决楚,“决楚哥,你说,哥真的能接受吗?哥的性子……,上一次,上一次他便是直接叫了我妹妹,我就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决楚笑了一声,面目飞扬,“圆圆,你当真糊涂了,竟然来问我,我自是一千个一万个希望他不接受的。”

我一时语塞,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决楚大笑,拉我坐下吃饭。我满腹心思被他这一闹倒也没了,只好坐下吃饭。

决楚边吃边挑,“这个油太多了,腻;这个盐太多了,咸;这个,这是龙井虾仁吗?我怎么看着像龙井虾米啊?”

我气了半晌,拿筷子敲他的头,“你别吃!”

决楚嘀嘀咕咕了一句,闷着头吃饭,不再吭声。

吃完饭后,他围着电视看足球。

我歪歪的倒在他床上看小说。决楚屋子里的小说很多,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大唐双龙传,应有尽有。

我如获珍宝,一本本的抱起来读。

决楚不知在外边看的什么比赛,欢呼了一声,喊我,“圆圆!出来陪我看球。”

我正看射雕到精彩处,懒得动窝。

“唔”了一声,转了转身仍看自己的书。

决楚在外等了会,见我没动静,冲进屋来,见我窝在床上,“看什么呢,不是说了让你出来陪我看球吗?”

我被他拉了出去,连拖鞋都没顾得穿,只顾着拿手上的书。

决楚拉我出来倒也不管我,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兴奋的看球。我接着歪倒在沙发上看书,看到高兴处乐出声来。

决楚本聚精会神的看球,听到我笑扭头过来看我,凑了上来,“看什么呢,乐成这样?”

我笑,指着书上,“黄蓉这丫头狡猾的狠,郭靖老实巴交八成搞不定她。”

决楚笑了笑,“这你就错了,聪明人大多倒在笨人手心里。”说着接着扭头回去看球,却顺便把我放在沙发上的脚丫子搬了过去放在他腿上,我一愣,要往回缩。

“别乱动。”决楚头也没回,仍是两只眼睛盯着屏幕眨都不眨的,口气有如教训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

蜷着腿确实不如这样放开舒服,我便也没了计较,动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窝着看书。

十一点的时候,决楚看完了球,“圆圆,睡觉去吧。”

我“唔”了一声,没动弹。

决楚一把把书从我手中抽走,“该睡觉了,明天再看!”

我恋恋不舍的看了两眼书,知道决楚绝不会再给我了,只好冲凉睡觉。

十一点半的时候,爬上床,给哥发短信,“哥,困觉觉了,晚安。我想你。”

哥回,“怎么这么晚才睡?圆圆乖,晚安。过不了几天就能见到哥了,不想了,啊。”

我看完短信,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这是大舅和舅妈离家后的第一天,我和决楚的生活。

二十一

日子有了第一天的开头,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许多。

早晨,我跟决楚出去去超市买吃的,中午吃完饭午休,下午自己做饭吃,晚上他看电视我看书,他坐着,我倒着。

日子极其规律,在这之前,我从不曾想过,我也会有一日与决楚这般亲爱和睦,便真如兄妹一般。

十几日很快就过去了,舅妈晚饭后打电话回来,说跟大舅明日里就到家了。

决楚挂了电话看了我一眼,“爸妈他们明天回来。”

我“哦”了一声,不言语,接着看书,聚精会神。

决楚见我不说话,自己也不吭声了,接着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左手撑着沙发,右手却放在我的脚背上轻轻的摸索,动作轻柔怜爱。

可我仍是不习惯,下意识的往后缩,决楚倒也没按住我。

我怔怔的看他,他初始面无表情,而后见我神色古怪的看他,突然笑了,拿起右手来放在鼻子装着嗅了一下的样子,笑着说,“真臭!”

饶是我脸皮再厚,也被他羞的面红耳赤,这人,真是劣性,时时刻刻都不忘欺负我一下。

我气急败坏的拿脚蹬他,决楚笑着躲开,“余清鸢,我不过说句实话,你至于这般恼羞成怒吗?”

我气恼的转身就走,又被他拉住,“逗你的。他们明天回来我们肯定没得这般自在了。今日我们不斗气好不?”

我回头睨他,“不想我跟你斗气,你还来招惹我?”

决楚倒是少有的好说话,“我错了,成不?”

于是我继续歪倒在沙发上看书,决楚继续看他的电视。

一直到十一点半的时候,我合上看完的书,打了个哈欠,“困了,去睡了。你还不睡啊?”

决楚摇头。

我迷惑的看了他一眼,决定不理他,“那我先去睡了哈。”

决楚一把把我拉的坐下,“不准,陪我看电视。没看完呢!”

我又好气又好笑,推他,“你自己看就是了,看个电视还要人陪,你几岁了啊?”

大少爷继续蛮不讲理,“不行。就要你陪我看。”

我被他闹的不行,又拗不过他,“行行行,别拽了,胳膊快被你拽下来了,我陪你看还不成。”

我嘟囔了一句,“反正就今天一晚上。”

时间一点一滴的往后嘀哒,十二点,一点,我迷迷糊糊的搭拉着眼皮看了一眼电视,正在插播广告,真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看的,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喜欢看电视。

我歪在沙发上越来越困,越来越困,后来翻了个身就干脆人事不醒了。

沙发终是不舒服的,不知睡了多久,我翻了个身又迷糊糊的醒了,张开眼一看决楚就蹲在我面前,眼睛晶亮,瞳仁间星辉流转,神色幽深。

我一惊全醒了,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半夜三更不睡觉你蹲在这干吗?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决楚不动声色的看了我半晌,突然笑了,乌黑的夜因为他的笑而绽放出光来,“余清鸢,你睡着的样子真好笑,怎么捅咕都不醒,睡得像小死狗一样。”

我懒得理会他的嘲笑,自己打着哈欠起来迷糊糊的进屋倒在床上就接着睡了。

第二日起来没多久,大舅和舅妈就回来了。

舅妈笑着一件件的给决楚往外掏礼物,我远远的站着看了一会,便钻进屋子继续看书了。

舅妈把东西收拾好就接着出去买菜了,大舅进了屋子掏出来一个包裹,“囡囡,大舅买给你的礼物。”

我默默的接过来,也没说什么。

大舅见我不吭声,叹了口气就出去了。

舅妈他们回来的那个下午,我接到班主任老师的电话,“余清鸢,你考上了,768分,恭喜恭喜。老师也很高兴,……”

我愣了愣,打断兴奋状态的老师,“那个,林决楚也考上了吗?”

老师的语气淡了下来,“那孩子太可惜了,只差了两分。又只填了那一所学校还不服从调剂……”

我不知是怎么跟老师说得就挂了电话,有点涩涩的出了房门看了一眼决楚,他也在接电话。

决楚放下电话的时候,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向我看来。

那一眼,晦暗深远,我这般看过去,一时间只觉的旧事如天远……

决楚伫立不动,而后自嘲的笑了,意兴阑珊,“余清鸢,你看,我终是比不过你哥。”

我闻言心酸,只差没怔怔的落下泪来。

二十二

成绩下来三天后,学校开始招收复读班,高三同步进行补课,新一轮的高三冲刺开始。

决楚没有考上,家里的气氛沉闷了很多,舅妈看我越发不顺眼了,只恨不得我立刻就滚出这个家。

决楚开始上学了,每日晚上仍是进屋来看书。我坐在一旁看他做题,遇到错的地方立刻就指正,只差没自己拿笔替他做了算了。

决楚开始还一板一眼的听我讲题,后来干脆放了笔斜眼睨我而笑,“余清鸢,你倒热心,便不怕我明年考上后再对你纠缠不休?”

他说得轻轻淡淡,可是我听了却很难过,一时间义气奋发,“林决楚!我不怕你!你尽管来!”

决楚看我,一时失笑,脸上的阴霾也散了开去,凑了过来,飞快的在我的嘴角吻了一下。

我一愣,推开他蹦了起来,却也来不及了,“林决楚!你无耻!”

话一出口我的脸就绿了,又忘记了他最讨厌听到这个词。

可是这次决楚却没有生气的样子,仍是嘴角笑的翘起来,冲我招手,“过来,给我看看这个题为什么选d不选c?”

我又恼火又郁闷,可仍是一步步的蹭了过去,“这个都不会?这个句子只说明发明这一个事实,不定式后用原形。而C为现在完成时……”

在决楚上课后的一个星期,八月十三号,我终于领到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兴奋的打电话给哥,哥也很兴奋,说已经给我找好了住的地方,只要我立刻过去就可以了。

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把有用的笔记留下来给决楚,其他的书本都被我卖掉了。除了一套深蓝色的校服套裙,其他的校服也被我扔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没有带,收拾了一个箱子就都装进去了。而后去车站买了第二天的票,就等着第二天离家去学校了。

这么多年,我只等着这一天,可是这一天真的来到的时候,我心里却说不出是欢喜,反而有点淡淡的悲伤。

离开的如此仓促和绝决,大舅不知道会不会难过;决楚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可是,我心里只要想到能立刻见到哥,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我想念哥,离他越近的日子越想念,直想的心里痛了去,丝丝扯扯的全是哥的音容笑貌:吃饭时咬筷子的小动作;搂着我肩膀的温热手指;眉梢嘴角含笑的样子……

那些的点滴在我离哥越来越近的日子里突然蜂拥而来,我无力抵挡,不想抵挡,只愿就这般沉沦下去,永不见底。

决楚下午放学回来见到我收拾好的箱子,愣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晚饭的时候,我咬了咬筷子,轻声的说,“明天我就去学校了。”大舅愣了一下,而后笑了,“囡囡,明天大舅去送你。”我偷偷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舅妈,轻轻的点了点头。自始至终,决楚不曾抬头看我,便想没听到一样。

晚上他仍是和往日一样到屋子里看书,我坐在一旁看他做题。决楚连着做了两道题都错了,我不禁着急,一边说着“错了错了”一边去夺他的笔,决楚却没松手,转头过来看向我,他和往日似乎一样,但又似乎不一样。我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慌乱,不自禁地咬住了唇,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他深黑的双瞳中喜怒难辨,似乎没有任何感情,可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依旧躲不开那样专注的视线。我心里一窒,仓促地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决楚许久未言语,我被他这样看着,只觉的脸上烧了起来,却也不敢动。

墙上的钟嘀哒嘀哒的作响,在这样静寂的夜里刺耳异常。

不知道墙上的钟嘀哒了多少声后,决楚终于又扭回头去做题,只是他的左手狠狠的攥着我的右手,就像怕我会消失一般,攥的那么紧,攥的我有点疼,可是我却没吭声。

决楚回过头做题后,准确率高了很多,我看着松了口气。

一晚上,我就这样陪着决楚做题,他不言,我不语,时间安静流动回旋,宛若静止此刻。

认识决楚那么久那么久,在一起做题的夜晚也不记得有多少了,可是,我不懂该怎么说,只是那个决楚与我都没有说话的夜晚,我的心异常柔软,我清楚的知道决楚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些什么,即使我说不清也不明白,那些东西却再也抹不去了,就硬生生的刻在了那里,只等着,等着在某个致命的时刻,给我致命的一击。

二十三

第二日,大舅送我到车站,他双手举着行李,光脚踩着床铺往前探着放行李。我在下边看的害怕,伸手扶住他的腿。

大舅扭头回来冲我笑,“囡囡,没事。没事。”

行李放好后,大舅站在那里唠唠叨叨的跟我说些去了学校好好学习啊,多注意身体啊,就像离别送行孩子的父母一般。

我听着点头,也不说什么。

离别的车站总是让人伤感的。

车站广播“车辆即将开动,所有送客人员离开列车”的时候,大舅停住了唠叨的话语,小心翼翼的看我,声音也懦懦的“囡囡,你以后还会回来看大舅不?”

我一愣,“我……”

大舅察言观色,立刻改口,“没事没事,你忙你的正经事,有空给大舅写封信回来就行。”

我听了心里是不好受的,“大舅,我会抽空跟哥一起回来看你的。”

大舅闻言欣喜,拉着我的手不舍得放开。

车站广播再一次催促的时候,大舅终于下了车,仍是不停的回头看我,我站在窗户旁冲他挥手。

车辆开动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怎么会是决楚的电话,他现在应该在上课啊?

“喂?”他的语气不耐烦的样子,“怎么响了这么久才接?”

我诧异,“你今天不是上课吗?”

“切,我就不能出来行个方便。”

我晕死过去,原来给我打电话算得上是行个方便,汗。

“喂,你好好学习,别没事老跟老师捣蛋,你不是说明年要来大学找我吗?不要又来不了。”

“余清鸢!”决楚在那边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装糊涂,“说什么?你明年要来大学找我?啊?难道不打算来了?谢天谢地!打算去哪呢?清华北大复旦?都是好地方啊,地处繁华胜景,不像我那里偏处幽静小地……”

“余清鸢!”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却不敢再说,老虎的毛也不能老摸。摸一下那是壮胆,摸两下——吓破胆。

“余清鸢。”

“嗯?”

“我一定会去的,你想躲开我跟你哥去逍遥快活,你看我可会让你这般遂了愿?”

“林决楚!”我气的大叫,“你胡说八道什么!谁逍遥快活了?!”

他却混不在意,在那边笑出声来,笑声很低,低低沉沉的传过来,似要震到我的心里去。

“余清鸢,你记住,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找得你回来。”

“所以,不要以为去了大学便万事大吉,每日里都要记得给我短信,就算没话说的时候也要道声晚安。若是哪一日忘了,我便记下一次。忘了多少日,我便记下多少次。”

“只要让我寻到你,你欠我的那些,我定一次不落的追回来,我说到做到,你记住了?”

我语塞。

“余清鸢,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我已经喜欢太多太多年,所以不在乎再多等这一年。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指望我会放手,所以……”

他沉默了一下,轻笑了一声,“算了,我谅他也没那个胆子会对你做什么,说这些干什么。”

“余清鸢,我会想你。你会不会想我?”

我咬着唇不知该怎么回答,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让我如何回答?

他听我沉默亦沉默,而后挂了电话。

我放下电话,靠在座椅上,望着手机发呆,只觉的剪不断,理还乱……

挂了电话没过两分钟,又有电话进来,这次竟然是哥。

“圆圆,你刚才跟谁打电话说了这么久?”

我不敢回答是决楚,只说是同学。

哥“哦”了一声,而后笑着叮嘱我,“路上小心,什么都可以丢,别把自己和手机弄丢了就行。”

我刚撂了决楚的电话,心中仍是说不出的烦闷,便只闷闷的“嗯”了一声。

哥听出我的语气不对,追问,“圆圆,怎么了?要见到哥不开心吗?”

我摇头,“不是,哥,我想你。我很想你。”

哥在那边笑出声来,“傻圆圆,再有二十个小时就见到哥了,不想了,啊。去卧铺上睡觉吧,等睡醒了一睁眼哥就在面前了。”

“哥。”

“嗯?”

“你有想我吗?我是说你读书的这几年,见不到我的时候,你有想我吗?”

“当然有啊。哥怎么可能不想你?”

“不是,我是说有很想很想吗?会想到晚上哭出来,想到睡不着吗?”

哥终于察觉了不对劲,“圆圆,你怎么了?竟问哥这些问题?不是马上就要见到哥了吗?”

我沉默。

哥在那边叹气,终是拿我没办法的,“有想你。有的时候也会想的很难过很难过。只恨不得你在身边让我好好的抱一抱。只是实验室忙的很,学业也忙,忙的时候就什么都忘记了,便不那么想了。”

“圆圆,哥不是不想你,哥……”

我打断哥的话,笑着说,“我明白了,哥,我明白了。明天就能见到哥了,我很高兴。以后不用这样想着却见不到面了,我也很高兴。”

哥放心的叹了口气,“傻圆圆,哥以为你生气不想理哥了呢。好了,去睡会吧,省得一会你又晕车。”

我乖巧的“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已然是泪流满面。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决楚会追问我可否会想他。

因为我已离开,而他仍在原地。

离开的人走得云淡风轻,奔向崭新的生活;留守的人却在苦苦守候,只得记忆里那些黑白分明的时光,而后直到那些记忆亦不分明,纵纵落落的布满了灰尘。

于是,在每一个漫漫的长夜,都是在思念中度过,那种滋味不会留下刻骨的伤,可是却会一刀刀的凌迟你的心,到痛,到哭,到麻木,到哭也哭不出来。

哥不懂。因为当初离去的人是他,留守原地的人是我。

而如今我懂,只是这次离去的人是我,留守原地的是决楚。

我的心突然不忍,手指飞快的给决楚发了个短信,“我会想你。会每日给你短信。也会在明年的这个时候安排好一切,等着你北上的列车。圆圆。”

决楚没有回消息。

那一日,在北上的列车上,我诀别了决楚,奔向哥。

一切,才刚刚开始……

二十四

到了合肥车站的时候是下午四点钟,我拖着箱子下了车,跟着人群走出车站,哥就站在一帮人中间,温柔的笑着看我,冲我招手,“圆圆,哥在这里!”

暖阳正好,晒在哥的头发上,有一片淡淡的金色,哥的五官亦因这温和的阳光而变的清晰、柔和——像一幅油画。

两年半不见,哥看上去成熟了许多,他的笑颜温和沉静,身上的气质柔和的让人不自觉的靠近,真真称的起诗经里那一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哥见我过来,笑着拉起箱子,另一只手拉我到怀里使劲的抱了我一下,“圆圆,你终于来了。”

我靠在哥怀里像猫儿一般的蹭了蹭,嗅了嗅,“哥身上好闻的清冽柔和的味道一点都没变呢。”

哥笑出声来,“那是因为哥没有换过香皂,一直都用力士。”

我白他,“才不是,只有哥身上会有这样好闻的味道,别人都没得。”

哥笑着揉乱我的头发,“傻圆圆,竟说瞎话。走吧,我们去学校。”

我跟哥拎着箱子上了1路车,哥把箱子放在一旁,一只手拉着我的手,另一只手环着我坐下。我歪着脑袋靠在哥的肩膀上看向窗外,哥用脑袋轻轻蹭了我几下,也不说话,只是时不时的低头下来看我几眼,而后抿着嘴角乐。我知道,哥再见到我心里是极欢喜的,欢喜到这般情不自禁,只恨不得多看我几眼,再多看我几眼才好。

从车站到学校,坐公交车也只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哥带我先到了东区,“那,这就是你以后上学的地方。这是东区,哥在西区。东西区走路也只要十分钟就够了,每天还有多趟往返的校车。以后不上课的时间,随时都可以跟哥见面了。”

“那就是你一直盘问的天使路,”哥指着远处,笑着低下头来看我,“可要去接受一下天使的洗礼?”

我远远的站着看了一眼,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拉着哥转身就走。

哥在身后哈哈大笑。

虽说是暑假,可是留在校园里的人却也不少,哥安排我住在他们同一个文学社的女孩子那里。

我放下东西,哥拍了拍我的脑袋,“累不累?要不要先睡会?”

我摇头,“不累,火车上除了吃就是睡,人都快傻过去了。”

哥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啊。哥带你去看看哥的校区和实验室,好不?”

我点头,“好啊好啊,去看看那只十万块钱的狗狗。”

哥无奈的点我的脑袋,“你个小财迷!”

无论是我的校区,还是哥的校区,都不大。最多二十来分钟就可以从学校的这个围墙走到对面的那个围墙。

哥的校区是大片大片的草地,和零落的灰褐色建筑群,看上去空旷的紧,我很喜欢。

“哥的实验室在电三的二楼的拐角处,以后你可以直接来实验室找哥。”

我“噢”了一声,跟着哥在电三楼里七拐八拐终于见到了一个拐角,我奔着那个看起来最漂亮的门就去了,哥一把把我拉回来,“你倒识得好赖,最有钱得就是那个实验室了,不是我们系的。”说着拉着我又转了个角,推了扇门,门的背后还有扇门,我“咦”了一声,而后又“噢”了一声。

哥哭笑不得,“你个嫌贫爱富的小丫头。看完人家实验室就看不上我们的了是不是?”

我自是不好说“是的!”,只好讪笑着不吭声。

哥献宝一样的把他们实验室的狗狗拿出来,“那,我们实验室里值钱的东西就属这个了。来,我给你演示一个狗狗踢球。”

我在一旁看着,见到狗狗半天没找到球,便把狗狗的脑袋一把掰了过去。

哥在一旁大呼小叫,“别掰别掰,电机会被掰坏!”

我“哦”了一声,歪着脑袋看了看,大力的拍了拍狗狗的身子,“这么不中用啊?!”

哥瀑布汗,拉起我转身就走,“圆圆,哥带你去吃饭。”

我蹲着不肯走,“它还没进球呢。”

“回来再看。”

“我不!”我说着又直冲着狗狗伸手下去,哥在旁看的心惊胆战一把捞起我,跟拎小猫一样拎着我出了实验室,顺手带上了门。

我嘟着嘴巴埋怨他,“小气鬼,动一下都不给。”

哥在一边拖着我走一边说,“要动就动我吧,哥求你了,好圆圆,你放过那两条狗吧。”

我瞥了瞥嘴巴,“不就两条狗嘛,看你紧张的,那又不是金条,动一下就会少一块的……”

哥在一旁越听越不对,“圆圆,为啥金条就动一下少一块了呢?”

“……”

“哥,我们去吃饭。”

哥无奈的苦笑摇头,“你个小魔星。”

学校的食堂离哥的实验室也不远,走过去十分钟就到了。

学校的食堂……(此处略过,不提也罢。)

吃完饭,我跟哥沿着学校里的小路慢慢悠悠的逛悠,“漂亮吗?哥一直很喜欢这里,初始还不觉得如何,在这里呆得越久,感情就越深厚似的。你来了,以后哥又多了一个喜欢这里的理由。”

快到七点的时候,哥拉着我爬上电三楼的楼顶,面向图书馆而立,“圆圆,闭上眼睛。”

我一愣,看他。

哥皱了皱眉头,低下头来哄我,“圆圆,来,闭上眼精。”

我立刻闭上了眼睛,止不住的脸红心跳。

哥却站在身后环住我,我一愣,原来不是……

“7!”哥的声音细微低密,似是耳语,有风掠过的声音,淡不留痕。

“6!”我靠在身后踏实的怀抱里,如入梦境,只愿时光留恋,往返经年。

“5!”夕阳落下,那琐碎的阳光在我手中轻轻流过,有如细纱,缓缓坠下。

“4!”我听见表针“嘀哒”的声音,像幸福的剑贯穿我的无名指,心脏复苏。

“3!”楼下的树叶传来轻微的沙拉拉的想,他们在招手,在祈祷,亦或是告别?

“2!”八月,半夏,我和哥在欢乐与思念的岁月里走过,终究在同一个校园里重逢。

“1!”当最后的一秒来临,春暖夏央,秋净冬至,轮回过后,哥,我们可会殊途同归?

“圆圆,睁开眼睛!”

在那一刹那,图书馆所有的灯突然炫亮,灯光从每一个小窗户射出来,像拉开序幕的舞台,我深信,这一刻,魔法终于降临……

二十五

晚上我跟哥手拉手去逛校门前的黄山路,黄山路上热闹异常,整一条路都是卖小吃的。我看了欢喜,哥在一旁笑,“就知道你喜欢。”说着买了烤羊肉串给我,肉串烤的滋啦啦的冒油,入口滋味鲜美香嫩。我贪吃,急忙忙的往嘴里放,结果被烫了舌头,只好咬住舌头,滋滋的吸凉气。

哥看我表情哀怨的瞪着串串,乐出声来,边乐边摇头,伸手帮我拿过另外的串串,尝了一口才递给我,“行了,吃吧。”

我欢喜的接过来,边吃边一路看过去。正是入夜时分,街灯把街道点缀得很浪漫。

暑假期间仍有许多学生滞留学校,到了夜晚三个两个的出来惬意地吃吃肉串、喝杯啤酒,街上,亦有年轻的情侣相相对对,幸福那么明显的写在脸上,青春满怀,意气风发……

我跟哥徜徉在灯海人影里,不过是不起眼的一对,可是我的心啊,就那么不由地飘了起来,像气球般的上升,上升,一直升到天空上去,再也看不见……

哥拉着我就这么一路走回东区,我们坐在学校教学楼前的眼镜湖边聊天。

哥给我讲他实验室的事,给我讲他班上的事,讲他足球队的事,他宿舍的事。全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鸡毛到我听完后,吹一吹,呼~,不见了。

可是我坐在草地上,歪着脑袋看哥飞扬的笑脸,他的眉眼那般生动,麋鹿一般纯净,映着月光明亮而舒展,我只是这样看着便觉得心里欢喜万分,这么久后,我终于又坐在哥身边,看他眉目飞扬的笑脸了。

哥就这样讲了很久很久,一直讲到他笑出来,“圆圆,若不是你来了,哥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能说话的人。”

我笑着摇了摇头,“哥是想我了。”

我靠着哥,看着湖里映出的我们依靠的影子,有多久了?我跟哥不曾这样依靠着取暖,支撑自己走过爸妈离去的这么多年。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似乎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的样子?

“圆圆,哥说累了。换你说吧,好不好?”

“嗯。”我给哥讲我们干瘪变态的教导主任,给他讲后来遇到的斯文的班主任,给他讲我住宿的生活,可是讲着讲着我突然就讲不下去了。

哥笑着问我,“怎么了?”

我摇头,蹭了蹭他,“哥,还是你讲吧。我那些事没什么好讲的。就是看书做题而已。”

哥想是误会了,以为我过得辛苦,便没再追问,叹了口气,搂着我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而后接着给我讲他身边的那些事。

我听着却没再搭话,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跟哥说,在他不在的那些日子里,我经历的那些事每一件事里都有另一个人的影子,我不知道该如何说……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哥送我回宿舍。宿舍楼下有不愿分离的情侣,仍在情意绵绵的拥抱着耳语。

我看着心里羡慕,偷偷的瞥了哥一眼,而后冲到他怀里,闷着头低声说,“哥,我要抱抱。”

哥愣了一下,而后笑着叹了口气,用一只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揉乱了我的头发,“傻圆圆,哥在这里,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啊。”

我闷着头使劲的点了点头,而后狠狠的嗅了一下哥的味道才上了楼,哥一直站在那里等着我上楼,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他融在夜色里冲我微笑,明星有粲,乱我心曲……

晚上,我躺在床上给决楚发短信,“这里很美丽,有大片大片的草地,美丽的湖和很高很高的图书馆。你见了也定欢喜。门口外有很长很长的一排夜宵吃,那里的肉串很好吃,我吃了二十多串。你来了我带你去吃,不过要你出钱。”

不一会,决楚的短信回来,“口说无凭,照片为证。另,我记得你属狗的,什么时候改属猪了?”

我看了短信哭笑不得,这家伙,他一出口从来不是凶我就是损我,没一句好话。

我只当完成了任务,不再回短信给他,翻了个身,带笑入梦,一夜香甜。

二十六

十几天的时间过的极快,八月底的时候,我见到了从家里返回学校的东子。

东子没有哥高,偏瘦,单薄,但是俊俏精神,一双黑色的瞳仁晶亮晶亮的,他弯下身来骨碌着眼睛仔细打量了我一下,而后拍了拍我的肩头,“圆圆,叫哥!”

我看了哥一眼,哥只是抿着嘴笑,不吱声。

我笑着扭过头来,“东子哥,你的眼睛好黑好亮,像玻璃一样会闪光。”

东子听我夸他,哈哈大笑,“还是圆圆有眼光!”

我对哥眨了眨眼睛,哥一愣,而后想起了我私下管东子叫“碎玻璃”的事情,略带责备的瞪了我一眼,偏又忍不住也乐出声来。

一时间其乐融融!

自那日起,东子便跟我熟了,哥实验室忙的时候便是他带我出去吃吃喝喝,下雨天也是他来送伞给我,俨然又一个哥哥。

我那声“东子哥”叫得倒也不亏。

如此蹉跎到9月2日,我终于开学了。

学校礼堂前全都是带着孩子来报道的父母,我跟哥穿梭于人群中,一道道的办手续,手续啰嗦麻烦,都办完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最后一道手续是领着被褥去宿舍安置。

宿舍四人一间,床铺在上,下边是书柜衣柜写字台。

哥帮我铺好床铺,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床,“怎么这么高啊?圆圆,你晚上睡觉小心些,不要乱滚啊,小心掉下来啊。”

我看了一眼床,“噢”了一声。

哥想了想仍是摇头,“不行,我不放心。”说着下了楼去在楼下的超市买了胶带绳,把靠外的床边严严实实的捆上了绳子,一个床位只差没被哥捆成摇篮。

我看着哥满头大汗的帮我弄这弄那,把一切都给我收拾好,心底温软起来。

这么多年,哥这般照顾我仿佛已成了习惯,我这般依赖他也成了习惯。这种习惯已然深入骨髓,我无法改变,不得抽离……

报道的当天晚上,我见到了宿舍里另外三个女孩子,“琳琳”、“棉布”、“平儿”,大家晚上在床上聊天,平儿要求所有人必须坦白交待自己的高中恋情。而后我发现,女孩子们的初恋果然五花八门,青梅竹马,高中学长,师生情深……

我是最后一个要坦白的,“可不可以不说?”

“不行!”宿舍里另外三个女声出奇一致的答道。

我叹了口气,“我没有初恋。可是有一个我喜欢的男生和一个喜欢我的男生。我们三个也算得上是两小无差,一起长大。喜欢我的那个男生,俊美邪肆,很多女孩子喜欢他,让我帮忙递情书给他;他对我很好。”我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他对我真得很好,偶尔也会发小孩子脾气,别别扭扭的。但是别别扭扭的时候也会记得照顾我,我心里明白,可是就是没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有时候倒觉得他比较像哥哥。”

“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子,我已经喜欢他很多很多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可是他在我心里没有人可以代替,任何人都不可以……”

“他现在在哪里?”

“也在这里。”

宿舍里有惊讶的吸气声,“圆圆,你还真够执著,追到这里来。”

我苦笑,“是啊,我从小便这样,死心眼,又固执,认准了什么便不回头。”

琳琳在一旁义气地说,“叫他出来!我们帮你搞定他!”

棉布附和,“是啊是啊,我师兄说了,科大男女比例7:1,有你这样的美女看上他,他还不乖乖就范?”

我听着这三个丫头兴奋的声音,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立刻识相的闭嘴,翻了个身,给决楚发短信。

“我跟宿舍里的mm们八卦你了。”

“八卦我什么了?”

“俊美邪肆!”

不一会决楚的短信过来,“余清鸢,你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会夸人的词,都不知道你语文怎么学的。”

我失笑,这人明明心里美的不行,偏要嘴硬死撑着闹别扭,还真是不可爱!

不再理他,翻了个身,准备入睡。

琳琳在一旁小声地问,“圆圆,你发短信给谁?你喜欢的那个还是喜欢你的那个?”

我捂着脸哀嚎出声,“有完没完啦?!”

蒙住脑袋,不再理她们,翻身,睡觉。

明日,我的大学生涯将正式开始。

二十七

第二日一早,我们四个女孩子顶着一头鸡窝慌慌忙忙得爬起来,慌里慌张的收拾自己。

上课的头一天,冲到食堂拎了早餐顾不得吃,四个人一路小跑奔向教室。平儿边跑边问,“你们有谁想到自己的大学生活是这样开始的?”

我跟在她身后苦笑。

冲进教室的时候老师已经来了,不过还没开始上课。前面都坐得满满的,我们四个只好坐在了教室的最后头,其他女生都坐在前排,中间隔着无数的男生,而后是我们四个坐在最后。

脸上无光,丢脸的要死,以至于老师点名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应声。

第二日,仍是八点的早课,我们发奋图强七点半不到就起来了,晃悠悠的到了教室,一看,傻眼!

还是只有最后一排留给了我们!

这也太夸张了吧?!

晚上我跟哥抱怨,哥乐出声来,“大家都是头一天晚上就拿书本去占座位的,多年传统,亏得你们宿舍没一个人知道。”

“……”

“这帮人,他们干得出!”

哥在一旁猛乐,边乐边摇头!

第三天的早上九点半上课,我们四个仍是坐在最后一排……

我已经习以为常,而且我发现,坐在后排也有好处,比如我们可以小声地说话而不被老师发现。

平儿一向多话,她偷偷得跟我们三个嘀咕,“昨天我发现我们班花名册里有个人叫龙八一。你说他是不是八一年生的?”

棉布立马“切~”了一声,“你就知道了?没准人家是八月一号出生的。”

这时前排的男生回过头来,凉凉的看了我们一眼。

我们无视,继续讨论,“你们说,他要是有个弟弟是不是就叫龙九一?”

我噗嗤一声乐出来。

前排的男生又回过头来,似是忍无可忍了,“我就是龙八一!”

闷笑声嘎然而止,我们四个面面相觑,全都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再吭声,老师罚站的时候都没这么乖过,恨不得立刻挖个洞钻下去。

一下课四个人逃一般的冲出教室,从那天晚上我开始去占座,死活再也不肯再坐后排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把这事讲给哥和东子,他们两个哈哈大笑,我嘟着嘴巴满脸哀怨的瞅着他们,“乐乐乐!让你乐!乐死算了!”

东子笑得捂着肚子直摇头,“行行行,不乐了!说正经事。你帮我劝劝你哥……”

哥在桌子下踹了东子一脚,东子“唉呦”一声叫了出来,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东子哥!”我的声音甜的能滴出水来。

哥瞪了我一眼,“圆圆,吃饭,别理他。”

我“噢”了一声,闷头吃饭。而后趁着哥不注意,偷偷的使了个眼色给东子。哥有事想瞒我,开玩笑吧,我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晚上,东子给我打电话,“圆圆,你劝劝长佑,他不肯要保研名额,说要让给我,自己出去工作。我哪用得着他让?再说我要读博,我直接要保博的名额就是了。我怎么劝他也没用。多少人等着呢,本来名额就不多,明天上午就要开会了……”

东子的语气那么急,噼里啪啦的不停的说,我呆呆的听着,发了好久的呆,才挂了东子的电话,淋着小雨慢悠悠的回了宿舍。

一个人站在宿舍的阳台上发呆,可以清楚看到对面宿舍的男孩子们一个个的缩在电脑前玩闹,我甚至看的清他们回头跟同伴说话时飞扬的笑脸。

哥也不过是这般的年纪,哥明明那么那么爱这里,明明那么爱的,却要为了我而舍弃。

冷雨不停的敲打着夜,有风袭来,抱紧自己依然无法抵抗这样莫名入骨的冷意,雨淅沥沥的下,我在这空寂的雨夜里失声痛哭。

二十八

第二日一早,我在外边的小店买了卷饼和豆浆,而后给哥打电话,叫他下来吃饭。哥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圆圆,你今天没课吗?”

我闷着头不吭声。

哥弯下身来看我,“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他若不问我还不觉得,他这一问我眼泪就止不住了,哗啦啦的往下掉。

哥疑惑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东子那家伙告诉你了是不是?我百般警告过他了,回去再跟他算帐!”

我摇头,“你别怪东子哥,是我逼他说的。”

“哥,”我抬眼望他,“我们不放弃好不好?好难得的机会。而且,你明明这么喜欢这里……”

“傻圆圆,”哥的语气柔了下来,一边用温热的手指给我擦眼泪,一边哄我,“就为了这个啊?不就是个保研的名额吗,你看你,至于哭成这样吗?”

我不停的摇头,哭的说不出话来,“我不要你放弃,我们为什么要放弃,哥明明这么喜欢这里,我可以去当小孩子的家教,可以自己赚钱养自己……”

哥听得乐了出来,抱了抱我,“傻圆圆。唉!你看你哭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哥一路拉着我到凉亭坐下,“圆圆,听哥说。从一开始哥就想好了,要读完本就出来工作赚钱,哥是男人,男人赚钱养家天经地义。更何况你还未成年呢。”

我哽咽的直噎气,“我成年了。”

哥笑着点我的鼻头,“还有一个月呢!”

“圆圆,保研而已,你别听东子那家伙乱说,有多重要啊,不就是不接着读书了嘛。哥要想读以后也可以考回来接着读啊,又不是考不上了。哥是很爱这里,可是有些东西就算很爱也注定要失去,哥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学校读书是不是?”

我摇头,推他,“我不要,不要!我就要你现在读!我讨厌你!我就要你现在读!”

哥抱着我叹气,“圆圆,别这样!圆圆听话好不好?你这样哥心里很难受。”

那一天无论我怎么说,软的硬的连哭带哀求,哥就是不松口。

东子打我的电话,哥看了一眼就把手机关了。而后抱着我不肯松手,从早晨坐到中午。

我别扭着不肯去吃饭,自己走回东区。哥没办法,一路跟着我到宿舍楼下。

“圆圆!”哥拉住我,“你别这样好不好?听话!你现在跟哥生气也没用了啊,会也开完了。圆圆……”

我甩开他的手,自己闷着头跑上楼。

一直到下午吃饭的时候,哥打我宿舍的电话,“圆圆,下来吃饭!你不下来哥就一直站在这里等你。”

我挂了电话站在阳台往下看,哥真的就在楼下。

我终是不忍心的,下楼跟他去吃饭,却不肯跟他说话,吃完饭又自己一个人闷着头回了宿舍。

连着这样三天,直到第三天下午东子来找我。

“圆圆,东子哥求你了,你跟长佑说句话吧,你没看他这两天,那个脸阴得啊!那天晚上回去把我骂的啊!圆圆,东子哥求你了,你不看他面子也看我面子,行不?在这么下去我们宿舍的人估计都得被他那张冷脸给冻死了。圆圆……”东子把一张脸硬生生的皱成冬瓜。

我被他耍宝的样子逗乐。

东子见我乐了,松了口气。

“东子哥,你不明白。哥从小就照顾我,可是我却总拖累他。如今又害得他不能继续读书,我心里很难过。我不是怪他,我只是没法原谅自己,我总是拖累他。”

“傻圆圆,”东子轻轻揽我入怀,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东子叹气的声音倒同哥一模一样。

“若我是你哥也定是一样这般的。我倒巴不得有一个这样乖巧可爱的拖累。”

我破涕为笑,推他,“胡说八道。”

“天地良心啊!”东子哀嚎一声,“我说的实话啊,怎么没人信呢?!”

那天,东子带我去见哥,哥见了我愣了一下而后笑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问我,“圆圆,你肯原谅哥了?”

我听得心酸,点了点头。

哥欢笑一声,抱起我来转了个圈,“好圆圆,你把哥吓死了!以为你再也不想理哥了呢。”

东子在一旁冷哼,“圆圆心肠软,怎么舍得不理你。某些人心肠倒是硬得很,理不离我还难说。”

哥回头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东子对我眨了眨眼,过来拉着我就走,“圆圆,走,东子哥带你出去找好吃的。”

我转身跟着东子就走,哥哭笑不得在身后一把拉住我,对着东子,“兄弟,我错了。”

东子哼了一声,继续拉着我走。

哥拽着我不肯松手,“兄弟,我真的错了。我赔不是成不?”

东子回头看了哥一眼,又转头对我眨眨眼,我心领神会,拉着哥一起往外走,“哥,东子哥要请我吃饭,我带你当行李。”

哥笑着看了东子一眼,跟了上来。我们三个出门到黄山路上的三峡酒家吃小灶。

边吃边聊给东子听我们小时候的事,东子听得津津有味,而后叹气,“若是跟你们一起长大就好了。”

哥笑,拍了拍他的肩,“现在认识也不晚。”

吃完饭三人一行又沿着黄山路买了肉串,边走边吃,一直送我到宿舍。

我跟哥和东子道别,转身回了宿舍。

心情好了很多,蹦蹦跳跳的回了宿舍。

琳琳看着我笑,“是不是跟你喜欢的那个男生有进展了?”

我白她,“就你八卦!”

说完这话我突然就白了脸,慌慌忙忙得掏出手机,惨了惨了!这三天晕了头,把决楚给忘了……

二十九

我慌里慌忙的拿着手机拨号过去,琳琳在一旁看着奇道,“圆圆,你在紧张什么呢?”

我顾不得理她,忙忙得跑到阳台上拨电话,拨通——挂机!拨通——挂机!再拨——仍是挂机!

“完了”,我哀嚎一声,“这位爷不肯善罢甘休了。咋办咋办。”

手指飞快的发短信过去。

“决楚,对不起,我这几天晕头了,忘记给你短信了。”

“决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是忘记了,对不起,对不起。”

“决楚哥,你别小气啊,我真的忘了嘛。我补给你还不成?”

决楚没回短信。

我心里不停的嘀咕,“这个小气鬼,不就忘了吗,至于这样吗。再说我都发了三条了,不知道自己平均分配到每天啊……”

嘀咕归嘀咕,让我就此尥蹶子不搭理这位爷,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

一想到他以后来了学校,眼神冰冷偏偏嘴角还要似笑非笑的把我提溜起来,像点小猫一样的作死的点我的脑门,我就不寒而栗。

使劲的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停止这种自己吓自己的游戏。

接着给决楚发短信,一直发了十多条,我琢磨着就算放的是高利贷,利滚利的那种都够本了,可是决楚还是没理我——真要了命了!

“决楚哥,你是不是很忙啊?要不你先忙?不用给我回短信了。我一会就睡了。”

发完我就后悔了,这种要命的时候我还不忘去捋一捋老虎毛……

习惯使然……

决楚仍是没回消息。

我琢磨着不太对劲啊,决楚的性子向来一捋毛就炸得,怎么这次这么平静?

是不是手机丢了啊?

又打电话仍是通了就挂机。

我竟然有点窃喜,短信过去“无耻小人,偷别人手机,你小心别被逮住,不然有你好看!”

手机不一会就有震动,我拿起来一看,立马垮了脸。

“余清鸢,你倒想!”

我挠头,没丢……

接着打电话过去,这次他倒接了,我已经把手机拿得远远的,只等着劈头盖脸一顿好骂,可是他却不说话,就这么沉默着。

我有点发怵,小心翼翼的解释,“决楚哥,我这边出了点事,我昏了头才把答应你的事给忘记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没反应!

我接着往外递萝卜,“要不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发两条短信,算是补偿,好不好?”

“什么事?”

“嘎?”

他的语气不耐烦起来,“你出了什么事?”

“哦,这个,嗯,……”

“余清鸢,你骗我?”

“不是不是,我学习出了点问题”

那边啪的一声电话就挂了。那个叫干脆利落啊,以至于我对着手机发了半天呆方才反应过来。

苦笑一声,又拨了过去。

“余清鸢,你骗我。”

我一时哑然,全无了言语。

决楚声音平静得要死,“说吧,到底什么事?”

我懦懦,“是哥出了点事。”

他在那边冷笑一声,“就知道是为了他。除了他还有什么能让你神不归属神魂颠倒的。”

这话我越听越不对,不禁脸红。

“林决楚,你胡说什么!”

他只是在电话那头冷笑,也不出声。

我叹气,接着解释,“哥为了供我读书,没要保研名额,要出去工作了。”

他狐疑,“就为了这个?”

我大气,“什么叫就为了这个!你以为这个容易啊!换你试试看!说得很轻松一样!”

决楚在那边一直安静的听我吼完,而后平静的、自嘲的说了一句,“那么,余清鸢,你就认定我是做不到的了?”

我怔住。

“决楚哥,我……”

他在那边沉默,许久方问,“余清鸢,你有没有想我?”

我怎敢不立马讨好。

“有啊。有!”

决楚仍是不言语,过了半晌方涩涩的笑了出来,“余清鸢,你骗我。你心里半点没有我。”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空旷静寂,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旋过来一般,听着好似飘忽一般。

想必是哭了,我是说声音——那么的悲伤,寂寞偏要用这种笑着的语气满不在乎的说出来。

我的心像被尖锐的指甲尖划过,有些刺痛,一时间竟失了言语。

三十

自那日后,决楚与我便隔阂了。

无论我怎么给他发短信打电话他都不再理我。

这样着异地我对他全无办法,见不到人听不到音,音容表情全是虚幻,我竟不知该如何去改善这般的冷场。

于是,每个晚上都是一句晚安就算了事,一直到有一个晚上我连晚安也忘记了。从那日起,我与决楚就真真的断了联系。

偶尔上课的时候,听着老师在上边讲着那些复杂枯燥的言语,我会有稍稍的心思恍惚,想起在高三时决楚坐在我后边的那些时刻,想起他脸上不经意的笑容,想起他斜睨我时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叫我的名字。

“喂,余清鸢……”

决楚的叫我的名字时喜欢把调子拖的长长的,慵懒的语气,很特别,特别到别人都叫不出他那种味道。

……

可是,如今这样也好。

与我这样固执不通情理的女孩子断了联系,他以后才能过得更好。

不会再这般无辜受伤与无望等待,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可是我的心里竟有些酸酸的。

在与决楚断了联系后的一个月,我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

没有什么庆祝,只是晚上跟哥一起在西区吃了饭,而后他拉着我一路走回东区。在中间的小路上的一家蛋糕店买了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十八根蜡烛还有一小盒火柴。

校园里在八点以后灯光昏黄的朦胧的照亮着校园,静谧的像童话一般。

十月的夜晚已有些微微的凉,丝丝扰扰的缠着入骨。

哥的手却是温热的,暖暖的。

在天使路上,哥突然伸手拦住了一个去自习室的男孩子,“不好意思,今天是她的生日,可不可以替我帮她点根蜡烛,说声生日快乐?”

那男孩子和我同时愣住。

随后那男孩子便笑了,伸手接过蜡烛和火柴,点燃,插在蛋糕上,看着我眼镜晶亮亮的祝福,“生日快乐!”

我在哥身后腼腆的笑,“谢谢!”

第二个拦住的是对情侣,他们相视一笑,而后转过头来帮我插上蜡烛。

“生日快乐!”

“祝你幸福!”

“谢谢!”

那对情侣拉着手走远,我听到那女孩子偷偷的跟她男朋友嘀咕,“你看,人家多浪漫。”

我突然就脸红发烫,偷偷的看哥。

哥却没在意,仍是拉着我前行。

我们就这样在校园里这样拦住了十七个同学,我听着他们各式各样祝福的话,看着他们替我点燃蜡烛,心里感动万分,攥着哥的袖子紧了又紧。

“圆圆,”最后一根蜡烛是哥给我点燃的,“生日快乐!”

路灯柔和的拉长了哥与我的影子,蜡烛微弱明黄的光映在他瞳孔里,奕奕生辉。空气朦朦的流过,趁着昏黄的灯光模糊着我和哥的界限,世界遥远的像不存在,而我的心向下坠,向下坠,就这般直直的坠到尘埃里,于欣喜中开出摇曳的花来。

多年以后,我想起那一夜,那一幕,想起哥明亮的眼睛和温软的笑容时,已然是物是人非。

可是那一夜,那一场繁华,就如昨夜的旧梦,如腮边滑落的泪滴,暖暖的真实的消融在记忆里,无法褪去。

三十一

哥放弃保研后就开始找工作,直接就找了个校友企业,就在学校旁边。

东子劝他,“你就算要工作也找个更好的啊,圆圆我会替你照顾,有什么不放心的。”

哥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再说吧。这样也挺好。”

“好个屁!”东子在一旁气不打一处来,“第一次择业很重要,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找个好企业以后跳槽也方便……”

“圆圆,”东子放弃哥从我这边入手,“劝劝你哥啊!”

我咬了咬唇,“我,哥放弃更好的企业我也舍不得,可是哥要走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

“圆圆!”东子挠头,“他是你哥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啊。前程重要还是陪你这三年重要?”

我听得东子说“他是你哥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心中一恸,说不出话来,只把唇咬得更紧更紧。

“圆圆,松开口!不准咬了,再咬就出血了。”哥的手指温柔的滑过我的唇,我松开了口。

哥看着我咬出的齿印心疼的皱了皱眉,回头责备的看了一眼东子,“就这样了,这件事不准再说了。”

东子看了哥跟我一眼,气得拂袖而去。

我不安的拉了拉哥的袖子,哥温柔的冲我笑了笑,“没事的,圆圆。没事的。东子就这个脾气,过两天他就好了。”

“哥,我又连累你了。可是这次跟上次不一样,我舍不得你放弃更好的工作,可是更舍不得跟你分开,我……”

哥叹气,摩挲了一下我的头顶,“哥明白。哥也是一样的。”

东子自那日后却没再露面,我惴惴不安,问哥。

哥笑出声来,“那小子黄昏恋了。”

“啊?”

“跟我们班的一个女生,两个人四年了都没对上眼,这要毕业各奔东西了反而有感觉了。不是黄昏恋是啥?!”

我晕死过去,还有这种事!

“漂亮不?难道她没听过东子碎玻璃的事情?”

哥看了我一眼,笑敲了我额头一下,“你个不厚道的小八卦!”

我捂着脑门看哥,“到底漂亮不嘛?”

哥失笑,“晚上你自己看吧。东子晚上要带她请我们吃饭。”

“噢。”

东子的女朋友肖雅是典型的科大女生,面目单纯,笑声爽朗,向后仰起的脸是完全没心没肺的灿烂。算不得漂亮,可是那张笑脸就像校园里盛开的桅子花一般,有种说不出的特殊气质。

我偷偷冲东子竖起大拇指,东子眉目飞扬,意思分明再说,“我的眼光……”

我失笑。

自那顿饭后见到东子的机会就更少了,有时候跟哥吃饭的时候会看见他正跟肖雅一起吃饭。

东子会给她夹菜,温柔的用纸巾帮她擦去嘴角的碎屑,那般一心一意,如获珍宝。

在这校园里恋爱的人也许都曾有过这般幸福单纯的时光吧。

而我在这流水般的时光里迎来了自己的期末考。

第一门考的就是高数。

总共三十一道题。前三十道题二十道选择,十道判断,五十分。最后一道大题五十分。

我看到试卷的时候觉得自己要昏过去。

一道题做不上就不及格——这是谁出的题啊!

我——掐死他!

于是第一场考下来我就郁闷了。

跟哥抱怨,哥笑。

“没关系,没关系,老师会根据名字做正态分布的。只有最后几名才会不及格。”

“……”

“为啥要这个样子,多麻烦啊。直接让大家有的及格有的不及格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哥一本正经,“那怎么显示出老师的本领高超、学术的高深晦涩和你们的不知深浅、微末不足。”

“……”

连着三天总算把考试都考完了,我的自信心完全崩溃。

哥笑着摇头,带我出去吃好吃的弥补我受伤的心灵。

考试结束后大多数的学生都回家了。

与暑假不同,寒假留守在学校里的人少而又少。

哥工作已定,没什么事。我考试结束也没什么事。每日都呆在哥的办公室里抱着暖水袋看电影。

哥电脑上的资源极丰富,每日有看不完的东西。

哥偶尔在别的机器上打游戏,偶尔会坐在一旁跟我一起看电影,给我削苹果,剥柚子。

日子就这么悠哉到过年。

我跟哥和留守在学校的人一起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呆在食堂里包饺子,一起过年。我甩开满手的面粉,捏着手机给大舅家打了个电话,大舅的声音很高兴的传过来,我跟他聊了几句后懦懦的问,“决楚哥还好吗?”

“好,好,小楚,过来接电话!圆圆的!”

我听着决楚“喂”了一声,他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冰冰冷冷的,比合肥这下雪的冬天还要冷,突然不知所措,没了言语,喏喏了两声,“我,我……”。

决楚在那边沉默,半晌,“啪”的挂了电话!

声音清脆的如同甩了我一巴掌,我呆立半晌,说不出的心酸惆怅,心思惘然。

哥见我神色不疑惑的在一旁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随手把手揣到他外套的口袋汲取温暖。

哥愣了一下,隔着外套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

我靠在哥肩上默不作声,看他手指熟练的包饺子,哀伤不留痕迹的沉淀在心底。

决楚,对不起。

可是,不得已。

三十二

寒假总是过得太快。

再开学的时候,我对大学生活已然全无新鲜感。

哥每日忙着实验室的交接工作、跟同学吃散伙饭、参加最后的聚会——团团转。

东子则忙着跟要出国的女朋友抓紧最后一个学期悱恻缠绵。

所以他们两个我都很少见。

我开始自己的三点一线生活,晚上也会在图书馆的自习室呆到十点半。

回宿舍的时候,看着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摇曳的树影,时明时暗的光线朦胧的顺着树影攀爬,蜿蜒成丝,我的心安逸平稳,如湖面的水,小小的一点涟漪也能漾出快乐来。

偶尔看不下去书的时候就到自习室旁边的影音室看碟——都是寒假被哥带着看碟看的,看出习惯来了。

影音室里的人很多,机器却只有那么几台,要排号。

我挑了部《乱世佳人》,领了号就去买饮料了。买得饮料回来时正听见影视室的大妈在卖力的喊,“乱世佳人!乱世佳人!”

我连忙凑上前去,“这里这里。”

旁边的男生有些好笑的看我,加3270008看大量精彩小说我心想,“看什么看,我还没要看《风流寡妇》呢……”

第二日,我给哥讲这件事的时候,哥乐的快晕厥过去,拍拍我肩膀,“以后要看碟还是来哥实验室看吧。”

我白他,“你当我不想啊,你现在这么忙,我上哪找你去。”

哥咬着筷子微微皱眉,“是啊,今天晚上还要跟几个哥们去吃饭。”

我看着哥出神的发呆,奇怪了,他明明持的是筷子为什么我却会想起拈花微笑这个词呢?

哥看着我这般发呆,摇头失笑,拿着筷子敲了一下我的头,“快吃饭,发什么呆!”

“噢。”

晚上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东子打电话过来,“圆圆,长佑喝醉了,一定要去找你,我拉不回去他啊。我们现在就在东区校门这里,你来帮我扶一把他吧。”

我听了连忙挂了电话披上外套冲下楼去,在校门口找到了东倒西歪的哥和跟他差不多半斤八两的东子。

哥看见我轻轻的舒了口气,“圆圆,原来你在这里,在这里……”

说罢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呓语了几句就有点要倒的样子。

我埋怨东子,“怎么喝这么多?!”

东子摇头,“大家高兴就多叫了点酒,谁知道他这么不能喝,我还替他挡了很多杯呢。”

我看东子也有点大舌头的样子,摇了摇头,“帮我把他扶到花园坐下吧。”

东子跟我费劲八力的把哥扶到花园中心的圆形长椅上,哥歪歪的靠在我肩上,东子也倒在一旁仰头靠着树干,我拿脚踢他,“你回去吧。”

东子迷迷糊糊的摇头,“不回去,我守着你们。”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都醉成什么样子了,还不知谁守着谁呢。回去吧,睡一晚就好了,外边这么冷。”

东子歪着脑袋看了看我,半天才“哦”了一声,晃悠悠得回去了。

我在后边喊,“喂,你行不行啊?”

他摆了摆手,晃悠悠的走了。

哥坐下就睡过去了。攥着我的手却没松开,脑袋有点微微的从肩膀上往下滑。

我叹了口气,侧着身子把他放平,让他躺在我腿上。

许是这个姿势拉着手不舒服,哥放开了手,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四月的夜有点初春的寒,哥不自觉地缩成一团。

我把风衣脱下来给他披上,哥像是汲取到温暖的小兽,满意的舒展开眉,缩在风衣里。

银白的月色透过头顶的树斑驳的落下来,哥的脸被映的异常晶莹明润,我就这么低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他,而后缓缓的低下头去,在哥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哥像被扰了一般悸动了一下,梦呓一般咕噜了一声,“圆圆……”

我像被抓了现行的小贼,飞快的把头抬起来,满脸通红,说不出的尴尬。

哥却没醒,叹息一般翻了个身,缩了缩身子又睡熟了去。

那一夜,我就这般抱着哥,依靠着他取暖。

偶尔抬头看看一点点漆黑下去又一点点明亮起来的天。

偶尔低头看哥,看他的眉,他的眼,他薄凉的唇,一遍又一遍。

月色如冰雪,落入人间……

三十三

想是睡得不太舒服,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哥就醒来了,看见我大吃一惊,“圆圆你怎么在这?”

我心想你还好意思说。

哥看了一眼周围,捂着头,“不会吧,难道昨天晚上我就在这睡了一夜?”

“……”

哥竟然还认真的冥思苦想了一会,然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看了一眼我通红的双眼,“圆圆,回去睡觉了,你看你眼睛熬的。哥到中午叫你起来吃饭。”

我苦笑,“睡什么觉,今天早上还有课呢。”

哥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圆圆,难道你不知道大学里有个词叫逃课吗?”

“嘎?!”

回到宿舍的时候琳琳她们都好奇地问,“圆圆,你昨个晚上去哪里了?”

我白了一眼这些八卦女,没吭声,爬上床倒头就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半梦半醒的时候,床头手机在响,抓了一把捞起来接了电话,哑着嗓子“喂”了一声竟然没发出音来。

咳了两声才勉强发出音来,可是嗓子嘶哑破裂的不像自己的,我伸出一只手扶住额头,有点头痛——昨个夜里冻到了。

“余清鸢,你怎么了?”

我饶是脑子不清醒这时候也全醒了,竟然是决楚——我本以为过年那件事后他再也不会理我了“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好像巴不得他再也别电话过来一样,哭,果然脑袋不清醒时不能随便说话。

他却出乎意料的没吭声,也没像上次一样摔了电话。

过了一会,又问,“余清鸢,你嗓子怎么了?”

我在心里默默叹气,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固执。

“我冻到了,有点感冒,嗓子很难受,说不出话来。”

他仍是不吭声。

我最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气氛,宁可他骂我一顿,为什么答应每天给他短信却说话不算数,为什么一直不联系他,为什么过年的时候也不跟他说新年快乐,我宁愿他骂我一顿也好过这样子沉默。

敌不动只好我出击,“怎么了?有事吗?”

他沉默了一会,而后闷闷得说,“没事。”

我觉得奇怪,难道他也感冒发烧了?

“挂了,”决楚说完要挂电话,而后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恶声恶气的对我说,“别忘记吃药,你个病秧子!”

我听着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声音失笑,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可爱。

可是有人在生病的时候这样关心你,即使是恶声恶气的,心也会温暖起来。

撂了电话爬起来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好像不太对,抓起手机看了一眼上边的日期,哀嚎一声!

今天是决楚的生日,每年的这天舅妈都会准备好丰盛的饭菜给他庆祝,我跟哥也会沾光,所以我对这个日子记得特别清楚。

谁知竟给忘了……

决楚还特意打电话来提醒我……

还是给忘了……

连忙打电话回去,他在那边诧异,“怎么了?”

“生日快乐!”

他愣了一下,“你竟然还记得。”

我边咳嗽边答,“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他过了一会方才慢慢的说,“那你也一定记得,你总共有176天没有给我发过短信了。”

我一呆,咳得更厉害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决楚听我在这边咳得翻天覆地的,呆了一会,而后厌恶似的说,“他呢?你生病了他都不管你吗?”

“不是,”我替哥辩解,“我刚起床。”

决楚在那边冷笑,“你这大学生活还真够逍遥。我每天六点钟起床,你倒好,这都快十一点半了才起来。”

我琢磨着昨个晚上的事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支吾了两声没说话。

他倒也没追究下去。

挂了电话,看了看时间都快十一点半了,不知道怎么哥还没打电话过来。

打电话过去,哥迷迷糊糊地答应,“我这就过来。”

我失笑,哥也是,竟然早上回去又补了一觉。

哥过来后我带他去食堂吃烩面。

哥帮我端着烩面去找位置座,我接着等下一碗面。

卖烩面的大娘看哥走远了,打趣我,“小姑娘,第一次见你带男孩子来吃饭。你男朋友啊?小伙子长得很帅啊。”

我脸一红,竟没反驳,随着大娘的眼神回头看了一眼哥的背景,他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身上背着我的大书包,平平常常的打扮,可是映在人群里却是耀眼的所在。

三十四

吃饭的时候我仍是不停的咳嗽,哥看的皱眉,“东子这家伙也是,我喝醉了不知道把我送回宿舍,把我往你那送,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我飞快的瞟了一眼哥,接着低头吃面,“东子说是你非要来找我的。”

哥半天没吭声,我抬头看他,哥的耳朵红红的,映着背面玻璃上的眼光,有点透明的红润,过了半天方说,“我喝醉了嘛。”

“那不就是了,东子哥也不比你好多少。说话都是大舌头的。我都担心他走回去找不到路。”

哥摇了摇头,“喝多了。真是喝多了。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

吃完饭,哥带我去校医院看了一下,医生给开了些药,我拎着一袋子的药回了宿舍,决的仍是晕晕的,于是倒头又睡。

哥在那天过后的第三天又去喝酒了,说是班上的最后一顿晚餐。

只是这次没再拽着东子要来我这里。

……

醉酒事件过后的三个月,七月七号那一天,决楚进考场。

我只给他发了条短信,“祝一切顺利。”

别无他言。

第二天,我迎来了自己的期末考。

已再无上次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反正明白最后的成绩老师会排正态分布的,而我就算再差估计也不会沦落到最后被咔嚓的那几名里。

期末考试完,学校里的毕业生很多人成群结队的照毕业照,我拿着东子的相机也给哥拍了很多。

毕业照上哥穿着黑色的学士服的样子像极了酷酷的巫师,只是这样说倒也不对,巫师没有哥这般明亮纯净的笑容……

拍完照的第二天我到哥的宿舍帮他收拾东西,准备离校。

除了大学的书和些衣服,倒也没别的东西。

房子早就联系好了,就在学校的教师单身公寓里租了一套。

我帮哥推着车子把东西都搬了过去,而后帮哥打扫房间,擦玻璃,收拾柜子,弄得妥妥当当。

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夸我,“我家圆圆好能干,不知以后哪个臭小子这么有福气娶到你,真是烧了高香。”

原本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可是我的心突然就打起小鼓来,越打越急,差点把手里拿着的镜子打了。

单身公寓很小,好在哥的东西也不多。

摆下床、书桌、电脑台、衣柜就没什么了。

哥收拾好屋子的第三天就去上班了。

我白天无聊的时候就在他屋子里玩电脑,晚上会做好饭等哥回来一起吃。

只有一个电饭锅,可是足够我做蒜蓉虾仁,清蒸鲫鱼和好喝的柿子汤。

哥每次喝汤的时候,眉眼都会舒展开,雪化云开一般,明媚爽朗。

7月24号,我在学校的bbs上突然看到大家都在说高考成绩下来了,连忙给决楚发了个短信。

决楚不一会就回信过来,“779分。比你当初还高11分,没什么问题了。不过,余清鸢,你欠我的266天想好怎么还我了吗?”

我看了一眼短信立马绿了脸,没再回消息。

再看书,看不进,坐立不安。

抬头看表,我都已经把菜做好了,哥怎么还不下班回来?!

三十五

2001年8月14日,决楚短信我,“已收到录取通知书。你给我安排好住处了吗?”

我觉得脸上豆大的汗滴往下滚,怎么安排住处?

哥已经离校了,我若安排到东子那里东子还不回头就告诉哥?何况东子现在也不在学校啊,都回家了。

安排到我同学那里?

开什么玩笑!就按那家伙恶劣的性子,人家要问他跟我啥关系他还不定怎么乱说呢。

男朋友、同学兼表哥?

这关系——真够热闹好一阵的。

到时候还不全班同学都传我安排男朋友住在男生宿舍。

哪来的男朋友?

从自己家乡带来的。

上大学还带着男朋友的?

童养的。。。

!!!

我立马飞快的回短信过去,生怕一个按键按慢了就看见这家伙背着包出现在我面前。

“没地方住。我没结识什么人在大学。”

“余清鸢,过了这么久你还是没什么长进,眼睛里除了你哥看不进任何男人。”

我讨厌他总是这般阴阳怪气的,没理他。

又过了十来天,东子从家里回来了。刚好是周末,我叫他来哥这里一起吃饭。

东子看我忙里忙活的做好东西,连忙帮我端上去。

我跟哥只准备了两个碗,只好给他用盘子盛饭。

东子笑嘻嘻的凑上来,“好圆圆,要不回头哥把自己的碗拿来?”

哥看了他一眼,“你想的可挺美,我告诉你,就这一次,别老想赖到我这里蹭饭。”

东子不理他,哀怨的看我,“好圆圆,我交伙食费给你还不成?你给我添一副碗筷,添一副,好不?”

我被他逗的直乐,“好啊,以后来哥这里做饭就叫你来吃。”

东子眉开眼笑,瞥了一眼哥,哼哼了两声。

哥斜眉睨了他一眼,也哼哼了两声。

东子立马就不吭声了,我笑倒,细细的看哥,哥方才那般斜眉的动作像极了决楚平时的模样,叹气,终是躲不过的。

“哥,决楚哥要来了。”

“什么?”哥扬眉,“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他来这里?读书?”

我有点哭笑不得,哥多年不见他,对他的印象倒是一点没变。

“他考来了。”

哥咬住筷子没吭声,半晌才开口,声音不复最初的惊讶,而是平静的寒冷。那种冷就像冬天被冰雪封住的河流,你看不见下边,却清楚的知道它的波涛汹涌寒流喘急。

“圆圆,为什么你会叫他哥?”

我一愣,继而涩涩,“他毕竟是我哥,”哥的脸色不太好看,我的声音越发的小了,“他后来对我很好的,”哥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我求助的看像东子,“我不是也叫东子哥,叫不叫哥其实没什么……”

东子想是受不住我哀求的眼神,踢了一脚哥,笑着打诨,“圆圆,你也太伤我的心了,什么叫叫不叫哥没什么!你叫不叫我哥对我很有什么好不好!”

哥却没搭理他,放下了筷子。

“你后来跟他关系很好?你拿东子跟他比,你跟他有跟东子亲吗?”

我听哥的语气寒冷,一时倒不知如何答了,哥从来不会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委屈的眼泪在眼里直打转。

东子看了一眼推了哥一把,“干什么呢你!”

说着过来哄我,“圆圆乖,不哭,啊。你哥发神经呢!”

说着又冲哥吼了两句,“谁爱来来呗,这大学又不是你家开的。来不来关我们什么事。你不喜欢他就直说,让圆圆不搭理他就是了,干吗这么拐弯抹角的说圆圆。圆圆又没怎么样。不就叫声哥吗,你至于吗?”

“圆圆乖,咱不理你哥啊。但是东子哥告诉你,科大什么都缺,缺钱缺地缺美女,就是不缺好男生。一抓一把,这要是做多选题,你后边至少有一百个选项。你可要想好了再选。你哥不喜欢的人我估计也不是啥好鸟,不是不是,我估计也不是啥好人,咱不选他了,啊。”

“东子哥,我跟他不是……”

“不是好,不是好,”东子说着又踹了哥一脚,“圆圆说不是,你发什么彪,还不赶快把你那张苦瓜脸收起来。让不让人吃饭了。圆圆好不容易做顿饭给我吃,你诚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哥看了一眼东子又看了一眼我,叹了口气,“算了,来就来吧。反正学校这么大。但是你以后少跟他接触,我看见他那双桃花眼就烦。”

我唯唯诺诺的点头,不敢吭声。

东子在一旁圆场,“行了行了,摆着一张脸也不知道给谁看呢。亏的圆圆还说你什么,圆圆,什么什么了的?”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就是就是,诗经里的句子啊,还温其如玉,我看是冷的像冰!”

我听东子对的工整,一时噗哧笑了出来。

哥的脸色也柔和了很多,叹了口气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好了,哥急了点,对你语气不好。哥给你赔不是。吃饭吧,啊。都凉了。”

我点了点头,没吭声。

晚上回宿舍给决楚发短信,“你什么时候来报道?”

决楚回信,“三天后!”

三十六

三天后是周三,距离学校安排的报道时间还有两天。

大舅舅妈都一起来了。

大舅看见我很是高兴,可是才一年他分明老的更厉害了,背都陀了。

舅妈仍是只顾着她的宝贝儿子,儿子长儿子短的。

大舅问我哥的状况,我想了想,若是说实话免不得又要叫哥出来见见大舅一起吃个饭,可是前两天哥才警告过我不准跟决楚联系……

“哥毕业了,去上海的一家公司工作了。已经走了。”

决楚站在远处一边听着舅妈唠叨一边看着我似笑非笑,眼睛似沾了水波一般的润,我被他看的发慌,就怕他给我捅出来哥还在这边的事实,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好歹他倒也没说什么。

领他们到学校的招待所住下,我就准备离开了。

决楚拦住我,“我跟你去熟悉一下学校环境。”

舅妈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看,被大舅拦住,“让他们小孩子自己去看吧,你还不给儿子买些日常用品啥的准备一下。”

“要的要的,”舅妈埋怨大舅,“都怪你,什么都不让带。走了走了,去找商场去。好多东西要买呢。棉褥,被子,脸盆,牙缸……”

我看了一眼大舅,他正慈祥的看我。

我心里明白,大舅是怕舅妈再为难我,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才支开舅妈让我和决楚单独出去。

“妈,不用买那么多东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缺什么知道自己买。”

“那怎么行”,舅妈一边拿钱包一边拉着大舅往外走,“妈肯定都给你置备好才放心。”

大舅跟着往外走,回头来叮嘱我们,“一会锁好门,小楚记得拿钥匙。”

我看着舅妈出去了,叹了口气,“走吧,我们也出去吧。”

说着正准备往外走,决楚突然就挡在了我面前,随手关上了门。

我讪笑,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绝对不是!

决楚仍是那般似笑非笑的样子,面部表情柔和的紧,可为啥我看了却觉得狰狞呢,就像是擦了三下刚放出来要人命的那个魔灯!

“余清鸢,266天,你怎么还我?”

我一边退一边讪笑,“这个,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决楚逼近的脚步却没停,我仍是不自主的后退,给自己不停的找开脱的理由。

“不如,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大家把这件事忘了?”

“忘了?怎么忘?”

我一边后退一边叫苦,已经退到墙边了,再想转弯都来不及了。

“余清鸢,266天,”决楚用手撑住墙壁环住了我,“266天,每一天我都刻骨的想你,想到自己心痛,痛得就像被人咔住了脖子,呼吸不过来。”

“那个时候我就想,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有没有这样的想我,”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媚惑,“可是余清鸢,266天,你从来没给我发过一条短信,没说过一句好听的话给我。你叫我如何忘?怎么忘?你说。”

他的唇覆上我的,那样掠夺的吻带着片刻的欲望满足和长久痛苦绵延的抑欲的忍耐,狠狠的不带任何怜惜的啮咬。

那样的痛,痛到我心里竟然也有点疼,只是这种痛没有持续多久就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转碾。那转碾里有强烈的渴望,卑微的祈求,深深的眷恋和无尽的怜惜。

我心里的痛突然变成了一片羽毛的柔软,就这样晕晕旋旋的从天空飘落下来。

而我在这天旋地转里,突然觉得自己再也无处可逃,无处可逃……

三十七

决楚倒没再继续为难我,神色里带一点玩味的看我。

我被他看的满脸通红、恼羞成怒,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决楚“哎呦”一声蹲下身去,我掠过他就往外走,被他一把拉住。

“余清鸢,你还没带我去看学校呢。”

我没好气地甩他,“自己看去吧。”

他站起来从后边抱住我,“你的意思是咱不去看学校了?那要不要继续……”

我心里哀嚎一声,只差没跪地求饶,我怎么惹上这个祖宗的啊!

决楚一路拉着我逛校园,神色轻松得意看不出什么异常,倒和当年他拉着我去上学的神色一模一样。

“那就是你说的天使路?”

我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接着有气无力的喏喏,“嗯,嗯。”

他好笑的低下头来看我,“我又没欺负你,你干吗这幅神色?”

这还不算欺负!!!

那刚才的kiss算什么?!!!

我苦这一张脸不吭声,只恨不得上去掐死他,拍死他,总而言之就是用一切可用的手段弄挂他,这个祸害!

本来都够不爽了,结果这时候偏偏又碰到班里的男生从对面走过来,看见我点点头,眼睛里藏不住的神色异常。

异常是应该的——决楚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气样牵着垂头丧气的我,谁看了都会觉得像在茶余饭后出来溜狗,呸呸呸,怎么能这么说,就算属狗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

哭啊……

看完了东区他还不肯罢休,一定要去西区看看,说什么好歹也是他以后要呆的校区。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誓死不肯。

开什么玩笑,西区有哥的同学,有东子,还有哥实验室的哥们,这碰到一个我都不好跟哥交待。

决楚看我死活不肯去,初始还皱皱眉,可是他是如何聪明,一颗心长了八个窍,转眼就想明白了,“他不准你见我?”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嗯,”我皱着眉头想理由,“今天不太方便,我还有事。”

决楚停了脚步,转过身来看我,阳光从树叶间落下,从他的身后打了过来,映着他的笑容——看起来很美。

但是相信我,绝对只是看起来,实际上他每次一这样笑的时候,就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那个,有点事今天,跟宿舍的女孩子约了去逛街。”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我惨白着脸,还嫌我这不够乱套吗?

“他不让你见我?”

“嘎?”

“余清鸢,”他脸上的笑收敛了一些,而后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远方又转回头来看我,“过了这么久你还是学不会撒谎,一撒谎就掰手指。”

我低头看着自己扭成一块的手指,突然恨得要死,我怎么就这么笨呢?!

决楚看我一脸懊悔的样子笑出声来,“余清鸢,你发什么愁。反正我跟他都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你就别费心在这上头了。”

我叹气埋怨,“你跟哥简直就是天生的对头,怕了你们。”

决楚笑了笑没吭声,抬头看去,“这里很美,余清鸢,你说对了,我很喜欢,真得很喜欢。从今天开始,我将在这里度过属于我的大学生活。”

他低下头看我,嘴角带笑,神色飞扬,“余清鸢,你要陪我一起度过大学生活,我很喜欢。”

他攥着我的手紧了又紧,我不禁抬头去看他。

他眉目那般扬起,藏不住的欢喜,我眯着眼睛抬头望去,天正蓝,花正俏,风儿悄悄,人间芳芬九月天,决楚与我——正当青春年少。

大好时光,怨不得他意气风发……

三十八

晚上回了宿舍,琳琳三个人看见我回来了,立刻逼了过来。

“圆圆,”琳琳的语气好像拿着棒棒糖拐卖小孩子的阿姨,“乖,说,今天跟你手拉手的那个男孩子是谁?”

我一边心里骂那个多嘴的班上男生,一边扯笑,“哪有啊,什么男生啊?”

平儿在一旁眯缝着眼睛逼供,“圆圆,你就坦白交待了吧。科大总共就这么大个地,我们就不信我们撞不上。你等我们撞上的,哼哼~~”

棉布在一旁搭腔,“就是,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再说,撞不上就不行我们跟着。你要是不交待,今后去洗手间都别想甩掉我们。说还是不说?!”

……

她们这么强悍我哪敢不说?

叹气,“就是那个我说的喜欢我的男生。今年考来了。”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圆圆,我以为你够执著了。没想到原来还有人以你为榜样。”

我哭笑不得,这叫什么事啊。

两天后,学校报到。

我没去帮决楚,因为正好是周末,所以跑去哥的小屋子里做饭吃,叫了东子一起来吃饭。

哥白了他一眼,“就知道蹭吃蹭喝,明天交伙食费来!”

东子不甩他,“都工作赚钱的人了,还盯着这点小钱不放,余长佑,不是我说你,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哥笑着踹了他一脚,“滚!”

东子滋溜一下就躲到我这来了,“圆圆,我帮你端,小心烫。唉,怎么这么好的女孩子就不是我妹妹呢?竟然沦落到余长佑手下!下辈子投胎一定要认好,投到我家门下。”

我失笑,转移话题,“东子哥,你跟肖雅姐怎么样了?”

“挺好的,”东子一说起女朋友就眉开眼笑跟个弥勒佛似的,“就是隔着个大洋,稍远了点。不过时间不是问题,空间也不是问题,只要我们两个彼此相爱,什么都不是问题!”

哥在一旁喷饭,“别恶心我了。难得圆圆给我来作次饭,都被你恶心的浪费了。圆圆,我就跟你说不能叫这小子来吃饭吧,你不听。”

东子在一旁笑着抡了哥一拳,“你个没恋过爱的根本不懂爱情的高深,我鄙视你。”

我在一旁抿着嘴乐,端起自己面前的羊肉汤,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有点热,滑下胃,胃里都暖暖的。

那天以后,就真的开学了。

决楚跟我不一个校区,但是每天没课的时候都会来找我。

有的时候我没课,他就跟我一起上自习,有的时候我有课,他就坐在教室里跟我一起上课,我上我的课,他背他的单词。

带着男朋友上课——这让我在学院里一时风头正健。以至于很多年后去参加校友会时,校友会上遇到的师兄还指着我说,“啊,你是那个带着男朋友一起上课的师妹!”

只是彼时站在我身边的人已不是决楚,那师兄亦是聪明人,不再多言,笑眯眯的带我去见别的校友……

决楚这样跟着我不知道上了多少堂课,而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决楚比高中的时候爱学英语多了。他不仅自己背,还逼着我跟他一起背。

“这种受苦受累的事情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受罪!”决楚如是说!

我哭笑不得!

只是好歹自己也要考四级了,背便背吧。

只是,我和决楚的关系却没有更进一步,就停留在此,有如高中时刻,我们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起上课,偶尔拌拌嘴,大多数时候他赢,偶尔我会发彪……

这样的日子让我觉得有点恍惚,很奇怪的感觉,仿若时光倒流。

我从不去西区找决楚,周末的时候就去哥那里,手机关机,不给决楚找到。

实在是怕麻烦,他跟哥若对到一起,还不定怎么样呢。

只是总也不可能这样躲着,比如,东子就给我电话了,“圆圆,你都多久没见我了,过来西区哥带你去吃烤串!”

我若说不去倒惹人嫌疑。于是我收拾书包从自习室去西区,躲在电三楼下的角落里等东子,就不信这样能撞见决楚。

东子找到我的时候一脸惊讶,“圆圆你干吗做贼似的?”

我心想,“贼都没我小心谨慎!”

拉着东子就往外走,“走了,串串去。”

转了个弯就看见决楚跟着两个男生从小路过来,我立马黑了脸,撞鬼都没我撞得准!

转身就往电三楼里走,被决楚叫住,“余清鸢!”

我当没听见,不认识不认识,坚决不认识这个人,快走快走。

东子有点疑惑,“圆圆,那个人叫你?”

“啊?没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拉他的袖子,“快走快走!”

身后的声音还在响,“余清鸢!!!”

那个叫一波三折啊!我认命得挺住脚步,转过头来面向他,等到他跑到面前,没好气道,“干吗?”

决楚看了我一眼没吭声,斜睨了一眼东子,口气极端不好,“你是谁?”

东子也收了脸色,一脸严肃地看他,“我是谁与你何干?圆圆,我们走。”

说罢拉着我就走。

我心里一紧,东子是何等聪明的人,想是已经明白了决楚就是那天我跟哥在饭桌上争吵的那个人。

决楚在身后一把拽我回来,一字一顿,“你敢跟他走?!”

东子转过身来,脸上的颜色一点也不好看了,声音也冷下来,“你放开她!”

决楚看了他一眼,把我拉到身后,松了手,“你想怎样?”

我不禁头大!

难道过了这么久了,他还没改掉出门跟人打架的习惯?!

连忙在身后拉住他,一边讨好的跟东子说,“东子哥,我没事,我跟他谈一下。你不用担心我,你先走吧。我回头去找你。”

决楚听了这话扭头看我,神色怪异,嗓音尖刻,“你叫他什么?”

我哀嚎一声,怎么这个时候他还跟我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啊,“林决楚!你有完没完?!有话等会再说!”

好在他听我吼完虽然神色不屑,嘴角讥笑,却没再吭声。

我回头继续好言好语的哄东子,“东子哥,我晚上去找你,你别告诉我哥,好不好?好不好?”

东子看我眼含哀求,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而后指着决楚说,“臭小子,你若敢对她做什么看我可饶你!”

那个手指啊,就快点到决楚的鼻子上了,我就怕决楚立马翻脸,在身后死死的拉住他。

决楚攥着我的手紧了又紧,生疼,可是却没发作。

待得东子走了,他方才转过身来,语气低的让人害怕,“余清鸢,他是谁?”

三十九

我怒气冲冲的推他,“你发什么神经!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改掉出门跟人打架的习惯。你属狗的啊!见人就咬!”

“余清鸢,属狗的是你。”他表情平静的没一点变化。

我觉得自己快要挠头抓狂!#审核:13812119962 时间:11 15 2019 11:54PM#发布:13812119962 时间:11 15 2019 11:54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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