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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的爱 那个曾经嚣张得敢在全校大会上吹泡泡的女孩子 已经在十七岁的出逃里死掉了

幽默的爱:那个曾经嚣张得敢在全校大会上吹泡泡的女孩子 已经在十七岁的出逃里死掉了

在十七岁的时候做了件让人灰常023的事。

那个时候我们高二班主任是个教数学的变态男人

她看不惯数学老师的种种劣行

例如他讲课时唾沫横飞例如他衬衫领口处常年汗渍斑驳

例如他看不惯她的小聪明无论作业还是考试都故意刁难她

于是她开始与班主任对抗

数学课时她趴在桌子上睡觉打小呼噜流口水说梦话

惹到围观群众数次爆笑忍俊不能

数学老师忍无可忍

让她站起来听课她会很惬意地旁若无人站着伸懒腰

让她把桌子搬到教室最后面听课她会嚼着泡泡糖不停ba~ba吹泡泡Jie。

数学老师终于意识到这么公开的PK他是不好发作的

就开始改变策略责令她去办公室写作业改错题

趁机再狠狠训斥她

十年前的时候那学校硬件设施并不是很好

老师们大都几人同住一间单身宿舍

连改作业也是几张办公桌凑合拼在宿舍里

经常是下课后

她拿着数学书嘟着嘴跟在数学老师后面去办公室

据说每次班主任都是狠狠扔给她几道数学题

“做不出来就不要去吃饭”

她在心里很不文雅地问候了班主任的二大爷很多次

但是老师终究是老师

该做的题解不出饭就吃不到嘴里

偏偏她又极度执拗

自己做不出来的作业打死也不会跟班主任开口求教

于是很多次在班主任出去吃饭的空隙

我们偷偷给她送面包和饼干

看她一口一口狠命嚼着面包而手里算题的笔却不敢停下的样子

很好玩

班主任那是两人间的小宿舍

同住的是一位新来不久的男老师兼授地理和历史的课

他并不负责我们那个年级因此同我们之间彼此也不熟络

大概是经常看到这个从课堂上被赶出来只能一个人苦苦在办公室咬笔头的女孩子

他也会觉得这很有趣

地理老师问她你何必跟班主任作对呢

她抬起头盯着坐在对面办公桌的他一字一顿地说

“士可杀不可辱”

他笑个不停

她低下头嘟囔了一句有毛病

大概那个时候他就开始欣赏这个没上没下的女孩子了

反正做不出题也是无聊

反正很多其他科目她都被班主任停了课

她想环境再艰苦那也得找点乐子啊

她问地理老师你小孩上小学几年级了

地理老师一怔你怎么知道我有小孩

她悠悠地说你面老

他顿时语塞

其实那年他刚调任我们学校

作为青年才俊从临近的一个县中学借调过来的

那年他大概也就26岁

她私下跟我们说

虽然地理老师人很呆但起码是一个有品位的男人

我们那个时候只是刚进入跟男生上课递纸条的蒙昧阶段

于是真心求教什么叫做有品位的男人

她说衬衣领子一直是白的就是有品位的男人

虽然是教副科的老师

但高二的数学题他还是很在行的

班主任留下的麻烦他都替她解决了

她很大方说放假了我请你出去吃饭你可不许带孩子啊

他哭笑不得

他只有一个在县城当小职员的妻子

结婚三载还只是两人世界而已

后来她发现

衬衣领子一直洁白的地理老师确实是一个特别的男人

他的书架上摆着许多她没见过的书

她想反正作业做完了还是应该找点乐子

她动手去翻他书架上的《国家地理》

缠着他要他讲讲这个世界

他跟她讲了湖泊山川和峡谷

对着桌子大的一张地理挂图

教她辨认出一个一个的星座

她有点懵了

她在初一的时候就会当着事主的面微笑着把收到的情书交给老师

其没心没肺不解风情

也一直为我们围观群众所诟病

可是这次她有点慌乱地说

“完了完了”

我们当她是少女期思春

就像我们都会对着谢霆锋海报很122地说我完了我完了一样

她开始无比期待被停课被罚写作业被罚关禁闭

以至于变本加厉在课堂上做惊人之举

班主任暴怒父母不停被学校传唤训话

所有人都只看到了她的叛逆

背后的微妙谁也没有在意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

突然有一天我们发现她没有来上课

其实她的位子空了有一些时日

却一直被同学误认为在办公室被关禁闭

班主任以为她是赌气回家——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逃课

父母以为女儿还寄宿在学校——直到周末还不见人回来才意识到出事了

同时不见的

还有那位领子一直很白的地理老师

她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多少有点脸面

出了事也不敢声张只是沉着脸来学校要人

地理老师的妻子久不见丈夫归家闻声而来

校方顾及声誉也不敢大张旗鼓寻人

私下访问了与她关系要好的同学

她可能去哪里了?她跟你们说过什么?她出走之前有什么征兆么?

不知道。没有。没有。

班主任早已经不恼火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一层的冷汗

这事说小也小说大,谁知道,能有多大呢

到底经过了多少思想挣扎不得而知

一个老师爱上一个学生有多少问题需要纠结

详情可参考琼瑶阿姨的《窗外》

事后她信誓旦旦跟我们说她绝对没有看过那本教人学坏的书

其实这些事情何需去学呢

有了爱剩下的就是本能而已

他终于决定带着她出走了

她说他们登上长途车的那一刻

她的心底泛起了一阵阵“予我一匹马我便与你仗剑走天涯”的悲壮

他带着她去了另一个城市

那里有他最铁的哥们

哥们看到他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突然来访

便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哥们转过身拍着他的肩膀低声说

“做这种事你觉得你今年还是十六岁么”

他掐灭了烟头沉沉地说

“二十六岁能鼓起勇气做了这件事总比三十六岁空悲切的好”

哥们没有收留他

哥们觉得作为一个有家室的人

他的发癫行径无法原谅

他带着她走在异乡的大街上

是夜天色阴沉看不到星光

他在想我们该去哪里

她把他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

“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

他们租了一间小房子住下

仓促出逃他的身上也没有太多的钱

而她打小生活在一个宽容平和的家庭

衣食无忧自然也不知道柴米油盐有多现实

他白天出去找工作多半是下力气的零工

晚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那间阴冷的出租屋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但他却累得倒头就睡

剩她一个人透过小小的窗子看着夜空发呆

用手指在空中比划出他曾经描述给她的星座的形状

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七天

第七天他清早出门竟看到马路对面的妻子

毫无疑问哥们出卖了他

在妻子的面前他哑口无言

他们本是小县城里最平淡无奇的夫妻

有没有感情都不重要在一起过得风平浪静就是福分

他成绩出众可以调入市区她的工作也调动在即

眼看就要功德圆满了

却被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毁了

他下决心之前

心中挥不散的是对妻子的愧疚

但是面对这十七岁的女孩子

他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责任感

她那么小我得照顾她啊

她什么都不懂我得对她负责啊

他离开的时候甚至连封书信都没给妻子留下

他自知罪孽深重无法开口

妻子很平静甚至没有要求去见那个女孩子一面

妻子说回家吧你们这……终究不是长久之际

他和妻子沿着异乡的马路走着

他想起了过往的平静眼下的艰辛

还有那未知的明日的风浪

他想起了无功但亦无过的妻子踏实稳定的婚姻

以及父母岳父母背后的两个家庭的失落

他想起了此时还在出租屋沉睡的那个女孩子

——她敢将一生托付予他而他是否真的有这个能力给她幸福的生活

他和妻子沿着异乡的马路走着

越走越远他莫名其妙觉得越走越轻松

仿佛走出了一场噩梦

前面的就是他原本该有的正常的生活

而她依旧一无所知等在出租屋里

傍晚有人敲门

她满怀欣喜去迎接他的归来

却看到门外站着的是眼红红的父母

她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父母带她去办休学手续那天

她垂着脑袋站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不肯进去

班主任叹了口气说他不在

他真的不在

他的床铺空了

他的书架空了

他们的星空挂图也空了

他们的过往好像不曾存在过

她转去南方的阿姨家求学

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的城市

后来我们才知道

去南方的第三个月

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有著身孕

第一胎便要上手术台流产

她说她直到现在还会梦到那惨白的灯光和血水

她说疼的时候我很想念他

而他重新回到小县城

出于种种考虑这件事并没有声张也就不会有太多影响

他换了工作他得到了妻子的原谅

他们继续过着波澜不惊的日子

第二年便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这些是她从昔日的同学口中得知

那个时候她正在南方一所大专读书

电话里她跟我们说

一切都好只是这座城市太污浊脏得看不到星光

她休学再读书毕业工作

平淡无奇的日子是过得很快的

偶尔有同学见过她再提起亦是一脸无奈

她变得让我们认不出来

那个曾经嚣张得敢在全校大会上吹泡泡的女孩子

已经在十七岁的出逃里死掉了

她现在安静平和在人多的场合里保持缄默

她单身了很久

同事嘲笑她对于感情的怯懦

又有谁知道眼前这个面对男同事邀约会语无伦次的小女人

在十七岁那年曾经历了怎样的大风大浪

她说她讨厌那座城市

总是很拥挤挤得没有自己的空间

我说高二那年加张杰;柒零柒六柒柒你还说让你自己呆着不如让你死掉

她笑了很久

就好像我们在谈论一段于己无关的剧情

她说有一天她站在下班时刻的地铁站里发呆

人潮推得她几乎要跌倒

对着已经塞满人的地铁车厢

她皱着眉头决定等下一趟车

而身后还是有一个男人不依不饶边往前挤边喊

“让一让啊让一让啊”

“有毛病”

她随口嘟囔了一句

那个已经上了车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来

地铁车门正在缓缓关上

透过玻璃

他们都怔住了

她说那是他啊

那是那个衬衣领子一直都很白的地理老师啊

那是那个曾抱着她蜷缩在出租屋的床上讲情话的男人啊

车门已经关上

呆呆的他被地铁带走了

留下呆呆的她

站在人群里突然想起这将近十年的事

上一次见到他是一个清晨

他轻吻了她的额头没想到弄醒了她

她说你晚上要早点回来

他说好我今天会给你带草莓

她高兴得搂住他的脖子

那天的草莓她却没有等到

十七岁那年的事像电影一样

一格一格的画面飞速从她脑中闪过

她该怎么做?

跳上下一列地铁去追赶他?

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其实无论她选了哪个方法都是徒劳的

傍晚五点钟的地铁站纵然是牛郎和织女在此

想必也是无法穿越人山人海找到对方

就这么又失散了么?

此时她笑不出来

她给曾经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

这些年来他们的联系不曾断过

班主任因为曾经的苛责而间接导致这悲剧而愧疚不已

她也因为当年校方的宽容与不声张感恩于心

她绕了很多弯子想从班主任口中打听地理老师的近况

原来出事的第二年他有了一个的女儿

妻子的大度和新出世的婴儿让他以为生活又回到幸福的轨道上

然而女儿没有等过四岁生日便因意外离世

他无法原谅自己他说这是报应

失去了孩子的婚姻没有再维系多久

他和妻子离婚他离开家

至于他现在在哪里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挂了班主任的电话

她默默跟自己讲他在哪里我知道

他就在这座有着将近一千万人口的城市里

我要找到他她暗自下了决心

那个时候她的身边有位对她一往情深的男同事

不咸不淡相处了一年多她始终没能下决心应允成为他的女友

她的心里好像还有什么没有熄灭

好像还在期盼着什么的发生

就在地铁站跟他擦肩而过的那一刻

她明白她等到了

她和男同事摊了牌说对不起我对你没感觉

男同事放下咖啡杯微笑看着她

“能相处得来胜过有千万种感觉”

她摇着头说不要不要不要

男同事很无奈地说这你还是个小孩子吖还是未成年的想法

她想她的关于感情的思维也许永远都会停留在十七岁的阶段

男同事晃了晃手中的小匙用志在必得的语气说

“没关系我等你长大”

要怎么去找十年前那个衬衫领口很白的男人?

她改变了下班的路线赶着去搭乘五点钟的地铁

在相遇过的那个站口里

她手里拿着本天文杂志站在地铁站的中央

每天就这样等十分钟

她有点担心

他会不会认不出我了?

我比那年胖了一些

那个时候我素颜现在我化了一点点妆

那个时候我扎马尾现在我留长卷发

那个时候我喜欢穿白T恤和牛仔裤外面套上一件宽大的校服现在的都是暗沉的衣服

那个时候我偶尔戴眼镜现在我戴的是褐色的隐形

她有点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变回十七岁的样子

好让他能在拥挤的人潮中一眼就认出她

她为他们的重新相逢设计了很多场景

再见面的时候她要不要像电影里那样扑到他的怀里

而他大概会不好意思当年她不止一次嘲笑他的腼腆

再见面的时候她是该笑着的

她从未在他面前流过眼泪即使是每天就着馒头和白开水度日的出租屋里

她才不要这个老男人觉得原来她只是个孩子

老男人她心底是这样称呼他的

上次的一见太仓促

她只记得起隔着地铁玻璃门他怔怔的表情

甚至没来得及看她的老男人现在是否还有洁白的衬衣领口

她抱着她的天文杂志

等在地铁站的中央

车来了人群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车走了刚才的喧闹又仿佛瞬间蒸发

她像是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矗立在汹涌的人海里

等待他的出现

很多事她以为她已经看开了

十年的时光磨平了一个叛逆女子的所有棱角

她已经可以坦然去参加同学聚会

她已经可以平静地谈起那七天里发生的事

讲着讲着她会停下来

像是在用力回想当时的细节

然后耸耸肩膀说吖我忘了

这也能忘么我们不依不饶一定是不肯告诉我们

她笑得很好看:有什么是忘不了的呢

那为什么还是单身

她说我在等我爱的人

那什么是爱

她顿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也许十七岁的出逃只是一时冲动谈不上爱

她无数次跟自己讲那不是爱其实没那么深刻

讲多了她几乎都要相信了

花了十年时间才刻入自己肌骨的“那不是爱”的烙印

就因为他的再次出现烟消云散

在地铁站里她从秋天等到春天

等得久了她有点恍惚

也许他只是偶尔到这座城市出差?

也许他并不是每天都要搭这趟车?

更也许那天是她看错……

她不止认错过一次

在地铁站里她看到容貌身形与他相近的人都会凑上前去

然后尴尬地说对不起悻悻转身

可是就在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

她再次遇上他

这次她知道真的真真切切的是他

那个周末她在超市里毫无目的逛着

转过一个货架看到对面站着的一家三口

母亲背对着她身材颀长

小孩垂着脑袋侧身站在一边

父亲正在低声向小孩训话

“这次算了……以后……不要……不要跟老师作对……”

男人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身边的小孩

却未注意到对面货架的转角她怔怔地望着他

那真的是他啊

他老了

他头发长了

他穿着很俗气的夹克衫

他的手里提着满满一袋日用品

她突然觉得喘不过气

立刻转身扔掉手中的东西捂住嘴巴要逃离这里

她的高跟鞋很别扭

她跑起来有些不稳

她慌乱之下在货架间来回穿梭

她找不到出口

她撞到了别人的购物车却连声抱歉也说不出

周末的超市灯火通明

她说那天超市里的灯光惨白惨白的

她想如果那年我没有躺在手术台上我们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吧

那个晚上

她抽掉了一整包烟

她说原来烟这么呛啊呛得我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看着水果盘里七零八散的烟头

告诉自己该醒了

用十年的时间来做一个梦

够了

初夏当男同事第二次向她求婚时

她微笑着点头

手上多了枚小小的戒指

那像是禁忌的咒符时刻提醒着她

什么是白日梦而什么才是现实

第三次再见到他

是她婚后的一个月零七天

她一个人抱着新买的小地毯在路边等出租车

傍晚有雨空车不多

好容易一辆车租车靠边停下排在她前面那个男人打开车门

却没有上去而是转身冲她招了招手

他说你拿着东西不方便你先上车吧

她把雨伞抬高了点想说句谢谢却如鲠在喉

隔了十年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说我们我们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你你想吃什么

她指了指路边站牌上的灯箱广告

“我要吃那个草莓蛋挞”

她跟自己说我是成年人了是成年人了要表现得自然自然自然

他们坐在灯光温暖的桌前

她的小小戒指不知为何此时竟看起来那么刺眼

他低着头喝水

倒是她先开了口

“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苦笑还是老师除了教书我还会别的么

她笑了还是在教地理么

他说教数学

她有点小兴奋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还可以教数学

她咬了一口蛋挞

说那天我看到你和太太孩子了

他一愣抬起头我的太太孩子?

她把视线转向窗外

“有天晚上看到你们在这条街对面的超市里……”

他微微松了口气说那是学生和家长

她突然觉得口中的草莓蛋挞又咸又涩

她丢掉蛋挞伸手去包里摸索

他看到她慌乱的样子问你在找什么

她说我要抽烟啊我的烟

他很茫然问这里可以抽烟么

哦不可以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她很突兀咳了两声说这个蛋挞真难吃啊我的咖啡好烫

她揉了揉眼睛说附近是不是有谁在抽烟为什么这么呛啊

她语无伦次

她的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哪里

索性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旁若无人

大哭

她哽咽说我找了你很久

我每天都会在地铁站台上等你

他无力地靠在座椅背上怔怔地说

他说我觉得你是固定在那条地铁线上下班

他说我每天傍晚都在地铁的入站口和出站口外面转悠

他说我以为还可以再遇见

他说……

他再说什么她都听不清楚了

手上那枚戒指就是厉令她赶快离开的符咒

她踉踉跄跄拿着东西走出餐厅

他有没有追上来她不知道

她不敢回头

她知道身后就是千丈深渊

一旦堕入便是万劫不复

昨天夜里不是新年么我不忍心更新这么纠结的故事。。。

居然被绿了

她借口家里有事向公司申请休了年假

丈夫问需要我陪你回家么

她说不要

丈夫说好我尽早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等你休假结束的时候我去接你回来

他低下头她闭上了眼睛

他吻了她的脸颊叮嘱说一个人乘车要小心

她只带了一个小小的挎包上路

她很明白即使再放不下太多的行李是会超出她的负荷

那样该是一段多辛苦的行程

昔日同窗的几个女孩子

隔了将近十年才又有机会再次聚齐在一张餐桌前

那个时候我们的卧谈会每天都要闹到子夜

我们偷偷从楼道的照明线路上接出分线

在宿舍用电热杯煮方便面

满屋弥漫着辣辣的香味

我们嘴里填满了东西

仍坚持含糊不清地聊偶像聊男生聊未来的可能

有人说我喜欢隔壁班里那个篮球打得很好的男生

有人说加张杰;柒零柒六柒柒我要坚持等到考上大学再恋爱然后恩恩爱爱跟初恋结婚

有人说我才不要被束缚我要不停换男朋友一直high到三十岁

只有她说我喜欢那个领子永远很白的地理老师很喜欢很喜欢

现在我们想坐下安静喝杯茶电话和短信却响个不停

“老婆晚上回来记得买菜”

“今天幼儿园提前放学请家长在四点钟之前来把孩子接走”

……

那个喜欢篮球帅哥的女生嫁了个有着圆圆啤酒肚的男人她自此可以悠闲在家当全职太太而不是啤酒肚的助理

那个非要等大学时再恋爱的女生大一时便谈了男朋友相恋四年却在毕业时因为户口问题一拍两散

那个立志要游戏人生到三十岁的女生在二十三岁就大了肚子奉子成婚现在夫妻俩偶尔打打闹闹倒也不影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她轻轻说你们过得真好

她给我们看她相机里的照片

她说——

这个瘦瘦的男人就是我老公烧得一手好菜

那间粉刷成蓝色的屋子是我们的书房我把从初中开始买的小说都从家里搬了过去

这条很雷的裙子叫Sarong是去普吉岛度蜜月的时候买的它真的不是围裙哦

……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没有人打断

直到她自己眼眶发红声音微哑再也讲不下去

她放下相机深深吸了一口气说现在我不恨他了

真的不恨了

那顿饭我们不知道吃了些什么

她一支接着一支抽烟

眼睛亮亮地说能抽烟的餐厅真好

结账时她过来挽住我

陪我去学校走走好么

我们没有搭车

沿着小城的旧街走下去

当年我们一起逃课出来用半个月的伙食费把长发拉直

当年我们很迷恋一家蛋糕店的奶油饼干每个周末都轮流去买

当年我们经常这么挽着手逛街

当年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以后要去学天文

当年那栋教师单身宿舍楼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空旷的操场

正值周末校园里出奇的安静

我们并肩坐在操场边的兵乓球台上

初秋的风拂过夹着微微的桂花香

还像十年前一样透出诱人的甜味

她抽了抽鼻子说很久没有闻到桂花了

我住的那座城市连风里都掺杂着噪音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问

我能问些什么——

你们见面的时候留了电话么?

你们又联系了么?

如果可以你有没有想过再和他在一起?

每一个问题都那么残忍

她说直到现在我才能不恨他

十年前被抓捕归来的她回到宿舍收拾东西

看到我们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像是在课堂上跟男生传纸条被老师抓住时的那种不好意思

她说姐姐我本来要浪迹天涯的没想到居然失败了现在我要去大城市读书等你们有机会去旅游我请你们吃饭啊

我们说靠亏得那七天我们日夜担心你的死活

她转过头去整理东西轻轻抽着鼻子

十年后她说我没有敢跟你们讲那个时候我心里的仇恨有多大我怕你们会笑我

我将她的手拉得紧一些

她身上搭着一条厚厚的披肩手却是冰凉

她说跟他一起辗转倒车不知道该去哪里的时候我没怪过他

跟他睡在漏风的出租屋的时候我没怪过他

跟他分吃一个面包的时候我没怪过他

可是当我明白他最终是丢下了我的时候我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他原来真的是像我想的那么懦弱

他不敢去面对妻子他怕婚姻的陡然变故会伤害到她

他不得不带我出走他怕不负责任的感情会伤害到我

他终究是背叛了妻子再背叛了我

他用最极端的方式伤害了两个女人

我恨他恨了很多年

她说噩梦里我总是躺在手术台上

手脚被绑住眼睁睁看着他关门离开的背影

我想求他回来嗓子却发不出声音

她说我挂念他那么多年

——其实爱哪能那么久

我也不是小女孩了我明白感情是什么

这么多年挂念的动力大概是恨吧

是不可原谅

直到我再见到他

我真的很想给他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

是的我一直幻想着他会把当年欠我的补偿给我

也许当年的他的离开是不得已

如果再有机会他会不一样的

站在地铁站里等待的时候

我多想他再出现

我多想能再在一起

这样我就可以原谅他

也只有这样我才可以过得轻松点

她说十七岁的事情像是心头的一颗铆钉

只有他的赎罪我的宽容才可以拔得出

初秋的北方有着她早已经不习惯的凉

她拢了拢披肩继续说

第一次见到他我们之间隔着他的妻子

第二次见到他我们之间隔着一道地铁的玻璃门

第三次见到他我们之间隔着他的学生和家长我误以为那是他的第二个家庭

第四次见到他我们之间隔着我的现实我手上的戒指我的生活

知道他还是单身的那一刻我头晕目眩

小时候读书读到枉凝眉读到水月镜花不知宝黛空余恨是为何故

直到听他说他还是单身的那一刻我懂了我想笑

命运摆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该是多大的一个乐子

可是笑容还没挤出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我在心里问我自己如果现在可以我会不会跟他走

你会么?

我不会。不会。不会。

跟他第三次见面那天晚上

我抱着为我的新家刚买的小地毯

老公说我喜欢坐在地板上看书可是地板多凉

他说我要把家里都铺上一块一块的地毯让你随时可以坐下

那天晚上老公加班

他说宝贝对不起你能先自己去取地毯么

我加完班马上就回去外面现在有雨你记得带伞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心烦意乱

我对老公烧的菜无故抱怨他放下碗筷盯着我

我不敢看他我怕被他看出我心中正在缓缓浮起的那团十年前的阴影

我甚至想过跟他大闹一场好制造一个理由来毁灭这个家

可是这只是一个念头转瞬即逝的念头

我清楚这不可以

她叹了口气所以我想暂时逃开一段时间

如果任由我的纠结膨胀下去现在的生活会毁在我手上

——眼前的幸福我等了那么久才等到

也只有到现在我才能原谅他

她长出一口气侧脸看着我

十年了她的样子没有变

我们每日都被厨房的油烟纠缠为老公孩子的事情烦躁早已变成了黄脸婆

而她安安静静自己过了那么久

现在刚刚才变作新婚的幸福小女人而已

她说我不恨他了

当年他的懦弱原来是责任

要他放弃一切与我出走原来我曾经提出过那么荒唐的要求

能为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而背弃家庭原来他的用情远比我深

起码现在我做不到

我真的做不到

所以我又有什么底气来恨他呢

那个时候我们曾长久指责地理老师的轻狂冷酷和无情无义

我们认定是他毁了这个女孩子的一生

十年后他老了

他身形略微佝偻

他有一点谢顶

他不再穿有着白领口的衬衫

他没有妻子或者小孩

他一个人在异乡日复一日讲着他不并喜欢的数学课

十年后她才刚刚长大

她虽然没有机会去学天文

但她在一家儿童杂志做美编

她说她的插图背景都是星空

哪怕是白天天边也会挂着星星

谁是谁非当事人都不再计较了

我们又何必去下评论

我和她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很夸张给我比划着她有多大一张婚纱照

她说明年她会生一个小孩

老公已经为孩子取了好多名字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我原谅了我可以放下了

她轻轻说

一如当年的夜里她爬到我的床上

轻轻跟我讲她那段惊世骇俗暗恋

她休假结束离开小城那天我去车站送她

看到她那位很会烧菜的老公提着大包小包站在一边

她搂着我不停抱怨说

我妈真讨厌一定要给我带这么多东西回去上车多不方便

我说你有免费劳动力你怕什么

她咧着嘴笑了回头去看老公那个正在微笑看着我们的男人

他不停看表显然怕误了车却不忍心开口催她

他沉稳安静很和气的样子

还有还有还有很白的衬衣领口

他们隔着车窗跟我挥手

两人连幸福的笑容都那么像

回到家他们该继续规划

将来的婴儿车到底放哪里会好一点

我猜那些大包小包其实并不沉

最沉重的已经永远永远放下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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