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可以活下去吗？”心仪穿着松垮垮的病号服，瘫坐在病床上，两眼空洞地问。
“你这是什么话？”亚霖有点生气，更多的却是担心，都这个节骨眼上了！
“没有实感，那个时候我作好了死的打算，你却突然跳了出来，当我以为你会被枪打死，不想承认我当时都要快哭出来了，她……”心仪停顿了几秒，“后来事情就偏离我的预测，结局是我得到了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听出心仪的哭腔，亚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他不善于应对心仪，更不善于应对心仪的哭泣。面对她，他总是不知所措。
现在只有心仪和亚霖两人，这让亚霖更觉得寸步难行。
身为心仪唯一的家人的心如去办手术的相关手续了。
是的，心仪将要接受心脏的移植手术。
可是她的心情却起伏不定，可能她更多的是忧虑和不安。这很不利于手术，亚霖担心她没有求生意志，心脏移植本就不是小手术，就算手术顺利，还有排斥反应这一大关在等着，没有求生意志，绝对熬不过去！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心仪眨了眨眼睛，接着说，“人为什么要彼此伤害？”
这个问题砸到亚霖头上，他有点懵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心仪总是喜欢把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突然丢给他，搞得他慌手慌脚，但从来没有这一次让他有无力感，亚霖相信没有几个人可以淡定地说出自己心中的这个答案。
“我们就像是被关在密封玻璃瓶中的小白鼠，挣扎求存，为了这个目的，”心仪的心情此时越发低落，“我们把同胞踏在脚下。我们为了补充营养去吃那些动植物，同样，我们可以为了自己去伤害别人。为了我们的生存，我们是不是正在夺走或者已经夺走了同胞的生命，别人的生机？这样想想，不觉得生存是一种痛苦的事情？”
听到这里，亚霖立刻明白了心仪的顾虑，忍不住上火。
“心仪……你是不是在意她的器官将要移植给你？你大概想的是她死了，而你有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你感觉到好像是你抢走了她的生机，笨蛋啊！”亚霖的声音提高了，“又不是你杀了她！你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再说，最关键的是，因为她想让你活下去，所以才这样做的！”
心仪被亚霖吓到了，她是第二次看到这样的亚霖，每一次好像都是自己把他弄生气了，即使她不是很能理解他生气的原因。
“你要是不好好坚强地活下去，你才是真的让她走得不安心！你才是真的辜负了她的心意！难道你要也离开这个世界，到下面的世界去告诉她：不好意思，我用了你的心脏，但我死了？”
“我记得我们国家倡导科学，人民警察同志。”
“这不是重点！”亚霖气结，感情这丫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是你真的觉得对不起她，你就努力活下去！”
是啊，他每次都是因为自己的厌世情绪而生气。奇怪的笨蛋！
心仪一时没有接话，亚霖也不好开口，房间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直到心仪再次开口。
“一度我真的是这样认为的，但你是特别的，现在我亦如此认为，”心仪闭上眼睛，她不敢看亚霖接下去的表情，不然她会失去把话说下去的勇气，她努力维持一成不变的语调，“你颠覆了我对人类的认知，我说过，竟然有你这样的人。这句话没有任何贬低你的意思，相反，可能你没有听出来，我也没有指望你能听出来，我其实是在夸奖你。”
实在不像一句夸奖的话，心仪说话是很靠谱没错，可她的话总是让听到的人感觉想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在心里闷得难过。亚霖在心里默默吐槽，他没有出声，静静地听心仪说下去。
他一向晚一拍才知道心仪葫芦里卖得的是什么药，现在却有了些许猜想，他的心脏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疯狂运动，他无暇顾忌急促的呼吸。
“黄警官不应该让你看那么多案卷，这不是让你对这个世界的误解更加深了吗？”
“误解？”心仪疑惑地看向亚霖，“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个词语。我没有觉得我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误解。”
“这就是你误解的地方，而且我认为以前黄警官绝对说过，只是你没有听。”
心仪不置可否。
“心仪你是很厉害，你可以瞬间看透我们看不透的案件，但是毕竟你来到世上的时间比我们短，”注意到心仪的目光变了，亚霖补充道，“当然不是活得越久就越能把这个世界理解更多，从你的角度来看，有些人是一辈子活得浑浑噩噩的，而有些人很早就可以懂得许多，可是后者十分罕见。”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话你都知道！我想说你的理解绝对是偏面的！就算面对心仪你，我还是要这样说！”
“你倒挺有自信的。”心仪觉得她反而自信少了些，这个笨蛋竟然开始教育她了。
“不是自信，”亚霖有意无意地模仿心仪的口吻，“是事实。心仪你小时候遇到了难以忘怀的事情，你难以走出那段阴影。如今总是泡在书的世界里，接触的都是案卷，你眼中的世界比别人看到的要灰暗，你喜欢把事情往黑暗的方面想，所以你无意识地忽视了一些美好的事物。”
“没想到你也会讲一些大道理。”
“这不是什么大道理，只是当事者迷，你没看清罢了。说到底，心仪你只是一个小女孩，不要钻牛角尖就好了。世界还很大呢，一个小女孩只能看透一点点，你看到的只是黑暗的一面，光明的一面你还没看到呢。”
“总觉得你是在拐弯抹角地说我小，”心仪瞥了亚霖一眼，顺便扔一个眼刀过去，“即使是错觉也让我很不爽。”
亚霖面对小孩子气的心仪，很想要去摸她的脑袋，分析了心仪会因此炸毛的几率，他放弃了行动，只是看着她，有点傻乎乎地笑着。
心仪在心里憋气，心头却憋得暖暖的。
时间好像静止在了这一刻，宛若一副温馨的彩色画作，两人心里同时冒出一个想法，希望时间可以停止在这一刻，但是时间还是会流动的。
过了很久，心仪开口：“我还是认为邪心难以除去，但是……看到你，我觉得可以去试着相信一下，人类心中相对于邪心的那颗善心，如果善心可以克制住那颗蠢蠢欲动的邪心，人类的未来还不至于太绝望。虽然很难，但我会试着活下去，这样是不是可以理解一些你眼中的世界？况且，照你的话说，这也是为了她吧。”
“当然。”此时此刻，亚霖心想，窗外一定是一丝亮光出现在地平线，那就是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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