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斯姆，”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的番尼突然睁开眼睛，淡粉色的双眸目视着前方，“他没有杀死那个领主。那个人，他还活着。”
“我知道。”风吹过，吹散他那头银色的长发，“真顽强啊，被穿心了还能活下来还真是少见。”
“……”淡粉色的瞳仁中闪过了什么，他抿着唇，默默地将目光停在撒斯姆的身上。他仍然闭着眼睛，没有看他。“他的心脏又开始疼了。”番尼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感觉得到。路西法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他没有杀死那个领主了。”
“知道你又能干什么呢？”撒斯姆反问，“他现在的实力你也知道，根本不到他堕落前的一半。但是你还是和他相差甚远不是吗？要是现在真的打起来，和主天使一对一达恐怕也撑不过个把小时，到头来都是死的命，还不如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
番尼倚靠在树上，重新闭上了眼睛：“恐怕等不到他凑足人马开打，咱们就要损失一员大将了。”
“你想他死吗？”
“你认为呢？”
“那就不要老把这种不好的事情挂在嘴上，”他告诫道，“战争可不像故事书中所写的那样，说停就停的。历史上凡是战役，可都是要死很多人的。懂吗？”
“你怕了？你怕死？我们不都死过一次了吗？”番尼一脸嘲讽的咧咧嘴，满满的不屑的神情。
“所以才不想死啊。”撒斯姆静静地凝视着远方，“他老是那么不在乎自己的生命，真是一个不知道人世间真情可贵的愚蠢小孩，等到他明白的时候，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不是我说，米迦律，”棱崆盘着腿坐在水球前，望着在巨大水球中漂浮不定的伽椰律，一脸置疑的将目光投向正在往大锅中投放干蝾螈的米迦律，“你确定你弄得那个有用？真的不会弄死人？”
“不会，至少吃不死他。”米迦律伸手从架子上拿下一只装有银色的粉末的玻璃罐，把里面的粉末全部倒进了大锅。大锅中滚烫的金绿色液体立刻沸腾，逐渐变成了铁黑色。
“你确定这不是毒药？”棱崆捂着口鼻欲呕。
“你要不要试试看？吃死了你我负责。”米迦律若无其事的用大汤勺搅拌着粘稠的液体，“不过这是外敷而不是内服的。”
“他会死吗？”一旁正在看书的杨古羽抬起头，“被穿心了会死的吧？而且他这么长时间不在他的位置上，神祈不会怀疑吗？”
米迦律同棱崆都愣住了，棱崆别过头去撑着头半躺着，开始装睡死。米迦律瞪了棱崆一眼，转过身继续熬他的药：“神祈那边自然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有我们安排的替身。”
“他会死吗？”杨古羽再一次问。
米迦律顿了顿，说道：“不要犯蠢了，杨古羽小姐。那对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难以启齿的笑话罢了。”
“为什么……？”
“为什么？”米迦律撑着柱子拢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因为，我们不是人类。正如你所见现在在这里半死不活的是天使，而我则是一个没有本体的树精。不妨与你说，现在在那边装睡的也不是人类，上百年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只是转瞬即逝的东西，彼此之间没有感情的联系，长时间的生命也不过是白白消磨。”
“你们不是说他很厉害吗？”
“他的确很厉害，他的战斗力在我们这里可是数一数二的。”
“那还弄成这样……”
“如果这次换一个人，结果恐怕就不是这样了。”
杨古羽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是谁？你又不知道。”
“是啊，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是不是？”米迦律下意识的咬了一下手指，“不过随便想想也就猜到是谁了，你说呢？”
“是谁？你猜到了？”
米迦律抬头，长舒一口气，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划出一道结界。无形中施展的【噤声】法术，把棱崆隔在了屏障之外。他拍了拍手，平淡的像是在阐述一个久远的神话。
“那么，请问杨古羽小姐，你信教吗？”
“嗯……”杨古羽想了想，“一点点吧。”
“那么，在你遇到我们之前，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使存在吗？你相信谁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不是特别信，我觉得神没有眷顾过我。”
“那你一定看过或听说过勇者之间流传的神话或一些基本的‘游戏规则’什么的吧？这个世界上有血族，有恶魔，有翼人，人类会魔法，还有幻兽，听说过天使，但是真正见到天使的人却没有几个是不是？你认为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我……”
“【昔拉】，这个名字你们人类多多少少有人知道的吧？”
“你是说史书中还是，他不是人们想象出来的吗？”
“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米迦律继续说道，“棱崆也许同你讲过，我们这里的生存规则。首先是你目前所在的地方，【六重天】，各大天使神祈所涉及的地方，一般的人类死后会进入【天界】，一半集中在一重天，另一半则分散在二到【六重天】，其中【五重天】是没人去的，那里是天使的牢狱，寸草不生。【六重天】则是由一座巨大的浮空岛构成中心，四周有一些较小的岛屿和山脉组成。举个例子就像你之前去过的【堪莎利芙】一样。【下界】的下面是地狱，堕落的法力高强的天使会从【天界】的【火湖】坠入【地狱】。”
“那等级低一点的会怎么样？”
“怎么样？在【火湖】的魔焰中化为灰烬，灵魂和肉体一同消散。”米迦律双手合拢，紫色的眼睛平静如水，“下面我们归正题，天使的刽子手你知道是谁么？”
“……哈？有人杀得了你们吗？”
“就是你面前的这个人，【第六大岛】的领主从第一任起就是专职杀戮的，处决那些违反天条，企图谋反，或者触怒了神祈的天使和生灵。到伽椰律这里已经是第三任了，我不知道第一任领主是谁，他的名字是不被允许提起的。隔了快几千年了也大概已经被人忘掉了。动刀必死于刀下，我是这么认为的。”
“第二任呢？”杨古羽问，“为什么……”
“第二任啊，那个人很可怕哦，虽然我和他有一段时间的交情，算是他的晚辈吧，啧啧，”米迦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过相比之下，第一任应该更恐怖吧。但是他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最后还是被他的后辈扔到【火湖】中去了。虽然说那位大人的力量很厉害，但是没人见他从那个地方出来，大概已经成魔了吧。”
他抿了抿唇：“嘛，他们这行的日子都不好过，明面上伽椰律和其他领主是平级的，不过到最后，下场都一样。”
杨古羽翻页的手抖了一下，重复道：“下场都一样？”
“啊，都一样。最终也会像他的前任一样被贬下【火湖】。他的力量能保住他的灵魂和躯体不被魔火烧毁。”米迦律丢下他锅里煮的东西，走到水球前，将手扶在水球上，“但是他只能永远待在【火湖】之下，永远见不到阳光。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将被抹去。”
瞥了一眼杨古羽，“他喜欢阳光，别看整座岛一副细水长流的景象，这里可从来没下过一次雨。至少这几百年来是这样的。”
“很有爱的癖好。”
“是的，听起来很美好不是吗？”米迦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似笑非笑的说道，“杨古羽小姐可别把我们想得太好了。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们可是没有一天不和刀枪棍棒打交道的，没有一天是不见血的，没有一天是不取人性命的。血腥风雨的生活，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次闹得大了一点，差点没命。在平时，哪怕砍断一只手都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叙述一个极为普通的常识。
杨古羽抓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手被砍掉，那该有多痛？
“他的手段掉过？”杨古羽问。
“没有。”米迦律想都没想，“就他那脾气，手段了再接上也提不起剑了。身体是自己的，四肢残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不信你可以把自己的手指头剁下来我在帮你接上……”
“不要！”杨古羽立刻打断米迦律的话，“我没有自残倾向！”
“那可由不得你，”米迦律抄起一把小刀掷了出去。小刀贴着杨古羽的脸划过，深深地插进她背后的墙壁。根本看不见他的速度，就像是从什么不知道的地方莫名飞出的，在她脸上拉开一道口子。
“你没有力量，在这里没有人会保护你的。”他侧身，单手抚过那道伤口。伤痕不见了，没有疤，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拔下刀，用手帕擦拭上面的血迹，“总之请不要拖我们后腿，【天父】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仁慈，神的游戏从来都是残忍的，看到彼此相伴的人厮杀，活活拆散他人的感情，他们不知道要有多高兴多开心呢。”
杨古羽被米迦律说得一愣一愣的，手心不由得出了汗。
“嘛，其实你也不用这么自卑，我可能说过头了吓到你了。”米迦律把小刀丢到桌子上，“只不过是希望你能在我们开打的时候，照顾好自己。我们没有精力去管除自己以外的人。你死了还好办，可以从一重天爬起，争取成为天使什么的能有持久一点的生命。但是我们不行，死了，再也不可能重新来。”
“为什么？”
“这是规则，像我们这样拥有较长寿命的人，是不会受到神的眷顾的。如果我们想活我们可以活很久，甚至永远都不会死。实在累了就给自己安排‘后事’，进入长眠，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再起来。要是被人这么捅一刀的话。”米迦律比划了一下，“面对的，可就是永远的死亡，永远。”
水球中，伽椰律的眉毛动了一下。
胸口上的洞恢复得不太理想，除了没有血再溢出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很痛？”米迦律贴着水球的【壁】问。
伽椰律皱了一下眉，单手抱膝，另一只手捂在胸口的洞上。长发随水波浮动。
“没有心脏，他还怎么活下去？”杨古羽抓着自己的衣角。
“呀，你不知道啊，棱崆没有跟你说吗？”米迦律故作震惊地推了一下眼镜，“他的心脏不在那个位置哦。”
他转过身，手在空中施了一个咒语，水球破开了。他上前一步，接下了从空中落下来的伽椰律，将他平放在地上，用随身携带的小剪刀剪下了伽椰律的一小撮头发，用细线捆起。
手持这个作为媒介覆盖在他的胸口上，口中念着根本听不懂的咒语。光线在他的手下聚集，呈现出一个小型的魔法阵。那撮头发就像蜘蛛网一样延展开来，与四周的皮肤交织在一起，堵住了伤口。
胸口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看样子是好了，但是伽椰律仍然紧闭双目，身上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生气。
“你早就可以这么干了，为什么要让他在水里泡上十天半个月？”杨古羽觉得这么做不免有些恶心，就像在菜场里面看杀鸡杀猪的内脏流了一地。
“你认为这个方法很好吗？若不是不得已，把他丢在水里几个月几年都不要紧，我倒愿意他自己慢慢养伤，不要叫我操心。”米迦律端来大锅，里面的液体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呈无色透明状。
“去帮我拿一卷绷带。”
杨古羽把绷带丢给他。
米迦律接过了绷带，丢进了锅里。散开，沥了水。老者伽椰律的上半身缠了几圈：“你别看他外表是好了，魔法总是治标不治本的，稍动一下伤口就会拉开，搞不好弄出个大出血就救不回来了。他的体质比较特别，就像植物一样。伤口只要放在水里就会迅速愈合。”
“那……”
“但是他的动脉被堵住了，处理他伤口的人没有注意到，或者是故意这么做的，这大大消弱了他的自愈能力。”
“这么做有什么用呢？”
“没什么用，让他在床上乖乖的躺着。”米迦律把手覆在她额上，施了一个催眠咒，“估计要睡上个十天半个月了，替我看着他，我知道这种等级的咒语困不住他，也许比我预期的要早。”
“其实玉用这个他也醒不了。”
“至少好受一点，不要让他捂着伤口翻来覆去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米迦律架起伽椰律的身体，米迦律的身高在他们那拨人里面已经不算高的了，况且伽椰律不矮，目测差不多一米八，比米迦律高出了半个头，“我要趁他睡觉的这段时间把他头发剪了。”米迦律比划了一下，“至少剪到腰这里，这么长当拖把绝对好使。别跟他说是我剪的，不然他会杀了我的。”
……
“你全都告诉她了？”棱崆倚在门框上。
米迦律把伽椰律放倒在床上：“你不相信她？”
“是啊，我凭什么相信她呢？”棱崆摊手，“没有理由是不是？你不能确保别人不从她那里套话。”
“那为什么你要把她带到这里来？”
“只是想确定一件事。”棱崆别过头去，“那个女人……”
“神祈又开始追查这件事情了？”米迦律一边给伽椰律的手比缠绷带一边问，“不是说已经死了吗？连尸首都上缴了。”
“那是假的，随便找了一个人当替身。”
“你还在留恋那个女人。”
“可不是嘛。”棱崆拢了一下他的头发，“就像母亲一样。”
“是啊，就像母亲一样。”米迦律重复道，“对你们两个人来说，的确是向母亲一样。”
“……”
“不过比起那个女人，伽椰律应该和他更亲吧？为了他伽椰律肯定会把那个女人杀掉。”
“是杀掉了，连尸骨都不剩一根。”
“那那具尸体……”
“是她和那个人类的孩子，她把那崽子留给人类后就跑了。”棱崆搓着头发，“这家伙倒是下的了手。”
“你怀疑她？还是说，”米迦律拉上被子，回头看着棱崆，眼睛深邃，“你一开始就知道了？”
“不是说不确定了吗？要叫伽椰律帮我查的。”
“那你干嘛不早叫他帮你？”
“他不太喜欢我这只猫。”棱崆嗤笑起来，“我怕他抓狂，那我就完了，而且我一个人旅行也很无聊不是吗？好歹有那么个小跟班。不要是在打发掉。”
米迦律没有答话：
真是……
作孽额……（棱崆你TM调戏良家少女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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