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师门罚罪见少年
眼看那少年即将变成瞎子，只听得一声冷哼，斜刺里一道白芒势若极光电火，后发先至，精准无误地猛撞在刀尖之上。只听铛啷一声脆响，那干瘦汉子虎口破裂，半条膀子尽都麻了。长刀登时拿捏不住，打着旋儿戳在舱壁之上，入木三分，刀柄犹自嗡嗡颤动不休。那道白芒在空中略一回旋，便即闪入人群背后，却是一柄尺许短刃，背有一排细密的锯形小齿，刀尖泛青，锋芒毕露，被来人随手接住，掣入袖里。众人早已被方才那一轮快若闪电的飞刀救人惊的傻了，转身回望，却见来人细眼微眯，长须飘舞，一只手背负身后，正是沈寒竹。范涛满脸堆笑，与常先站在后面。
众人瞧得是他来，忙收了笑脸惊容，彼此对视一眼，既而纷纷单膝拜倒在地，齐声拱手道：“弟子参见掌门，三师叔。”原来这少年性子桀傲不驯，屡次出逃，令人大感头痛。但他二人都是武林中有数的前辈高人，身份地位使然，自不好与一个孩子为难。是故方才虽已早到，却只在一旁冷眼旁观，意欲假弟子之手，煞一煞他的脾气。谁知门人不懂分寸，险些误了大事，他这才含怒出手，将人救下。
此刻沈寒竹看也不看他们，大袖一拂，自与范涛坐了。早有人奉了茶水过来，沈寒竹拿起杯盏，用盖子在杯沿摩挲数次，轻轻吹了口气。但见茶叶碧绿莹润，清透可人，微微点了点头，却不说话。一众门人没他允许，谁也不敢站起，黑压压跪倒一大片。
常先入门最早，又极得乃师器重，在师兄弟中素有威望。他越众而出，双目厉芒如电，从众弟子头上一一扫过，而后顿在方才那干瘦汉子身上，冷冷道：“四师弟，你刚才那么威风，想必本门门规是极熟的。第四条是什么?你念给大家听听。”那汉子名叫夏河，排行老四，平日里跋扈的紧，人又小气，尽干些倚老卖老的勾当，一个朋友也无。众人先前用言语激他去伤那少年，本就别有用心，此刻见他受难，师兄弟面上不露声色，心头却窃笑不已，也无人替他说话求情。
夏河心里正自惶急忐忑，被他一问，顿时骇得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哆哆嗦嗦道：“凡师门谕令，有擅自违...违者,....轻者...自断一指；重者，重者....逐出师门。常先冷笑道：“原来你还记得，出发前师尊曾有严令，这少年事关大师伯伤势，沿途只能看管，不得伤他。你倒有能耐，二话不说就要他一双眼睛，唔，你说，大师伯乃是师父至交，你犯的错到底是轻呢，还是重呢?”说罢手按刀柄，双目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似乎在考虑从何处施罚一般。
夏河被他瞧得心胆皆寒，急忙从人群中爬出，膝行至沈寒竹脚下，痛苦流涕道：“师父...师父恕罪，饶弟子一回，弟子...以后再...不敢了....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堆话，就砰砰砰的使劲磕头。船板本极坚硬，他下力又重，不多时便头破血流，凌乱的头发混着血水贴在脸上，状甚凄惨。这时候连众同门也不禁恻隐起来，纷纷扭头不看，只那被绑在木桩上的少年似乎瞧着颇为有趣，哈哈一声笑出声来。
范涛瞧不过眼，泯一口茶，呵呵摆手笑道：“常师侄说得太过了，你大师伯当年横扫武林成名人物，手上也不知刃了多少历害角色，江湖宵小闻风丧胆。如今虽是老了,，还没到那个地步。”众人皆听出他明是说常先，实则为夏河求情，都不吭声。夏河更是绝处逢生，心头大喜。
沈寒竹眉锋攒起，道：“你尽会做好人!有过不罚，以后门下人怎会尽心办事?小事尚且如此，大事又当如何?”
“这倒是我老头子多嘴了!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徒弟是你的，老四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做事轻率了些，但对师父还很是恭敬。老头子不过是瞧不过眼，饶舌了些，你要打要杀了他，随你的便就是!”范涛闻言,也皱眉道。话虽如此，但他跟沈寒竹半辈子交情，他既发话,谁也不好不给他面子。沈寒竹适才心情大坏，话说得重了些，令此老变了脸色，也微有些歉意，只得悻悻闭口。这话听在夏河耳中不吝仙音,他大喜过望，忙冲范涛叩了几个头，谢其求情。又把目光转向师父，却见沈寒竹拾起茶杯，一饮而，,知其默许。
他不敢多言，抽出腿上别着的匕首，拧开机簧，颤抖着手挥刀向小指斩落。不过片刻，汩汩鲜血从他手掌直冒出来，夏河强忍着痛楚不敢出声，抬头一望，却不知沈寒竹何时走了。桌子上放着一瓶金创药，只范涛还在，见他望来，笑眯眯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错不罚，难以服众。你们跟他这些年，也当知他面冷心软的性子才是。”众人躬身应是，范涛不再多言，微抬大袖，遥遥一指。众人随其望去，只见岸上竖着一面界门，横跨道路两侧，柱头蹲伏着两座石狮，石首镇三个暗红的朱漆大字赫然在目。不远处青山黛绿，屋舍精致，几条宽阔的街道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想必是码头到了。
码头市集扼守水陆交通，北往南来，商贾贸易，钱货交通频繁。是以很多摊贩都在沿街叫卖，呦喝声，嬉闹声响成一片。
泊好了船，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往客栈行去。为防人多眼杂，先前已由范涛将那少年绳子解去，却封闭了其穴位，由常先背了，毫不惹人起疑。众人转了片刻，在一家三层小楼前停步，但见酒旗高挂，上书‘来福客栈,宾至如归’八个隶书大字，甚是惹眼。店内生意倒也兴隆，宾客不绝，几个小二在各桌间穿梭呦喝，忙得不亦乐乎。沈寒竹凝神扫望片刻，见其还算干净轩敞，回头冲范涛微微颔首，当先朝里走去，众人连忙跟上。
刚到门口，忽听得里面哗声大作。只见一个小二模样的伙计肩上搁条毛巾，一手托着个铜盘，一手楸住一个约摸十岁左右的小乞丐衣服，凶神恶煞的往外撵。那小乞丐满脸油污，鼻子上挂了两筒白亮亮的鼻涕，脏兮兮的瞧不清长相，只余一双眼睛乌黑发亮，嘻皮笑脸的跟那小二赔礼。那伙计满脸不耐之色，骂一声滚，扬手将他掀出店去。那小乞丐骤然失衡，双脚绊在门槛上，哎哟一声，踉跄向后跌去，不偏不倚，正巧倒在沈寒竹怀里。
沈寒竹生平最是爱洁，一身衣衫从来不染纤尘，乍见这么脏一人碰到自己，心底已甚是不喜。偏偏那小孩还在自已怀中拱来拱去，那两筒鼻涕更似画笔一般，涂得到处都是，不禁勃然大怒，喝一声‘滚远些’也未瞧他如何动作，那小孩便似腾云驾雾一般飞过两丈之遥，砰地一声跌在地上，痛的左右打滚，号陶大哭，扯着嗓门大叫：“杀人啦，杀人啦，强盗杀人啦.......”
那小二听到叫声，皱着眉头转过身来，正要开骂，瞧见沈寒竹一行人，慌忙闭了嘴，堆了一副笑脸迎上前来，谄媚道：“哎呀，小的招呼不周，让几位客官老爷受了惊吓，真是对不住”说罢团团作了个揖，道一声快快里边儿请，转过头狠狠的瞪那小乞丐一眼。
沈寒竹手底下自有分寸，冷哼一声，眼角都不夹他一下，拂袖进门去了。
倒是那范涛忍不住看了那小孩身形好几眼，长眉一挑，似有讶色。
夏河平日里最是欺软怕硬，这时好了伤疤忘了疼，远远朝那小孩唾了一口，骂一声真他娘的晦气。说完他双手插腰，得意洋洋。眼见围观之人渐多，指指点点，他方才自顾自一笑，一溜烟跑了。
那小孩本来哭闹不休，以为可以讹些钱财，再不济也能吃一顿饱饭，是故卖力呼痛，其实一大半都是装出来的。眼见人群走得一干二净，那个长胡子老头又凶，只得无可奈何地从地上趴起来，拍掉身上尘土。这时另一群流浪儿从人群里钻出来，问道：“老大，他不肯上当，怎么办？”小乞丐愤愤朝着沈夏两人撸出一大把鼻涕，叫骂几声，便撒开脚丫子跑得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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