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凉门寒风
来南城西，几道身影驻足而立，正是寻御辽一行人。一身白衣的他落在月夜之下，还是显得那么得明显。他抻着脖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山间唯一的那道缺口，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等什么。
“别抻了，再抻就要掉下来了！”一个声音响起，众人身边忽然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不用说，这么不着调的声音，配上那娴静素雅的容貌，这天下间，不可能会再出现第二个人了。
寻御辽闻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嘿嘿”一笑，转头看向枫绮贞道：“贞姐姐，我告诉你哦，我可是不怕鬼的！”
“哼哼……”枫绮贞冷笑了两声，双手抱胸，睥睨着寻御辽道，“刚才说被吓到的是你，这会儿说不怕的还是你，你究竟怕是不怕啊？”
寻御辽听了，也不答话，就那么微笑着，看得枫绮贞很想上去扇他一巴掌。
枫绮贞这个姑娘就是敢想敢为，她刚刚想到这里，一只素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向了寻御辽的脸，只不过，寻御辽似是早有准备，那只素手一来，他便“嗖”的一下，躲到了韩妙妍的身后。
“嘿嘿，贞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的！”寻御辽从韩妙妍的身后探出了个小脑袋，一边笑着，一边还不忘挖苦枫绮贞，“说起来，我寻御辽倒还真就不怎么怕鬼，不过，我却怕比鬼还可怕的贞姐姐！”
此话一出，枫绮贞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一手便提起了寻御辽的耳朵。
这下寻御辽可有些傻眼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枫绮贞会有这般速度。
“哼哼，傻了吧？我就知道你嘴里定是没有好话，所以，我连听都没听，一早便准备着揪你耳朵呢！”说话间，枫绮贞的手上微一用力，其实并不怎么疼，但却让寻御辽呜嗷乱叫了好几声。
“叫那么狠干什么？你以为你的妍姐姐会帮你不成？”枫绮贞看了看寻御辽，复又将目光投向了韩妙妍道，“小妍儿，别理他，他装的！”
韩妙妍听罢，捂嘴轻笑了一会儿，确实也不怎么想管这件事情。
寻御辽见状，不禁有些麻爪，不过，山坳处忽然亮起的一点火光，却给他带来了解脱的希望。
“贞姐姐，别闹了，来人了！他们过来了！”寻御辽歪着脑袋用力地凑向枫绮贞的手，这样一来，倒是可以减少一些疼痛感，只不过，这样的姿势，再配上一双向前胡乱指着的手，样子确实是有些滑稽，丝毫没有江湖传闻的那“风|流一绝”的风范。
“想骗我，门儿都没有！”枫绮贞一听这话，还道是寻御辽又耍了什么花招，所以，根本就不打算理他。
不过，好在寻御辽的身旁还有其他人在，否则，这般窘境，可能真会被赶过来守城的莫笑林弟子看见。
“贞姐姐，别闹了，辽儿没骗你！”落在韩妙妍身旁的寻若晴，见到枫绮贞丝毫没有要住手的意思，于是连忙开口劝说道。也不知道，她的这番劝说，究竟是为了大局，还是因为她有些心疼自己的弟弟了。
枫绮贞闻言转头望向山坳处，一队身着白色短打的莫笑林弟子，正人手一柄火把地飞速赶来，只眨眼间，便从遥远山坳处的一个光点，变成了他们身前的一条由火把组成的长龙。
既然是长龙，自然就有龙首，为首的一人身着一袭白色长袍，衣襟处的花纹繁复而精致，一看就是经过细心筛选的上乘货色。他的腰间系着一条玉带，一块块碧绿的翡翠嵌在上面，怎么看都觉着有些突兀。他身材不高不矮，一张俊俏的脸庞配着他身后披散着的头发，使得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飘逸。
他微笑着从远处走过来，看起来速度并不快，可是半里地的距离，他却只用了眨眼的功夫。
他走到众人面前的时候，枫绮贞刚刚把手缩回去，寻御辽的面上还残留着一丝痛苦的表情。他看了看众人，嘴|巴微微一咧，轻笑道：“御辽，你们玩得挺欢呐！”
开口不称“少主”，亦不唤“三公子”，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居高临下，亦无半分的尊敬畏惧，他行事一贯如此，在莫笑林中亦是人尽皆知，即便是寻仲言当面，他也敢直呼其名。他就是他，他叫“索寒风”，凉门门主索寒风。
“索叔叔，是你来了啊！”寻御辽连忙将面上的痛苦表情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副笑脸，冲着索寒风恭敬地拱了拱手。
“欸！叫什么‘叔叔’？都把我叫老了！”索寒风听到寻御辽这么称呼他，连忙将脸一别，蹙着眉毛道，“叫声‘大哥’就好了！”
“呃……”寻御辽闻言，不禁有些无奈，他摊了摊手，苦笑道，“索……索门主，你和父亲平辈论交，不论怎么说，我也不能叫你‘大哥’啊，那不是都差辈儿了吗？”
“你是你，他是他，你论你的，他论他的，你就不要把两者混为一谈了！”说话间，索寒风先是指了指身后，复又指了指寻御辽，最后又指了指自己道，“来，叫声‘大哥’我听听，这样也显得我年轻一点儿，哈哈哈！”
寻御辽听罢，虽然满心的不愿意，但那一声“索大哥”还是让他喊了出来。
话音一落，索寒风笑声更甚，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看着索寒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寻御辽只想赶紧把话题岔过去，他抻着脖子看了一眼索寒风身后的莫笑林弟子，复又默默地盘算了一番火把的个数，方才开口道：“索……索大哥，此番你是将所有的凉门弟子都带来了吗？”
索寒风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抬手挠了挠脑袋，略显迟疑地说道：“应该……都带来了吧……”
“什么叫……‘应该都带来了’？”寻御辽一听这话，连忙在心底里暗暗地嘀咕了一句。
索寒风见他蹙眉，笑着将手攀到了他的肩膀上道：“唉，这都不重要，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说话间，索寒风一把将寻御辽搂到自己的身边，复又偷偷地瞄了一眼韩妙妍她们，方才小声地问道，“御辽，我问你，映雪……她现在在城里呢吗？”
寻御辽听罢，眉头不禁蹙得更紧了：“索大哥，你究竟是来守城的，还是来找映雪姐姐的啊？”
“哎呀，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快说！她在吗？”索寒风随便打了个马虎眼，便将话题转回到了之前的那个问题上。
寻御辽听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转了转眼珠，不禁疑惑了起来：“欸？索大哥，我也没传信回去说是寒凝堂来帮我的啊，你怎么就知道了？”
“哎呀，山人自有妙计，你管我呢！”索寒风挥了挥手，在身前扇了又扇，看样子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嘶……”寻御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的疑惑更甚，他再次打量起来了索寒风，半天也没说出来一个字。
索寒风见他看个没完，什么都不说，不由得有些不耐烦了起来：“欸我说，问你个事儿怎么这么费劲啊？还是不是兄弟啊？”
寻御辽一听这话，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眼睛向上翻了两下，心道：“闹了半天，你就是为了这么个事儿才和我做兄弟的啊！”
索寒风发现自己说了这句话后，寻御辽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禁有些泄气。他沉默了片刻，复又盯了寻御辽一会儿，方才叹了口气道：“行，我跟你说我是怎么知道寒凝堂来帮你的，你来告诉我映雪的消息。”
寻御辽听罢，也不知声，看样子是想等索寒风先说。
索寒风见了，微微地撇了撇嘴，摆出一副不情愿的表情道：“好好，我先说就我先说。”说话间，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莫笑林弟子，抬手一挥，便让他们进了城。
“是仲言猜的。”看着一众将士都已进了城中，他方才换了一副略微有些严肃的表情道，“御辽，这一次，你攻来南，攻得不错，只可惜……唉……”
“可惜什么？”寻御辽不解地问道。
“呵呵，没什么。”索寒风摆了摆手，看起来不怎么想说。
就在这时，寻若晴从旁边走了过来道：“是大哥又耍什么花招了吧！”
索寒风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却也没说什么。
旁边的韩妙妍见状，也走了过来，用她那柔媚入骨的声音说道：“他总不会大言不惭地抢了辽儿的功劳吧？”
“自然不会！听索门主的意思，来南的事情应该是由寻林主亲自过问的，寻祁阳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寻林主的面前撒谎！”一个声音响起，伴随着它一同出现的，还有那月光下的一道白色倩影。枫绮贞轻走了两步，来到了韩妙妍的身旁，缓缓地摇了摇头。
索寒风见到枫绮贞忽然出现，倒也没有觉着意外，他嘴角轻轻一挑，笑着说道：“我就觉着周围不只你们五个，原来贞儿也在啊！”
枫绮贞闻言，双手一拱，倾身作了一揖道：“见过索门主！”
索寒风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纠结于这些礼节：“贞儿看事情一向很准，只不过……这一次，你可猜错了。”
枫绮贞听罢，眉毛微微一挑，心中不禁有些惊讶：“难道……寻祁阳这次……”
“呵呵！”索寒风轻笑了两声，语气略微有些感慨地说道，“怎么说呢？真真假假吧！林主可能会看出来，不过……倒也没什么，他应该不会追究……”
索寒风的这句话立刻勾起了寻御辽的兴趣，他也没等索寒风继续说下去，便连忙追问了一句：“大哥究竟跟父亲说了些什么？”
话至于此，索寒风倒也没有急于回答，反而是饶有兴致地观察起寻御辽来了。半晌过后，他用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呵呵，有时候……我还真有些看不明白，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呃……什么意思？”寻御辽双臂一张，低头看了看自己，样子挺无辜的。
“说吧，此番怎么想要抢功了？”索寒风摆出了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看向寻御辽，那眼神尖锐得就好似已然看穿了他的心底一般。
寻御辽一缩脖子，觉着自己挺冤枉的，他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我什么时候想要抢功了啊？”说罢，他还望了一眼来南城。
“呶呶，眼睛还往那儿看呢，说你不是为了抢功，谁信呐！”索寒风将寻御辽的一切小动作都看在眼里，那么自然也不会错过他的那来南城的一瞥。
“你说来南？”寻御辽的眼睛微微一睁，抬手指向来南城道，“索大哥，你以为我想攻来南？还不是由于大哥他心里面根本就没个谱！”
“你大哥心里面是没谱，若不然他也不会在庆功宴上被卢狄骂了！”说到这里，索寒风笑着打量起寻御辽来，口中说道，“不过，你这小子心里面有谱却不说，也不是什么好鸟！”
“我说？”寻御辽瞪大了眼睛，伸手指了指自己道，“我说什么？我若是说了，大哥他会听我的吗？”
“你连试都没试，就知道他不听你的？”索寒风闻言，面上的笑容更甚，只不过，这笑容当中却没有丝毫的嘲讽，反而是带了几分欣赏。
“我……”寻御辽本来张口便想反驳，可是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不知为何，后面的话就硬生生地被他吞了回去。
其实，当初寻御辽是想将此事告诉寻祁阳的，可是，就因为寻若晴的一句“这是你立功的机会”，便让他登时就改了主意。这句话很普通，普通到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但寻御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当他听了这句话后，内心的焦急反而变成了一丝窃喜，一种“有我没他”的窃喜。当然了，在这句话后面，韩妙妍也出来帮忙解释了一下，只不过，现在细细想想，韩妙妍的那句话还真就是可有可无，因为，早在韩妙妍说出那句话之前，寻御辽就已然敲定了心中的想法。
“难道……我真的像索大哥说的那样，不是什么好鸟吗？”想到这里，寻御辽不禁扪心自问了一句。
旁边的寻若晴见他摆出了这么一副为难的样子，不由插言道：“是我没让他告诉大哥的！”
索寒风见到寻若晴跳出来帮寻御辽开脱，不由得晃起了自己的脑袋：“若晴啊，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揽了责任，就能让当事之人感到心安的。御辽既然选择走上了这条路，有些事情他就得学会去接受，即便他不想去接受。”话至于此，索寒风微微顿了顿，复又说道，“你们知道，仲言名字的由来吗？”
话说到这里，寻御辽的心中不禁一凛，一个大家族的子嗣常以“伯仲叔季”排行，伯为长，仲为次。寻仲言名为“仲言”，那么，按理来说，在他的上面，应该还有一位哥哥才是。寻御辽回莫笑林也有些年头了，可是，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他还有一位伯父在莫笑林。
想到此处，寻御辽下意识地看向了寻若晴，毕竟，他姐姐在莫笑林的时间比他要长，他不知道的事情，他姐姐却很可能听说过。
见到寻御辽投来的目光，寻若晴轻轻地摇了摇头，看起来，她似乎也不知此事。
周遭的韩妙妍和枫绮贞，以及那袁氏姐妹，在听到了这句话后，都陷入了沉思。
“想想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可能还不到十岁呢……”索寒风的面上闪过了一抹追忆之色，但却看不出，是喜是悲。
“大伯他……”寻御辽并没有把这句话补充完整，即便他多少猜到了一些，他也不敢将实情说出，毕竟，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事情不是那样，他却那么说了，那可真就是其心可诛了。
“死了也有些年头了吧！”索寒风略带感慨地说道，“想当年，伯宣在莫笑林的声望，那可不是一般得高啊！”
“伯宣？大伯的名字吗？”寻御辽随口地追问了一句，索寒风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但却没有回应他。
“那后来怎么会是父亲……”寻若晴听到这里，微微地蹙了蹙眉，话也只问了一半，便不再继续说了。
“不是说了吗？他死了，在老林主去世之前。”索寒风抬眼望向深蓝色的苍穹，目光不知落在了哪里，天上星辰黯淡，但月亮却异常得明亮。
“他……怎么死的？”寻御辽虽然知道答案，但他还是想问个清楚。
“这个事情虽说是你父亲做的，但要怪也只能怪你大伯他自己……”索寒风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两声，却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因此事而嘲笑自己。
场间安静了片刻，索寒风将自己的目光一一地掠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后，轻叹了口气道：“想听吗？”
寻御辽和寻若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韩妙妍她们却不好将自己内心的好奇就这么直白地表达出来，毕竟，这些秘闻应该算是莫笑林的家丑，而她们，在名义上，却是繁花冢的人。
索寒风微微转了转眼珠，最终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韩妙妍她们的身上。
韩妙妍见状，正待拱手告辞，不料，她的手却被寻御辽拉住了：“妍姐姐将来是要嫁给我的，她不算是外人。”
索寒风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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