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隔火倾听
“颖儿你听，是马蹄的声音！”吕鸿鹄侧着耳朵冲东面听了一会儿，复又看向恬颖说道，“他们似乎走了，我们可以接着伐木了吧？”
“再等一会儿，先不急！”恬颖微微蹙起眉毛，摇了摇头。
吕鸿鹄闻言，亦是皱起眉头道：“颖儿，你是怕穆广昊欲擒故纵？”
“不无这种可能，就像当初你不相信北面会有来人，结果还是有人来了一样。”恬颖瞄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我那不是觉着黄世良手下没几个人，他不敢来的吗？我哪里知道，穆广昊会从北面冒出来？”吕鸿鹄横了横嘴，有些不甘地说道。
恬颖见他样子有趣，挑了挑嘴角道：“所以这次也一样。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哩！”
吕鸿鹄一听，便有些泄气。周遭追月军将士见到这一幕，都不由得窃窃私语了起来。是啊，他们久在吕鸿鹄手下当差，而吕鸿鹄又是北疆魔族之主，这样的表情，对于他们来说，当然很是少见。
“说说说！有什么好说的？歇会儿不行吗？赶紧养足了力气，一会儿好快点儿伐木！”听得四周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吕鸿鹄不由心中一恼。只不过，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很大，毕竟，恬颖可是提醒过他，那种欲擒故纵的可能。
听着周围传来的闲言碎语，恬颖的面上不由一赧，可她毕竟不是飞扬牧场的什么人，她心中虽是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将来的事，且不多说，但至少现在，她只能无可奈何。
“姐姐，你的脸怎么又有些发紫，是血还不够吗？要不媛儿再给你一点儿？”易素媛忽闪着她那大眼睛，望向恬颖，有些担忧地说道。说话间，她还伸|出了她那已经割破了的手腕。只不过，她那小手伸过来的时候，有些微颤，想来，这个小丫头，应是有点儿怕疼。
恬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易素媛一眼，她那么可爱，做姐姐的总不好说她，可是心中的恼意，终是要找个地方发泄，否则，岂不是要憋死了？
“你说那么大声做什么，就不怕外面的天策军听到？”恬颖生气地望向了吕鸿鹄，撇了撇嘴道。
吕鸿鹄闻言，面上一呆。他幽幽地看了恬颖一下，觉着自己有些委屈。
“颖儿，你的这一声，都快赶上我两声叠在一起的音量了……”吕鸿鹄眨了眨眼睛，心中暗想。虽然说，他的心里话，并没有说错，但男女之间，男生总要让着女生，所以，即便那是实话，他也只能如此默默地藏着了。
……
密林之东，一队天策军悄悄地从南面聚了回来。穆广昊转首看向那打头的天策军将领，出言道：“再派几个人过去听听！”
“诺！”那名将领随手在军中点了几人，开口命令道，“去，都给我仔细听，不要放过丝毫响动！”
话音一落，那几名天策军将士，便轻轻驱马，跑到了树林边，做起了聆听的姿势。
“将军，若按你的推断，他们不应该从南面出林吗？”那名将领回过头来，看向穆广昊，有些不解地问道。
穆广昊点了点头道：“不错，话虽如此，但我也怕会有个万一。”
那名将领听出了穆广昊话中的沉重，他略微沉吟了一下，方才说道：“将军，此番我天策军进入北疆，已经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而飞扬牧场的魔族，也是损失殆尽。所以，依末将看来，我们即便在此处未尽全功，等班师回朝之后，陛下也应不会责怪，将军倒是不用如此介怀。”
穆广昊听罢，瞄了那名将领一眼，道：“我们不是为了讨生活才来当兵的，军人是一种责任。”
那名将领一听，心中一凛，抱拳说道：“是末将失言了！”
“呵，其实，责任也是为了讨生活！”穆广昊淡淡一笑，复又说道，“无国哪有家，无家又哪来的生活？归根到底，还是讨生活！”
那名将领点了点头，躬身行礼道：“末将受教了！”
“我曾经说过，吕鸿鹄若是不来，我大可以放他回北疆多活几年。可他如今来了，我就必须要置其于死地，否则，后患无穷！”说话间，穆广昊眯起眼睛，看向了那片密林。
“嗯，末将明白了！”那名天策军的将领点头答道。
“去，问问他们听到了什么没？若是没有的话，我们需得尽快向南！”穆广昊冲那名将领挥了挥手，开口说道。
“嗯，我这便去！”那名将领轻应了一声，便驱马向前去了。
未过多时，密林东侧，扬起了一道烟尘，那尘土直从东面漫向正南，想来，应是穆广昊所领的那支天策军。
……
“颖儿，这回他们该是撤了吧？”密林中，吕鸿鹄再次听到了马蹄的声音，于是转头看向恬颖，轻声问道。
恬颖想了一会儿，复又盘算了一下时间，点了点头道：“开始伐吧！算算时辰，想来，穆广昊也怕南面的火先烧尽了，而让我们跑了出来。”
“好嘞！”吕鸿鹄应了一声，方才下令道：“全军，伐木！”
一众追月军将士闻言，立刻忙碌了起来。
“姐姐，外面的人真走了吗？他们不会听到我们这里有伐木声，就又回来了吧？”易素媛有些担忧地望着东面，张口问道。
恬颖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媛儿放心，他们都走远了，听不到的……”
话至于此，恬颖面上的笑容忽然一僵，她微微眯起眼睛，想了片刻，方才说道：“鸿鹄……”
声音一出口，恬颖便意识到自己用错了称呼，可她想了一会儿，却又不知道该唤他作什么。
“这个贼人，唤我的时候，唤得那么大言不惭，我……我，我这么叫，又有什么好丢人的！哼！”想到这里，恬颖面上一定，倒是立刻收起了自己尴尬的神色。
“颖儿，你有事找我？”吕鸿鹄放下手中的木头，转头看向恬颖说道。
恬颖闻言，立时将目光投在吕鸿鹄面上，端详了起来，可饶是她看得再仔细，却也无法在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尴尬。
恬颖眼神闪了一下，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颖儿，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吕鸿鹄眨了眨眼说道。
“咳咳……我……”恬颖清了清嗓子，复又言道，“鸿……你……你派几个人去南面伐木！”
“南面？”吕鸿鹄眉头微蹙了一下，复又舒展开来道，“颖儿，你是怕穆广昊到了南边，听不到伐木声，又怀疑起东面来？”
“是这样，但是没这么简单。”恬颖先是微微颔首，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何解？”吕鸿鹄问道。
“倘若穆广昊到了南边，发现没有丝毫的伐木声，他很有可能会将目光放在西边和北边。”
“可那又和我们东边何干？”
“穆广昊如果将目光转向西边和北边，他定会察觉到，这两处，皆有能让他怀疑的理由。而相应的，南面，同样也有令他怀疑的理由。”
“嘶……颖儿，你如此说，我反倒是不明白了。这些，难道不是正好隐藏住了我们向东突围的事实吗？”
恬颖轻轻摇头道：“正好相反！”
“颖儿的意思是说……其他三面皆有可被怀疑的理由，而唯独东边没有，这便会让原本不起眼的东面，变得独特了起来？”
“三面皆有的特点，只有东面没有，倘若我是穆广昊，亦是会怀疑到这边来的。”
听到这里，吕鸿鹄点了点头，便遣了几人向南面去了。
恬颖看着他们那远去的背影，朗声说道：“动静弄得大一些！”
那几人脚下一顿，回身抱拳，齐声说道：“知道了，夫人！”
“夫……夫人？”恬颖闻言，面上一呆，转而却又化作了浓浓的羞怒。
她转头看向吕鸿鹄，眯起眼睛道：“哼哼，你带的好兵！”
本来恬颖以为，吕鸿鹄听了此话后，定会显得十分尴尬。然而，他接下来的那番动作，却是让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越睁越大。
吕鸿鹄根本未给恬颖任何思考的时间，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边，揽住了她的腰，轻声说道：“‘颖儿’唤得多了，终也该换成‘夫人’的。”
“谁，谁说……谁……你你你……什么夫人！”恬颖有些气恼地想要挣开吕鸿鹄的手臂，可他身材魁梧，臂膀自是粗壮有力，她一连挣了几下，都没有挣开。
“当然是我飞扬牧场的场主夫人！若不然，还能是什么？”说话间，吕鸿鹄那披散着的头发，撩到了恬颖的脸上，让她觉着微有一些痒。
恬颖别过脸去，看向他处，却也不知是为了避开吕鸿鹄的头发，还是为了躲过他的目光。总之，当她转头的时候，她的面上，早便染尽了紫色。
“谁，谁说要做场主夫人了……”恬颖抿了抿嘴说道。
“你随我回了北疆，可就由不得你了！”吕鸿鹄嘴角一挑，有些坏坏地笑道。
“你这人，性子善变，才不嫁你！”恬颖微微鼓起嘴，不满地说道。只不过，她的这句话中，似是默认了要去北疆的事情。
“善变？哪有？”吕鸿鹄侧脸看向她，面上尽是无辜。
“刚才连叫个称呼都尴尬，这会儿却……”恬颖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他的脸，复又猛地挪到了另一边，低声说道，“别这么抱着人家，媛儿还在呢！”
站在一旁的易素媛，轻轻地揉了揉眼睛。她虽然觉着这一幕有些不可思议，但却看得饶有兴致。
吕鸿鹄微微一笑，看向易素媛道：“媛儿，鸿鹄哥哥娶你的颖姐姐好不好？”
“你这人，我们还没突围呢，胡说些个什么！”恬颖用力拍了一下吕鸿鹄的胸膛，却因为他浑身甲胄，而差点儿伤到了自己。
吕鸿鹄轻轻抓起她那素手，缓缓地揉了揉道：“小心一点儿，我穿着甲呢，可别伤到了。”
就在这时，刚刚还在想事情的易素媛，忽然开口说道：“那当然好啦！只不过，鸿鹄哥哥得让姐姐陪我玩，不然，才不把姐姐嫁给你呢！”说话间，易素媛拉起恬颖的另一只手，显得颇为不舍。
恬颖有些无奈地看向她，心中暗暗说道：“小丫头，说得好像你能把我嫁了一样……”
“好啊，只要你颖姐姐同意！”吕鸿鹄点了点头道。
易素媛听了，望向恬颖，央求道：“姐姐，好不好嘛？”
恬颖闻言有些不知所措，“什么好不好？是陪你玩好不好，还是……这人！”想到这里，恬颖不禁有些生气地剜了吕鸿鹄一眼。而令她气结的是，这位场主居然堂而皇之地冲她挑了挑眉毛。
“你，我叫你得意！”恬颖本来打算踩他一下，可她忽又想起方才推他胸口时的场景，不禁又有些无可奈何。
“姐姐不喜欢和媛儿玩吗？”看到恬颖半天不说话，易素媛以为她这是不好回答，于是有些失望地嘟起小|嘴，口中喃喃。
其实，易素媛也没有想错，恬颖确实是不好回答，只不过，她是不好意思回答。
“嗯，媛儿那么可爱，姐姐当然喜欢和媛儿玩了！”恬颖冲易素媛笑了笑说道。
“那媛儿就让姐姐嫁给鸿鹄哥哥！”话一说完，易素媛便有些高兴地跑开了，徒留下吕鸿鹄一脸的窃喜和恬颖那发愣的双眼。
沉默了片刻，恬颖看向吕鸿鹄道：“你算计好了的？”
吕鸿鹄回望她道：“自是不及颖儿万一！”
“哼哼，又改口了？”恬颖斜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
“你若喜欢，我便唤你……”吕鸿鹄本想再唤一声“夫人”，结果却被恬颖硬生生地打断了。
“不要，我还没过门儿呢！”恬颖摇了摇头道。
“所以你同意了？”吕鸿鹄邪邪一笑，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你！”恬颖眼睛一瞪，正待说些什么，却不想，竟被什么东西在嘴上轻轻点了一下。那东西有些像小时候吃过的糯米糕，软软的，可尝起来，却微微带着点儿血腥味。
吕鸿鹄松开恬颖，冲她淡淡一笑道：“颖儿，那我去伐木了！”
直到此时，恬颖方才发现，吕鸿鹄的嘴唇上，竟然带着深蓝色的血迹。只不过，那抹深蓝并未连续成片，而是在中间，缺了一小块指头般大小的地方。
恬颖不知道那刚刚挡住她嘴的，究竟是什么，因为那一瞬，过得太快，她还来不及反应。她一边想着，一边抿了抿双唇，一股同样的血腥味，溜进了她的嘴里。
“那是什么……”恬颖望着吕鸿鹄的背影，若有所思。忽然间，她似是想起了自己由昏迷转醒时，嗓中的那个感觉，“那是……鸿鹄你，你！你讨厌！”
恬颖有些生气地跺了跺脚，脸上却泛起了一抹紫晕。恬颖喜爱干净，每日清晨，自是好一番梳洗，梳头发，总也要照铜镜，而在那铜镜中，那指头般大小的，不正是她那嘴唇吗？
……
此时此刻，密林南面，穆广昊自是派人做了同样的事情。
其实，不论落在哪里，有一条真理，是永恒不变的，那便是，有伐木声的地方，才会有魔族人冲出来。
看着刚刚从前面回来的那名天策军将领，穆广昊出言问道：“可听到了声音？”
“有，但并不很大，所以，听不甚清。”那名将领点了点头说道。
穆广昊看了一眼面前的火光，转了转眼珠道：“听不清倒也正常，毕竟，这火还烧着呢！”
“看来此间事，倒是尽如将军所料啊！”那名将领点了点头，抱拳说道，“还是将军英明！”
穆广昊微微眯起眼睛，口中低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事情若是太顺利，就一定会出问题？”
“呃……这……”那名将领有些语塞。
“物极必反，你总听过的吧？”穆广昊转头看向他道。
“那……不若末将派人再去西边和北边看看？”那名将领有些明白过来了穆广昊的意思，于是如此提议道。
穆广昊一听，眼睛却迷得更厉害了。他沉吟了片刻，冷不丁地问道：“为什么不提东面？”
“这……”那名将领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我们刚从东面过来，又没有听到什么，想来，魔族人应是不会从那里出来！”
穆广昊蹙起眉头，犹自不信地喃喃道：“是这样吗？”
“呃……”那名将领闻言，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上了年纪的人，所常犯的遗忘症。
“那你再和我说说，西边和北边，你为什么都要探？”穆广昊复问道。
“出于万全的考虑，自然都是要探一探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两个方向，倒是都有可能！”
“你说说看！”
“西边是最早燃起火来的，不论是我们，还是那些魔族人，都会最先将目光盯到此处。然而，我军终归有将军在此，他们应是不敢贸然走西边才对！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用些声东击西的把戏，来混淆我们的视听。”
“嗯，不错！表面上，在南面伐树，让我们来听。实际上，则是在西边堆了少量的木材，稍微缓了一下大火熄灭的速度，而最终，却还是要走那里！”
“至于北面……那里是回漠北最近的路，倘若小施计谋，便可走成那条路，那他们又为何不这么做呢？”
穆广昊闻言点了点头，复又自顾自地说道：“而南边则是最不可能的路。走这里，正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兵法！”话至于此，穆广昊忽然问道，“那东面呢？有什么？”
那名将领想了一会儿，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怎么？”穆广昊再度看向了他问道。
“嘶！依末将看来……似乎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吗……”穆广昊微微蹙起眉头，眼中却是忽然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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