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南守灵州
“全军后退!”具曦和连忙喊道。
一众火牛军将士闻言,俱都一愣,那阵脚步声,他们也听到了,可是那声音轻微无比,显然是人数不多,而此间烈阳部的将士,虽然也损失了不少,但同这等人数的天策军,却也并非不可一战。
其实,具曦和也从脚步声中听出了端倪。只不过,他知道,中原多利器,光一个万宝阁,便是琳琅满目,诸般法宝军械,应有尽有,更不要说,大唐还不止它一家这样的地方。身为一部之主,他很是明白,战争的胜负,往往非是人数可以决定的,军械亦是此间一项重要的因素。他所真正怕的,并非是遍布土山上的天策军将士,而是那听过或未听过的中原利器。
烈阳部这边后退的脚步一起,山那头的脚步声却忽然停了下来。想来,对方起先也并不知道,这城中还有其他的人。
具曦和眼睛一眯,有些奇怪。倘若对方是天策军所设下的伏兵,按理说,应当是动作越快越好,可为何他们听起来还有些迟疑?
正在具曦和心中疑惑的时候,又有一些微弱的声响从山的那头传来,他来不及分析那究竟是什么,便大声喝道:“旋枪成伞!”
数杆火磷枪凌空而起,轻轻一旋,便化成一道屏障。几道冰箭从土山的那头飞了过来,遇到焰伞,融化成水珠,发出丝丝的声响。
具曦和看在眼里,心下一松,暗道:“原来是那帮文盲……”
“行了,别放箭了,自己人!”具曦和大声说道,声音传到土山那头,冰箭不由为之一滞。
“把枪收了吧!”具曦和口中吩咐道,眼睛却盯上了土山的山头。
山那头的脚步声复起,不过一会儿,便有一张脸露了出来。那张脸看上去很脏,用灰头土脸来形容,再好不过。但饶是他面上再怎么不干净,他那额上的暗色丝带,却依旧是明明白白地围在那里。他双眉上挑,眼如吊梢,一道黑色竖瞳立于其间。看他年岁不大,生得又有几分墨时苏的模样,他不是那玄朔部的少部主墨寒霖,还能是谁?
“寒霖贤侄,果然是你!”具曦和话音一落,围在他身旁不远处的赫氏五兄弟,俱都用一种惊奇的目光投向他去。
“这部主……被天策军打傻了?”他们兄弟五人,无一不这般思量,毕竟,在过去,具曦和对上玄朔部的人,可是从来没有过这般好脸色。
山头上的墨寒霖闻言,面上亦是一愣,不过,更准确的说法,应当是二愣。这第一愣,便是他没想到,在这怀远城的中心,会碰到烈阳部的这位老家伙;而这第二愣,便和赫氏那兄弟五人一样,他也觉着具曦和定是吃错了药。
愣归愣,墨寒霖好歹也是玄朔部的少部主,这应对的本事,也非是常人能比的,那抹愣色,也便在他面上现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他缓缓驱豹走下土山,踏过一片废墟,来到具曦和的身前,抱拳轻“哼”了一声道:“具部主乃是西域魔族贵胄,我等北方蛮魔后人,实是高攀不起啊!”
话音还未落尽,那烈阳部的赫氏五兄弟便欲发作。其实,墨寒霖的话里,并没有什么问题,算得上是诚实恳切,可是他那说话时的态度和姿势,太过轻佻浮夸,确实是显得极为无礼。
具曦和眉毛一抖,心中也有些不悦,但他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上下打量了墨寒霖一番,便笑了出来。
墨寒霖见到,自是恼怒异常。他咬了咬牙,眯起眼睛看向具曦和说道:“具部主,你虽是我魔族贵胄,但你我同在飞扬牧场做事,份属同僚,你如此轻蔑地笑话在下,也有些不大好吧?”
具曦和闻言止住了笑声,他眨了眨眼,看向墨寒霖,不曾想,竟又笑了起来,而且声音甚至比之前的那次还要大。
“具曦和,你有完没完!”墨寒霖话音一落,“锵”的一声响起,一把宽刀便亮在了具曦和的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五杆通体燃火的火磷枪,只不过,那枪尖所指的方向,却是墨寒霖的面门。
“锵锵锵……”复又数声响起,数把雪亮的宽刀亮于墨寒霖的身后,气氛异常紧张。
具曦和见到,终是止住了笑声,他眼睛向身旁一瞟,轻声说道:“干什么!我让你们亮兵器了吗?都给老子收起来!”
“部主!”赫孟虽然争辩了一嘴,但手上的火磷枪却也乖乖地收了起来。赫家剩下的那四人看在眼里,亦是有样学样。
墨寒霖眼睛微眯,思忖了片刻,手中宽刀一转,也收到了鞘中。一众玄朔部将士见了,纷纷收了兵器。
具曦和嘴角一咧,轻笑道:“嗯,还是玄朔部的部众,比较听话!”
话音一落,墨寒霖又想拔刀。“听话?听你具曦和的话吗?”墨寒霖心中恨恨地想到。
其实,具曦和的这句话,再加上之前的那一句,合在一起,挑衅意味颇浓。
他之前的那句,看似是在对自己的部众下命令,而实际上,却是在讽刺玄朔部的将士不懂规矩。我堂堂烈阳部的部主还没有下令,你们这帮玄朔部的部民,怎么就敢亮刀?如此不识礼数,还当真是对上了“北方蛮魔”这四个字。
而后来他跟的那句“听话”,看似是在批评那赫氏五兄弟,表扬玄朔部的部民,可事实上,却是在暗暗讽刺他们玄朔部什么都不懂,莫名其妙地听了他具曦和的话,却都不自知。
见到墨寒霖又要恼怒,具曦和又如何会让其得逞。他摇头感叹了一声道:“寒霖贤侄,你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话音即落,抬眼望向墨寒霖,只见他除了灰头土脸之外,身上的软甲亦是残破不堪,原本纯白的颜色,也被墨黑的痕迹染得到处都是。而他身后本应披着的白色披风,却也不知道被卷到了哪里,只剩下了胸口处,系着的一个结。至于他胯|下骑着的那头雪豹,却早也不知道被换了多少次了。如今说它是雪豹,似乎都有些言过其词了,倒是“褐豹”的称呼,更适合它一些。
墨寒霖咬了咬牙,斜了具曦和一眼,却没有说话。
具曦和故作沉思模样,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道:“贤侄莫非是被那些个天策军……”
听到此处,墨寒霖冷声打断他道:“若非具部主你们来得这么晚,我玄朔部又怎会伤亡如此惨重!哼!”
具曦和眨了眨眼,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呃……贤侄此话有误,我们烈阳部明明先于你们玄朔部入得城中心,你缘何会说我们来得晚?”
墨寒霖眼睛一瞪,刚要说话,但却被具曦和打断道:“我烈阳部其实早便来了,只因害怕怀远城有伏兵,故而,留在城外逡巡不前,一直想找个办法试探一下,结果……呵呵,没想到贤侄你却在此时率部前来,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啊!呵,谢谢啊!”
“你!”墨寒霖闻言又要抽刀,但当他将手握到刀柄上之后,却又停了下来。他只是玄朔部的少部主,在飞扬牧场里的地位,自是比不上具曦和,如此屡次三番拔刀相向,却又无法动手,确实是有点儿太丢人了。想到这里,墨寒霖将手一松,放了下来,只不过,他依旧一句话也没说。
余光瞥见墨寒霖手上动作,具曦和心中一顿,暗自沉吟道:“这小子的脾气,似乎比那老文盲要好上不少,昱儿今后怕是要有强敌在侧了。呵,不过也好,省得他总是那般惫懒。”
“寒霖贤侄,如今我们两部合作,破得怀远城,尽杀城中天策军,也算是立下了一场天大的功劳。可见,我们两部并肩作战,实力很是雄厚。既如此,为我北疆魔族计,依我拙见,不若我们两部便就此并在一起,一块儿南下,这样也好有个照应,你看如何?”具曦和微一拱手,礼数上倒是没有任何问题,可这话听在墨寒霖的耳朵里,却怎么都不舒服。
“两部并在一起?你怕是想,两部并作一部吧!”墨寒霖打量了一下具曦和身后的牛骑军,虽然他们亦有不少损失,但仍有一大部分留了下来。这和他手头的寥寥数人相比,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想到这里,墨寒霖不由心中一恼,他草草地抱拳说道:“具部主若要南下,寒霖自不好拦着。然,我玄朔部此番损失惨重,南下一事,确实是力有不济,还望具部主见谅!”
具曦和闻言,嘴角微微一抬,却是不着痕迹。他瞄了一眼墨寒霖身后的豹骑军,点了点头道:“想来,贤侄的豹骑军亦是经历了一番苦战,既然如此,那我烈阳部就先走一步了,告辞!”
话音一落,具曦和一挥手,一众烈阳部的将士便纷纷调转牛头,直奔怀远城南边而去。墨寒霖望着他们那火红的背影,猛地一抽刀,向地上一插,正待发上两句牢骚,不曾想,那落地的宽刀,竟震起了地上的灰,扑了他满嘴都是。
“呸呸呸!”墨寒霖连吐了几口,挥手在面前扫了半天,咬牙说道,“真是气煞我也!”说话的时候,他手中的宽刀已然落地,拍下的手没有落点,只好击在自己的大|腿上,好在玄朔部的人,身上穿的都是软甲,否则,这么一拍下去,他的手,估摸着也要疼上许久。
“少部主,我们怎么办?”这时,落在墨寒霖身后的一名玄朔部将士,凑到他的身旁问道。
墨寒霖眯起眼睛,盯了南方一会儿,冷声说道:“歇着,我们就在怀远城歇着,去,找几具没烧完的尸体回来,我们吃点儿东西再说!”
“这……少部主,这尸体都黑黢黢的……这,这能吃吗?”那名玄朔部的将士闻言,有些犹豫。
“能吃吗?不能吃,也得给我吃,便是烈阳部的尸体,吃不下,也得给我塞到肚子里去,你想让老子我,饿着肚子南下吗?啊?”墨寒霖瞄了他一眼道。
“呃……”那名玄朔部的将士有些为难。
“怎么不动地方?”墨寒霖转过头来,看向他道,“你该不会是想建议我们,折回新堡去吃东西吧?”
“呃……咳咳,属下这就去找!”那名玄朔部的将士听了这话,面上不禁有些尴尬,只好匆匆一拱手,便带着人寻尸体去了。
墨寒霖翻身下了雪豹,拾起地上的宽刀,望着南方,恶狠狠地说道:“哼,具曦和,这一次,老子我让你们顶在前面,看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怀远城南,唐来渠东岸,一支牛骑军正在草地上向南奔驰着,他们正是南下的烈阳部将士。
“部主,场主让我们南下,可他们玄朔部却不听命令,留在怀远城中不动,我们要不要派人回去,参他们一本?”赫孟紧驱几下战牛,来到具曦和身边,低声说道。
具曦和闻言笑了,他转头看向赫孟,开口说道:“这回你倒谨慎了哈,不要功劳了?”
赫孟抿了抿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回答道:“这个……部主,怀远城一战,属下已知天策军战力。此间既然有天策军的伏兵,想来南边诸城中,定也有所暗藏,如今南下的只有我们一部,若是攻城,我们的伤亡,定是不会小了啊!”
“嗯,分析得挺有道理的,有点儿长进!”具曦和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道。
赫孟闻言,抬眼望了他一下,发现他脸上虽带着几丝赞许之意,但却是戏谑的神色居多。疑惑之下,赫孟只好出言说道:“部主,难道我说得不对?”
具曦和又笑了,但却没有说话。
赫孟现在终于能体会到,方才墨寒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了。他轻轻咳了两下,吞了口吐沫道:“部主,你倒是说句话啊!”
“怎么,这就耐不住了?”具曦和挑眉看了他一眼,面上笑容不改。
赫孟撇了撇嘴,心道:“部主你就拿我寻开心吧!”
因见到赫孟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具曦和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部主你就说吧,别卖关子了!”赫孟央求道。
“没有玄朔部在侧,南下这条路是不大好走,但你也应该知道,怀远城里的人,都哪里去了吧?”具曦和终于开口了。
赫孟闻言,微微蹙起眉毛说道:“不是都南下了吗?”
具曦和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们魔族南下的消息,想来那员将领一早便传到南面诸城去了。怀远城的天策军,拼到如此地步,尚未能将城池守住,他们南面的那几座,就能有守住的实力?”
“部主的意思是说,此间南面的那几座城,都已经空了?”赫孟眉头一松,猜测道。
“空不空,不好说,但那里的平民百姓,定是南撤了。”具曦和抬眼望向南方说道。
“这个……平民百姓撤不撤能怎样?只要他们天策军不撤,我们攻城的损失,定是小不了啊,部主!”赫孟闻言,有些焦急地说道。
具曦和闻言点了点头,他沉吟了半晌,开口说道:“安静毗邻黄河,百姓南下定会乘船,如此,方才会比较迅速地撤至回乐县。怀远城守军之所以死守不退,多半应是为了南下的居民争取时间,而安静的百姓则不需要。所以,依我看,他们留守在安静的天策军,应当不多才是。你要知道,有时候,手只有握成了拳头,才比较有力!”
“所以部主以为,天策军的主力会在何处?”赫孟想了一会儿,复又问道。
“我魔族从北而来,天策军若不想灵州有失,治所回乐县和其西南的鸣沙城,是必守无疑,所以我觉着,他们的主力,应在此二处。”具曦和回答道。
“如此说来,我们南下之路上的安静、灵武等城,皆是空城了?”赫孟闻言不禁有些失望。
具曦和微微点了点头道:“灵武可经唐来渠,入黄河,走水路至鸣沙城,所以我想,此间情况,当是和安静相同。”
“唉……”赫孟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具曦和挑起眉毛,看了他一眼道:“怕损失的是你,想打仗的,还是你,你这家伙,怎么这么矛盾!”
“……”赫孟回望了具曦和一眼,心中有些无语。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那种情况,会让他高兴一些。
“呵呵,年轻人火气大,一会儿到了安静和灵武,烧烧城就好了!”具曦和伸手拍了拍赫孟的肩膀,笑着说道,“哦,对了,就用灼阳流火吧!不练练,等到了回乐,怕是不好一下子用出来!”
赫孟闻言,微一抱拳,口中应道:“诺!”
此时,安静城西,黄河边上,一众天策军的骑士,落在褐色战马之上,望着向南远去的帆船,沉默不语。
一名天策军的兵士,来到一员将领似的人物身边,抱拳说道:“头儿,百姓已然撤完了,我们也撤吧!”
那名将领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北面可还有军队撤下来?”
那名天策军兵士闻言,抿着嘴,摇了摇头。
“唉……”那名将领叹了口气道,“陷阱都布好了吗?”
“布好了,头儿你尽管放心便是!”那名兵士顿了顿,复又说道,“怀远百姓有我安静的军队接应,撤到我们这里来很正常,可我们在怀远的兄弟……许是为了引走魔族人,南下灵武了也说不准。”
“嗯,那就南下吧!”那员将领一挥手,一队约莫千人左右的天策军,便驱马急速向南而去。临走的时候,那员将领还向北方,望了一眼。
唐来渠东南,灵武城西北,一队千人左右的天策军驻足而立。队伍正前方,一员天策军将领翘首北顾。然,匆匆流水,茫茫草原,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头儿,陷阱已然布好,百姓早也撤往鸣沙城,我们还不走吗?”一名兵士走上前来,抱拳说道。
那名将领抬头看了看天色,复又向北面看了下,叹了口气道:“走吧,渡汉渠,我们去回乐!”
“诺!”那名兵士闻言,驱马传令去了。不一会儿,一众天策军骑士,便策马向东,绕过灵武城,奔汉渠而去。有道是:
灵州怀远落门户,玄朔南下炼火出。
烈阳焰起高三丈,将军无名守城庐。
安静临河有船渡,孤马直立向北屋。
唐来东岸无相顾,汇往东南踏征途。
纵然,将军无名,但在这世上,却也有人记得那,无名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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