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四方一部
沈碧波出了巷子，自找到云雪，向朱雀街走去，不管那些官差的话里是真是假，去看看总不会错。天子脚下，就算是要骗人，也不敢以一部之名，开个假府邸来骗。要知道，那可是所谓的“欺君之罪”啊！
至于那个异域商人，想来他的推断应是无错，他去官府报官，自会万无一失，所以沈碧波也没再管他。江湖儿女，萍水相逢。有难，则互相帮助；无事，则相逢一笑，各走一边。沈碧波非是江湖中人，但许是同萧奕云这种小江湖混得久了，故而，也染上了一种江湖气。
来到朱雀街上，向北走了一段时间，一座偌大的内城，便出现在沈碧波的眼前。相较于外城，这座内城便要小上许多了，可是城墙的高度，却足足比外城高了一截。想来战时，外城若是失守，内城还可作为另一道屏障。沈碧波仰头看了看城顶的城楼，心中暗暗想到，“此处，便是皇城了吧！”
既到皇城，按照那队官差的说法，自然要向右转。沈碧波一边走着，一边向身边的一幢幢宅院望去。也不知走了多久，方才停在了一处门面不大，门上却挂着“四方部”三字的小宅院前。
此时，正值午时，四方部的门大敞四开，门口有两个侍卫守着。只不过，他们一个靠着门框睡着了，另一个则干脆坐在了地上打瞌睡。看起来，此间亦有多年没人光顾了。
沈碧波暗自摇了摇头，将云雪拴在一边，又紧了紧身上包袱，上前推了推其中一个侍卫说道：“安南都护府急件，还望兄台通报！”
那侍卫睡得正香，沈碧波推了他两下，他虽然感到有些动静，却也只是微微挪了挪身子，张合了一下嘴\巴。沈碧波见他没反应，无奈之下，只好看向另一人。可是，另一个侍卫是坐在地上的，想来睡得是更熟。
身为朝廷官员，看守一部之门，竟然如此懈怠，沈碧波不禁感到，气由心生。他猛地用脚，踢了一下那站着睡觉的侍卫，那人身子一滑，就这么倒了下去。
“哐啷”一声响起，却是那人倒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哎呦”的一声吼叫。
许是那声音有些大，旁边坐着睡觉的人，一下子被惊醒。他赶忙站起身来，结果没想到，他站起来的时候，方向正直向上，刚好撞在了大门的把手上，然后便又是一声“哎呦”，连头盔也歪了。
这一番折腾，总算是把他们弄醒了。最先倒地的人，用手一支，站起身来，向四方部里面环顾了一下，不禁喃喃道：“这也没人啊。我怎么倒下去了？”说话间，他还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甲，暗自感受了一番道，“摸起来，也没那么滑啊？”
这时，那个起身便碰到头的侍卫，也站直了身子。他把歪了的头盔一摘，用手揉了揉头顶，看向另一个侍卫道：“我说你睡觉能不能动静小一点儿，磕死老子了！”
此言一出，那个原来站着睡觉的侍卫就不高兴了，他指着那人的鼻子骂道：“你还有脸说我？你坐在那儿睡，动是不动了，但鼾声震天响，弄得我很久方才睡着！我不说你，你倒说起我来了？”
“你……你还有理了哈？”那坐着睡觉的侍卫把头盔往头上一扣，作势便把手握在了腰间的长刀上。
“怎么你还想动刀？”那站着睡觉的家伙，瞄了他一眼道。
“我就动了，怎么地？”话音一落，那人便把刀拔了出来。
看着这两人一串反应，沈碧波眼睛一耷拉，嘴\巴微张，有些发愣，他不由暗想到，“这……这也可以？”
眼看事态要收拾不住了，沈碧波连忙咳嗽了两声，说道：“两位兄台，是我，是我！你们可别打起来！”
二人闻言，把刀向沈碧波的方向一挥，看也没看他，便齐声说道：“你等会儿，待我们决出胜负！”
两人话一说完，忽然对视了一眼，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于是俱都转过头来，向沈碧波望去，皱了皱眉头后，再次一同说道：“你……是谁？”说完，他们又仔细看了看四周，口中喃喃道，“原来这边，不是府外？”
沈碧波眼睛一翻，差点没昏了过去。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承受能力有些差，为什么这一路上有这么多，让他感到无语的事情。
沈碧波清了清嗓子，拱手说道：“安南都护府急件，还请两位兄台，代为通传！”
那两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纷纷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人说道：“安南？小\兄弟，跑得挺远啊！”
沈碧波暗暗舒了口气，心中暗想，“这俩人终是不打了。”既然别人问起，自然要回答，于是他开口说道：“在下非是安南之人，乃是来自江陵府。安南都护派人送此物入京，不想半路为人所袭。不过，好在此物未丢，江陵府尹兰爽节兰大人，便遣我护送此物，入四方部！”说话间，沈碧波还将包袱解下，在二人眼前晃了晃。
两名侍卫闻言，对视了一眼，眼中光芒一闪而过。他们虽然身份低微，但也知道四方部是为了什么而建。此人既然说，有要物从安南而来，想来，定是和那传说中的物件息息相关。
其中一名侍卫，点了点头道：“你等着，我去问问大人！”说罢，他便转身走了。
剩下的那名侍卫，则摆出张笑脸，挑了挑眉毛，冲沈碧波说道：“欸，我说，是线索？还是钥匙之类的？”
沈碧波一听，便知道原来四方神鼎现世之事，并非人尽皆知，甚至连四方部的人，都可能不知道。他微微一笑，撒了个谎道：“东西在一个黑盒子里，我也没见过。”
“哦？如此说来，应是把钥匙，若是线索，也不需放到一个盒子里。”那侍卫如此想到。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便是，鼎是个很大的物件，不可能让一个人来送。其实，他并不知道，四方神鼎并没有那么大。
见他如此说了，沈碧波自然乐得承认，毕竟，四方神鼎一事，是个机密，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
沈碧波和那剩下的侍卫，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而那进府通报的侍卫，则是穿过了几道门，来到一间屋子前。那屋子不大，门却是开着的，里面有张桌案，案上还伏着一位头发有些微白的老人。看他头发的样子，想来年岁定是不小。这也难怪他大白天的，明明应该办公，却趴在桌子上睡觉了。至于为什么断定他在睡觉，而不是如此姿势让他更容易思考，却是因为，他鼾声如雷，即便站在屋外，也能听到。
那侍卫耸了耸肩，走进了屋子，推了推那老人道：“大人，大人？”
那老人微微动了一下，嘴中嘟囔道：“香儿，别碰那儿，痒！”
那侍卫闻言，面上一愣，“香儿？香儿是谁？”他眨了眨眼，瞥了那位大人一眼，皱眉暗道，“欸？城中春华阁阁主，不就叫莫含香吗？”想到这里，那侍卫暗自笑了两声。他伸手猛地一拍那老人后背，大叫一声道：“大人，莫姑娘不是在春华阁吗？”
话音一落，那老人浑身一激灵，立刻坐了起来。他生得一张国字脸，眉毛如刀，中间窄，两边宽。他眼睛很大，鼻子也很宽。至于嘴\巴，倒是因为有胡须，而看不清到底有多大。此时，他满脸潮\红，胡子上全都是水，想来，应是他睡觉时，不小心留下的。
看他面上这副模样，那侍卫不禁暗觉好笑，偷偷捂起了嘴。
那位大人见到那侍卫这副模样，有些奇怪地问道：“刘季才，你不好好看着大门，跑到我办事的地方，笑啥笑啊？”
那侍卫一听，挑了挑眉毛，凑到那位大人身边，小声说道：“高大人，这个……春华阁的莫姑娘，身段美不？”
那位大人闻言，眼中一亮，笑着说道：“哎呀，那叫一个美啊！你是不知……”本来那位高大人脸上笑意横生，可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他一连咳嗽了好几声，面上一肃，看向刘季才道，“刘季才，少跟本官扯没用的。说！你跑进来干什么？”
刘季才“嘿嘿”一笑，说道：“大人，小的不是怕你年事已高，消受不起莫姑娘那好身段，想进来帮帮忙吗？”
高大人一听，把手往下面一伸，脱下只鞋来，便要打到刘季才的脑袋上。好在刘季才躲得快，若不然非得被拍一下。
那位高大人举着鞋，眼睛一眯道：“好你个刘季才，功夫不怎么样，竟敢来戏耍本官。怎么，你是不想干了？”
刘季才站住身子，冲高大人拱了拱手道：“小的是高大人你招进部里的，大人说不让我干了，那我就走了呗！”
此话一出，高大人方才放下手中的鞋子，有些扫兴地说道：“你小子，净跟我对着干！得了，我不说你便是了！”
高大人话音一落，一抹坏笑便浮到了刘季才的脸上。他清了清嗓子，走近高大人，说道：“大人，下次莫姑娘来，我们一起啊？”
高大人一听，连忙拿起刚才放下的鞋，往刘季才的方向一丢，厉声喝道：“滚！”
刘季才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高大人还没把鞋拿起来，他便早就一个跟头，翻出了屋去。
高大人见他真出了屋，连忙大声说道：“别滚，回来！”
话音一落，刘季才在门上探出了个脑袋道：“大人，你找我？”
高大人叹了口气道：“我和香……莫姑娘是纯洁的友谊，不是你想的那般！我们交流的是琴艺，琴艺懂吗？”
刘季才一步一步地从门外挪了进来，心中暗想，“嗯，纯洁的交流，我信！交流琴艺？鬼才信呢！”他抬了抬眉毛，望向高大人道：“大人，琴有几根弦，你知道？”
高大人闻言，轻轻咳了两声道：“琴有几根弦，你知道？”
刘季才摇了摇头道：“我是不知道。”
“那你问什么，我胡说你也不知道啊！”高大人撇了撇嘴道。
刘季才笑了笑道：“欸，我这不是想向大人学嘛！”
高大人一听，微微抬起眉毛，翻了翻眼睛，想了片刻，方迟疑道：“五……七……六，六根弦吧……”
“大人……看来，你也不知道吧？”刘季才瞪起了眼睛说道。
“你怎么知道！”高大人话一出口，便知道说漏了，于是连忙捂起嘴来。
刘季才叹了口气道：“大人，你知道吗？小的不怎么识字，所以从来都不看书。”
高大人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了这句话，于是便随口接道：“不识字，当然看不了书了！”
刘季才点了点头，表示深以为然。高大人见到，深深出了口气，在心中暗道：“总算唬过去了……”
然而，他还没把气喘完，刘季才复又开口道：“所以小的特别佩服大人，连琴都没见过，还能谈琴艺。”
这话一说完，高大人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用力咳嗽了几下，方才缓了过来，有些支吾地说道：“琴艺，琴艺，琴不重要，重要的是艺术，艺术你懂吗？是艺术！”
刘季才恭敬地拱了拱手道：“是，大人！是艺术，身段好像也是一种艺术！”
高大人听了这话，气得嘴上的胡子直抽，他一拍桌子道：“臭小子，你有完没完？闹够了没？闹够了，把事情跟我说明白了，你不在大门口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刘季才闻言，不慌不忙地先正了正头盔，复又打理了一下身上的盔甲，拱手一礼道：“岭南，有消息了。”
高大人眼中一亮道：“哦？是飞鸽传书，还是有人来了？”
“有一人自称有安南都护府送来的急件！”刘季才回答道。
“还是人送来的，想来定是个要紧物件！快快有请，快快有请！”高大人站起了身，走到桌案前，开口说道。
刘季才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只不过，在出门的那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了高大人的声音道：“帮我把鞋扔进来！”
刘季才摇了摇头，随手把鞋子捡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了回去，甚至连头都没转。不过，说来也巧，那鞋子被扔到的地方，刚好就是高大人没穿鞋的那只脚下。
望着脚下的鞋子，高大人微微一笑道：“嘿，这小子扔得是越来越准了啊！”
刘季才出了屋，前来招沈碧波进府。而此时，沈碧波正在和门口那位侍卫聊天。
“江陵便是如此，多山多水。”沈碧波说道。
那侍卫闻言点了点头，感叹道：“我从出生便在北方，倒是没有见过南方山水啊，想不到竟如此秀丽！”
就在他感叹的时候，刘季才走了过来，他微微一笑道：“聊什么呢！”
沈碧波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他在问我一些山水风景的事情。”
刘季才点了点头，说道：“走吧，跟我们入府吧，高大人招你进去！”
沈碧波闻言点了点头，便欲往府内走。可还没走两步，他就发现，之前在跟他聊天的那个侍卫，也跟了过来。他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欸，这位兄台，这门不用看了吗？”
那侍卫闻言，笑着摇了摇手道：“这四方部，百十年也来不了一个人，有什么好看的！”
刘季才也笑着看向了沈碧波说道：“不错，自打高大人把我们招进来，你还是第一个进这府门的。欸，对了兄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沈碧波见他们俩这般反应，他不禁对四方神鼎将来的命运，感到深深的担忧。不过，自此以后，四方神鼎的事就不归他管了，所以他便也没再纠结。“在下沈碧波，添为江陵府衙役。”
刘季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方开口说道：“你这一番武艺，倒是可以和我比肩了，作衙役，有些屈才了。”
另一个侍卫闻言，也向沈碧波投来了审视的目光。他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嘿，你还别说，这小子武艺不在你我之下啊！”
沈碧波听到这里，不禁暗暗撇了撇嘴，心中想到，“两位大哥，你们只在四方部看门好吧？”
虽然沈碧波隐藏的很好，但刘季才的眼力却非同一般，他一眼便看出了沈碧波心中所想：“嘿，你小子还别瞧不起我们，我们哥俩可是在天策军待过，武艺可是不比你差！”
沈碧波闻言心中一凛，“天策军？莫不是那个天策军？”沈碧波忽然想起了于澜秋，或者说兰爽节更为恰当一些，说过的一句话：“四方部是圣上专为四方神鼎之事所建。”那么不用说，圣上所用之人，自然都是亲信。所谓“没有后台”，想来也是兰爽节自己的臆想。
“沈老弟啊，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哥俩是没什么后台，在天策军中混不下去，也不被信任，所以才被高晖明高大人，给调到了四方部！不过，若说武艺，我们虽及不上天策军中的数位上将军，却也不是一般江湖人士，能随便拿捏得！”另一位侍卫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沈碧波方才觉着，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兰爽节终是说对了此事。
既然他们俩都这么说了，沈碧波也不敢造次，他拱了拱手说道：“那我之前倒是失敬了，还望两位兄长宽宥！”
“嗨，好说好说！”刘季才摆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
沈碧波话说到此处，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两人的名字，于是开口问道：“我倒还没问过两位兄长的名号。”
刘季才一听，微微一笑道：“沈老弟可听过这样一句话？天下英雄，唯……”
沈碧波听到此处，自顾自地接话道：“使君与操耳！”然而，沈碧波说是这么说了，可他的心中却在犯嘀咕，“你提这，干什么？”
另一个侍卫亦是笑了笑说道：“使君姓什么？”
“刘啊！”沈碧波接道。
“那操又姓什么？”刘季才又问道。
“曹啊！”沈碧波想也没想，便回答道。
“嘿，这就对了！”两人闻言，齐声说道，“在下，刘季才（曹叔德）！”
沈碧波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哦，闹了半天，原来就是姓曹、刘啊！你们是不是还打算生个儿子，让他姓孙啊？顺道再来一出三国？”沈碧波心中如是想到。然而，那刘季才和曹叔德正在兴头上，所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心中所想。
沈碧波暗暗抬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那刘季才，还真就生了对儿大耳朵，身材也就一般人的高度，但双手却没有过膝；而那曹叔德，也确实是身材矮小，细眼微眯，只不过，胡子并不长罢了。想到这里，沈碧波不由得记起了，之前见到的异域商人。他忍不住在心中暗骂道：“难不成，这孙仲谋，是孙坚从异域捡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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