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看到叶辛正守在床前，惊得一下子跳起来：“叶，叶辛！你怎么走进我的房间的？”这时候，我余光一扫，更傻了眼，房间四周金碧辉煌，到处都被耀眼的钻石和玛瑙装饰得富丽堂皇。而叶辛的一身学生服竟换成了金光闪闪的白色拖地长裙。我本想问她是怎么回事，可舌头突然打结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叶辛笑道：“王兄，你醒了？”我陡然一惊，这是哪门子的称谓？！她回头笑道：“母后，王兄醒了！”视野里走来了一位老妇人，这老妇人长着一头银色的卷发，庄重地束好盘在脑后，显得十分尊贵，头上顶着一个小小的金色皇冠，周身金光闪闪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低下头仔细揉了揉，再看时，发现叶辛头上也多了顶银冠，她那头顺直的乌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金色的卷发。周身同样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这是梦，一定是梦。老妈说人们的梦往往是现实生活中各种信息的重新组合与加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总想着伊茜精神错乱时说的那些胡话，我才会梦见这些奇怪的家伙。我看这老妇人和伊茜的母亲有几分相似，而叶辛除了头发和身上装饰外没有任何变化。虽然不能理解，对名利钱财向来淡然的我，梦里为什么这么珠光宝气的，但同样的面孔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我的眼前，明显是梦，确信无疑。我边想边敲着自己的头，醒过来，快醒过来！
“孩子，你这是干什么？脑筋出问题了吗？”老妇人看我一直用拳头敲打自己的头，忙过来阻止。“我脑筋出问题？也许吧！不过我对天发誓，在遇到你们之前，我绝对是正常的！”看来我的辩护辞，老妇人是一句也没听进去，此时，她的眼中泪光点点，“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她将我搂在怀里，哭得伤心极了。
“老，老夫人，您一定是认错人了！因为我从生下来就这么瘦，从来没变过！”我挣扎着，好不容易从她怀里露出嘴巴。
“什么？老夫人？”老妇人松开了我，惊讶地望着我的脸，海蓝色的眼睛里浸满了泪水“孩子，你忘了我是谁了吗？我是你的母后啊！”
“老夫人，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我是为您的安全着想，这要让我老妈听见，您这里顷刻间就会被夷为平地。”
“这是怎么回事？好容易回到我身边的儿子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不仅变得这么消瘦，还满口胡话！”老妇人心中一慌，双手开始发抖。好嘛，满口胡话的倒成我了！这老妇人表面看着雍容华贵的，难不成精神有问题？
“母后，您先别激动，”叶辛忙上前安慰，她扶起老妇人，握着她的手，让她坐到一把扶手椅上，“王兄堕天时，发生了意外，他丧失了记忆……”
“我可怜的孩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老妇人哭得伤心极了，这一次她浑身都在颤抖，看上去很痛苦。叶辛抱着她，柔声安慰，“不是您的错，母后，这些年来您所受的苦难道还不够吗？您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嗯，我说……差不多我也该回家了，再不回去，我自己的老妈就一定急得把房子点着了。”本来想这么说，可又觉得不忍心。刚刚敲了半天脑壳，敲得脑浆直逛荡，除了疼以外，什么感觉都没有。想来如果真是做梦，应该不会有痛感，这样说来，现在的处境应该是真实的。眼前这对母女抱哭成一团，那伤心难过的样子，让我一个外人看着也心如刀绞。我权衡利弊之后，想出来一个权宜之计。
“你们能不能别忙着哭，先听我说两句？”我这句话还挺管用的，话音刚落，她们的声音就止住了，虽然脸上泪珠未干，但眼神中已经充满期待。我清了清嗓子，定了定神。“老夫人，您失去亲人的痛苦，我可以理解。要是我老妈不见了，我也肯定着急。不过，我确实不是您的儿子，总不能以假乱真吧。不过，能在这里相遇怎么说也算是缘分。我愿意帮您寻找您真正的儿子，可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找到他。所以，你们要先送我回去，让我和老妈说一声，免得她担心。你们看，这样……”我边说边不自觉地朝门的方向挪动。没等我说完，突然迎面袭来一阵疾风。
“儿子，我不能再让你离开我了。”老妇人紧紧抱住我不放。我就纳闷了，要说语言不通吧，我听得懂她的话；可她怎么好像听不懂我的话似的呢？难道说刚才那番道理太深奥，老太太听不懂？不过，眼下更让我惊讶不已的是，她这一副尊容是怎么做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之前我们之间至少也隔着二十步的脚程啊！终于相信母爱的伟大可以缔造奇迹，可惜她老人家用错了对象。唉，这算怎么回事呢，闲着没事，给别人装儿子玩儿！
“老夫人，您先别激动行吗？您仔细看看，我哪点像您的儿子？”
“比达，你是芳曲在下界花了整整十八年才找到的。虽然你的容貌变了，但我相信你就是我的儿子，我不会看错的！”老妇人苦口婆心地苦劝。
“芳曲？谁是芳曲？”这个名字我可是从来没听说过。
“芳曲就是你的妹妹啊！”顺着老太太的视线，我的目光聚焦到叶辛身上。
“叶辛？！原来是你把我搬过来的呀！你这人，平时说话做事有理有据的，今天怎么糊涂了，不问青红皂白就这样把我弄来，害我处境这么尴尬！你可把我害苦了，你知道吗？诶，对了，你一个小女生，怎么做到的？等一下，也对，上次跟安宁打架，你轻易就扣住我的手腕，让我没有反击的余力……这么说这次你真是像搬运货物一样，将我搬过来的吗？”
叶辛没有说话，只睁着海蓝色的眼睛望着我，我开始感到胸腔有些难受。“我说，老夫人，我男子汉做事光明磊落，不把事情弄清楚，我是不会稀里糊涂地走掉的。所以，您可以放心地松开您的手了吧？”老太太的眼中还转着泪花，似乎不敢相信我说的话，被人怀疑真怪难受的，问题是她两只胳膊钳子似的夹得人不舒服，她那么大岁数了，我又不好用蛮力挣脱。老太太看看我，又看看门。我恍然大悟，“哦，刚刚是您误会了。我不是要逃跑，只是一遇到情绪紧张的时候，我就喜欢边说话边横着走，方向正好对着门，却不是我故意的。”
“横着走？”叶辛的眼中充满了疑问。
“哦，小时候，老妈一有空就带我去海边度假，我闲着没事就学螃蟹走路，时间长了就养成习惯，一紧张就横着走路。被老妈骂过多少次了，就是板不过来。”我话音未落，叶辛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可能是觉得不合时宜，所以马上努力忍住了。
“王兄，你转世为人后，什么都变了，只是幽默一如往昔，还有你那颗善良的心。”叶辛走过来，扶着老妇人的肩膀，“母后，别担心。我相信王兄他不会走的，虽然他转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可他的心还是王兄的心。”这话听着够玄的，不过，还要庆幸，多亏了这句让我听不懂的话，才让老妇人终于松开了她的“大钳子”。
“母后，王兄离开这神殿已有十八年之久，我先带他到处转转，您也好好休息一下。”
“好吧！”叶辛扶着老妇人，将她扶到床上，又将枕头立起，靠住床头，让她舒服地靠在上面，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关上房门，叶辛的脸上愁云密布。“母后之前不是这样的，自从发生了天庭叛乱，王兄和王姐堕天，六弟夭折，母后的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夜之间白了所有的头发。终日里茶饭不思，愁眉不展。父王不忍看她一天天这样折磨自己，才派我下界寻找你们的下落。”
我无奈地垂下了头，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假扮你的王兄啊。一低头却一眼看到自己脚下云雾缭绕，再看看周围，才发现到处都被这种云气环绕。云气很重，只有将自己的脚抬到小腿肚子的位置，才能勉强看到自己的脚。
叶辛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满腹疑问。但请你相信我，你就是我的王兄，一定不会错。”叶辛一脸真诚的表情。
“我现在最想要知道的是，你是叶辛，还是芳曲。”不知为什么，我对叶辛总怀有一份发自内心的信任感。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只是无端地感到一种亲切。如果她真的是叶辛的话，那她的话我就可以相信。
“其实，芳曲才是我的本名，叶辛只是借来的身份。”
“借来的身份？”
“嗯。圣天使如果离开天界，必须折断翅膀，变成凡人。叶辛就是我在人间的化身。”
“对不住，先插一句，你说的天界是地球外围的大气层上面吗？”
“对！父王讲过，我们天使一族是鹰神的后裔，所以是在云层上建造自己的家园的。”
“哦……”我故意拉长音，庠作恍然大悟似的点了两下头来掩饰我当下的惊恐和牙齿打颤的声音。汪凯文啊汪凯文，你可是个彻彻底底地唯物主义者，祖上人老几辈都是相信人死神灭的无神论的忠实代表啊。现在好了，一个酷似你同学却穿得古里古怪的女孩子，突然告诉你什么鹰神（我怎么就跟鹰这么有缘呢），又什么圣天使的，你信是不信？你信，违背祖上积德，离经叛道，恐怕被后人所不耻（等一下，要是被困在这里回不去，发展后代，说不定会有难度）；可你要不信，那你倒说出一个理由来，难不成这是宫崎骏爷爷的天空之城的现实版？突然以一个未知的原因摆脱了地心引力，稳稳当当地站在对流层，搞不好是在高层大气上，难怪这里到处云气缭绕，想一想都忍不住牙齿打颤。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怎么会来到这样的鬼地方。再想到归期是何期啊，还真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前途堪忧啊……
“折断翅膀对天使来说是非常痛苦的事，而且翅膀一旦被折断就再也回不到神域。父王于是便用神之光将我的灵魂引入轮回之境，并依附到人类的肉体上。以人之肉体体诞生于人间。我与别的婴儿不同，生下来就会笑，会说话，会走路。因为从那一刻起，我就肩负起寻找你们的使命了。”
“这么说，你并不是叶辛。你只是借用了叶辛的身体，对吗？可为什么你们长得一模一样？”没错，淡定，淡定，这样才能让思维清晰起来，我不停在心里提醒自己。
“说不是也是，说是却也不是。叶辛借我的灵魂存活于世，而我则借用她的肉身，无形中改变了她的容貌和性格。”
“原来如此，那我还是叫你芳曲吧！毕竟这才是你的本名。芳曲，现在你离开了叶辛的身体，那叶辛会怎么样？”
“最开始的时候她会因为失去了长期依附的灵魂而精神恍惚，不过渐渐的，她自己的灵魂就会苏醒，并慢慢成长。虽然十八年的时光让她的容貌没有办法再改变回她本来的样子，但她自己的灵魂我始终小心保存着。”
“是这样。十八年来，你依附于叶辛的身体里始终是为了找到自己的王兄和王姐，确实够辛苦的。可是，我无论从里到外，还是从外到里，无论从上到下，还是从下到上，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高中生啊！如果说叶辛始终给人一种超凡绝尘的感觉，那我可是再平凡也没有的育英中学的学生啊！”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不那么讨厌这个校名了。
芳曲垂下眼睑，似乎在犹豫什么。然后，她慢慢抬起头，从她的背部放射出耀眼的金光。“王兄，你勿过谦，我是有证据的！”她话音刚落，突然从脊背上伸出两只硕大而洁白的天使翅膀。我的下巴一下子就够到地面去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天使。长长的金色卷发轻抚着那洁白的翅膀，白色长裙上面点缀着的金色流苏在风中一闪一闪地舞动着，映衬着她脸上纯洁而柔和的笑容。空气中时而飘来一丝康乃馨的芳香。我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王兄，你的背上拥有和我一样的翅膀！”芳曲微笑道。
“这怎么可能呢？我把脖子都扭痛了，也看不到啊！”
“有的，王兄，我看得很清楚！”芳曲笑容依旧。
“唉，好容易有了证据，我还看不到。你确信你现在头脑正常，不是出现幻觉吗？”
“王兄，你堕天后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良而幽默，只有一点变了，就是缺乏自信和勇气。”
“这你倒说对了。我老妈说我生下来的时候，胆就比一般人的小一圈儿。”
我话音刚落，突然从身后窜出来一个小东西，我立刻条件反射地躲到芳曲身后。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小丫头。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哇，胆子真的很小啊！”小丫头笑道。
“美琪，你又胡闹！”芳曲嗔怪道。
“王姐，这不是我们的王兄。我们的王兄可勇敢了，怎么会被突然出现的人吓成这样？”
“咳，小妹妹，你替我辩护，我很感激。不过，你刚才的突然袭击早已超过正常人可以承受的底线。如果不是我的心脏够强健，恐怕……”
“啊！好大的翅膀！”没等我说完，这小丫头又咋呼起来。
“什么？”我一惊，莫非这小丫头要临阵倒戈？
“是蝴蝶！哈哈哈！”她边叫边笑，笑声像银铃一样。我真应该录下来，拿回去作我们学校的上下课铃声。我们班的同学比较活跃，一下课就群情激奋，总听不着上课铃，气得更年期的老班整天虎着脸。这铃声要是装上，只要它一响，至少那群萝莉控们能立刻变得老实。
转眼间，小丫头已经蹿到我背上。“大哥哥的翅膀真硌人！”她说着爬到我的肩膀上，干脆骑到了我的脖子上。一拍我的头，大喊一声：“驾！”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一触痛，便惊得跑起来。我顾不上后面芳曲的呼喊，慌不择路地冲出神殿，竟跑进了一个树林里。终于明白，为什么马一挨鞭子就跑得飞快了。后来我想来想去都弄不明白：之所以在我身上出现那样的条件反射是因为天下生灵的心理总真有相通之处呢，还是说尽管作为万年进化的灵长类，我本人的智商也比这四条腿儿的高明不到哪里去呢！我在这“条件——反应”的产生式出现的起因到底是个共性问题还是个性问题的事情上，纠结良久，最后以瞌睡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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