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是未来，尽管那是片段，但那一幕却永远烙印在了所有在场的人的心上。
没人能想出来那人是谁，也根本想不出来，也根本就不敢想。
所有人都默然离去，悄然无声。
……
南星澈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一个老人注视着自己，然后身上冒起熊熊烈火。他梦见无数个老人孩子望着自己，挥了挥手，然后身上汩汩溢血，呼着一声迸裂，化作粉尘漫天飘散。他梦见一条清澈的河流，河流中有一缕血色弥漫开来，然后整条河流都变成了血红……
梦里悲伤血流成河。南星澈蓦地惊醒，出了一身虚汗，他感到心脏仿佛被摄紧一样，无法呼吸。
他很惶恐，他觉得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哪怕山高路远，他也要亲自去趟兰溪镇。那是他自幼生活成长的地方，他不允许有任何竟外出现。
南星澈，北凌飞、夜未央三人策马飞奔，马蹄声惶乱，马蹄声如雷奔。
南星澈紧皱眉头夹紧马肚，不停地挥动马鞭。那马长嘶一声，加速奔跑。三人三马犹如三道闪电，笔直地向西北方的兰溪镇奔去。
他们走的是去兰溪镇的路线，也是在魔族撤退的路线，也就是说，魔族撤退必定会路过兰溪镇。
南星澈眉头紧皱着，他仿佛还能依稀嗅到魔族残留下的腥臭味，令人作呕。南星澈浑身肌肉紧绷着，右手按在腰间，仿佛随时可以拔出那柄重剑；北凌飞背后双剑蜂鸣着急颤着，仿佛随时可以破鞘而出；夜未央的衣袖里，锋利的匕首泛着寒冷的光。三人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魔族。
但这一路，寂静无声。
远远地，他们看见了一条河流——一条血红色的河流。
那是兰溪。
“不……不！”南星澈翻身下马，眼神空洞目光呆滞地朝着那条血河走去，北凌飞与夜未央对视一眼，紧紧地跟在他身边。
那条河流叫兰溪，曾经是一条很清澈的河流，在这个魔族肆虐的年代，这里一直被称为世外桃源。河流里没有魔兽，只有游鱼与虾蟹。
几年之前，南星澈被人称作孩子，而不是战士。他曾在这条河流畔洗过脚，他曾在这里游过泳，曾在这里钓过鱼摸过虾。而现在，这条河流已经被血染红，被这方热土上的南星澈所热爱的人们的热血所染红。河流不再清澈，看不到河底，只能看到一层又一层的血，一层比一层更殷红的血。
顺着这条河流向上走，便到了兰溪镇口。木栅栏的大门只剩下了一半，木栅栏旁是被焚烧后的焦土。
曾经的南星澈经常在那栅栏后游玩，向往外面的世界。现在他从外面的世界回来了，却再也回不到故乡。
村巷里街道上，是没过足踝的血水，汇聚成河。
曾经这里下过一场大雨。
曾经的南星澈嬉笑着趟着积水奔跑，大雨把他淋得感冒。如今的南星澈走在血水里，哗哗作响。他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但过去都已过去，再也过不去。
曾经他最爱的面馆变成了废墟，那个让他看着就流口水的招牌上落满了鲜血。那时的他很穷，吃不起那里的拉面，但好心的老板每个周末都会做一碗面，免费送给这个嘴馋又可爱的孩子。
这些都已不复存在。如果可以，南星澈想走进那馆子里，说一声来碗面。
我想再吃一碗面啊……
恍如隔世。南星澈鼻子很酸，两滴眼泪在眼眶里积成水雾，模糊了视线，转了一转，但终究没落下来。
夜未央北凌飞看着低头不语的南星澈，没有说什么，只是摞紧了拳头。
握得很紧很紧。
从来没有这种事，兰溪镇不是防线或边陲重镇，这里的人们基本没有战斗力。但魔族居然干出了这种事，干出了屠城这种丧心病狂人神共愤的事！
南星澈低着头，但加快了步伐，朝着一条街道走去，他没有看两边破败坍塌的房屋与布满血迹的城墙，只是低头走着。
他闭着眼，顺着记忆中的路线。
这种感觉很熟悉，因为这条他已经走了千万遍，无论是钓鱼归来，还是玩耍归来他都要走这条路，因为这是回家的路。
他闭着眼，这种感觉真好。他好像在重复一件做了千万遍的事，好像和从前一样，睁开眼，就能看见那个小小的房屋。
但这次，他不是钓鱼归来也不是玩耍归来，而是从战场上归来。
他深深呼吸着，睁开眼……他看到的是一座废墟。
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轰”地坍塌了，和这座废墟一样。这里是他的家，他和叔叔徐风，二哥南星锋居住的地方。
南星澈一岁时，在那场灭顶之灾降临时，徐风把他和二哥救了出来，住在这里，在这里，他们生活，他们长大，徐风给他们做饭，教给他们剑术，给他们父亲一般的关爱，徐风只有五阶，在如今的南星澈看来，这等修为很弱小，但在幼年时的他看来，徐叔就是天，就是顶天立地的强者。
有徐叔的地方，就是家乡。
家乡没了，徐叔也没了……南得澈以为经历的苦痛够多了，就不会有更多的痛苦了。
他错了。他靠着废墟旁的砖石坐了下来，抬天看向天空，双眼尽是惘然，两滴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小澈？我在这……”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徐叔？”南星澈刷地站起来，忘乎所以地扑向声音的源头。
在废墟的缝隙中，在砖石与木板的缝隙中，他看到了徐风那张苍白的脸。
“徐叔？你坚持住！”南星澈喜出望外，近乎疯狂地搬起砖块石块扔向一旁，他抱起徐叔，放到空地上。
只见徐风遍体鳞伤，身上无处地方还在汩汩骨血，全身惨不忍睹，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
活着就好。
有徐叔的地方，就是他南星澈的家。
南星澈搂着徐风，哭了起来，他很想紧紧地，用尽全力地抱住他。他很想成为坚强的战士，但在徐叔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叫小澈的孩子。
“徐叔，我还以为你死了……你要是死了，我不管神盟有没有命令，我都要杀向魔族给你报仇。”南星澈说道。
“小王八蛋，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徐风嘶哑地笑着。
“当初圣军七队在炎王城被包围的消息烏时，我就以为你死了，一年了，徐叔我痛不欲生啊……昨天夜里魔族前来袭击，我想死了算了……，不过幸好捡了一条命，小澈你也命大，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好呢……”。
南星澈把徐风放在地上，给他抹上神盟里的顶级药膏。这种药膏以龙胆鲸胶制成，极其稀有昂贵，连七阶强者的伤口都能治疗，治徐风的伤更是不连话下。
“魔族……竟然屠城？”南星澈颤声询问。
“是”，徐风低声说道，声音颤抖着，“是天魔族，闯进镇来，见人就杀”。
天魔族，魔族七大种族排名第一的种族……是第一鬼神，黄昏与第一使徒鬼门的种族。
“你看那里……”，徐风指向一个方向。
那是兰溪的源头。兰溪的源头，是小山一般的尸山！那是兰溪镇所有村民的尸体，魔族把他们屠杀后，将尸体堆在了一起，来渲泄战败给他们带来的扭曲的愤怒。
南星澈难以抑制地抖动着，咆哮着！
“啊————”
没有鸟雀被惊飞。所有鸟雀在夜里都飞走了，再也没回来。
所有故人都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北凌飞握紧双拳，双目通红。夜未央身形瘦削却凛冽，眼里的肃杀之气浓郁地仿佛要凝固。他们前所未有的愤怒，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战意，他们想北上征伐，杀尽魔族，讨回累累血债！
……
徐风半倚树干，等待药膏蒸干。
南星澈伫立在血红的兰溪旁，沉默无声。
“刀锋上舔血的我们，终会把生死看淡一些。”夜未央说道。
“此话，极错。”南星澈说道，“正因为看惯了生死。所以更不能忘记，我们要永远铭记在心里。”他心脏微微抽搐了下，数年前，林泽、月纯死在裂银森林，一年前，二哥南星锋死在炎王城，还是一年前，朔天死在逃亡路上，这些儿时伙伴都已离去，而今日，兰溪镇……终于一个不剩。
“悲伤在脸上，无用，悲伤在心里，有用。我们要记住所有失去的，我们要强大起来。我们要用我们的双手，亲自讨回来”，南星澈说道。
他以前总想捍卫些什么，但他现在，要讨回些什么。
兰溪里是一层又一层的血红，是一层又一层的仇与恨。越到下面越是红得深，那河底沉淀的深红，叫一生之仇。
叫不共戴天。
他南星澈只要活着，便不能和魔族同在一方天空下。
南星澈、北凌飞、夜未央，带着徐风返回神盟。
马啼声如雷奔。
亦如泪奔。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