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临,寒夜如冰似雪。
天下会位于天山之巅,它的寒夜,比方圆百里内任何一个地方的寒夜更寒。
也许,真正的冰雪不久便要降临了。
这是聂风与断浪在天下会的第二个冬天。
“翎羽阁”中。
断浪站在庭院中,聚精会神地看着夜羽练武。他知道,这是夜羽变相地在教他武学。
看着庭院中矫健的身姿,断浪感情很是复杂。
当初,就是眼前这个人将自己从“天下会”最底层的马厩里拯救出来,也是这个人,告诉他,他的地位并不比任何人低下,更是这个人,给予了他一直渴望的尊重。
如果说,聂风是他的好友,那么,夜羽便是他的知己。只是,他真的配当夜羽的知己么?
他不懂夜羽,不了解夜羽,甚至猜不透他的想法,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当夜羽的知己呢?
明明只是大他两岁而已,可夜羽的心思却比步惊云的心思还让人难猜!
“断浪,看清楚了么?”
夜羽收势而立,接过断浪递来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问道。
“嗯。”
收起心思,断浪微微一笑的点点头。
“那好,你慢慢练。我先去找霜师兄!”
交代了一句,夜羽便出了“翎羽阁”。
刚刚断浪的走神,夜羽心里很清楚。他也知道,断浪已经接受他了,而且,他在断浪心中的地位,恐怕不比聂风低。毕竟,自己对他的了解,不是聂风可以比得上的。
只是……
夜羽回头看了站在庭院中的断浪,神色有些复杂。自从来到天下会,碰到了步惊云后,他的心似乎越来越软弱了啊……
夜羽暗暗叹了口气,他似乎也已经把断浪悄悄的放到了心里啊。只是,断浪他,真的值得自己真心去对待他么?
摇摇头,将思绪收回,夜羽走进了“天霜阁”。
一切,顺其自然吧!
断浪看着夜羽离去的背影,思绪不由飘回了一年前的那个冬天。那个时候的他,不过是天下会最低下的——马仆。
一年前……
断浪在马槽外生了一堆火,一面煮着一锅加上些微肉碎的稀粥,一面就火取暖。
夜愈深愈寒,他身上仅披一袭单薄衣衫,冷得牙根打颤,唯有拼命搓着自己那双小手掌儿,频频向掌心呼气,自言自语:“啊,真冷!今年……可……真冷……”
终于再也抵受不了,断浪逼于无奈揪起那锅未成气候的粥,急步跑往马槽畔的小庐内。那是他栖身之所。
小庐异常狭隘,仅可容下一张小几和一张炕床。断浪连忙以火摺子点燃炕下的枯枝,再一股脑儿跳往炕上,才乍觉暖和不少。
可是小庐本和马槽一样只以木搭成,而且比马槽的木条排得更疏。这里一条数寸阔的空隙,那边另有一条。北风又吹得如此起劲,“眉飞色舞”地从四方八面乘机渗入,断浪只好抓着一堆干草在瑟缩。
啊,真是人不如马呢!
马槽那边虽是以木搭成,但搭得密不透风,惟恐马儿冷坏了。马儿马儿,你比我断浪更矜贵呢!
断浪想到这里,又不由自主地从怀中取出一封发黄的信。
这封信是他爹临危放进他怀内的,信的表面涂满一层厚厚的蜡,断浪与聂风一起堕进江中后,仍能幸保信不损不湿,显见断帅早已预备有此一着。
这封信除关乎断家与凌云窟内那头异兽的渊源外,还记下了断家的蚀日剑法。断帅曾叮嘱断浪必须要到十五岁时才可折阅此信,这点断浪倒很明白,因为蚀日剑法并不太适宜小孩习练,勉强为之只会走火入魔,故断浪迄今仍未拆阅此信,皆因此信一拆,无论如何亦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亦很想返回凌云窟,瞧瞧能否找回父亲的遗体。
若找不着的话,好歹也为老父立个墓碑,这何尝不是聂风日夕想做的事?可惜无论他如何向雄霸请求,雄霸还是一口拒绝,除非……
聂风答充助他去打铁桶江山!
这个条件实令聂风感到异常为难,此事终于一拖再拖,两个孩子自加入天下会后便从未获准踏出天下会半步,俨如囚犯一般。
断浪盛了一碗稀粥,轻轻呷了一口,只觉十分满足。
因为今晚这锅粥不单热气腾腾,且还比平素所煮的粥多添了少许肉碎。这些肉碎,是孔慈偷偷从厨中拿给断浪的。其实,许多时候,聂风也会在雄霸不注意时如此做。
孔慈虽是服侍步惊云的,但亦时会顾及聂风,当然不忘断浪。
断浪心想,孔慈的心肠倒好!
不过她跟随的步惊云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下数十次,每当断浪上步惊云时,步惊云总是木无表情,也没有看断浪一眼,直行直过,断浪的小心灵总受到很深的伤害……
嘿!他不望我,也许在他眼中,我根本就不存在,也许他在看轻我……
其实步惊云又何尝认真地注意天下会其他人了?只是由于断浪心内那股自然而生的自卑感,便心想步惊云在看轻他沦为贱役。
正因如此,尽管目前自身处境堪怜,断浪还是坚决留于天下会,一来因为无家可归,二来,固然是为了等待吐气扬眉的一天,届时他必会给所有看轻他的人还以颜色,包括步惊云。
然而想来想去,毕竟仍属痴想,他年纪实在太少。
粥已渐冷,断浪连忙再添了一碗稀粥,“骨碌骨碌”地往嘴里灌,企图争取粥水的最后余温;可惜这碗粥并未为他带来丝毫温饱的感觉,他随即又想再添一碗,才发觉锅已见底。
啊,断浪断浪,你人这么小,胃却这样大,真不争气呢!
如今还仅是一夜之始,却已不得温饱,简直不敢想象如何可以熬过此漫漫寒夜。
断浪又冷得抓着乾草,瑟缩于炕上一角,小小无依的生命,正自不知所措,倏地,小庐的门给吹开了。
吹进来的当然是风,可是却并非凛冽北风,而是另一股温和的风,聂风。
断浪的嘴巴张得很大,大得可以一口吞掉一个馒头。他很惊讶,非只因为聂风乍现,而是为聂风背上掮着的那个粗布袋子。
这个特大的袋子,内是像是藏着很多东西。
断浪未及把惊讶的嘴阖上,聂风已把袋子打开,一边从中掏出一些东西,一边徐徐道:“今年的冬天比去年冷上许多,或许还会下雪。浪!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
断浪依旧呆呆的坐在炕上,聂风已在如数家珍般细数:“这袭棉袄,领子缝上貂皮,很暖的……这些被褥全是真丝缝造,内夹厚重兽毛,下雪也不用怕了……”
“风……”断浪瞿然低叫,面露惧色道:“你快把这些拿走吧!雄霸并不喜欢你照顾我,若给他知道你给我这些,他一定会大发雷霆,责备你的!”
聂风但听断浪竟为怕见自己会被责备而如此慌张,这才看着断浪,浅浅一笑,道:“浪,你以为他真的会抽空来三顾草庐,看看你是否在丰衣足食?别傻!他正为帮务忙个不了。”
断浪给其一说,小脸一红,却似乎仍在犹豫。
聂风忽地从袋中取出一包以布里着的东西,他把布缓缓解开,瑞把当中的东西递给断浪,问:“瞧!这是什么?”
断浪一看之下,肚子立时咕咕作响,他喜极忘形地嚷道:“啊,是烤鸡!”
天下孩子大都只爱两件事吃和玩。玩,对于每天皆要料理马匹与敬茶的断浪来说,已是绝不可能的了。然而吃,却是必需,特别在这个饥寒交逼的时候……
他毫不考虑便接过这只烧得酥香无比的大肥鸡,且还撕下那条肥美的鸡腿,大口大口的啮吃起来。
“哇!很美味呢!虽是一只寻常已极的鸡腿,断浪已吃得如斯津津有味,还一边吃一边惊叹,聂风瞧着他那副狼吞虎咽的可怜样子,不期然涌起无限惋惜。人,在不得温饱之时,尊严便如一面堕地的镜子般四分五裂,谁还有能力保留半分自尊?毕竟,断浪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应在双亲护荫之下快乐地成长,绝不该受到如此苛待。断浪大吃大喝之余,竟见聂风把庆褥搬往炕上,奇道:“风,你在干什么?”
聂风温言道:“我想把床褥铺在炕上,这样会暖和一点。”
断浪道:“不用劳烦你!待会让我自己来好了。”
聂风回首,摇了摇头道:“不,因为今晚我也会睡在这里。”
断浪一怔,连忙道:“这……怎么行?这里又脏又臭又冷……”
是的!马槽畔的小庐怎会不脏?不但脏,而且终年都带着一股令人难受的异味。
但聂风看来甚为坚决,他不让断浪说下去,先自叫止他:“浪……”
断浪住口了,聂风凝目看着他,道:“别忘记我俩曾是出生入死的朋友!这个冬天严寒无比,绝不容易捱过。我决不能让你独自一个在这时瑟缩发抖,我已决定今后都在这里睡。若要发抖,我俩也必须一起抖!”
“风……”断浪一时语塞。
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他是否该对他说些什么?
可是,此时他只觉欲说已难言。
夜色浓黑如一滩泼泻了的墨,已是三更。
断浪还是光睁着眼躺在炕上,看着睡在自己身畔的聂风,久久不能成眠。
小庐之内确实寒冷得很,聂风带来的被褥虽则很厚,但二人共用一被,聂风于沉睡中亦不免蜷缩着身子。
断浪瞧见如此,更是不妒忍,连忙把自己那边的被子也给他盖了,心想:“风,你本应睡在风云阁中的高床暖枕,为何还要与我断浪一起挤在此又脏又臭的地方捱冷啊?”
锦上添花大有人在。
雪中送炭又有几人?
难得在如斯落泊之时,还有一个聂风……
想到这里,断浪双目不禁湿起来。
就在此时,聂风蓦然擦了擦眼睛,半张睡眼,惺松问:“浪,你……还没有睡?怎么不盖被子?”说着旋即为断浪盖被子,断浪急忙伸手欲拭掉眼角的泪光,不想给聂风瞧见,免他操心,但聂风还是发现了,他问:“怎么?浪,你有心事?”
断浪支吾:“不……没……没什么!”
聂风柔声道:“浪,别想得太多……”
断浪听其如此一说,一时感触,忍不住呜咽着道:“风,我……今生真苦。”
啊,还只得九岁,便要叹命苦,还有一大段漫长的路要走呢!
聂风见其如斯凄戚,安慰他道:“浪,即使今生不好,我们还是要努力活下去,安守自己的本分,希望来生活得好过一点,是不是?”
是吧?断浪暗想?
风,那你又知道来生实在太遥远、难卜……
假如,来生又复如此痛苦的话,那将如何是好?
前路实在过于漫长,难道真的终生皆要敬茶喂马,坐以待毙?
不!最重要的还是必须掌握明天!
谁甘于在这浩瀚人海中就此湮灭?
幸好还有明天。
这一夜虽令人难眠,断浪最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聂风走后,断浪继续着自己的“屈辱”的生活,却碰到了那个改变了自己生活,甚至是一生的人。
这天,夜羽从风云阁出来,手中拿着刚刚从步惊云那里得到的玉箫,心情愉快的往自己的“翎羽阁”走去。
“小子,你最好乖乖的爬过去,否则我们就把你打趴了!是吧,兄弟们,呵呵呵……”
“哈哈哈……”
耳边传来的喧闹让夜羽不由微微皱了下眉,他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却是一群年长的孩子在欺负一个小孩子。
夜羽脚步微顿,随即就又往前走。这样的事情在天下会时有发生,一群年长的小孩子欺负新来的或者比自己小的,大家年龄都还不到懂事的时候,所以一般也就任其发展了。况且,自己没那么好心多管闲事!。
“想都别想。”被欺负的小男孩似乎并不大,虽然满脸伤痕,但是依然站着,那样不屈服的眼神和性格。。
“断浪,这是你自找的。”那几个看起来很壮实的小孩子说着便冲上前去,断浪就这样了还不停的跟他们撕打着,这样的打架或许刚开始还讲招式慢慢的也就变成小孩子的游戏了,又咬又踢又撕又挖的。
“停手。”夜羽听到断浪的名字,不由停下前进的步伐,转身仔细的看了一下那个被欺负的小男孩,还真是断浪。想到一年前自己的决定,夜羽不由把声音放倒最高才让场中的人停下来“你是谁?”一个年纪小点的问道。。
夜羽心里忍不住的郁闷,自己怎么说也是雄霸的弟子吧!竟然连这些人都不认识自己。
“我认识你,你是夜羽少爷。”其中一个小子说道,好歹让夜羽舒服些了。
“知道了就走吧,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他以后算是我的人了。”夜羽看看还在努力挣扎的断浪,断浪本来看一个小男孩救了自己以为只是一个普通杂役,现在听到别人叫他夜羽少爷,当然也知道这个小孩就是雄霸的小徒弟了!。
“这个……”那个年长的小子有点不甘心的看看地上的断浪,又看看夜羽。
夜羽也不着急,自己可是雄霸的弟子,在天下会可是等级森严,不怕他们不答应。
“是,羽少爷!”那群孩子中领头的那位向夜羽行了一礼后便带着众人走了。
“为什么救我?”断浪费力的爬起来。
“断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的,就好像为什么我、聂风、步惊云成为了雄霸的徒弟而你没有一样,有很多事情都是不需要理由的。”夜羽看着断浪,虽然年幼可是已经很倔强的性格,回想起原著中这个人的一生都是何其的可悲。他的心胸太过狭隘,也因为从小没有亲情、没有朋友才导致的。
“……“断浪若有所思的盯着地,看来已经把夜羽的话听进心里了。
“以后你去‘翎羽阁’吧,那里比较安全,你也不需要再打杂了。”我给你一个机会,但是抓不抓得住就看你自己了,夜羽想着。3524def3dca464469d2cf9f3e
断浪抬起头来,这一刻他眼睛里才有了感激,夜羽对他点点头肯定刚才所说的。
“谢谢少爷。”断浪刚说完就看到夜羽皱起了眉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叫他少爷他反而不高兴了呢!
“以后叫我夜羽吧!不要叫我少爷。”夜羽看着天空说道,声音里面全都是苍凉,然后他认真的看着断浪说道:“我虽然是雄霸的弟子,可是我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说实话,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恐怕我的地位比此时的你还不如!我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少爷,你也不需要这么叫。”
“为什么?”断浪的心里话脱口而出,雄霸的弟子不是应该很……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理由的,我也不过是运气比你好点罢了!我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老天让你生存于世间一定不会是为了折磨你,只是老天时间太忙了,不是每个人都能顾得上,但你要相信总有一天该是你的就会是你的。所以,断浪,人必须把心放开了才能拥有更多。”断浪,我言尽于此,未来会怎样决定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夜羽深深的看了断浪一眼便离开了。
而后,断浪便在“翎羽阁”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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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羽阁”。
断浪的房间。
“聂风?!你怎么在这?”
刚忙完的断浪一走进自己的房间便看到了坐在他床上的不速之客。
“我晚上想和你睡!”
“聂风,我现在在这儿很好。又不是当初在马厩……”断浪有些头疼的看着聂风,“而且,雄霸不喜欢你一直照顾我。你这样……”会让夜羽为难的。
“断浪……”聂风有些委屈,他只是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的娘亲狠心地弃他而去,他梦见聂人王也来不及与他共度余生便陡地惨死,他梦见鬼虎叔叔为救他而堕下万丈深渊,还有,最后连断浪也要走了……
他拼命的叫住他,可惜断浪连一声道别也没说便转身而去……
所以,他才决定过来和断浪一起睡。只有待在断浪的身边,真正的感受到断浪的存在,他才能安下心来。
“好吧!”
看着聂风委屈的神色,断浪答应了。只是很无奈地想到,自己貌似比聂风还要小啊!
第二天一大清早,却响起一阵急速的拍门声。
聂风与断浪齐齐给这阵拍门声惊醒过来,二人面面相觑。
聂风眉头轻皱,道:“难道是给雄霸发现我留在这里了?”
断浪道:“不会吧?待我先看看究竟是谁。”
说罢下床启门,只见门开处,一个女孩子站在门外。
是孔慈!
断浪不禁吁了口气,幸好敲门的是孔慈,她绝不会泄露此事。
但断浪还是一愣,孔慈这么早来找他干啥?
此时孔慈亦在门外瞧见了炕上的聂风,登时喜上眉稍,雀跃道:“风少爷!你果然在这里!我猜得一点不错啊!”
聂风奇道:“你……找我?”
孔慈道:“不是我找你,是帮主找你啊!”
聂风更奇,雄霸甚少这样早便要见他,问:“他?他找我干什么?”
孔慈道:“帮主要你尽快去三分教场见一个人。”
“谁?”
“无双城主独孤一方!”
无双城并不是一个城。
无双城是一个帮,大帮。
无双城亦非举世无双,因为江湖中还有另一大帮天下会!
天下会虽是近年崛起,但其总坛设于神州西北之天山,极具天险之利,其分布于中原各地的分坛亦有三百余个之多,可谓盛极一时,绝不让无双城独领风骚。
不过,无双城纵非无双,无双城主独孤一方的才智却当真举世无双。
无双城建帮极久,迄今已逾百余年,总坛更位于河南豫州,根基异常深远。而且传至独孤一方这一代,无双城的势力更加突飞猛进,由原来的百余分坛拓展至现在的三百多个。
观其发展之势虽不及天下会般快,可是已令江湖人瞠目乍舌,足见独孤一方之个人才智及魄力,比诸雄霸,绝对不遑多让!
这样一代大帮,这样才智超群的一代霸主,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聂风也很想知道。
聂风赶至三分教场的时候,秦霜及文丑丑早已到了,且还站于雄霸身畔,而步惊云和夜羽则未见踪影。
步惊云永远都喜欢在最后一刹现身。
而夜羽,却总爱躲在某个角落,静静地看着一切。
只见雄霸稳坐场中龙椅之上,面色罕有地凝重,身后更站着三百多名侍卫,把他严密拱护,似是如临大敌一般。
雄霸确是面对着他最大的敌人,一个也许可与他旗鼓相当的敌人!
聂风但见一名汉子正面向雄霸挺腰危坐,一个年纪十三的少年站于其侧,而这名汉子身后,竟亦有三百多名侍卫,这批侍卫所披的并非天下会般门下装束,显见并非天下会众,仅是为保护主子而来,难怪雄霸如临大敌。
瞧真一点,这名汉子看来年约三十五、六,一脸笑容,绝对没有雄霸那种飞扬跋扈,惟我独尊的枭雄霸气,反之气度异常从容,双目饱含智慧,于平凡中尽显其不平凡之处,聂风不问便知,这个定是无双城主独孤一方无疑!
在此之前,聂风亦曾听闻雄霸欲与独孤一方一晤,以商讨结盟事宜,却没料到独孤一方居然会突然率领数百徒众而至。
两大枭雄本在紧张欲裂地对峙,此际乍见聂风赶至,雄霸随即微微一笑,独孤一方也上下打量聂风,捋须而笑道:“纯厚中隐含不屈之气,雄兄,这孩子定是你第三弟子聂风无疑。”
雄霸道:“正是小徒。”
独孤一方眼光一闪,道:“那真要恭喜雄帮主了,能够收得如此徒儿,并吞武林……指日可待。”
他语带双关,话中有话,雄霸也是聪明绝顶之人,顿时心领神会,咧嘴笑道:“独孤城主倒会说笑!中原武林浩瀚无涯,即使穷老夫毕生精力亦未必可将其一半吞掉,倒不如与城主结盟为友,我俩联手把整个武林瓜分如何?”
雄霸欲与无双城结成友帮,其实是想减少自己在武林中的阻碍,待天下会势力再增长时才一举把无双城歼灭,故如今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否则换了平时,几曾见他如此和颜悦色?
可是独孤一方只沉沉应了一声:“哦?”
雄霸心知此刻并非商讨结盟之适当时机,连忙道:“此事暂且按下不谈。独孤城主,老夫最近找得那位”酒中仙”为我酿了两酲绝顶好酒,,未知城主可有雅兴陪老夫喝杯水酒?”
独孤一方微微颔首:“人间佳酿,人人爱尝,小弟乐意奉陪。”
雄霸听罢遂头也不回便向身后那班徒众下令道:“来人!快把‘酒庐’那酲酒拿出来,还有,把断浪也一起差来敬酒!”众门下素来唯命是从,此语一出,立即便有人抢着去了。
独孤一方眉头轻蹙,问:“断浪?可是南麟剑首之子?”雄霸笑道:“不错。”独孤一方不禁一怔!江湖中人尽皆知,雄霸早把北饮狂刀与南麟剑首之子纳于旗下,眼前的聂风已变为新贵,却想不到断浪竟要敬酒敬茶。
其实雄霸故意找断浪来此敬酒,无非欲向独孤一方展示个人之无上权威,看!连南麟剑首之子亦仅配给老夫敬酒,试问谁敢说宁死不屈?
一旁的聂风、秦霜固然亦明白雄霸这种心态,然而他俩也是爱莫能助,只得心中苦笑。而暗中的夜羽,则是嘴角扬起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断浪,这是我的一次考验。能不能让我将你纳入心中更深的位置,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就在独孤一方怔忡之间,雄霸忽尔道:“素闻独孤城主深好搜寻世上奇锋,老夫最近得一天下名剑,唤作‘太阿’,可否替老夫鉴辨真假?”
独孤一方点头道:“雄帮主既然对小弟如此赏识,小弟定当尽力而为。”
雄霸向文丑丑使个眼色,文丑丑遂时笑着向独孤一方躬身一揖,双手奉上一柄古剑。
这是一柄形状古朴的青色宝剑,剑身上用隶书写着“太阿”两字,赫然是夜羽从“剑谷”带回来的“太阿剑”。
“这便是‘太阿剑’?!”独孤一方端详着手中的剑,不由想起关于“太阿剑”的传说。
太阿剑又名泰阿剑,是一把威道之剑,为春秋战国时欧冶子和干将用天外陨铁,引天、地、人三道归一所铸。传说此剑本属楚国,但被晋国觊觎。晋国派兵攻打楚国,把楚国团团围住,三年不得出。在最后一站时,楚国持剑道:“太阿剑,今日我将以鲜血祭你!”然后拔剑出鞘,剑指敌军。却见一股磅礴溅起激射而出,城外霎时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又有龙吟之声,之上九霄,晋军全军覆没。
雄霸淡淡道:“宝剑配豪士,城主既如此喜欢,老夫唯有忍痛割爱,以此剑作为我俩结为莫逆之礼,如何?”独孤一方本在全神欣赏“太阿剑”,骤闻此语,面色陡变,并把“太阿剑”放在座前小几之上。
雄霸问:“城主嫌此礼不够丰厚?”
独孤一方摇首,道:“雄帮主厚意,小弟怎会嫌弃?只是世上难有莫逆之交,知已更是可遇不可求,也许明天,我会视帮主为知已良朋……”
为何明天才会视帮主为知已?
那即是说,今天不!
或许永远都不!
独孤一方此语虽是婉拒与雄霸为友之言,但一旁的聂风、秦霜听罢,心中亦不免泛起一阵感慨。
是的,知已可遇不可求,江湖人大都耽于武艺与名利,知已二字更是毕生奢望。
独孤一方这句话不愧为一句隽言智语,蕴含无限慧黠,发人深省,但听在雄霸耳内,却令其面色一沉。
雄霸道:“独孤城主,老夫一片诚意与你为友,难道真的没有半分转圜余地?”众人眼见帮主的面色愈来愈青,皆心知两大帮主若一言不合的话,今后江湖势必掀起一番可怖的腥风血雨。
幸而就在此时,独孤一方续道:“也不是全无余地!只要天下会能令我们无双城心服口服,结盟为友一事有何不可?”
哦,原来是存心挑战,雄霸冷笑:“那如何才能令贵帮心服口服?”
独孤一方悠悠一笑:“江湖人的规矩,一切以武解决……”他说着定眼看着雄霸,目如鹰隼,一字一字道:“问谁领风骚!”
问谁领风骚?
雄霸不加思索,张狂地应了一句:“好主意!”接着刚想离座而起,独孤一方猝然又道:“雄兄且慢!以我俩身为一帮之尊,若贸然于帮众面前较量未免有失分寸。既然双方各有传人,倒不如让后辈们切磋切磋,雄兄意下如何?”独孤一方此建议亦属得体合理,雄霸冷然颔首。
独孤一方遂指了指一直站于其身畔的那个少年,道:“我们无双城武学向来博大精深,这个乃犬儿独孤鸣,自幼已潜心苦习无双武学其中一脉——降龙神腿,薄有小成,只要雄帮主任何一徒能接他三腿,我无双城立即奉天下会为盟兄!”
好狂妄!众人视线不约而同落在这个少年身上,但见他广额深目,一派骄狂之气,简直目中无人。
雄霸不期然斜斜一瞥秦霜与聂风,沉思半晌,终于对秦霜道:“霜儿,就由你来应战!”
秦霜身为大师兄,由他应战亦无不妥,何况聂风天资虽高,但自天下会以来从未参与任何一战,实力始终成谜。
得闻师父下令,秦霜遂上前向独孤鸣拱手一揖,礼貌地道:“既然一战难免,独孤少侠,请指教!”
谁知此时独孤一方却道:“慢着!犬儿每每在与人比试之前,向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众人为之一愕,不知道这老狐狸还要耍些什么花样。
独孤一方道:“凡与犬儿比试的对手,都必要先试眼力!”
秦霜一愣,回望雄霸,雄霸沉声道:“如何试法?”
独孤一方道:“很简单,就由犬儿踢出一腿,秦少侠必须说出究竟踢出哪一条腿,若连腿影也瞧不清楚的话,更遑论与犬儿比试,白白浪费犬儿不少功力了。”
独孤一方愈说愈咄咄逼人,其子独孤鸣的面孔更愈来愈盛气凌人,秦霜素来厚道,亦难再忍,毅然道:“好!那便请独孤少侠出腿吧!”
一直不语的独孤鸣,此刻嘴角才微微向上一翘,一脸骄横,蓦地,腿影一动!
动!秦霜只见到腿影在动,闪电消失!
独孤鸣的双腿立在原地,仿佛他从未动过分毫!
好快的一腿!快得令人难以知道他动了哪一条腿!
想不到独孤鸣年纪轻轻,腿法修为如此了得!
秦霜的汗一直由他的额滑下他的脸,他呆立!
独孤一方狡狯地问:“怎么样?秦少侠可看清楚了?到底是哪一条腿!”
只得左右两个答案,只得一半机会,秦霜心情恍如下注,鼓起一口气答:“是左腿!”
雄霸随即眉头一皱,盖因无论独鸣腿功如何高强,以雄霸之顶级功力,早已瞧出端倪。
独孤一方乍闻此语,不禁仰天大笑起来:“哈哈!雄兄,连你大弟子也回答不了的问题,看来你座下并无弟子可以与犬儿一比啊!”秦霜登时一脸死灰,惭愧地回望雄霸,雄霸目光中反无责备之意,也许亦明白独孤一方此行是有备而来,目的是想重挫天下会的威风。
就在独孤一方仰首大笑,独孤鸣沾沾自喜之际,猝地,一个平静的声音道:“是心在动。”简单直接的一个“心”字,立时令独孤一方父子变色,因为,这个正是真正的答案!
父子俩不禁朝说话的人一望,但见此人竟是——-聂风!
聂风道:“独孤少侠先踢出三记右腿,再踢出四记左腿,一下子踢出七腿。”独孤一方愈听愈是心惊,聂风把独孤鸣出腿路数如数家珍般描述,显见绝非取巧,而是真的对独孤鸣的腿路了然于胸。
聂风续道:“不过,独孤少侠虽能一下子动了七腿,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的——心先动!”独孤一方听罢顿诧异当场,雄霸亦目露赞许之色。
不错!降龙神腿要诀确在于以心中战意御腿,若然战意不动便威力全无。
想不到聂风竟可一眼便看透降龙神腿的要诀,独孤一方亦不由自主脱口轻赞:“答得好!聂少侠悟性与眼力之高,绝对有资格与犬儿一较高下,只不知你可有此等能耐可接下犬儿三腿!”说着陡然闪过一旁,还未言明开始比试,独孤鸣已一言不发突抢先机,狠狠踢出了他的第一腿——降龙神腿之“见龙在田”!
降龙神腿,本是无双城始祖当年自易经卦象中领悟而创,故每招均蕴含天地阳刚之气,霸道无匹。
这一招“见龙在田”不单快,而且狠!聂风本不欲与人争斗,但念及天下会若不能与无双城结盟,势必再次掀起腥风血雨,因此亦不容怠慢,全力以赴!
只见他右腿遽动,闪电间迳使雄霸的风神腿法其中之——风卷楼残!
聂风自得传风神腿法以来,今回还是首次以之与人较量。纵是如此,运腿仍不见生疏,反之腿风虎虎,直朝“见龙在田”憾去!
风神腿法实是雄霸半生绝学,就在“风卷楼残”与“见龙在田”短兵相接之际,聂风腿影竟似围绕独孤鸣腿影而上,直取其腔腹之位,独孤鸣没料到他行招居然如此怪异,迅即撤腿收招。
这正是“风卷楼残”此招妙处,在于一个“卷”字诀,雄霸见之亦暗暗称赞。
一腿已过,双方扯成平手。独孤鸣恼怒自己第一腿竟占不着上风,忿然跃上半空,踢出降龙神腿其中一招“龙战于野”这一招比适才一招更快更狠更辣,对付如此刚猛的腿招,聂风心知必须以柔制刚,遂不慌不忙使出风神腿法之风中劲草。
此招刚中带柔,正好能卸去“龙战于野”的狠辣劲力,但听“啪”一声,腿影交加,二人又再打成平手,各自分开。
此时二人已斗至三分教场入口边缘,边缘下是一列楼阶。独孤鸣见连续两招皆给聂风接下,心头恨意已达顶峰,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而且若第三腿也给聂风接下的话,那今日必有辱父命,于是不再细想,暴喝一声,身形纵上两丈之高,赫然催运十成功力,踢出降龙腿法所有招式中最霸道、利害的一式“亢龙有悔”!
“亢龙有悔”一出,半空中的独孤鸣仿佛揣换了个人,双目精光暴射,宛如神龙睁目,腿未至,气势已极度慑人。
澎湃绝伦的腿劲迎头压下,聂风只感到给腿劲压得透不过气,此招之霸道凌厉,绝不能重旋“风中劲草”将其制住,亦绝对不宜硬拼!仓卒之间,聂风遽使鬼虎所传的的刁钻步法,身如旋风急转,竟飞快转出“亢龙有悔”腿劲范围三丈之外。
正在观战的独孤一方陡地一怔,心忖:“啊!好快的步法!雄霸的弟子居然有此步法?”
不!这步法并非雄霸所传,雄霸自己心知肚明,他亦没料到聂风的潜质会如此出人意表。
聂风已遥遥转出“亢龙有悔”攻击范围之外,眼看独孤鸣这一腿势必落空……
就在此时,一条小身影蓦然自梯阶踏上三分教场,踏进“亢龙有悔”腿劲范围之内,这条小身影正是断浪!
只见断浪双手端着盘子,盘子上放着两壶美酒,这两壶酒当然就是雄霸适才下令要的“销魂醉”和“断愁香”。
断浪手捧美酒,仓促之间根本不懂闪避,实际上亦没有能力闪避,而独孤鸣也不及撤招,更何况对他而言,踢死一个贱仆有何大不了?
眼看断浪便丧命于“亢龙有悔”之下,聂风情急之下高呼一声:“断浪!”
跟着不作细想,急忙再使急转步法,一阵风般转到断浪身前,生死一发间,逼不得已踢出风神腿法最雄浑、利害的一式——雷厉风行!
霎时之间“雷厉风行”与“亢龙有悔”两大劲招正面硬拼,“隆”然一声,爆出轰天巨响,俨如九霄雷鸣!
巨响爆出同时,聂风当场口喷鲜血,可知已给“亢龙有悔”轰至重伤,然而他并没有败!
因为独孤鸣比他更不好过,他给雷厉风行震飞已不在话下,半空之中,只见他口鼻皆在喷血,鲜血横飞,喷血更多,堕地后更翻滚数周方止,明显所受的伤比聂风更重。
这一仗,是聂风胜了!
但是聂风这一腿本为救断浪,却始终未能救得断浪……
两大劲招硬拼所生的强横反震力,早把断浪手中两壶美酒震个满天飞,更把断浪震下梯阶,断浪“哇”的一声,人便仰后向梯阶跌去。
眼看断浪即将头先着地,小脑给撞爆而死,聂风大吃一惊,本想上前把其接着,可是重伤之下已是寸步难移。
就在千钧一发间,一条人影突纵身扑上,一手接着断浪,另一手猝使一股柔劲,运掌一推,便把正要堕到地上的两壶美酒,稳稳送至独孤一方几前,涓滴不溅,运劲之巧可见一斑。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总在最后一刻才现身的步惊云!
想不到他今次终于来对了时候。
一切皆在眨眼间连环发生,在场所有人愕了一愕,无双城那班徒众方才懂得拥上前掺扶少主。
但见独孤鸣居然连站起来的气力也没有,徒众们惟有把他抱起来,看来他受创非轻。
然而他还未致不醒人事,他牢牢的盯着正在昂然挺立着的聂风,双目涌起一股不甘不忿之色。
他本是无双城少年高手中最强的一个,向来身负出腿最快最劲之神功,殊不知今回会栽在这长发小子腿上。
断浪此时惊魂甫定,这才发现接着自己的人是步惊云,一怔,道:“是……你?”
但他亦没有向步惊云道谢,只怆惶奔上前视察聂风的伤势,忧心地问:“风,你……怎样了?”
聂风笑着摇头,没有回答。
其实,他已无余力回答,他还有气力挺立,只因一种坚强不屈的意志。
独孤一方脸色一片惨白,一来是因惊见于聂风此子竟可大挫无双城之威风,二来是因蓦地出现了另一名黑衣少年。
步惊云静立原地,犹如一个传奇。独孤一方瞧这少年的眼神与掌法,当下也明白来者是谁,遂问雄霸道:“雄兄,若小弟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定是你第二高足步惊云了?”
雄霸引以为豪道:“城主眼光异常独到。”
独孤一方扫视步惊云与聂风一眼强笑道:“雄兄能纳得如此徒儿,实令小弟不胜艳羡。今日,我们无双城当真心服口服,为守诺言,以后便视天下会为盟兄了!”
雄霸闻得独孤一方终于甘愿结盟,不禁乐得纵声长笑。
“好!城主果然一诺千金!今后这个武林,准会成为我们两帮的天下!届时我们定必有福同享啊!哈哈……”
有福同享!
只怕未必!
雄霸既然晋身江湖争逐名利,便绝不会仅满足于与人共享天下。
他要自己一人独霸天下!
只要那一天来临。
试问还有谁敢对天下说一句
问谁领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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