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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颜天下 翩若惊鸿——番外之寒若裳

小说:若颜天下  作者:离若寒  回目录  举报

我只知道我娘亲的名字叫做寒若晚,听人说那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氏族,可我却没见过我的父亲和母亲,别人说我出生的这个氏族一生只能有一个女儿,并且终生跟随母姓,我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父母,可我的生活却可以说是锦衣玉食,因为我从小生活在皇国王宫里,在那里跟我一起长大的还有云大哥,云大哥的全名叫云玄,他是皇国唯一的公子,也就是皇国的唯一继承人。

云大哥比我大六岁,云大哥说当年我被抱进王宫的时候他正在上书房念书,忽然间就听见婴儿的啼哭,那时候的我真的是个麻烦精,见人就哭,也不让人抱,可是他一走过来我就不哭了,正因为这样,后来我便跟着他一起生活。

等我长到七八岁的时候,云大哥就没那么多时间陪我了,因为他要跟着好多世家子弟一起习武狩猎,他们经常一两个月都不在王宫。每次回来的时候他都会给我带来几只可爱的小动物,有时候是小白兔,有时候是松鼠,其实我不喜欢那些动物,我想跟他们一起去狩猎,可是姑丈不允许,他说女孩子不能看那么血腥的场面。姑丈就是云大哥的爹爹,也就是当时皇国的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姑丈。后来我实在是无聊,有一次偷偷地跟在云大哥他们后面去了皇家围场,可是他们骑马骑得太快,我才刚刚学会,所以很快就被他们撇下来了,一个人骑着马在林子里晃荡,刚开始还挺兴奋,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王宫去到外面,可是很快我就开始害怕了,因为天黑我都没找到出去的路。林子由大又黑,还有还多奇奇怪怪的声音,我真的害怕了,害怕一个人呆在这里。我蹲在一棵大树底下瑟瑟发抖,那时候的我又冷又饿,又怕有怪兽出来咬我,终于放声大哭起来,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孤独无助。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身体冻到没知觉,我想大概完了吧!会这样死掉吧,虽然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死掉,很奇怪,那时候我想的竟然是云大哥发现我偷偷的离开王宫会不会生气。最后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人抱着胳膊垂着脑袋缩成一团,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了亮光,真的!是亮光!我呆呆的望着大队人马拿着火把漫山遍野的喊着我的名字,我想回答他们,却发不出声音。这时候的我竟然感觉到了温暖,因为我听到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声音,那是云大哥的声音!

“裳儿不怕!”他找到我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裳儿别怕!那时候我就在想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害怕了,因为云大哥总会找到我!再后来云大哥背着我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因为我的腿已经僵硬得不能动弹。旁边的侍从说他们来背,因为云大哥狩猎完后回到王宫发现我不见了又连着往围场跑,在林子里找了我一宿连气儿都没来得及喘,可我一见他们就嚎啕大哭,死死的拉着云大哥的手不放。云大哥拍了拍我的脸颊,笑着把我放在背上一步一步往回走,硬是把我背到王宫。

从那以后云大哥干什么都会带着我一起,因为我威胁他如果不带着我,我就自个儿跟着。再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云大哥念书,我就在旁边玩弹弓,他学习批阅奏折,我就在他的寝殿里呼呼大睡,每次都是他把我抱回我的宫殿。皇国王宫里有一片绵延几十里的杏花林,初春时节,大片大片的杏花雨缤纷而下,那个时候云大哥就会牵着我的手漫步在杏花林里,头顶的阳光倾泻一地。我问云大哥为什么喜欢杏花,他说杏花虽小,密集的飘落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而且杏花的颜色清淡而典雅,很像翠竹的气魄。

云大哥一直都是纵容我的,有老嬷嬷教我刺绣,可我经常把自己的手指刺破,云哥哥就呵斥那老嬷嬷,说他家的裳儿就算不学刺绣也比别家的女儿来得好。因为从小就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哥哥姐姐教我习武,有一次被大臣们看见,就上奏姑丈,说我跟云大哥整天呆在一起,不能习武。我气呼呼的跑去找他们理论,却被他们堵得哑口无言,云大哥知道后牵着我走上王宫大殿,对着文武百官说我习武是经过他的允许。

日子就这么不经意的从指间溜走,春来花开,秋临叶落,屋檐上的燕子去了又回。我十六岁的时候,云大哥拿着一把宝剑带我出了宫,那时候他牵着我的手笑着说,“裳儿,云大哥带你去领略天朝的大好江山,去看看七国的山河。”那时候的云大哥就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他对很多事情都有了不同的看法,为人处世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唯一没变的就是对我,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包容我,宠爱我,面对着我的时候,无论他怎么烦心,怎么生气,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总会伸出手拍拍我的头发笑着喊我裳儿。

我们从王宫离开的时候幽然姐姐已经怀孕了,幽然姐姐是落氏家族近代唯一的女儿,被家族送到云大哥的身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心,反正为这事我有大半年没理云大哥,可是后来身边的嬷嬷都说云大哥这个年纪早就应该有很多孩子了,现在只有一个嫔妃已经是不合族制,那时候我不懂,只是害怕云大哥被王室的人责骂,再加上我真的很喜欢幽然姐姐,她就像是我的亲生姐姐一样,教我很多女孩子应该懂的事,还给我讲外面的世界,所以就那么轻易的了结了这事。我想那时候大概还不懂什么叫做爱情吧,否则我不会就那么妥协,可是很多年后我是如此的庆幸上天将幽然姐姐送到云大哥的身边。

在江湖闯荡的那三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也是我一生风华所倾载的岁月。我跟着云大哥四处游走,一路上我们打贪官,杀劫匪,我们劫富济贫扶危救困,甚至还会帮有情人牵红线。后来我们遇到了叶震天大哥和应傲大哥,叶大哥的性子比较随和,为人也很爽朗,所以我比较喜欢和叶大哥呆在一起。而应大哥就冷峻多了,他总是抿着嘴唇,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叶大哥的心愿是成为皇国首富之人,他说他要把商人的地位从社会的底层扶植到上流阶层,后来他真的做到了,他不仅是皇国首富,甚至是整个天朝大陆的首富。应大哥说叶大哥是财迷心窍鼠目寸光,我就问他的心愿是什么,他说他要做这世界的王者,他还说只有站在顶端的人才有可能看清这个世界。当时的我没有办法评判谁对谁错,我只是很高兴他们都有自己的目标,有自己的追求。后来我也问过云大哥同样的问题,那时候云大哥正在擦拭他的长剑,听完我的问题后,他用剑指着很远的地方说,“我的心愿就是拿着这把剑牵着我的裳儿走遍整个皇朝大陆!”那时候我觉得云大哥的心愿肯定能达成,因为我看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发亮的。

老天总是很公平,这样美好的日子很快就告终,王宫传来家信说是姑丈病重,云大哥带着我跟叶大哥应大哥告别后快马赶回皇国。路上我们跑死了八匹良驹,三个昼夜没有合眼,看见皇国王宫的城门时,是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我的心突然剧烈疼痛,从心底散发出不安的种子,我竟然害怕了!害怕回到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可是当我看见云大哥焦急的脸色后,扬手挥起马鞭毅然决然走进了王宫,我不知道那个黄昏葬送了我一生的命运,甚至是寒氏一族的命运!那个黄昏,无常的命运之盘正式开始转动,若是我早料到结局,我发誓我绝不会踏入王宫半步!然而就算我明知道结局是不能抗拒的错,我是否还会停留在那一刻?这个答案直到我死我都无法回答。

我们回到王宫并没有见到姑丈最后一面,那几天我一直没有见过云大哥,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他在干什么。直到回宫后的第七天,他穿着一袭青衫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像往常一样牵过我的手笑着喊我裳儿,我知道那时候他已经是皇国的王,可我不喜欢喊他王,他笑着说没关系,那就继续喊云大哥。一路上我们什么也没说,就那样牵着手走在杏花林里,那时的阳光正好,那时的春意正浓,温暖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投射在地面,细小的杏花不停地盘旋而下,我侧首望着云大哥,他的头发上衣服上全都洒满了细密的杏花,他的衣摆飘飞,他的笑容儒雅,有那么一瞬间我都以为从小一起长大的云大哥是天上的谪仙下凡。那一段路,那一场杏花雨,我想是我一生最美好的场景。

云大哥送我回去的时候我没有哭,我站在门里笑着对他摆了摆手,然后迅速转身关上门,我知道他还没走,我想着是不是像往常一样,每次他送我回来都会站在门外等一会儿,因为我总会回到房间后再把窗户打开,他说他怕我打开窗户看不见他。这一次我没有再打开窗户,我知道不一样了,在杏花林里,他让我嫁给别人,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人。我后来总在想那时候我怎么会一口就答应下来?其实那时候不管云大哥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的吧!怎么说呢?虽然没哭,可总觉得哪里不舒服,是因为云大哥说话不算数吗?他以前老是说等我长大了要给他做小媳妇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到叶大哥应大哥,云大哥向他们介绍我,说我是她的小媳妇儿。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他要我做别人的媳妇儿,还是忍不住走到了窗前,依稀可以看见窗外伫立的那道身影,我伸出了手却又缩了回来,总有一天我可以改掉这习惯的。

婚礼那天很是热闹,听人说那天的烟火染红了皇国的整片天空,鲜红的地毯从皇国城门一直铺到我的脚下,整个皇国的地面街道都铺满了厚厚的杏花。

“公主?”恍惚间听到有人喊我,公主?是啊,如今我是皇国的若裳公主了,是那个人昭告天下的义妹,这下子“云大哥”真的成了“云大哥”,只是此兄非彼兄。

有人帮我穿上嫁衣,有人帮我画眉,有人帮我带上凤冠,有人替我盖上盖头,那一瞬间,我过往的十九年时光都随着慢慢落下的红盖头一同消失,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就如我的心也是空洞洞的黑。

唢呐吹吹打打,古琴悠扬雅致,在一片乐声中我被扶上了华丽的花轿,后面马车载着的嫁妆、随从、侍女绵延几十里,还有一万多人浩浩荡荡的护亲骑兵跟随两侧,而前面是一片整齐划一的迎亲队伍,同样也是一眼望不到边。这场婚礼被后世称为史上最华丽的婚礼,从嫁衣到嫁妆,从护亲到迎亲,耗费的金钱、人力、物力可挖空皇国半个国库。

花轿走了很远,我终是不甘,扯下盖头,撩起窗帘,我看到了拥挤的人群,我看到了巍峨的皇国城墙,唯独没有看到那道青衫。说好不流泪的,可是我的眼泪不听话自己流出来,我知道那将是我这一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的泪。铺天盖地的鲜红刺痛了我的眼睛,身上的嫁衣突然觉得如此沉重,吹吹打打的弦乐像是在祭奠我过往的岁月。谁都不知道那时候我的武功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潇洒的离去,然而这天下的安宁是那个人想要的,那么我就给他。

杏花又开了,我站在杏花林里看着漫天的杏花雨,这是我嫁给燕博的第五年。时间真的过得很快,一朵杏花落到我的眉间,其实这里真的很美,常年四季如春,桃花烂漫,蜂蝶纷飞,就像是传说中的仙境。不知道这宫里怎会有一片跟皇国一样的杏花林,听人说这片杏花林是五年前燕烈王亲自移植过来的,我听完除了感动再无其他,五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婚礼上,我的心已经尘封,对于燕博我真的无法去爱,既然我无法爱上他,那么我会把他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只能如此了。

远处一棵杏树底下传来孩童的啼哭,那是我的女儿,有一次我和燕博开玩笑说我的女儿定要颜倾天下,所以后来给她取名寒若颜。

“非如此不可吗?”有人在我背后轻轻叹息,我回头,那个白色身影就出现在我身后,那就是燕博,燕烈国的王,也是我的夫君。他真的算是人中之龙,英气之中不乏书卷气息。他对我不会很纵容,但也从未呵斥过,我们就像一对平常的夫妻一样携手走过了五年,我们会吵闹,会争执,也会肆无忌惮的开玩笑,他没有立过其他嫔妃,后宫之中除了我再无一人,自然他的骨血也只有颜儿一个。我曾经问他将来燕烈国的王位继承该怎么办,颜儿不可能去继承王位,他很骄傲地说他的女儿当然不能被江山天下所困,他的女儿应该是一只骄傲的凤凰展翅在浩瀚的天际,燕烈国的王位到时候大不了禅让给跟他同族的兄弟。因为这句话,我对他再无半点隔阂,无法爱他,那么就让他好好爱我。

我不知道上苍为什么对我寒氏一族如此吝啬,就是这样的平凡而简单的幸福都无法施舍。这一年天降洪灾,燕烈国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这场灾难可能会给燕烈国带来灭顶之灾,我们寒氏一族与生俱来便承担着一份责任,这份责任就是守候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也是这份责任死死压在每一个寒氏传人的身上,让她们终生囚禁在命运的枷锁里,而这一份责任的来历则是因为寒氏一族的身世之谜。

没有人知道寒氏一族来自天地初开,混沌之灵的时代,那时候大地上刚刚有了人类,他们无法自给自足,也无法正常生存,很简单的风寒也能治他们于死地。大地上唯一存在的神族之长带领他的族人在大地上广施医术,教会人类自己生存。这个神族就是唯一遗留在大地上的海之魂——龙族!而寒氏一族就是这龙族的唯一传承。经历了几千年的世事沧桑,作为神族之后的寒氏传人本身拥有的仙法就有限,只是自出生起就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拥有内力,寒氏也有自己的本派功夫,每一个寒氏传人自小就会习武,不止武功,寒氏传人自小秉承的还有兵书阵法,五行八卦,星宿天象以及琴棋书画。到后来已经没有人知道拥有这一身通天本领的用处,只是秉承寒氏先祖的遗训而已。

无奈之中我飞身踏入洪流,用毕生仙法阻碍洪流倾泻,然而这次的洪灾却是以排山倒海之势崩塌而来,所及之处一片王阳,人命如蝼蚁,只一眨眼的时间就有上千条性命断送,那一瞬间我才知道寒氏一族与生俱来的责任到底是什么——要他们好好活着,要每一张鲜艳的笑脸映照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散去了全身的神力,在洪流中挣扎一天一夜,当我精疲力竭的出现在燕烈国王宫的时候,看见的却是我的女儿被高高绑至九重台上烈火焚身,在九重台崩塌的一瞬间我几乎脱力而死。当我将颜儿紧紧护在怀里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害怕,我的一生并不漫长,然而这样撕心裂肺的恐惧却也只有过两次,一次是我年幼时偷偷跑进皇国围场结果迷了路,而这次却差点让我万念俱灰。

至此我才知道在我治水的一天一夜中燕烈国朝政内部发生剧烈动荡,四位首辅大臣被查出皆是无极门所出,而无极门却是世代守护寒氏一族,再加上治水时我因神力尽散无法控制真身,导致下半身出现龙尾和龙鳞,燕烈国谣言四起,加诸在我身上的罪名如此可笑。

“妖后祸国”

“奸相霸权”

真真可笑,我散尽毕生功力拯救的子民最后回报给我的就是要我的女儿烈火焚身?当时我连笑的力气都没有,熊熊大火中我望见燕博惨白的脸和痛苦至极至的隐忍。我知道他是相信我的,也知道他定有难言之隐,然而当他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女儿在烈火中挣扎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绝望。他可以跟那些愚昧的凡人一样怀疑我是妖,他可以跟那些子民一样抛弃我,可他不该!不该让我的女儿去承受这一切,颜儿才四岁,她何其无辜?而他又何其残忍。

我有我的骄傲,作为龙族后裔,寒氏传人的骄傲!我的丈夫不再爱了,我也就不会再停留!

在那个风雨飘摇的玄冰观里,我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了颜儿的一生平安,我用最后的元神封锁了她的记忆,连带寒氏后人的身世之谜我也一并封存,也因为这样,她从小所习得的五行八卦、兵书阵法以及与生俱来的内力都会一并封存。我不要她像我那样被责任牢牢锁住,我不要她接受寒氏后人的凄惨命运,寒氏一族的噩梦到我这里就够了!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使然,我在道观门口竟然看到了云大哥的孩子,那个冷漠倔强的小男孩,用心感知我就知道那是云大哥和幽然姐姐的孩子。是我欠幽然姐姐的,燕博给了我一辈子的爱,我却无法爱他,幽然姐姐也给了云大哥一辈子的爱,云大哥却也无法等价回报。错错对对,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这一世我们四个人到底是谁欠谁早已分不清,只因为都是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却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

在我闭上双眼的瞬间,又看见了漫天飘飞的杏花雨,树底下云大哥穿着一袭青衫笑着喊我裳儿。我想我没有恨过,可爱就不要恨,寒氏后人的一生可以爱就不要恨,如果无法爱了那么就放手。对人世我已无眷恋,只是我的女儿……我知道叶大哥会视她如己出,我再也不要她颜倾天下,惟愿她此生平凡、健康、自由的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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