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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吻的左脸颊 【月白】

小说:初吻的左脸颊  作者:忆の无痕  回目录  举报

“殿下?殿下?”薇娜将这个月内宫里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见主人迟迟没有声息,明白她一定又是想起从前的事了。自从有人类进入达斯蓝后,殿下就一直心事重重,看来多年以前的心事一直都没有放下呢。见周围没有别人,她凑近两步在莉莉安耳旁小声说:“殿下要不要去看看水狱中的那个......”

话没有说下去,却是刺得莉莉安心里一疼。她明白薇娜说的是谁,水狱中关着的男子正是她最想见又最怕见的人。

怕的是,万一不是他,那么心底“再见一面吧”的卑微心愿就这么落空了。

皇家水狱比之前瑾年和Rihanna住的牢狱更加阴暗森严,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水珠滴滴答答的声音一直萦绕不去。回廊幽深,潮湿的雾气像门帘一般一层一层遮住探监人的去路。薇娜走在前方拨弄开水雾,两人跟随监狱长一前一后地往水狱深处走去。

监狱长忐忑地说:“殿下,你是不知道,这个犯人实在让我们大伤脑筋啊。他明明是个普通人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强的一股倔劲,一直要我们放他出去。他要去找人帮他复活一个叫‘谢落微’的女孩子。我们都说我们达斯蓝没有‘复活’这回事,他就是不相信,趁我们不注意逃出去好几回。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抓回来......我看守这里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倔强这么难驯服这么聪明的人类,真不明白他从哪儿来的那么强的信念,就算是死也要找到那个女孩子......”

“好的,我知道了......”莉莉安打断他的话,心被刺痛。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最尽头的那扇狱门前,监狱长小心翼翼地拿出钥匙开门,手指按奈不住地发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莉莉安殿下为什么要亲自来这个肮脏的水狱里探望卑微的罪人,莫非这个人是......

“你......”莉莉安刚要发话,监狱长扑通一声跪倒在门前磕头如捣蒜:“殿下,殿下请恕罪啊,小人错了,小人不知道他是殿下的朋友......”

莉莉安叹口气,小声对薇娜说:“你和他一起退下吧,我想安静一会儿。”

“殿下?”薇娜担心莉莉安一个人去见要犯是孤身涉险,旋即又想,说不定殿下真认识这牢狱里管着的犯人,两人有什么贴己话不想让她这样的人听下去。想到这一层薇娜识趣地道一声:“那么我先告退了,在前面门口等您。”

支开了薇娜和胆小的监狱长,莉莉安伫立在门口并没有着急进去。门里传来水珠滴滴答答落在池里地声响,像乐师撩拨的弦音,分分秒秒萦绕不绝于耳。仿佛被这水滴声扰乱了心神,她蹙起双眉轻轻倚在门口的墙边,脸色煞白地一再鼓起勇气,却始终不忍进到那扇门里,见一面那千里迢迢自香港来的男生。

心脏涌起一阵针刺般细微的疼痛,起初弱弱的尚可以承受,渐渐深切起来,由针扎变为不能忍受的锥心之痛。

顺着墙壁滑落,她像从前那样褪下倔强霸气的面具,褪下坚硬的壳留下最柔软的自己。她明白有种叫“爱情”的东西在死去多年后,春风吹又生地窸窸窣窣萌芽......

有的女生常常捂住胸口装疼痛,来换取男生们的怜爱;有的女生却是生下来就没有心的怪物,心脏的位置空落落,灌着风。

有的女生一心攀附显贵想挤进上流社会;有的女生却无心做那一世寂寞的王,只愿与命里出现的那男子执手一生,共享暮色里一蔬一饭的温暖平淡。

那是曾经在心底萌发的最平实的愿望,那是母后和父皇曾经向往过的简单生活。原来,贵为公主的她,一生想要的亦只是这么多。

水狱里终年不见天日。那天Siva不愿用我的鲜血来换取落微的复活,独自从香港来到云南,在梅里雪山的小道上离达斯蓝只差一步之遥时,忽然天空布满无数身着灰色法师袍的捕魂者,为首的捕魂者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拿下交给二王子。当时二王子有莉莉安殿下交代的要事在身,于是潦草地示意捕魂者将他先囚禁在水狱。

这一囚禁就是漫长的日子。他一次次地逃脱,又一次次地被看守抓回来,打得遍体鳞伤。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如果没有刻骨的信念支撑着,都宁愿一死了之,痛快得多。复活落微是他的心愿,但伤及到我的话,他更加于心不忍,所以咬牙将一切苦痛独自承受下来。如今他像是一具被众人遗弃在角落里忘记安葬的尸体,记不清过去多少个日夜。

在每一个寂寞的夜和清静的昼里,他听着水滴的声音就会想起落微银铃般的笑声。

4年前落微出事以后,他对身边每一个认识或不认识落微的人说,落微是多么脆弱娇小的女生,她怕猫怕狗怕所有可怕的东西。就是这样一个梨花带雨的可人儿,为什么会遭遇在电梯里被人割喉咙放血的厄运呢?

一定是上帝也在嫉妒她的幸福。

可随着调查越来越深入,又听信了捕魂者的说法,几乎要下毒杀死我来换取落微的“重生”的那一刻,他忽然迟疑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因为爱,就可以滥杀无辜去换取所爱之人的生命?

因为爱,就可以不明就里地一头栽进迷雾里?

因为爱,就可以忽略事情的本来面目?那个怕猫怕狗梨花带雨的落微,是真的她还是她用来掩饰的假面?

在瑾尚遭遇车祸住院的那段日子,他与父亲苏之含一次又一次的谋面让他感受到了父亲隐忍未发的力量,父亲在用最沉默的方式换取他的回头。在收到我发出的拒绝短信后,他终于决定放弃在香港的一切,放弃在苏家的一切,独自来到梅里找寻这个神秘的国度。

一个是21世纪现代法制社会,一个是18世纪君主专制法术泛滥的世界,悬殊的落差几乎要颠覆他的思维底线。

落微是属于达斯蓝的,即使找不到她的人也能找到她生活过的蛛丝马迹吧。可如今被囚禁在这里的他默默地想,这样下去别说找到落微,就连他自己能否活着回家都是个天大的问号。

今天,他难得听到走廊外响起了脚步声,不慌不忙由远及近。其中一个脚步声如此熟悉,轻柔而沉稳。他在日以继夜漫无止境的昏睡中睁开混沌的眼,只见固若金汤的牢门吱呀一声开启,漏进丝线般细微的光芒。

他听见外面的人说话的声音,他们似乎在商量什么,不一会儿是离开的脚步声。有两个人离开了,剩下一个伫立在门口。

纵使是从门缝里漏进的几丝光线,也是他这段时日来见过的持续时间最长久的光了。他凝神听见门口等待的那女子的呼吸。

听得出她很紧张,呼吸急促不安。她停在门口的墙边,她知道门里囚禁着人类的男子却不敢进来看他一眼。

她是谁呢?

她在害怕他?

Siva这么想着,找不到答案。自从进入达斯蓝后,他见到的要么是道貌岸然的琉璃族人,要么是杀戮成性的暗骥,要么是行踪飘忽不定的行神。他甚至没有来得及领略一眼达斯蓝山的美,就被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水狱里。如果门外的人是来杀他的,那为什么还不进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迟迟不见那扇虚掩的门外有动静,伤口的疼痛又一次来袭,他终于忍不住低吼一声:“门外的是谁?”

门外的人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她终于轻轻地叫了一声:“瞳......”

这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让他惊诧地抬起头。眼前空空如也,幻觉中那甜美的女子并没有出现。

可刚刚那一声“瞳”,明明就是落微的声音!他猛然惊醒,门外躲在墙边一直不肯进来的女子不是别人,她是落微!

“落微?落微?”他冲着这暗无天日的牢狱里那唯一的光明颤声问,“落微,是你吗?”

是她,一定是。

那一声“瞳”熟悉而真切。是她,一定是她。

他像等爱的狐狸守着那线光明,期待自己深爱的她从门外翩然走进来。

沙沙。踌躇的女生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朝门边小步小步地走来。

沙沙。他紧盯着虚掩的牢门,只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优雅地伸到门锁边,轻轻一推。

虚掩的牢门豁然洞开,数道雪白的光线呼啦啦涌进狭小潮湿的牢狱里。他被那圣洁的光芒刺痛了眼镜,下意识地闭紧,又迫不及待地睁开。

风里夹杂着潮湿芬芳的气息,又温柔又高贵。眼镜一时未适应光线的他,细细玩味这似曾相识的气息,热泪盈眶。

“膝盖上的伤口,还疼吗?”或许是背光的缘故,走进门里的女生周身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光晕,圣洁若天神。

他按捺不住激动,竭力使眼镜适应光线,直到看见女生迥异于人类的银白长发,她湿漉的茶色眼瞳里满是哀伤、忧郁、惊愕和怆然的痛......他多么希望出现在眼前所谓这女子是落微,可这陌生的容颜除了给他失望,再无其他。

他失望得甚至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膝盖还疼吗?”她走近,蹲下来细细抚摩他伤痕累累的膝盖。从香港来梅里,从梅里到达斯蓝,一路旧伤未好又见新伤。手指滑过那些伤口的瞬间,疤痕像有生命一般簌簌地加快了痊愈的速度,顷刻就消失了,皮肤也恢复了平整。

他有一点惊愕地重新打量她——眼前的女生容貌完全陌生,细细看去眼神里却有他熟悉的那份纯真,那份倘佯在空寂的瞳里的纯真。她平素是皇宫中傲然不可接近的公主,是令所有人俯首称臣的帝王知女,可一旦遇见他,她便卸下所有坚强的面具,卸下所有的心防,甘心在他面前做回最脆弱可人的那个自己。

她甘心放弃所有灵力,在他怀里因为害怕一只狗而哭得梨花带雨。

世间几十亿人,只有他相信她是孱弱的,需要他的保护。

“你是......”他微微眯起眼睛,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国度,所有21世纪人类的逻辑都成了谬论,所有不可能都成为可能。他不敢再轻易下判断,只是静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容颜高贵的女生在他面前一滴一滴地落下眼泪。

她的心已经崩溃了,炽热的泪也落了下来,表情和话语却仍旧不肯暴露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她还在强撑着,不肯揭晓这答案。

她宁愿他永远不要知道真相,伤口好后在捕魂者的护送下回到人类世界,回到2009年的香港,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家族里好好生活,将这段记忆剔除得一干二净。

大抵是打定主意了,莉莉安竭力平静下来,回答他:“我是达斯蓝帝国的公主莉莉安,下个月就要继承皇位。这里不欢迎人类的到来,看在你是误入的份上,我们决定不再追究。明天你就离开吧,我会嘱咐信赖的捕魂者将你平安地送回地面。”

“不,我不会去!”他拽住她的手,“莉莉安,既然你贵为公主,那么一定会很多法术吧?请你一定要帮我复活一个叫‘谢落微’的女孩子。她4年前在电梯里被人割喉咙放血......”也不顾对方是否在听,他一口气说下去,“当初我也以为她死了,但是达斯蓝的捕魂者找到我,说落微是属于达斯蓝地心帝国的。只要找到落微的宿主,用宿主全部的鲜血祭祀落微,就能换回她的命。”

“所以你打算杀死上官星见,用她的血复活落微?”她问。

Siva惊住:“你怎么知道落微的宿主是上官星见?”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心里那些澎湃的暗涌,她只想让他看到一个冷漠的达斯蓝公主莉莉安。于是,她用置身于事外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解释:“为什么不知道?发生在达斯蓝土地上的一切我都知道。苏瑾瞳,现在我以达斯蓝未来女皇的身份告诉你:以前那个捕魂者骗了你——它是达斯蓝的三王子派去故意迷惑你,让你来达斯蓝搅局的。谢落微已经死了,真真切切地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根本没有‘用宿主鲜血祭祀就能复活’这回事。”

“不能复活?”他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以来的执念是一场欺骗。

“对,不能复活。她死了,你就放过她,让她好好安息吧。你们一个属于人类世界,一个属于达斯蓝,本来就是不应该有交集的两个人。你也该回去了,不要再惦记这事了。”

你骗我......可以复活的,一定可以的!帮帮我,帮帮我,莉莉安!”

不光在Googleearth上标记瑾年和我走过的路线,瑾尚把哥哥走过的路线也用红色标记在地图上。现在这份标记着Siva足迹路线的地图就摊在瑾尚的腿上。司机在他的指示下绕过了我和瑾年走的小路,继续沿着国道前行来到一座当地人聚居的小村子。

天色渐晚,瑾尚抬起手腕看一看手表:“快7点半了,先找地方吃饭,睡一晚吧。明天我们再顺着哥哥或是星见他们走过的路,一点一点找线索。”他嘱咐司机拐到尽头一家稍显偏僻的家庭旅店旁把车停好后,几个人跳下车。店主听见马达声早就迎出来,说旅行旺季里客人很多,房间都已经被预订了,还请几位客人另寻别处。

夏吉着急了,拎着她那一大包化妆品和衣服没好气地嚷嚷:“哟哟,难道要我今晚就睡车上啊?我还要用洗面奶卸妆呢!啊,不穿真丝睡衣我睡不着啊......”懒得理会她的啰嗦,瑾尚拿出一张预订单给店主:“我姓苏,这是三天前在网上预订房间的凭据单,麻烦你查一下。”

预订?一旁的光夏心里一动,看着身边的瑾尚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多年的老朋友。谁都知道苏瑾尚是个懒散成性从来懒得费神的公子哥儿,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心细如发。

“噢?原来是老早就预订了房间的客人啊。”店主如释重负,接过单子递给前台小妹,嘱咐她去收拾房间拿钥匙下来,一边将他们几个引进店里,“这边,这边请。”

小店门面不大,一楼摆着几张木桌供住店的客人吃饭。菜式多事些家常小食,不华贵但很实惠。吃饱喝足的客人大可以放心地去2楼自己的房间,睡个安稳觉。

扫光几个小菜后,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的大家都觉得饱了,瑾尚结了帐,带着大家上楼找房间。不习惯假肢的他一步一步走得很艰难,全然没发觉背包里的地图无声无息地掉落在楼梯上,被紧随其后的光夏拣着。

Siva走过的每一条小路,他歇脚的每一个地点都用红色中性笔小心翼翼地标记出来。光夏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跟着那条红色先走,直到它落在眼下这座不起眼的小店上。

原来,原来......

原来这家小店就是Siva当初来梅里时住过的小店。

原来看上去柔弱得像孩子的苏瑾尚为了他爱的人,也有这么心细如发的时候。

薄薄的一张地图在手中愈来愈沉,光夏连跑几步赶上去,轻手轻脚地把地图放进瑾尚的背包里,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搂得紧紧的。

正专心走路的瑾尚冷不防肩膀一沉,撇过头见雷光夏正搂着自己的肩膀。光夏认真地说:“当初你放弃上官星见,我当你恨你哥哥,又做回那个成天吃喝玩乐的苏瑾尚!”说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原来我的好兄弟早就是顶天立地的爷们了。加油!”光夏的眼神闪闪发光,“我相信瑾年和你哥,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子一定都没事!她们会乖乖呆在那儿,等我们找到。你说是不是?”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瑾尚一愣,没等回过神来,光夏已经一口气说完又哗啦啦地像只大猴子蹿到楼上看房间了。伫立在楼梯上的瑾尚,一路来沉默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欣慰的笑意。

这样温柔的笑容,让紧随其后不明就里的夏吉看得失了神。

走进哥哥曾经住过的房间时,所有的记忆仿佛又回来了。消失的画面一幅一幅在脑海里复原。瑾尚取下背包放在门边的椅子上,拖着那条不灵活的退一步一步吃力地走到床边坐下。

床对面的窗户敞开着,远处梅里雪山上的积雪在星光下忽隐忽现。他凝神望向那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的雪山,忘记了劳累。

被人的娃娃就是别人的,如果一定要去抢只会显得你更加可怜——他想起自己对哥哥说过的这句话,想起哥哥小时候叫自己玩赛车时的温柔神情,裤腿捋到一半时,窗户外传来小小的喧嚣。有人仓皇地边跑边喊:“有尸体,那边发现了车子和尸体!”

“什么什么?”

“大半夜的你别吓人!”一楼餐厅里的人群炸开白色的恐慌,几个胆大的跟着回来报信说,前边不远处有人发现江水冲上来一辆残破的越野车,车里的泥沙下埋着人估计是早没了。

人没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抓过桌子的房间钥匙,仅撒谎能够拖着腿力不从心地打开门往楼下赶,刚下楼就见到光夏也在。光夏见瑾尚一瘸一拐地下楼,体力已经透支了的样子,担忧地直接把他往楼上推:“你下来做什么?”

这边没回话,那边夏吉也闻声下楼来了。她换了件粉色睡衣,风情万种地倚在栏杆上嗲嗲地问:“刚听见有人喊尸体,吓得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眉目中天生的媚态没能煞住一心只有苏瑾年的雷光夏,光夏沉下脸:“听店主说前面不远的江滩上冲上来一部越野车,像是前些日子星见她们坐的那一辆......”

“那......那......那她们......”听到这消息,夏吉一下子慌了,只觉得凶多吉少,仿佛那个被纸包住的惨淡景象立刻就要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该面对的死亡,现在就要面对了吗?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几个人!”心急燎火的店主跑进店里招呼自己的店员,光夏拉住他正要问**来了没有,身边的瑾尚已经闷声不响地跟着跑了出去。

这夜晚真是深沉。

仿佛掉进一张墨汁织成的黏网,所有在黝黑山路奔忙的脚步、喘息、哀伤、咒骂与恐惧都被编进了这张深渊一般的网里。腿应该是疼的,每走一步都应该是锥心之痛,可他去感觉不到疼痛。瑾尚如机械运转一般只知道按照潜意识往前走,跟着大部队一路跌跌撞撞到江边。

江边极冷的风穿过衣服的罅隙钻进皮肤里,像一根一根细小的针。远远地望见**和当地村民守在一堆赭石色的泥浆边,泥浆里残败不堪的车已经不能称之为车。没有玻璃的车窗,弯成45的车门,轮胎里灌满泥水。当地村民用绳索将车拉到靠岸的位置,**在灯光下小心翼翼地打量车内。

车里是一片死寂死寂的灰黑色,依稀可以辨认出座位后有半截腐朽的腿。

是男是女都不可辨认,更无从说是瑾年还是......跟上来的夏吉在空气中的一丝腐败的气味里抑制不住地呕吐。正要抱怨的她,抬头看到瑾尚的眼神,霎时怔住了。

脸色煞白的瑾尚呆呆地看着残败的车内,眼神空洞哀伤,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瞬间抽走了全部的惊魂。

“瑾尚?瑾尚?”她害怕地碰碰他,忽然触电般地缩回手......

幽灵森林里,我和漠漠屏息静气地藏在深灰色的法师袍下,等着时间一秒一秒滴答游走。许久,漠漠撩开袍打量外面,睫毛上笼着一圈金红色的光雾。

“没事了,那家伙的能量发散完就上不到我们了。”他一撩袍子敏捷地跳到刚才发光的深坑边,攀着边缘细细打量,确认没有危险了,才冲我连连招手,“星见,过来,过来。”

被强光刺伤的眼睛还没完全恢复,我踉跄地站起来往深坑边走。

“星见你看,还记得它吧?”顺着漠漠的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吃惊不小。

深坑中赫然盘踞着一条青绿色的龙,茶色深瞳,全身鳞甲一片一片次第闪光,极疲惫的样子连眼皮也无法完全撑开。见到我和漠漠,龙竭力抬头想跟我们说什么,脖子刚仰起有精疲力竭地轰然下落,砸在地上。几次过后他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摊着喘气。

“你说你就是倔吧!”“漠漠嗖地跳下去,急得一旁的我想拉都拉不住,只能大叫着提醒他“小心”。漠漠大大咧咧地踩在龙尾上,冲我洋洋得意地显摆:“喏,你看你看,爷说了没事就没事吧?”

啪。

龙怒了,使尽全力挥起尾巴将他啪地打倒在地,摔了个嘴啃泥。

“该死!你居然敢......”漠漠跳起来刚想治治它,见它奄奄一息的样子,又想起它弄成这样一半也是因为自己的焚魂镯——这么一想气便消了,还有些愧疚。

“算了,不跟你计较,先把你拖上去吧,我帮你治好身上的伤。”三下五除二,敏捷的行神漠漠将这条庞然大物弄上了地面。

龙仍是精疲力尽。

呼吸深长悠远,仿佛每一口都要将心肺倾吐。

“这是落微身边的那条青龙?”依稀从眉心的一点神情里辨认出这条龙,我想不明白,“它在小栈的时候不是被你用焚魂之火烧得灰飞烟灭了吗?怎么还活着?”

我突然有了一丝希望,“那落微是不是也没死?”

“你真以为我可以杀了那个可怕的女人啊?啧啧......她可是达斯蓝的长公主,未来的女皇,莉莉安殿下!”

“莉莉安.....”吃惊不小,我想起漠漠曾说她的真名不是谢落微,“落微的名字原来是莉莉安?她是公主?”来头比我想象的更大。

公主!她竟然是公主,未来的达斯蓝女皇。

“对啊。她是达斯蓝历史上脾气最臭的公主,还老摆着一张千年不化的扑克脸。不过她对你倒是蛮温和的,好像特别照顾你。”说着,他掰开龙的嘴,将一粒恢复药丸塞进去,怕怕它的头,“二王子殿下,您怎么这么经不起折腾啊?才用几下焚魂镯就把您烧得现原形了。现在给您吃上一记大补丸,我也算对得起您了吧。”

见龙焦躁不安地用尾巴拍打地面,像一口吞了这小子又力不从心的模样,我大致明白了几分:这条龙就是落微的小栈中遇见的那条龙,它被火烧后退化成了龙檀石。只是为什么龙檀石会忽然在这里被唤醒了呢?

“想不明白了吧?脑子不够用了吧?白痴女人。”漠漠像只大猴子蹲在一边冲我嘿嘿地笑。

我给了他一个华丽的白眼。

读心术真可怕,脑子里想什么都瞒不过他。

“这条龙是达斯蓝的二王子,他本来跟公主莉莉安和三王子Aim一样都是皇室血脉,是达斯蓝的继承人之一。可惜他小时候有一次把玩焚魂镯不慎,烧伤了自己,从此只能用龙的外形示人,也失去了竞争皇位的资格。”说着,他逼近龙的眼睛打量它有没有睡着,龙倔强地半眯着眼,眼神很清澈。

漠漠摸着它的头,手势里涌动着一点点难得的温柔。他笑着说:“其实它也是个单纯的家伙呢。那天在小栈里被我用焚魂之火烧伤后变成了龙檀石......对,就是那颗小小的像祖母绿宝石的东西。后来你一直将它揣在兜里。”

一想到我将一条活生生的龙揣在兜里东奔西跑了好几天,背后就被冷飕飕地冒虚汗。

“喏,你看着里面......”漠漠将我拖到刚才的深坑边,我定睛一看,里面居然还有一具雪白的骸骨,看样子也是某种庞然大物。

漠漠说,很久很久以前在幽灵森林里燃起过一场琉璃族叛军和达斯蓝皇室之间的战火。那是一场战役血流成河,尸骨遍野,数以计万的琉璃族人葬身在这暗无天日的森林里,魂魄久久不愿离去,所以有了“幽灵森林”这一说。皇室旗下的捕魂者大多拥有不死之身,血战之后安然无恙离去了,只有灵力枯竭的神兽龙经不住这一场大战,纷纷猝死在这森林里,永不能再回到帝都。

“这具骨架就是当年战死的一条龙,虽然只剩下一具骨架但精神念力还在的。在你差点掉下深坑的那一刻,你兜里的龙檀石受到同族骨架的精神念力召唤,所以才会唤醒了二王子殿下。”说完,漠漠跳过去看已经熟睡的龙,见它身上的鳞甲比刚刚更加清澈明亮,终于宽心地点点头。

“它睡一觉就没事了。”

我看着这条沉睡的庞然大物:“那我们是等它睡醒后再作打算,还是先走?时间不多了,再耽搁下去我怕到不了帝都也救不了Siva他们。”

嗤了一声,漠漠不屑地笑:“说你笨还不承认呢!知道它是谁吗?堂堂但斯蓝的二王子,比你投靠的那个三王子Aim靠谱多了。有它带着我们,你还怕去不了帝都救你的小情人?”

我红了脸,明白他用读心术看穿了我的心思,可还是有些不放心:“它受了这么重的伤?不会长睡不醒吧?”

“那哪会?”漠漠跑过去啪啦啪啦拍了几下龙的头,“你看看,多么神气的家伙啊。这可是堂堂的二王子,等它醒了就会听我们的。有一条龙跟着,真是要多拉风有多拉风!啊哈哈。”

话没说完,他身后的龙开始打起超响的呼噜。

一时间森林里鼾声震天,像有一万头猪同时进入梦乡。

这鼾声让我一下子更加忧愁了。

所有激烈的暗涌总藏匿在平静的表面下。

清晨,达斯蓝宫中的露珠尚未风干。一个穿白袍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皇家水狱中逃出,边急急地赶路边四下打量是否有人留意到自己,就这样一路小心翼翼地赶到三王子殿下的寝宫前。白袍人跟看守耳语了几句,看守神色大变,赶紧向三王子殿下通报。

蔷薇庭院中,花香依旧酒未凉。

Aim把着酒盏听水狱长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到莉莉安故意撇下随从单独和那个叫Siva的要犯谈时,他手里的酒盏磕在了桌面上。

“殿下您看......”监狱长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揣测Aim神情里的蛛丝马迹,看到的却只是深深的阴郁,传言中阴冷的三王子果然名不虚传,要不是殿下打赏了好处,他真不愿意顶着告密的风险来见这个背后阴风阵阵的主。

思量片刻,Aim拿定了主意,把监狱长叫到跟前耳语一番。

“属下明白。”

“嗯,你可以退下来。”

支开了监狱长和所有随从,Aim一人在清晨的花园里心事重重地散步,不知不觉走到当年挂叛军尸体的城墙附近。

据说他的皇姐,莉莉安·迪亚兹是父皇和人类女子生下来的孽种,她出生的那一天,达斯蓝雪山的乱世之光从南到北横跨整个帝国,一路绵延到深宫,照亮了幽深的宫闱。一些保守的骑士为了维护帝王之血的纯正,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潜入深宫刺杀年幼的公主。

谁知帝王之血的拥有者天生就没有心脏,他们是不死的怪物。区区几个骑士又怎能将莉莉安置于死地呢?

所有的骑士在那一日暴毙,尸体在城门一挂多年。

几年前偶然知晓皇姐曾去过人类世界,并且有一个人类恋人Siva的秘密后,Aim立刻派出了亲信的捕魂者去迷惑和怂恿Siva,捕魂者告诉Siva,只要用宿主的全部鲜血就能换回落微的生命。实际上,如果Siva动用了宿主的鲜血,远在达斯蓝的莉莉安一定会有感应。她甚至会忍不住亲自去地面找Siva。只要她敢再去地面,Aim一定会在皇亲国戚面前羞辱皇姐一顿,揭发她与Siva的这段情史,让这位未来的女皇在大家面前下不了台。

他从不亲自动手,哪怕是设计陷害人,也只是喜欢远远操纵,将局势掌控于股掌之间。庭院里空空落落悄无声息,一如Aim的心,经年后仍是空空落落。

这阴郁的少年走在深宫中自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质,和当年莉莉安一样,清秀的外表下不过是具无心的躯壳。

到底是有心好,还是无心好呢?

有心脏的人生才更完整吧?可是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不是会又甜蜜又疼痛吗?

不......不想要疼痛----即使这样的人生不完整。他的瞳孔收紧,阴郁残忍的神色像极了当年没有心脏,更不懂得爱与宽容的莉莉安。他要的不是爱,他要的是权力,是全世界在他脚下俯首称臣的快意。

“莉莉安殿下!莉莉安殿下!”

薇娜急匆匆地一路跑过幽深的长廊直奔公主的寝宫,失态地撞进门后,顾不上行礼径直在莉莉安耳边悄声说:“不好了,殿下,上次你在水狱见过的Siva失踪了。”

“失踪?”莉莉安大惊。

“刚刚监狱长来禀告,说水狱最深的那扇大门被人用灵力破坏,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Siva劫走了。”薇娜猜测。“殿下,你说劫走Siva的人会不会是偷走宝物的人?不然谁会有这么强的灵力呢?”

莉莉安不吭声。

她吩咐所有人都退下,独自陷进宽大的沙发里沉思。时间曾如此缓慢地爬过她的皮肤,却不能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有Siva在她的心上留下一条纤细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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