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斯知道这时候是晚上了。想要倒过时差是需要点时间的。她拉开了台灯，弱弱的浅黄色的光从白色灯罩中一点一点散出来。她猜罗姆已经睡了，所以想把问他关于理想乡的事这事退到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她想把事情问得很随意，至少不要引起什么敌意，至少她还是挺珍惜这份短短的友谊的。
她穿着短睡衣，坐在床上玩弄着那个放着Vitas的歌的CD机，还会被卡碟的声音弄得笑出声来。有人敲门，艾丽斯放下CD机。
“我可以进来吗？”罗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声音十分的温和，艾丽斯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样说话。艾丽斯开了门，看到罗姆就站在门口微笑着。他端了个盘子，上面放着牛奶和面包。
“我知道因为时差问题…嗯…你现在饿了吧？你爸爸现在正躺在床上倒时差呢，他刚刚向我要了点安眠药。”罗姆把盘子递给艾丽斯，揉了揉眼睛。尽管他的皮肤很黑，但是眼睛下面的淤青还是很明显。
“哦，是有些，谢谢。”艾丽斯把盘子放到了梳妆台上，拿起一片面包，一口接一口的咬起来。
“我觉得你吃面包的样子和我妹妹很像。”罗姆说着，掏出一张被揉的有些皱的照片，因为时间过长而有些泛黄。那上面的女孩和爱丽丝一样有着粉嘟嘟的脸，也有着和爱丽丝以前的一样的一头白发。艾丽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从哪里弄到这照片的？”
“这是我妹妹，海伦。”罗姆歪着脑袋说，想要让自己的视线和艾丽斯的平行。
“那跟我长得真像。”说着，艾丽斯又笑出了声，这差点让她被面包卡住。罗姆急忙抬起他的手拍着艾丽斯的后背。
“可你是棕色的头发，这点很可惜。”罗姆耸耸肩。
“以前是白色，还有这眼睛，你看。”艾丽斯睁大眼睛，而且把照片上的女孩的眼睛也指给他看——都是那么特别的双色。罗姆愣了愣。
“是挺巧的。”他说。
艾丽斯一口接一口的吃完了面包，然后把喝完牛奶的杯子放回原处，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罗姆看到笑了笑。然后立马收住了这表情。
“怎么了？”艾丽斯疑惑的抬起头。
“没怎么。”他说着，笑了笑，露出两排齐刷刷的牙齿。艾丽斯看着他的笑，愣了半天。
“罗姆…”
“嗯？”
“你知道理想乡么？”艾丽斯试探性的问了问，然后低下头去，装作心不在焉的看自己的指甲。
“不知道。”罗姆想都没想，就立刻回答道，这让艾丽斯愣了好长时间。
“额..哦..我…我只是随便问问。”艾丽斯的嘴唇完全的抿成了一条线，努力的把词句说顺畅。
月光从落地窗里面洒进来，灯光在月光的相比下显得微乎其微，月光是冷的，是透明的，在月光的侵蚀下，小小的温暖也变得吹弹既破。爱丽丝不禁得了个哆嗦。月光下，一切都漂去了一层颜色，跟白天比起来更柔和了，也更虚幻了。晚风吹动着树梢，海港那边轮船抵达的汽笛声隐隐约约的传来。罗姆起身，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咔嚓一声，门被关上了。
艾丽斯关掉了灯，让月光肆意的宣泄进来。她躺在床上，把头埋进温暖的被窝里，那里面仿佛还留着白天太阳的味道。
她在脑子里面一遍又一遍地想着罗姆说话时的神情，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他的语气，不知不觉的，她睡着了，直到到了理想乡她才知道罗姆给自己的食物里面加了安眠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不知道罗姆让自己来理想乡的目的。艾丽斯站在运河边，漫无目的的站着。摇橹声渐渐清晰了起来，立在船上的是安迪金——艾丽斯朝思暮想的人。她露出了一个干巴巴的微笑，跳上船去，环住安迪的脖子。
“安迪…”叫到这个名字，两眼中又噙满了泪花。这就好像是分别了很长时间似得——实际上两人只不过没有见面二十几个小时而已，这真滑稽。
安迪没有说话，只是应着艾丽斯的动作。
过了河，棱也站在那边。
“艾丽斯，想想你是什么身份。”棱淡淡的说。
“女王。”艾丽斯脱口而出。
“女王的名字叫什么？”棱一字一顿，就像是在审问一个政治犯一样。
“艾丽斯维利耶”艾丽斯的语气也很坚决。
“可你现在不是了，艾丽斯。”棱咬住了嘴唇，喉咙里发出轻哼声。
“不是..什么？”艾丽斯疑惑的问道。
“你不是艾丽斯维利耶了，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再是。”暗地低下头，看得出来，他在忍住不发出吼声。
“为什么？这个。”艾丽斯的目光凛冽，像刀子一样削刮着众人裸露的心脏。
“海伦歇尔，这是你现在应该背负的词条，就像你的发色一样。”安迪蠕动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词，一边把手重重的压在艾丽斯头上，不愿意放开。
“我永远是我。”艾丽斯眯起眼睛，扫视着众人，才发现蒙斯特的手早已经在身旁攥成了拳头。
艾丽斯定了定语气，再次说道“我的灵魂没有变，也就是我的本质没有变。无论我是被灌上艾丽斯维利耶这个名号还是海伦歇尔这个名号，我都是我，我的本质始终不会变。思想也不会变，在这里，事情总是会随着思想而发展的，记得吗各位，这里是理想乡。所以我还是会沿着以前的路走下去，现在是，未来也是。”爱丽丝说完，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接着又补充道“女王的身份也不会变。这是永远不可逆的一个命题。”
“艾丽斯…不、海伦…可是…”
“叫我艾丽斯，蒙斯特。”艾丽斯低着头，冷冷地往上盯着蒙斯特那双不安的双眼。这表情让蒙斯特一时间说不出半个词来。
“可是你…”
“这是女王的..命令。”说完，艾丽斯转身离开了几人。
“命运在这里..也是不可逆的。”棱小声说道。
艾丽斯只身一人坐上了船。把安迪抛在脑后，把女王抛在脑后。满脑子只剩下了“海伦歇尔”这个名字。她努力地想着醒来，努力地想着回到现实世界。她想停止。
……
天刚刚泛起鱼肚白，她知道罗姆没给自己服用多少安眠药。她顶多只睡了五个小时。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精致木灯，想象着海伦歇尔这个人曾经在赫尔奇娃家的地位和处境。她在脑子里面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命令自己忘掉海伦歇尔，自己是艾丽斯，艾丽斯维利耶，一直都是。她从袋子里翻出笔记，打开台灯，记下一些毫无次序的句子。等天完全亮了起来，便立马冲下楼去。
维利耶先生正在看当日的报纸。罗姆不在。
“爸爸，罗姆呢？”
“去赫尔奇娃家了吧，那边应该是有家庭娱乐什么的，大家庭一般都这样，你得习惯。”维利耶先生说着，又把视线移向报纸。艾丽斯六神无主的晃着脑袋，出了门，被站在门外的罗姆吓了一跳。
“你介意跟我出去走走吗？”罗姆的表情僵硬，平滑的黑皮肤让他看上去更像一块玛瑙的雕刻，油油的皮肤在上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大片大片的光。
“什么？”艾丽斯的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刹时间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是谁。罗姆又把话清楚的重复了一遍，艾丽斯这才回过神来。
“嗯、哦。”说罢，跟着罗姆沿一条石子路走了去。
隐约可以听见海声，就知道这条路是通往海港的。阳光明晃晃的，在两旁的树叶投下影子。罗姆抿了抿嘴唇，正在找一个合适的开头。
“你知道，虽然现在黑人解放了，但是地位并不高，跟我母亲一样。”他说，艾丽斯一言不发的听着。“杰克那个老家伙雇佣了我母亲当女佣，并且跟她保证说会很安全，结果呢？嗯…他们发生了关系、而我、我这个黑人基因的低贱小男孩，好像就是在赫尔奇娃家苟且偷生一样。后来他给了母亲和妹妹一点钱，打发他们走了。”他说完，顿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到了海边，他们在一块潮湿的石头上坐下后，艾丽斯才问到。
“那你…”艾丽斯低着头。
“说起来倒是滑稽，当时我正被关在黑房子里面受罚呢！等他们想起我的时候恐怕母亲和妹妹已经走了两三天了。”说着，罗姆抬起一边的嘴唇，讽刺的笑道。
“那你妈妈怎么样？”艾丽斯抬起头，睁大她那双圆圆的眼睛。
“死了。那是在妈妈走后一年的七月份里的事，妈妈带着妹妹去了福罗里达州，那时候妹妹才三岁，但是因为实在是穷的没钱过日子了，所以跳楼了。是一个商人带来的消息，他认识我妈妈，我们知道消息的时候，我妈妈已经死了四五个月了，谁知到她被埋在哪里。”罗姆的表情似乎太过随意了，让人不可相信的平静从他的严重流露出来，一点一点把周围的空气凝结。
“那妹妹呢？”艾丽斯皱起了眉毛。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那就是你艾丽斯。不、海伦。妈妈死后你的父亲，也就是格雷戈里维利耶，带着你到了伦敦，当时他还是个商人，但是为了你才当上鞋匠的，这些维利耶先生都没有告诉你吧！我猜也是…”
“别傻了，”艾丽斯打断他说“我就是艾丽斯维利耶、所以别拿那些幌子糊弄我。”艾丽斯说罢，站了起来，顺着原路往回走。
“海伦…”罗姆还坐在那里，口中痴痴地念着妹妹的名字。
……
艾丽斯花了一下午才回到住处。一点也没有停歇，她破门而入。罗姆还没有回来，维利耶先生倚在沙发上看都市新闻，上面正播报着要下小雨的预报。
“爸爸，”艾丽斯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啦？”维利耶先生的目光没有从新闻上移开。
“你知道海伦歇尔这个人吗？”艾丽斯眯起眼睛，喘着气，声音很大。维利耶先生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看电视看得入神了，还是被艾丽斯的问题问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反应过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的问“你说什么？”
“海伦歇尔”
“罗姆告诉你了吗？”
“什么？”艾丽斯的眉毛皱起了一个小小的疙瘩。
“关于你的事。”格雷戈里把眼皮往下收，目光更加的凛冽。
“艾丽斯希尔的事，还有一些他的事，不过我没听完，走了，我不相信，告诉我格雷戈里，那不是真的。”艾丽斯走近了些，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
“我很抱歉亲爱的，但这是真的。来这里我就已经做好了让你知道的准备，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而我，需要有一个家。”维利耶先生耸耸肩，淡然地笑笑。
“也就是说，我是那可恶的黑人的女儿？”艾丽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眼神里满是憎恶和反感。
“不能这么说，你继承了你父亲，我是说，亲生父亲，杰克赫尔奇娃。”维利耶先生说这个词的时候语调很奇怪，下巴也抖了起来。艾丽斯笑了笑，但立马收了回去。
“格雷戈里？”她不敢相信的抬起了额头。
“亲爱的，你有你知道的权利。当然，你也有你选择的权利，你可以选择回到赫尔奇娃家去，除非你不想让我这个父亲感到不舍。”维利耶先生说着，眯起了眼睛。
“当然，我有。”艾丽斯艰难的闭起了嘴巴，飞快的冲上了房间，她反锁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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