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苏醒（四）
就在白象行进了几步之后，另一只白象四蹄奋起猛然着地，震得山崩地裂，沟壑纵横，口鼻发出低沉、雷鸣般的吼叫声，似象鸣似龙吟，交杂在一起，无从细分。周身的能量随之爆发，只见一道白光脱颖而出直击九天，覆盖了半边晴空，凝成龙形之罡放出耀眼的光华。阵阵龙吟如海啸一浪叠着一浪，一道龙形之罡怒吼着，张牙舞爪，遨游天际。随之又是一道，三道，四道，五道，六道，一瞬间足足数十道龙形之罡窜出，在虚空咆哮，每一道龙形之罡都拥有庞大的威势，震的人只感眩晕，张望过去，不禁感到内心颤抖。
透过金黄色的光芒，模糊的看见虚空之中隐约出现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这山脉若隐若现，似虚似实，一眼望过去，这山脉给人的感觉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难道这座山脉真的来自上古时代？
龙象之姿，鱼鸟所惊。几度龙与象变幻，难分你我。天际有金龙游弋，地上有白象怒吼，两者密不可分，威猛如菩萨。
一抹紫金色微光在那座山脉中闪烁，微光越来越强，越来越大，似乎也越来越近！
不！那不是一抹微光，因为它的存在实在是太大了，大的难以想象，紫金色光芒瞬间而至，将秦广王笼罩其中，又是一声龙吟，光芒顿时化作龙形。
天呐！
这是一条怎样巨大的龙形，盘在地上，一颗威武高傲不容侵犯的头颅吞云吐雾，它的存在就如同那座出现的山脉一样，是虚是实让人分辨不清，当它俯视而下时，咧嘴怒吼。
又是那苍龙吟，众生膜拜！
砰！砰！砰！
八条金龙从九天之上一跃而下，俯冲着袭向秦广王，惊雷与闪电轰鸣，炙热的龙息快将整个大地点燃了。势不可挡的龙威带有强劲的穿刺性，那些布阵的小旗顿时蔫了，歪瓜裂枣般倒了一地，金色的令字也失去了光彩，在巨龙面前一切显得微不足道，其阵不攻自破。冰层以雪融的态势快速溶解，一转眼的功夫已是王阳似海，洪水漫天了。嘶吼声比先前更加低沉了，从水底冒出的气泡刚离了水面，立刻变作羽毛的冰剑，被飓风裹着继续前行，风在浪尖没了束缚，更顽劣了,掀起一拨又一拨的巨浪。强力的涡旋欲将几人拽如水底，天罗地网般迎面扑来，撕扯着身影不由自主地扭曲。
风从虎云从龙，当巨龙接近水面的时候，水气霎时升腾为云气，雾蒙蒙的一片，无数的云彩叠在一起。从地上仰望空中飘过的云，眼看着会相遇，但却永远不会融合，他们只是处在不同高度上的云，偶尔重合，必将闪身而过。湿重的雾气爆发性向外扩散，视线所见区域猛地一下少了一半儿，隐约只听见里面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尘烟四起，白光、金光、佛光乱射，一片狼藉。从天上到地面，几回水里进火里出，接战之地面目全非，光影斑驳，难见端倪。
楚江王也不敢过于托大，硬着头皮闯进那团云彩叠加区域，急速之下这些浮云也不算什么。可是入了其中，才知能耐不下，咫尺之距，却远在天涯。一步踏出，自有乾坤，其高无比，可抵于九天之上，其大无边，不可以目测意量。折其一角，即天地；取其一隅，即乾坤；择其一部，即光宇；宛然另一个世界。水面下的象身不断搅动洋流，掀起巨浪，漂浮在半空中龙影继续俯冲，气浪卷来大块大块的巨石。仗着灵巧躲过了，龙象速度虽慢，一吼一震，比佛门的狮子吼更厉害，回音久久不绝，震耳发聩，威势中带有强横的力量，不可小觑。
白色的龙象如舍利子一般散发着圣光，娴静、平和、中正，消弭杀气，激浊扬清，慈航普渡，菩萨法像不可动摇。“凝水成冰，冰清诀！”反复娴熟的几个结印相叠，附加在冰锥之上信手掷出，飞向白象。长鼻一甩，数块冰锥化为齑粉，为数不多的几枚在快要接近的时候，重新变成水雾，凝成琥珀一样澄明的圆形薄膜，将其束缚在里面。几束不可思议的光团击中了白象，原本亢奋的大象突然发出了哀嚎，只见周身几处不同程度出现了溃烂，迅速蔓延，现出了白骨，仿佛一瞬间走完了生命所有的旅途。鲜嫩的白骨同时也出现一些黑斑，发酵一般的生长，零星地有一些光点，鲜艳的有些恶心。死亡与新生两种变化，殊途同归，将白象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另一头龙象闻讯颇为震怒，弃秦广王不顾，一个华丽地转身，撞向地面，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陷坑。冰与水将其包裹，龙象不断地撞击，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沟壑衍化成了深渊，一条裂缝贯穿地心，扩张的裂缝从从东至西，由南往北对冲，群山也压不住这霸道的力量，在两线汇聚的那一刹那间龙象不避不躲，血肉横飞。如一点星火引燃了沉寂的火山，砰砰砰连环爆烈，将地皮掀起了几丈，浑浊的沙暴铺天盖地，四目所见皆是流沙飞石。终于大地经受不住这股力量，拔地而起，小岛般楔形冰山飞了起来，向着天际深处飞去。
一拨巨浪率先冲进阵法之中，变成了毛毛细雨，滋润了万物。不等喘息，龙息也是瞬发而至，撞得阵法摇摇欲坠，火冒金星，一阵浓烟飘起，秦广王须发尽枯，火星儿迸发，狼狈至极。脚下踩着一条金龙，双臂遒蚱，同样握着一条金龙的颈脖，眼角有血色慢慢溢出，整个躯体被金黄的血色装点的很有质感，凹凸不平的线条充满了刚阳之美。跟夸父何其相似乃尔，一样的不屈，敢于逆天。八部天龙之威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那些虚弱的龙吟，跟平等王颤抖的手指……
两败俱伤，似乎秦广王负伤更重一些，脸色苍白如金纸，那股先天的气势被打回了娘胎。
结局已定，楚江王恰如其分地脱离了龙象纠缠，姗姗来迟，从两人交战的区域里现出身形。仪态龙钟，似笑非笑，诚恳地道：“秦兄，我来帮你，你火速疗伤，加把劲，今日叫他有来无回！”
“如此甚好，还望拖延一时三刻，我且调息一下元气！”
楚江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平等王，龙腾凤舞，左右摇摆，一朵蓝焰从掌心迸出，不断释放着冰花，蓝焰并未缩小，还是保持着原貌。依样画葫芦，随着掌力牵引，冰晶之光绽放地更美丽了，被拉长的光影绕着周身形成了一条巨龙的模样，两翼张开，做腾飞状。
“龙腾！”同样的态势跟之前的何其相似乃尔，貌似而身形不同，被困住的巨龙一飞冲天，蓝焰在升华中化为星光。奔袭的龙影火一般的冲向平等王，势不可挡，在接近的同时，另一道暗影也袭向了秦广王，花开一朵各表一枝，竟是一明一暗，两头接战。
华而不实地龙影在平等王一指之下，立刻成了空壳，实际的攻击箭头缠上了另外一人。飞旋的龙影盘旋着上升，勒得越来越近，身体的火花在虚实之间竭力地保持着平衡，暴虐的气息释放出了最强态势。冷哼几声，秦广王憋足了气劲，猛然爆发出海啸般的力量，一波一波地向外冲击，层层相叠，源源不断。龙影在这外力的干涉下，光影黯淡了许多，背上的图腾被挤兑地变了形，单薄的支离破碎，两股力道反覆地拉锯、对抗。就算这样，也没能困住飞龙升天的态势，飞龙在天，只有遥远的天际才是永恒的归途。
秦广王不得继续提升力量对抗龙影的威严，这种威势是一体相承的，一旦承受不住，威严立刻变成实在的攻击。经脉、四肢、躯干，甚至血液中的微小的力量都被压榨了出来，此时此刻，骑虎难下，只需在加大一点点的力道便可将龙影扭曲，使其崩溃。龙脊终于也紧跟着发生了变形，骨节的中空距离拉得更大了，柔韧力十足的脊髓拧成了乱麻。不少躯干的骨架承受不住叠加的力量，碎了。脱毛的凤凰不如鸡，没了图腾的龙影更是凄惨，苦苦支撑，上升之势后劲不足，定在半空，“嗷嗷……嗷嗷……”的痛苦呻吟……
只差一点点，秦广王毅然决然地将灵魂的封印打开了，纯净稀薄的灵源一开，干涸的躯干颓势解了燃眉之急，重新焕发出生机。力量占了上风，靠着这最后最强的支撑，开始破解龙图腾的密文。王者之路注定是一条不归路，能与敌手同葬也是一种荣幸。四处开花，中心一点突破，喳喳的破碎声从中撕开一道口子，各处龙脊也相应地发出了剧烈的声响，这场豪赌究竟谁输谁赢呢？为何没有一点喜悦感呢？
“前世，裂！”一道手势划下，如同灵蛇被击中了七寸，痛楚走遍全身，无数道分割线纵横交错，完美的反偷袭，绝地大反击，龙脊的碎片也命中了灵源，各色旌旗插遍了群山，反客为主，借助自身的力道反扑自身。
“来世，裂！”又一道光影闪过，锋利地将零碎化成两半，孤寂地横躺在时空的废墟里，不出数日，也将成为星空的一部分，永远地消失了……
“直至今日我才明白，阎罗天子成不了气候，自作孽者终不得善终，海市蜃楼上的幻影再美也是昙花一现，你多保重吧！老友……”
最后关头，楚江王利用灵源开启的间歇，成功搅碎了其灵魂封印，前世、今生、来世三生之印已碎，永无灵源重聚的一日，他，那个曾经骄傲的王者成了过去。
龙影碎了，楚江王自身的骨骼也被肢解了一部分，还不等他欢呼，一点微弱的气息也浸入了他的灵源，横下心来，斩断了联系，藕断丝连，决不能留下一点火星，包裹着那团火焰送出了源头，最终驱赶到右手，壮士断腕，独自震断了那条臂膀。一道封印立刻释放，在冰与火的熔炼中，成了飞灰，烟消云消……
飞翔的冰岛遁出了人们的视线，冲着不可知的宇宙深处飞去，上面的两人站在东西两侧，各自放声大笑，冰层、冰山同一时间消融，奇怪的是没有人有逃逸的举动，等待着什么。
“何苦如此呢，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为他人做嫁衣！”
“明知故问，你不早已经做了决定吗？府君在等着我回去，阎罗天子同样也在等着你回去报讯，战端一开，就由不得人了，这对你我来说都是宿命。”
楚江王老谋森算，吐出一口口凉气，显然也不好过，清朗地道：“既然如此，你我合力将冰岛送回去，各行其是，如此可好？”
一眨眼的间歇功夫，出现在平等王跟前，四目相对，清冷地动人心魄，冲动、冷静、各种思绪较劲，在死亡与新生之间平衡，最后平等王伸出了左手，两人击掌盟誓，一起发力将飞行中的冰岛调转了方向，缓慢地落回了地面。
轰轰隆隆的和鸣，裂缝在楚江王的主导下重新完美复原，天衣无缝，群山在明镜下现出一些倒影来，默默无言地端详着世人……
冰墟里面已经是乱战一片了，处处尸骸，刀光剑影翩飞，符咒法器穿梭其中，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完全搅成一锅粥了。电光火石间，府君抢先出手，举手间便灭了四大判官里面的两个，外加一个冥帅，震慑全场。阎罗天子恨的咬牙切齿，也不含糊，与五道轮转王一同缠住府君。其余三位殿主，猛攻宋帝王，不出一时三刻，他成了第一个殉道者，战局由此开始白热化，双方的弦崩得很紧，互不相让。
跟随宋帝王的那群天人、妖孽战力不俗，一半的人成了飞灰，另一半有效地保持着战力，与对手周旋。就这样，十大冥帅又痛失了一两位，说来双方互有死伤，还属正常。狡诈的冥灵趁机大肆捕猎，如蝗虫过境般横扫千军，绝对的压制绝对的屠戮，一时冥将、冥帅纷纷落马，惨遭毒手，这一路人马顿时成了惊弓之鸟，士气严重受挫。阎罗天子勃然大怒，无心恋战，全力追缴那些冥灵，一时府君又腾出手来对付几位阎君。最开始只是一些寡头冥将被重伤，紧接着便是暴风骤雨，一气呵成，少说也有上百位殉道。等到十大冥帅只剩下一两个，四大判官最后一个还挂了彩，眼看这些亲近之臣顷刻间飞灰湮灭，阎罗天子失去了理性，熊熊地复仇怒火一发不可收拾，原来孤家寡人的滋味竟是这般苦涩。阴兵鬼将要多少有多少，死不足惜，冥帅、判官千百来成功进阶也只有这么几位，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更何况亡故的还是其心腹股肱之臣，失去了羽翼，孤傲的苍鹰面对晴空一筹莫展。
“又是这群该死的畜生，乱臣贼子定要将你们挫骨扬灰，以泄本王心头之恨。这一次在劫难逃，此处便是你们的埋骨之地！”
冥灵似乎对这样的威胁，嗤之以鼻，千年来阎罗天子一刻不曾忘记双方的仇恨，一方大义凛然倾尽全力围剿，一方更加隐晦地反抗，手段越来越来娴熟，结果越剿越乱，冥灵妖族数量锐减，群体实力却有增无减，高手辈出。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以正义的旗帜聚集的乱民，反过来又用正义剿灭乱臣，为何从未不曾反省何为正义？谁给你的正义，哪来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王只是大多数人的王，天下却是天下人的天下，没有得到冥灵认可的王，注定是一场闹剧。假使在四境之内，或在声教所及的小天地间，有一方疆域或有一个种族自树一帜，不肯对那个自视为“诞受天命”的王表示服从，就算它安其土而子其民，治理得颇有条理秩序，也认为非挞伐用张使其解体屈服不可。而且，那种独树一帜或未曾就范的“逆贼”，愈是治理得有办法，它便愈要成为“王赫斯怒，爰整其旅”的征伐的目标。照理，“天下为私”的王，自己既强制别人接受自己的统治，他究竟何所根据而阻止别人不各自为治？或者至少他将如何劝说别人不各自为治呢？
似乎双方都无意停手，将这场灾难引向更深处，除非一方灭亡，否则不死不休。死者慰灵，让死去的灵魂再次灭亡，死不瞑目再加上永无止境的摧残，换来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复仇，能站在对方的立场着想这便是慈悲。
狡猾的冥灵只有模糊的灵犀之痕，来去无踪，加之人山人海，龙蛇混杂，回旋的空间无疑大大增加了，短期难以将其覆灭。容许这样的种族多活一刻，也是莫大的侮辱，斩杀了几个叛逆之后，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神采。冥灵妖族近些年来销声匿迹，此次倾巢而出，莫非是新的头领已经诞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越是想将域外之民纳于麾下，紧接着又会出现新的祸乱，每每到了最后一步便不能尽如人意，天当真要亡我吗？
左等右等，不见秦广王、楚江王归来，他还不知道平等王已经悟出“天龙之威”，思来想去，捻指一算，楚江王定然临阵脱逃公然抗命，心中的怒火又猛烈了几分，恐怕这逆臣更希望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五对一，加之人数之众，难道还会出什么意外吗？
那个疯子一般的黑衣男子，如痴如狂地战斗着，渐入“道”的境地，出手虽然慢了，威力十足，终于有人越过了雷池，一个又一个。。。究竟你用什么守护那一片沦陷的净土？至于府君身边的唯一得力之人：金铃夫人，能耐不比四大判官差多少，可惜不是麾下之将。等到尘埃落定，一切已成定局，再丰台点将论成败，如此伟业，如此天助，何足快哉！唯一让阎罗天子有所忌惮的是，曼陀罗花的守护，那一层结界虽然隐秘，却也瞒不过他的法眼。寒玉冰床也算得上一件奇珍异宝，在其四周布满了花的结界，只见花不见叶，层层花海簇拥着她的仙子，红得妖艳而凄美，绿的俊俏而顽强，两种极致交相呼应，不由得惊叹，苍生如此眷顾，何敢逆天而行！
命不由人，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下一刻他毅然决然地踏歌而行，想要一探究竟，护持的阵法尤为不满，极力地阻扰他的探查，发出一阵阵雾气，扭曲了时空，将内里的情形转移至他处，很高明的障眼法。阎罗天子饶有兴致地大步前行，娓娓走来，阴罗鬼煞，一干冥将，尾随而至，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无视阵法的阻扰，每行一步便将阵法向内压缩一分，连行九步，像一根楔子插进了中央，守护也到了一个危险的临界点，命悬一线，一步之差，双方的弦崩的很近。
一，既是开始，也是结束，命运的天平在生与死之间剧烈的摇摆，是止步于此还是越雷池半步，这是一个问题。一切源于选择，可惜的是往往你没得选，连仅有的机会也被剥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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