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后续第二十二章八尾（一）

第二十二章八尾（一）

“不管了，反正不能坐以待毙，不如拼个鱼死网破！我就不信道玄那厮当真如此邪乎！”

本性难移，此言不假，还没一会儿，果然按耐不住了。趁着阵中阵诸人与之斗法的间歇，才得以喘息，商量起对策来。三言两语，猴子便显得不耐烦了。周围的环境乱糟糟的，一正一邪的气息交错在一起，血影像恶魔一般云里来雾里去，穿梭在周边，群魔乱舞，百鬼齐出。又有清和之气从阵中溢出，冲击着魔气，情形不一而定。

小灰说着便要行动，急如星火，片刻也不停留。

“呵呵，正面相对不敌，突袭也不行吗？能有如此修为，定是假借他力，只要毁去所依仗的，不就迎刃而解吗？”

小白快言快语，慧眼识人，口吐珠玑，这般说道。也不拦阻，笑意融融。猴子知趣地斟酌了一番，回过味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陷入两难。

鬼厉心领神会，亲自试探过，此时的他的确不可与之争锋。如不能识破玄机，一击而中，当真是徒劳无益。摄魂与嗜血珠同时沦落道玄之手，心里怎么都不是味，面对往日的宿敌心绪难平，翻江倒海。众人的言语如过江之鲫，溅起了朵朵水花，与王阳而言不曾变迁，嗡嗡隆隆的声音有些烦躁。

“在想什么呢？道玄一事不用太过焦虑，只要我们联手，还是有胜算的。在场的这些修仙者也不弱，且让他们先挡上一阵，再出手也不晚！”

小环赌气似地，琼鼻挺秀，盘桓着几许寒气，脸有不悦之色，笑嘻嘻地也道：“冤魂亡灵尤比鬼魂难缠，如此倒行逆施，有违天理，一个不慎万劫不复！”

鬼厉失魂落魄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困扰多年的噬魂离散，轻松了许多，意外地只觉心头空荡荡的。无所依靠，彷徨不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触，莫名其妙的，萦绕不去。

这边，几人小声地撮合着，三三两两，也无定论。

那边的战斗已经白热化了，几位修仙者依托阵法与道玄斗得旗鼓相当，实力也在伯仲之间，一时也腾不出手来对付鬼厉等人。能与众多修仙者争锋，不落下风，这份胆魄、手段如何能叫人不刮目相看。

列位修仙者全力以赴，各施手段，金之力浩瀚，可溶玄铁，神兵利器皆在其属，秋天萧杀之气纵横，白茫茫的雾气飘逸而出，氤氲浓烈，不断向外溢出。视线可见的范围不足六尺，白雾乱而不散，肌肤痒痒的，火辣火辣的，其中另有瘴气的气象。不但遮住了外面的景象，里面也是混沌一片，难辨方向，实在是乱敌的一招妙棋。金之气主杀戮，天地肃穆，纲常有序，一则无形之中提升了列位的战力，二则激发神雷的凶厉，借手除掉他。

对神雷的操控也成了争夺的重点，天地之威无人能幸免，借助阵法可以最大限度地消减，另一方面亦可将之转嫁。青色的电弧沿着曲线伸缩，去留无意，纵横交错，无轨迹的扩张，整个天穹弥漫着青气。就连星辰也裹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天地间唯一的色彩。阴沉的天色带有不可藐视的权威，铮铮地看着凡人。

在青光的照耀下，道玄的脸庞如恶魔一般，青面獠牙，白一块紫一块，森白的没有血色，比僵尸还让人生畏，青筋暴起，隐隐地还有几道咒印。那一双充满毁灭(欲)望的眼睛，深不可测，凝望一瞬便会沉沦，白色与黑色在眼眶里交汇，亦正亦邪。

察觉修仙者的用意，道玄腾云驾雾，呼风唤雨，不断变幻着行迹，哈哈大笑道：“夏虫不可语冰，井底之蛙敢与日月争辉，在我阵中，我便是王者！妄图束缚我，真是可笑之极！笑煞老夫！”

那位姓韩的阴沉着脸色，彤云密布，瞳孔爆裂，布满血丝，疾声厉色道：“贼匹夫便让你知道厉害，大家合力助我！”

其余几位修仙者密切配合，如其所说，将自身功力全盘加注到他身上。果然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原本清和旺盛的木之气，颜色淡了许多，带着火焰的红光，驱逐着魔气的侵袭。那人全身裹在金色的气流之中，荧荧之火不可逼视，灿烂的永不凋谢，此正是金之力的效用。在韩堂与其余几人的周围，始终有一团土黄se的气息围绕着，气韵悠长，醇和无争，铸成一个防御圈，土之力隐遁护体。尽管功力全加注到一人身上，那韩堂的呼吸显得有条不紊，静虑、含藏、顺畅，如水一般绵延无边，谦下卑恭，永守弱势，气势并不咄咄逼人，毫无疑问此乃水之力。

五行齐全，翻番地强化，以其奋力一搏。调息完毕，双掌平推而出，一股青色的气旋挟风云之势拔地而起，一飞冲天。周围的沙石飞了起来，滚滚洪流，搅动乾坤，径直冲向道玄。流星划破星海，托着鲜艳的光羽呼啸而去，生命的流火尽情尽兴的抒发，昂昂向上，以不可逆转的姿态急速地燃烧。

当这股洪流撞上血图时，抨地一声巨响，强劲的气旋播撒开来，魔气脆弱地无法抵御，一触即溃，藏身其中的道玄气息大乱。这看似文文弱弱的木之气，正是大敌，生气突进死气里面，正中死穴。生命之光与死亡之焰交错，惨烈的叫声响彻宇内，爆炸的气浪弹射开来，哗的一下扩散开来。风声呼呼，吹得草木一边倒，伴随而来的是凛冽的寒气，灰蒙蒙的，六瓣的白色雪花悠扬地飘舞。

雪花很轻柔，有指头般大小，斜洒下来，被风送出很远，抬头只见为数不多的六瓣白羽，稀稀疏疏的。风声虽寒，可这雪花凉凉的，触之暖暖的，别有情致。才一瞬，天空忽然暗了下来，满是豆粒般的雪渍，已经分不清各中形状了。

魔气、血气持续外泄，剥落的血渍大量的凋落，绿莹莹的木之气势如破竹，可就是不见显出道玄的身影来。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相信那魔气有多么浑厚，仿佛无穷无尽似地，生命之息占据了主动，一时竟也奈何不了他。如此局面，让主攻的几人心里没底了。

五行之力聚与一人，这本是合击之法，只要心意相通，小心控制力道，任由一人调度，可以说是个人最牢靠的后援，如此才能发出最强的一击。

道玄在其中痛苦地挣扎着，忍受着常人无人忍受的剧痛，生长与毁灭不断地重复。死灵之气榨取身体的精元，同化其他其他外来气息，肝脏肺腑急剧地变异，以损耗寿元的法子搏击，畅通的经脉一点点的萎缩，有序的循环正陷入弥乱，混沌不堪。而生命之息，驱逐进而泯灭死气，沿着经络逆行，修复、滋润干涸的经络时，等于又摧残了一遍。如此反反复复，持续拉锯，也让其苦不堪言，处于不生不死的奇异状态。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处境，将颓势一点点的扳回，开始了反击。一直不动的咒印这时也有了活动的迹象，扭曲、浮动、变幻，以封印的力量控制着死气与生气的争斗，咒怨石的黑芒射出五色的神光，额头的印记鲜明清晰了。一丝的诡异的笑，从那张可怖的脸上露出。

忽然，雪崩的声音从高山滑落，如潮汐般扑下，汹涌澎湃，溅落在地上，咚咚地抨击着。最后一团魔气吸取地气，猛然爆发，破冰般撕裂瘴气，屏退所有的气息，不生不死之焰完全控制了形势。轰鸣了片刻，道玄终于显出了本来的面目，黑袍白发，战意盎然，俯视茫茫众生，说不出的洒脱。

凝眸愣了韩堂一样，顿时空气凝滞了，将光阴与空间定住了，疾言遽色道：“自寻死路，多此一举！”

袖袍一挥，蓬勃的山海之力威逼过来，土黄色的光晕像是纸鸢一般被撕裂，嘶嘶地破碎，完全暴漏在淫威之下。赤裸裸地等待着邪神的裁决，婴儿般无助。

主阵的韩堂腹部剧痛，气旋积攒的暗劲反方向的运转，天翻地覆，内脏偏离了原来的位置，被挤压扭曲的变了型。平坦的小腹塌了下去，衣衫皱得不成样子了，一只手按着腹部，继续顽抗着。收拢残余的土之气构筑新的防御圈，败而不弃，刚毅之色撑开封印，直视着道玄。

稍稍松开力道，气旋倒转，稀里哗啦，内里一片狼藉，血肉模糊，肝肠寸断，脏腑尽毁。眼前一黑，摊在地上，土之气飘散，暖暖的洋流包裹着他，眼前是活不成了。

其他几人不同程度地受累，衣衫沾满了血渍，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这样的结局任谁也无法接受。恩恩怨怨，持续了百年，忽然一下子全没了，烟消云散，甚至连一言都不曾留下。纵使修道百年，纵使心境沉稳，可感情是实实在在的。

那名姓江的大汉，怒不可遏，嚎啕大哭，深情地惋惜了一声，对着道玄平静地道：“我要你死，一刻也等不了！”

言语的间歇，他凝聚火之力，咻地一下窜了出去，宛若火龙燃烧了，绕着道玄转圈子。一圈圈的飞腾，周遭的温度快速地上升，地域的魔火狂舞，火光照亮了虚空的阴暗，方寸之地玄之又玄，虚空在燃烧。明眼看去什么也没有，可蒸腾的热气，打着旋儿的烟卷，谁都能感受的到。噼啪噼啪的火星四溅，热浪一波一波扩散，烟熏火燎的，连忙退了几步。

清凉之心在火光的反射下，暴虐起来，道玄烦躁地左顾右盼，变换着身法，试图泯灭那讨厌的气息。涌动的血渍发出难闻的味道，刺鼻，辛辣，几欲作呕，陈腐的霉气直往鼻子里灌。眉毛被烤黄了，一点星火冒出，燎原之势已成，被火光包裹的虚影到处逃窜，逃到那里，那里便是火海。

火龙腾舞，傲笑四海，黄昏前的夕照重现，红透了半边天。幸有咒印石底蕴深厚，吸纳了大部分的火之力，饶是如此，道玄的须发、衣袍还是着火了，五脏六腑一片滚烫，嗓子眼直冒烟，清凉之心偏偏对付不了这火。

那人以自我毁灭的方式，燃烧万物，最大限度地激发火之力，玉石俱焚，可惜玉碎，顽石仍在。

当一片极光照耀天地时，当生命之焰绽放最后的光环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淅淅沥沥的血雨下个不停。淋得他一身都是，沸腾的热血比穿肠毒药还要霸道，从里到外，一片焦灼。在咒怨石的牵引下，嗜血珠与摄魂自动开始了血炼……

“啊啊啊……”撕心裂肺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眼见一人惨死，一人半死不活的，这名修仙者心神破碎，当场走火入魔了。

剩下的几名修仙者，有的跟着狂笑不止，有的鸦雀无声，情形不一，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放弃了抵抗，撤去防御圈，祭奠逝去的人儿。

“我看透了生死，却看不穿轮回！”

中年人仰天长叹，幽幽而道，言语间难以自明的迷惘，清爽洒脱，这一问激起了共鸣。人如果真正把生死荣辱看透看淡了，这才是一种大胸怀大境界。但这种境界又非等闲之人可以企及。生死置之度外不难，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都可以做到；但这不是看透了生死，这是把生命看轻了。看来人生在世，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后两个字“荣辱”学问就很大了，什么是荣辱？如何得荣避辱？做不到这一点的情况下又如何面对荣辱？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观天外云卷云舒。

在世间的长河中，曾演绎过无数关于生死荣辱霸业成空的故事，也留下了无数先贤对生死荣辱的深刻体悟。但这对我们似乎作用不大。“一切一切都在变，只有人的本性没有变”。诸行无常，是生灭法，刹那不停，即是“无常”，但内心的本性好像还是一如昨日。对待生死荣辱，难有先人的明哲豁达。这个问题，好像没法把起点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上，每个人都要从头再来。这一世你看透了，下一世呢？

曾几何时，鬼厉与周一仙交谈，也曾说过这样的话。是以此言一出，在鬼厉心中泛起了波澜，看透生死也是近来之事，周一仙已破生死之境，却依旧看不透轮回。

自知命不久矣，今日是难逃一死，心中既无惶恐，也无贪嗔痴，生死荣辱放下，尚觉有一事未了。其中的一名女修仙者，对着虚空之上的道玄，淡然地道：“你可知生死轮回，报应不爽！死亡，只是此期生命形式的消失，离开这个世间，却离不开轮回不息的六道，离不开炙然火宅般的三界。在出离生死之前，生命仍将延续，所做的种种业力，也将跟随着并影响着三生。”

“哈哈，报应吗？老夫修道一生，可是不信佛家的轮回转世，就让老夫送你们一程吧！”

大局已定，道玄从容不迫，存了几分玩弄之心，眼见几人置生死与度外，浩气长存，略微诧异。血炼依旧在继续，吸食人血，吞噬精元，在嗜血珠与摄魂的接口处，一块黑色的菱形石头恰如其分地将两物融为一体，幻化出的虚像将这异变遮掩住了。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迂变，刹那不停，此乃无常之意。佛道、魔道、天道、古巫道，道道不离本心，是道都深。既是修行，又何必分佛家、道家呢，殊途同归，返璞归真。佛法宏大，看透生死算什么。看透生死只是第一步要做的事。第二步应该是寻找自己的真心。在验证了自己的真心后，修行到位的时候，普渡众生。此时此刻，我等方才明白，朝闻道夕死可矣，以身徇道，此生无憾！”

佛说，弹一下指头的时间有六十刹那。刹那无常，刹那生灭，刹那中具足生、住、异、灭。

如瀑布中的水滴时刻都在变化，流水飞逝，前前逝去，后后生起，因因果果，没有间断，“相续无常”。对一个人的整体来说，他有一期的生住异灭，即生、老、病、死；一直处于刹那刹那的生住异灭。

醍醐灌顶，一语中的，鬼厉怔怔楞在当场，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什么，可又抓不住头绪。

“那这个本心，又指的是什么？连轮回也无法改变，是人性吗？”另一个修仙者追问道。

“无常，是‘世俗谛’：世间的道理，不能超过这个真谛。三界六道中，山河大地器世间成住坏空；五蕴十八界一切法，无一不是无常坏灭。但是，一切法之外，还有一法。不为‘一切法’所涵盖。反而是出生一切法的根源：世界由他出生，一切有情的色身、五蕴、十二处、十八界都由他出生。他自己却无需以任何一法为缘为依止。是‘本来自在’。”

说到此处，他故意停滞了一下，直视道玄，正气激昂，义正言辞道：“这个法，就是一切有情本具的真心，又名非心心、无念心、如来藏、阿赖耶识。。。。。他是轮回三世的主体，是佛法‘第一义谛’。触证此心，就能了知法界实相，真实发起般若智慧，同时得到解脱功德。”

这慷慨赴死的临终之言，字字剜心，直指要义，佛法宏大，无可思量。刚才还疯疯癫癫的，走火入魔的道玄如遭晴天霹雳，蓄势已久的碧霄神雷终于爆发，瞬息而致，“轰轰轰……”一道接着一道，将之从九天之上击落，折羽般的一头栽了下来。

金玉良语能有如此奇效，可见一斑，邪不压正。那一刻，他的灵智清醒了过来，想到了生前身后的种种，无方子、苍松、田不易、万剑一，身临九幽的万般遭遇。一切是非恩怨，种种情仇，电光火石，一一闪过。口中声声念着“万师兄……”，有泪悄悄滑落，错了便是错了，为何还要一错再错。慈祥地笑了笑，一切不能回头了吗？

“生不能自由，为俗名所累；死不能解脱，遭地狱刑罚荼毒。这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世间，何处才是灵山？修道？修仙？”在道法的圈子里，他找不到出路，一片迷惘。

其实，只要有恩爱贪欲，就逃不出轮回，生与死的不断循环。长生、永生、不死，仍然在痛苦的轮回之中，唯有无生，才能从生命的煎熬痛苦之中超拔出来，才是究竟常乐的清净生命。解脱，超越，自由，无生无灭，看清六道轮回之苦，并产生出离之心，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超越轮回，达涅槃之境。

他最后苦笑了几声，纯真无暇，如婴儿般灿烂。看透生死？看穿轮回？转瞬即逝，咒印石的愿力很快击碎了他最后的幻象，摄取三魂七魄熔炼，泯灭了最后一点人性。

地面上的大坑深约两三丈，成半弧状，里面躺着一个黑影，青光洒满，夜凉如水。黑色的小石头发出光晕，如佛光一般清浊，只是舍利子之光是救世的，此是灭世的。那黑影挣扎了一番，一飞冲天，手持噬魂，问鼎八方。

几位修仙者，回头望了望鬼厉等人，意味深长，做出了最后的抉择。以血祭轩辕，魂飞九重天，在一片青光的激荡下，化为虚无。

荼蘼花开，白色，有淡淡的香气。只是那伤痕，永不痊愈了，一成为胎记。往生的路上，莲花开落，你可以辨认......

荼蘼过后，无花开放……

一切重新回到起点，鬼厉与道玄最终还是生死相向，属于他们的劫，终需了断。

转眼间，已是四更天了，众人却是毫无困意，太多的震撼，太多的启悟。修仙者的言行，也让诸人对修道一途产生了深深的疑虑，长生不老又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