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集观世音
正是春暖花开时节，净饭王、摩柯、悉达多、耶输陀罗、裘夷、摩赫那、难陀相聚在花园之中，一家人其乐融融。
净饭王在演练武功，显然身体已完全复原，一通拳脚下来，众人喝彩不已。耶输陀罗腆着肚子，为净饭王捧上热茶。
裘夷递上毛巾。
净饭王兴致颇高：“人之筋骨全在锻炼。总爱躺卧，机体必然懒散，久之疾病缠身。若日日演练拳脚，旧汗出尽，新血重生，虽老也能有少年力气，故而舞刀弄枪甚好，但凡是人，必得日日舒展筋骨，可老当益壮，甚或延年益寿——”
裘夷：“父王！舒展筋骨能老当益壮倒是不假，可人人都要舞刀弄枪，未必能延年益寿。”
净饭王不解：“舞刀弄枪，舒展筋骨难道还分什么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吗？”
裘夷：“就如姐姐一般。如今三月之后就要分娩，再要上蹿下跳，岂不为难于她？”
众人畅笑。
净饭王乐了：“本王是说常人，常态之人。哈哈哈——”
摩赫那坐在椅上，颇不自然。他望望耶输陀罗肚子，再望望裘夷肚子，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
悉达多与裘夷隔花而卧。
裘夷搂住悉达多脖子：“当时你说，我们一年之内不行夫妻之事，却是为何？”
悉达多：“我以为早与她阴阳相隔，心中伤痛，故而无心行乐，也为了追悼亡妻。”
裘夷嗤笑一声：“可如今姐姐大活人一个，你却还要信守他日诺言，却又是为何？”
悉达多：“夫妻之间，本应相爱一生，如同一人。如今她爱我如故，可我之情爱已被她人分享，我之情爱她已不能专有。我已负她太多，又如何能违背郑重诺言？”
裘夷想了想：“嗯，言之有理。就依你吧。只是你如此怀旧，别人却不知晓。”
悉达多：“人之心愿，只求天知地知，或能减少心中内疚，何必知之外人？”
裘夷想了想：“嗯，还是你言之有理。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早早圆房，我就想为你生多多孩子。”
悉达多被裘夷感染，捏了一下裘夷腮帮，搂住她：“嗯，睡吧。”
裘夷毫无睡意，睁大双眼，依旧自言自语：“姐姐肚子偌大，我好羡慕啊。只是她快要分娩了，你从今往后得日日陪她，我要总跟着你，也不方便。总得想个办法解闷才好。噢，有了，此时正值春季，我可上御猎场打猎去，约上难陀、阿难，晚上回来还可以自己烤野味吃，如此倒不烦人。你看如何？”
悉达多朦胧之中：“嗯，睡吧——。”
偌大的广场。
裘夷、难陀、阿难及侍卫们全副武装，准备上御猎场狩猎。
悉达多与耶输陀罗也来到广场。
耶输陀罗：“你们可要小心咯。可别打不上豹子被老虎吃了。”
阿难笑道：“太子妃放心。我等都会上树。”
裘夷：“王舍城的烤肉我还没吃够呢，等我们满载而归，要姐姐今晚亲自给我们烤肉吃。”
耶输陀罗：“我可不会烤，我会吃。”
众人欢笑，陆续打马上路。
城外有一小庙，依山傍水，香烟缭绕，信徒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裘夷骑马经过，顿生好奇，打马站住：“阿难。北门是你所辖地界，这里以前是座破庙，缘何如今人气如此旺盛？”
阿难：“是几个佛门教的人在这里传教。听说很灵验的。”
裘夷：“怎么灵验法？”
阿难：“有人治病手到病除，有人问事未卜先知。”
裘夷：“不会吧。不过这里景色却是很好，这么好去处，改天来玩。”
小庙门口已渐渐聚集香客，有人在虔心祈祷。
裘夷一行欲要离开。
观世音一身白衣净服，手执拂尘，雍容华贵，在缕缕香火中走出小庙，似欲出行。
此时，有一中年夫妇相搀着奔小庙而来，女的已是身怀六甲，满脸苦痛。两人到了观世音面前，男的哀求：“观世音大师，我媳妇昨日夜半忽然肚痛，腹中胎儿奔串，要死要活，如何是好？大师救我。”
观世音柔声道：“施主莫急，你媳妇未及足月，只是岔气而已。我有一法，试试便好。”说完从庙门旁边的墩子上抓过一把晒干的蚕豆，往空中一洒，“你叫你媳妇将地上蚕豆粒粒捡起便好。不要你扶。”
妇人开始弯腰捡拾蚕豆，片刻之后，妇人活动腰板：“嘿嘿，好了。”
夫妇两人竞相作揖：“谢大师，谢大师。”
观世音依旧轻声细语：“你需体谅夫人才是，她快要分娩，不可干重活的。”
男人：“嗯，嗯嗯，记住了，记住了，谢大师。”
观世音离开小庙向山上走去。
裘夷愈发纳闷。
庙内隐约可见众多信徒在跪地听法。
难陀：“你们发呆作甚，还打猎不去？”
裘夷：“走。”
摩赫那与悉达多对坐品茗。
摩赫那干咳了几声：“嗯，太子，你勤于政事，但对国教事务却少于问津。你最近是否有听说外教聚众之事啊？”
悉达多：“未曾听过。”
摩赫那：“北门外小庙，最近听说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宣讲什么佛门教。”
悉达多：“你跳你神，他传他教，也不碍你事，你怕什么？”
摩赫那：“太子有所不知。此类异端邪说与婆罗门教水火不容。如若放任自流，他日必将危及国教。国教不兴，国家必亡啊。”
悉达多：“哦？就目前各国也都是多教并存，甚至一些大国并无国教，故我看来国家兴亡似与国教无关。国师多虑了。”
摩赫那：“我国与他国不同，我国历来以婆罗门教为国教，排除外教，朝中大臣也都是婆罗门教徒，故而风调雨顺，天下太平。另外我国历来大事都经过婆罗门教参与，包括国王加冕都要经过婆罗门授权祭祀才能即位以彰显正统。异教若蠢蠢欲动必危及国教，必须严加铲除，驱逐干净才是。总之，婆罗门之国教地位万不可撼动，望太子不要掉以轻心，否则悔之晚矣。”
悉达多皱皱眉，沉思良久：“明日早朝再议吧。”
马蹄嘚嘚，众人在围捕猎物。
草地上，被射杀的大小动物摆放一地，显然收获颇丰。
一只野兔从草丛中蹿出，难陀张弓搭箭，一箭放去，正射中兔子脖颈，众人喝彩。
几个侍卫在点火驱赶野兽，浓烟滚滚。
一只幼鹿被赶进御猎场，众人大声呐喊，幼鹿受惊，横冲直闯，裘夷从背上取下羽箭，拉满弓，瞄准幼鹿射去。
幼鹿被射中臀部，凄然叫唤，更加奋力奔跑，欲向栅栏外逃生。
裘夷放马紧追不舍。
幼鹿跃上栅栏。
裘夷再放一箭，射中幼鹿大腿，幼鹿倒在栅栏之外，大口喘气。绝望的眼神望着裘夷，痛苦中透出哀求。
裘夷跃下栅栏。
几乎同时，有人宣声：“我佛慈悲，施主且慢——”
栅栏外十几米处站着观世音，只见她徐徐走来，俯身探视幼鹿，哀怜到：“善哉！善哉，平白屠戮生灵，施主何以如此残忍？”
裘夷语塞。
观世音拔去幼鹿身上弓箭，掏出净瓶，为幼鹿抹上药水：“看姑娘冰清玉洁，其心必善，何苦要追杀一条至灵生命？”
裘夷：“我，我，我无聊，打猎散心而已。怎么，你给人看病，还会给动物治病吗？”
观世音：“人与动物皆为肉体凡胎，仅此而言，人与动物何异？”
裘夷：“按我婆罗门教义，人为至尊，世间万物皆为人而生，为人用，为人食，动物乃低下之灵，只有任人宰割的。”
观世音：“你是婆罗门？婆罗门既知人为世间至尊，又何必将人分为等级。动物乃低下之灵，岂知万物皆有灵性，再低下之灵亦留恋生命。就如姑娘，清晨出游，夜里家人未见你回家，遍寻不见，最后却知道你被他人所杀，你家人作何感想？必是痛苦万分，撕裂心肠。”
裘夷：“你所说看似有理，但我还是不解。此些动物，你不杀它，必有他人杀它，异类野兽也杀它，同类之间还自相残杀，它日日活着，日日吃食，日日也在杀戮弱小，它活着受苦，死了岂不清静？”
观世音：“屠杀只会枉增业力。业力昭昭，如果死能解脱，岂非人人皆可去死？”
阿难的声音：“圣女，你在和谁说话？”
观世音：“人心因大善而明，因大爱而澄。我看姑娘心无城府，望姑娘能慈悲为怀，我这先行告辞。”合十行礼，离去。
裘夷站在当地，怔怔地看着观世音的背影发呆。
难陀、阿难等人跳过栅栏，围到裘夷身边：“圣女，你没事吧？”
裘夷自言自语：“大善而明，大爱而澄？还是不懂。扫兴，我们回去吧。”吩咐侍卫，“你们把猎物都埋了吧，这头小鹿带回去，我要医它。”
众人不解：“啊？”
悉达多高坐大殿正中，摩赫那坐于左首，众大臣分列大殿左右。
悉达多：“阿难，你统领北门。这北门之外小庙之中据言有装神弄鬼之事，你可查过？”
阿难：“禀太子。小庙倒是来了三个佛门教的法师，两男一女。仅仅一月时间，信徒就达数百之众。我曾听他们讲法，不过只是劝诫世人慈悲为怀，孝敬父母之类。至于装神弄鬼倒也未必，只是给人治病而已。其治病方法独特，效果神奇。我与难陀王子、圣女等人都亲眼目睹过。”
悉达多：“嗯，昨夜曾听圣女说过。用蚕豆洒地，救治妇人妊娠动胎。此中玄机看来倒也新鲜。”
摩赫那：“此乃妖术。太子千万不能为其蒙蔽。此等邪魔外道一日不除国家一日不得安宁。”
难陀出班：“禀太子，凡世间事非亲眼目睹不能妄断。以我之见，朝中上下人等择日前往庙上审查便知。”
悉达多：“难陀言之有理。”
庙门外，香客如潮，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比平日多添几倍热闹。
乔装的侍卫们往来穿梭于小庙各处。
悉达多、耶输陀罗、裘夷、难陀、阿难、摩赫那、摩罗罗等文武大臣微服先后进入小庙。
阿那律也在其中，尾随在悉达多身后，有人搀扶，显然眼神甚差。
五大勇士警觉地观察着进出的各类人物，不时用眼色互相示意。
韦陀与三位藤甲兵勇士混迹于人流之中。
庙内大殿，香烟缭绕。
大势至引领一班信徒在祷告念经。
庙内后殿，阿弥陀仙人与观世音各盘坐于蒲团之上，屏息静气。
片刻之后，阿弥陀仙人微睁双目，似已收功：“观世音。”
观世音：“弟子在。”
阿弥陀仙人：“今日架势不凡，非比往日，你可要谨慎小心。”
观世音从蒲团上立起：“弟子明白。”
阿弥陀仙人：“你去吧。”
观世音神色恭敬：“弟子告退。”
观世音现身大殿，在右首一张台案上坐下继续打坐。
不少善男信女纷拥上前。
一位老妪扶着一位老者上前，合十行礼：“前日我夫遍身疼痛，大师指点我去放生，今天我夫已经病愈，特亲自前来皈依，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观世音和颜悦色：“虔心悔过，日后不再杀生便是。”
老妪：“谢大师指点。”
悉达多、耶输陀罗、裘夷、摩赫那踱至这里围观。
有一后生上前合十：“请问大师，我乃一孝子，可惜家中一贫如洗，父母年迈却要辛勤耕作供养先生，逼我念书，我于心不忍，每每逃学，却总遭打骂。我体恤父母却不得理解。尽孝者当替父母解忧，赡养父母，然我违逆父母意愿，却是大不孝。孝与不孝之间竟然如此难以抉择，请教大师，我该如何尽孝？”
观世音：“读书能开智化愚，但人若不孝，纵然读书千斗又有何用？你父母送你念书，为供养先生而劳心劳力，你却屡屡逃学，父母一片苦心被你践踏，你实为不孝之人，但你怜惜父母，有心赡养父母，为父母解忧，却是至情之人。如果既能读书又能自食其力减轻父母负担，对你而言就是大孝，你所困惑只在于两者不能兼得而已。”
后生：“请问大师，如何才能兼得？”
观世音：“世人资质悟性各有不同，有人遍拜名师也是冥顽不化，有人自悟百般玄机却能无师自通，其中差别只在用心二字，以你资质大可自悟，不必延请先生。其实放眼望去，大千世界先生又何处不在？”
后生行礼：“我已悟出孝道。谢大师。”
悉达多仔细听讲，频频点头，欲往前去。
憍陈如和摩男俱利分开众人。
悉达多拉着耶输陀罗的手走到观世音面前。
悉达多合十作礼：“方才听大师之言，甚为开悟。我有一事不明，望能指教。”
观世音：“施主但问无妨。”
悉达多拉耶输陀罗上前：“家中内人已怀胎数月，可只见胎儿渐大，腹中却毫无动静，大师可知其中缘故？”
观世音望了一眼耶输陀罗：“凡事有因必有果。尊夫人已怀孕七月，现下倒是母子平安的。”
悉达多：“只是何以如此平静？”
观世音：“世间万象本就无有定理。夫人先前经历大劫大动，此时需要静养，胎儿何尝不是如此？”
悉达多点头，众人心悦诚服。
摩赫那一脸狐疑，拉住裘夷手上前：“本——我也问问，我女已婚三月，何以至今未孕？”
观世音望了一眼裘夷，笑着点了点头。
裘夷拉住摩赫那，欲往后退。
摩赫那上前一步：“说啊，说来我听。”
观世音再打量一眼裘夷，摇摇头：“女身未破，何以成孕？”
裘夷瞬间羞红了脸。
摩赫那：“啊！你说什么？”
裘夷拽住摩赫那就走。
入夜。
摩赫那暴跳如雷：“哈！你说他至今尚未与你圆房？”
裘夷忙捂住摩赫那嘴：“你小声点你。”
摩赫那：“我问他去，何以冷落我女儿，对我女儿如此不公？”
裘夷：“不用你操心。我与他相约一年之期，是原以为姐姐故去，悉达多和我都以此作为怀念。”
摩赫那：“哼，怀念？笑话。”在屋内来回踱步，喃喃道，“哼，此女不除，我女儿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裘夷：“你说什么？”
摩赫那：“啊，没什么。你说——你说这庙里这白衣女子好生奇怪，她似乎凡事皆能通晓。”
夜已深。
庙内人众均已散去，恢复平静。
阿弥陀仙人与观世音、大势至依旧在打坐。
阿弥陀仙人低声道：“世间业力多多，一事不慎，徒增业力。而诸多业力之中，口业最是难修。语能救人亦能害人，寥寥数语可以道破天机，图一时之快，岂知腥风血雨却因数语而起。”
观世音：“弟子已然知错。正寻思如何消业。”
阿弥陀仙人：“个人业力个人消罢。”
观世音：“弟子悔过，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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