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集深山访仙
净饭王与摩柯对坐品茗。
悉达多与裘夷手牵手进屋：“孩儿向父王姨后请安。”
摩柯招呼裘夷在自己身边坐下，问长问短。
净饭王：“孩儿，近日坐朝众臣评价颇高，你可有感悟？”
悉达多：“孩儿正为此事而来。”
净饭王：“道来听听。”
悉达多：“自古王者之道，皆以坐殿上朝为不易之定理，遭遭然君临天下只为玩弄权术，谈何洞察民间疾苦。故君与臣民之间心意不能相通，甚者相隔万丈。孩儿治理国家必立志超越历代君王，破其成规，以出外巡察为主、坐朝为辅反行其道。如此方能海纳百川，亲近百姓。”
净饭王大为欣慰：“甚为有理。”
悉达多：“自古多用士大夫治理国家，本不为错，错只错在文人雅士拘泥古法，不思变通。其实山野之地，藏龙卧虎，三教九流，皆可大用。”
净饭王频频点头。
悉达多：“故孩儿决定明日出行，私访民间，只为集思广益，遍闻百家之声，以为他日治国之用。”
净饭王：“离宫出去散散心也好，如今境内虽然太平，但你出宫必须昭告沿途官府，严加保护为要。”
悉达多：“官府于行道之中护卫即可，至于私访只要五大勇士随行，否则变成官游，劳民伤财，也有悖此行宗旨。”
净饭王点头：“嗯，朝中之事？”
悉达多：“孩儿已有安排。但凡日后孩儿出行，可由难陀坐殿上朝，代理国政。一者练其胆识，二者竖其威望，父王意下如何？”
净饭王：“兄弟同心同德固然美事，只怕难陀不堪大任，已有前车之鉴。”
悉达多：“父王放心便是，难陀此番上殿必让众人刮目相看。”
难陀上朝。
众大臣行礼已毕。
难陀依旧谦恭：“各位大人，本王子今日坐殿是否得体？”
众人附和：“颇有王者之风，大有长进。”
难陀：“众位大人，可有国事奏报？”
大臣库萨多：“启禀王子，它日太子妃耶输陀罗殉难之时，曾有三位幸存勇士，现已在官驿居住多时。如何打点请王子示下。”
难陀：“此事多有传闻，我亦听说，颇为棘手。护送主子而未尽忠为死罪，如若遣送回国，按其国律法必是死路一条。如此大事，如若不通报于摩竭陀国也非情理之中，何况隐瞒终不得长久。若因此事而落人口实，再起干戈，更是我等之过。既是天灾人祸，本王子意下由我方派出国使前往王舍作一通报，众位大人以为如何？”
库萨多：“微臣所奏为如何打点三位幸存勇士？”
难陀：“大人莫急，此事我有善断。三位勇士可不必回国。今太子妃殉难，远离故土，灵魂必然孤单。可派此三位勇士进驻太子妃陵寝，承办祭祀打扫守灵诸事宜，如此一举两得，岂不完美。”
库萨多：“微臣遵旨。”
众大臣交口称赞。
难陀得意洋洋，颇有自信。
荒废的古道，耶输陀罗一行在林中歇息。
韦陀从溪边回来，用芭蕉叶盛水端到耶输陀罗面前。
耶输陀罗一饮而尽，望着韦陀，似乎还没解渴。
韦陀：“属下再去取去。”
耶输陀罗摇摇头：“不必了，你也休息一会吧。”
韦陀：“属下去采些野果充饥。”
耶输陀罗感叹：“这日日野果，身体如何承受？”
韦陀跪下：“公主，这荒郊野外，毫无人烟，属下无能，让公主受委屈，请公主责罚。”
耶输陀罗：“这怨你不得。嗨，你把马儿杀了吧。让大伙见些荤腥。”
韦陀：“公主，唯一一头马儿，杀不得的。杀马充饥，公主用何代步？”
耶输陀罗：“人命尚且不保。嗨，去吧，杀了再说。”
韦陀招呼一位宫女，两人走到马儿身边，韦陀抚摸马儿。
耶输陀罗呆呆盯着马儿，无神的双眼。
马声传来，垂死的嘶鸣。
耶输陀罗毫无表情地闭上眼睛。
昔日裘夷南行千里驹累死之处。
悉达多、裘夷、五大勇士及本州知府护卫人马止步，
三叉路口，已有另一拨人马列队迎候。
悉达多对知府：“前面非你所辖地界，大人和护卫请回吧。”
知府：“太子殿下保重，下官告辞。”
裘夷下马：“就在此处，难陀赠我的千里驹累死了，可惜，多好的马儿，连续跑了两天两夜。”
悉达多：“这与马儿好坏无关。再好的马儿，如若过于耗其心力，必至崩溃，欲速则不达。世间凡事莫不如此，不可枯竭。”
众人点头。
耶输陀罗腆着肚子，驻着木棍，在两位宫女的搀扶下向山顶走来。
韦陀在前开路，已到达山顶。
忽然，韦陀欣喜若狂，喊道：“公主，公主，前面有个县城。我们熬到头啦。”
耶输陀罗和两位宫女兴高采烈，加快脚步。
悉达多与目犍连促膝谈心。
悉达多：“闻听阁下极为神通，见闻广博，能否进宫？以便随时赐教。”
目犍连：“我乃婆罗门种姓，后改信沙门教。山野之人，登不得大雅之堂。我以我的神通告知太子，所谓神通，只因相识朋友众多，耳目一多则无所不知，神通者只将各路传闻汇总分析而后决断而已。故太子若有千耳万目，何需私访，事事亲力亲为实不可取。”
悉达多：“愿闻其详。”
目犍连：“世人人人皆有人人之事，君主做君主之事，百姓做百姓之事，倘君主做百姓之事则国家不兴，百姓若做君主之事则国家必乱。”
悉达多：“如此看来，我此次私访乃是多此一举。”
目犍连：“正是如此。”
裘夷赶忙向目犍连使眼色，示意他住口。
目犍连装作未见，依旧滔滔不绝：“其实世间事乃万法归一，举一反三——”
耶输陀罗在宫女搀扶下到达县衙门外。
四人衣衫不整，颇为狼狈。
耶输陀罗命韦陀上前击鼓。
韦陀抡起大锤将升堂鼓击得咚咚山响。
县衙内，谙卜拉吉正准备更衣就寝，听见鼓声，牢骚满腹：“这从京城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破烂事一堆。”
跋陀若陀罗劝道：“去吧，我随后就到。”
谙卜拉吉更衣上堂。
堂上，耶输陀罗、韦陀、两位宫女衣衫褴褛，已等待多时。
谙卜拉吉升堂：“堂下何人，见本官为何不跪？”
韦陀：“启禀大人，我等从王舍城皇宫而来，护送公主即贵国太子妃回迦毘罗卫，途中遇雪崩，护卫宫女除我四人之外全部殉难，今我等三人侍候公主至此，望能行个方便。”
谙卜拉吉下堂来。逐一上下打量：“哈哈，又来一拨，你的意思是你侍候公主啊？公主没死啊？太子妃何在啊？”
韦陀：“这就是尊贵的太子妃。”
谙卜拉吉在耶输陀罗身周转悠半圈，忽抿嘴窃笑：“太子妃在雅加拉雪山殉难，刚刚昭告全国，你等是听到消息才冒出来的吧？”
耶输陀罗早已不耐烦：“去去去，快搬把椅子侍候本宫。”
谙卜拉吉唧唧连声：“挺像，嗯，挺像，演的挺像。你说你是太子妃？”
耶输陀罗：“正是本宫。”
谙卜拉吉大声喝道：“来人，将这几个刁民绑起来，扔进大牢。”
韦陀拔出短刀：“你敢？”
耶输陀罗怒不可遏，执着木棍摇摇摆摆上前欲打谙卜拉吉：“你个狗官，本宫如此落魄，你竟敢取笑于我，待我先砍下你狗头，看你如何狗眼看人。”
谙卜拉吉被追打：“快来人，还愣着干什么，速速捉拿。”
衙役应声上前，一衙役执棍欲抽打耶输陀罗，被韦陀抵住，不到片刻功夫，众衙役被韦陀打得七倒八歪，纷纷扑倒在地，号哭连天。
耶输陀罗：“把这狗官抓住，不要让他跑了。”
谙卜拉吉见势不妙，扭头跑向后堂。韦陀越过堂案追赶。
跋陀若陀罗从屏风后闪出：“将军且慢，我有话说。”
众人歇手。
跋陀若陀罗走向耶输陀罗，深施一礼：“我乃知县夫人，敝夫无知，望太子妃见谅。来人，客厅侍候。”
众人安坐。唯有谙卜拉吉两手垂立，站在跋陀若陀罗身后。
跋陀若陀罗不解：“半月前，有摩竭陀国三名藤甲军士兵投奔敝县，告知亲眼所见太子妃殉难消息并发誓千真万确。当时敝夫信以为真，亲自进京禀报太子。太子痛不欲生，昭告全国，举国大丧，如今上天保佑太子妃能平安归来，更是国家幸事。只是太子妃当日遇难情形，我实不解。何以同是遇难，太子妃却比三勇士晚到半月？”
耶输陀罗：“勇士在前开路，我等与宫女车仗在后，雪崩处位于勇士与我等之间，从雪崩处脱险之后，我因有孕在身，行路多有不便，故而耽搁。”
跋陀若陀罗：“此事非同小可，一次误报尚情有可原，然屡屡愚弄内宫则罪不可赦。太子妃身上可有信物能够作证，以免我等为难。”
耶输陀罗：“遭此一劫，命能保住已是万幸，连马儿都杀了，何来信物？”
宫女：“太子妃，昔日太子临别，曾有璎珞宝裳留你。”
耶输陀罗：“哦，我倒忘了。”从身上取出璎珞宝裳递与跋陀若陀罗：“此乃太子随身衣物，临别嘱我睹物思人，此外再无可证之物。”
跋陀若陀罗打开璎珞宝裳仔细端详。
整件璎珞宝裳珠光宝气，在暗室内闪闪发光。
跋陀若陀罗啧啧称奇：“如此宝物，平生未见，巧夺天工，价值连城，必是宫内之物无疑。”翻身下拜，“民妇拜见太子妃。”
谙卜拉吉见状，哆哆嗦嗦跟着跪下：“下官拜见太子妃，下官有罪。”
耶输陀罗兴致勃发：“哈哈哈哈。不知不罪，你何罪之有？”
悉达多一行与目犍连作别。
悉达多：“昨夜一席彻夜长谈，耳目一新，受益匪浅，谢大师赐教。”
目犍连；“殿下此去，欲往何处？”
悉达多：“一路行去，访仙踪，察民情，随遇而安。不到雅加拉雪山绝不回宫。”
目犍连顿悟；“哦，原来如此，昨夜冒昧，望能见谅，太子保重。”
悉达多：“保重，后会有期。”
日上三竿，一宫女在室内为耶输陀罗梳妆打扮。
耶输陀罗容光焕发，恢复往日靓丽。
另一宫女进屋禀报：“禀太子妃，知县与夫人在外求见。”
耶输陀罗：“宣他们进来罢。”
谙卜拉吉与跋陀若陀罗进入，欲下跪，耶输陀罗制止：“免了罢，赐座。”
宫女摆上座椅。
跋陀若陀罗：“太子妃昨夜休息可好？”
耶输陀罗：“妙不可言。二十多日长途跋涉从未如此休息。”
跋陀若陀罗：“民妇昨夜与夫君商议，再由敝夫亲自进京禀明事情原委。太子妃可在府内安心将息，只等宫内来迎，也免奔波之苦。”
耶输陀罗：“那就有劳大人辛苦一趟。”
谙卜拉吉：“应该应该，鞠躬尽瘁。此番进京权当将功折罪。”
门外喧闹声阵阵传来。
耶输陀罗：“何故如此喧哗？”
韦陀进内来报：“启禀公主。百姓听说公主驾到，已在门外久久等候，且愈来愈多，无法驱散，均欲一睹公主芳颜。”
谙卜拉吉：“岂有此理。太子妃金枝玉叶，岂能随便看的，昨夜我已下令县衙加强防卫。太子妃不必恼怒，下官即便传令士兵驱散便是。”
耶输陀罗兴致高涨：“百姓欲见本宫，足见王室颇得民心，为何不见？走，见见去。”领头出门而去。
百姓熙熙攘攘，层层拥挤，均欲先睹为快。
众多兵士在外轰赶，毫不奏效。
耶输陀罗从府内出来，走上台阶，接见众百姓。
人群欢呼雀跃。
“你看你看，太子妃。漂亮。”
“太美了，仙女一般。”
“仙女下凡了。”
“仙女啊，象画上的。”
耶输陀罗与百姓频频招手致意，精神焕发。
裘夷领着悉达多走进大厅。
大厅已是草木丛生，一片荒凉。
裘夷：“奇怪，这些匪人都跑何处去了？”
两人踱出大厅。
适逢一樵夫走过，裘夷认出是当日山匪头目：“喂，站住，你不就是当日抓我的小山匪吗？”
山匪头目歇下担子，摸摸后脑勺，颇难为情：“姑娘见笑，不提旧事，早就洗心革面啦。”
裘夷：“为何？”
小山匪：“姑娘走后不久，官兵即进山围剿，将我等尽数捉去坐牢。幸遇净饭王仁德，大赦天下，将我等释放，此后由文殊仙人教我们农桑之术，便从此安心下来，只作良民。”
裘夷：“嗯，那穆拉加提呢？”
小山匪警觉起来：“姑娘带大队人马上山，似要与他寻仇而来。”
裘夷：“你莫胡思乱想。当日他赠我首饰、宝马，我特来谢他。”
小山匪手指不远处一块桑田，有人正在春播：“你看，那就是穆拉加提，农桑好手，如今担任里正一职，周围数里已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悉达多：“甚好，民不忧温饱，岂能轻易为寇。父王广施仁政，救人无数。正所谓回头是岸，若无人教化，岸在何处？”
裘夷：“你可知道文殊仙人现住何处？”
小山匪：“就在后山，昔日姑娘闺房，如今文殊仙人便住在那里，小人愿意领路。”
悉达多与裘夷、文殊一同漫步。
悉达多：“大师教化愚劣，渡化众生，功同再造。”
文殊：“人为肉体凡胎，衣食住行为生存根本，如若食不果腹顿起夺食之心，衣食富足者，见色又起淫心，此无异禽兽。然人为有情之物，既非草木，必能明之事理。故而人之有错，一错再错，只在一念之差，稍加点化生其慈心，贪心如能不在，罪恶自然灭去。”
悉达多：“言之有理。”
文殊：“故而肉体凡胎实为造孽之根本，人之生、老、病、死、苦痛、罪恶无不源之于此。”
悉达多：“请教大师，人生茫茫，苦海无涯，如何能解脱生、老、病、死、苦痛、罪恶？”
文殊：“殿下所问，正是我之疑惑。数年以来，我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自古修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凤毛麟角，倘世间有人能悟出你我疑问，可堪称大佛。”
悉达多喃喃道：“大佛？救世人于生老病死之中？如何能成就大佛？”
文殊：“我亦不知。殿下所问，当今世上无人能解。”
悉达多：“为医巫者，能救治疾病顽症为神医；为贤君者，能解百姓衣食之忧为圣君。至于世人之老死及内心忧思哀痛绝非神医圣君所能解救。看似别无良策，岂知世间万象，既有生其之体，必有克其之物，只是尚未破解罢了。”
文殊叹道：“殿下悟性，文殊不及，文殊不及啊。请问殿下，下一站将意欲何往？”
悉达多：“听闻雅加拉雪山有一跋伽仙人，与普贤王子一同修行，此番我欲拜访于他。”
裘夷望了一眼悉达多，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雅加拉雪山我们必去无疑。”
一轮明月从云中露出头来。
憍陈如来报：“禀殿下，今有冈比巴城知县谙卜拉吉要上山求见殿下，说有要事禀报。”
悉达多：“冈比巴城知县？莫非是最靠近雅加拉雪山那个边远小县？他怎么又来了？快快有请。”
室内，谙卜拉吉拜见太子已毕：“太子殿下，喜从天降，喜从天降啊。”
悉达多：“何喜之有？”
谙卜拉吉：“数日之前，冈比巴城来一贵客，自称是摩竭陀国公主，迦毘罗卫国太子妃耶输陀罗者。”
悉达多与裘夷惊讶对望一眼。
裘夷：“怎么回事，你快说，快说啊。”
谙卜拉吉：“下官已将她妥善安置，殿下莫急。”
裘夷：“如何证明，你快说啊，急死人了。”
谙卜拉吉：“此人随行三人，共四人，有两名自称宫女，另一名自称摩竭陀国大将韦陀。”
裘夷：“韦陀？如何？”
谙卜拉吉：“此四人衣衫不整，形同要饭，身上信物全无。”
悉达多：“那你如何断定她就是耶输陀罗？”
谙卜拉吉：“殿下莫急。此女身怀六甲，大腹便便。”他比划了一个大肚子动作。
悉达多、裘夷与五大勇士呆住了，瞪圆双眼。
谙卜拉吉继续道：“此女身上已别无信物。唯有一件璎珞宝裳，自称临别之时太子所赠，以解思念之苦。此件宝裳珠光宝气，价值连城，经下官夫人辨认，确系宫中之物。”
裘夷惊喜交加：“悉达多，定是姐姐无疑。”
谙卜拉吉：“下官本为进宫禀报，沿途听闻太子殿下私访民间，驻足在此，故特来禀报。”
悉达多：“谢大人两次奔波。请问由此往冈比巴城快马要几日行程。”
谙卜拉吉：“若是昼夜兼程，走官道须四日，抄近道只须三日便到。”
裘夷：“悉达多，我等如何决断？”
悉达多：“我恨不能立刻见到耶输陀罗，一刻也不想耽搁。我等这就告别文殊仙人，即刻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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