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淬了冰的刀子，割在脸上生疼。
林野裹紧了身上的防寒服，指尖还是冻得发僵，连按动对讲机的力气都快没了。他抬头望了一眼，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头顶，天地间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白，雪粒被狂风卷着，打在护目镜上，瞬间凝结成一层薄霜。
“这里是猎鹰三号，请求支援……重复，请求支援。”
对讲机里只有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像是这片极地荒原的冷笑。
三天前，他和队长老郑驾驶的科考无人机突然失控坠毁，砸在冰原上，变成了一堆冒着青烟的废铁。他们携带的应急物资不多，压缩饼干只剩两包，保温毯破了个洞，唯一的卫星电话，在坠机时摔碎了屏幕。
老郑的腿被变形的机舱卡住了，这三天，林野守着他，一次次试图凿开冻得坚硬的金属，手指磨出了血泡，血泡很快又冻成了冰碴。
“别费劲了。”老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的脸色惨白，嘴唇乌青，“这地方，没人会来的。”
林野没吭声，只是抡起冰镐，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机舱的金属壁上。冰镐的木柄冻得冰手，震得他虎口发麻。他知道老郑说得对，这片位于北极圈边缘的无人区，是地图上被遗忘的角落，他们的航线原本只是临时变更，为了观测一处罕见的冰裂隙，现在，却成了困住他们的牢笼。
夜里的风更狂了，像是有无数头野兽在咆哮。林野把唯一的睡袋裹在老郑身上，自己蜷缩在机舱的残骸里，听着风雪拍打金属的声音，像死神的敲门声。他想起了远在南方的家，想起了母亲煮的热汤，想起了城市里暖烘烘的阳光。那些温暖的记忆，此刻却像一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第二天清晨，风小了些。
林野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老郑。老郑闭着眼睛，脸色平静得吓人。林野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指尖一片冰凉。
他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站起身，看着一望无际的冰原。雪地里，除了他们的脚印，没有任何痕迹。天空依旧阴沉，雪粒落在他的肩膀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他想起老郑昨天说的话：“人这一辈子，总得看点别人没看过的风景。”
老郑是个老科考队员了，一辈子跑遍了大江南北，最后，把命丢在了这片白茫茫的冰原上。
林野把老郑的身体用保温毯裹好，埋在了一处背风的雪堆下，又捡了几块碎石，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墓碑。他没有墓碑文，只是在雪地上，用手指写下了老郑的名字，指尖划过的地方，很快又被新的雪粒覆盖。
他只剩下最后一包压缩饼干，还有半壶融化的雪水。
他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只是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雪地里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积雪没到了膝盖，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脸颊，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防寒服早就湿透了，冻得硬邦邦的，像是一层铠甲，又像是一副枷锁。
他开始出现幻觉，看到前方有一片绿色的草地，听到了溪流的声音，还有母亲的呼唤。他摇了摇头，甩去眼角的冰碴，幻觉消失了，眼前依旧是无边无际的白。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腿越来越沉，像是灌了铅。他摔倒在雪地里，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手指已经不听使唤了。
意识开始模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是要飘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微弱的轰鸣声。
像是……直升机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
天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螺旋桨搅动着空气，带起的风吹散了头顶的云层。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了下来，落在白茫茫的冰原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林野笑了，眼泪涌了出来，瞬间在脸上冻成了冰。
他伸出手，朝着那个方向，用力挥舞着。
“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很轻，被风吹散在空气里。但他知道，他们看到了。
直升机盘旋着降落，卷起的雪粒漫天飞舞。舱门打开，几个穿着橙色救援服的人冲了下来，朝着他跑来。
有人抱住了他，他的身体很烫，意识却越来越清醒。他闻到了救援服上的消毒水味，听到了他们焦急的呼喊声。
“坚持住！马上就好！”
他被抬上了直升机，温暖的空气包裹住他冻僵的身体。他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冰原渐渐远去，看着那片白茫茫的世界，越来越小。
直升机的广播里，传来了救援队员的声音：“本次救援任务成功，感谢极地科考队的紧急报备，我们才能锁定你们的大致方位……”
林野闭上眼，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他想起了老郑，想起了那堆碎石堆成的墓碑。
这片极地严寒的荒原，埋葬了一个人的生命，也留住了一个人的希望。
风还在吹，雪还在下。
但他知道，春天，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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