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走出西花厅时，阳光正斜照在廊檐下。朱厚煊站在原地未动，手中玉壶已空，指腹摩挲着壶口边缘。他没有回头，只道：“传苏妩进来。”
话音落不到半刻，一道红影从回廊尽头走来。
她步伐不急不缓，裙摆轻扬，药箱提在右手，肩线平直。走到厅前，屈膝行礼：“属下苏妩，奉召见驾。”
朱厚煊抬眼看了她一眼。眉梢微挑，未语。
他转身走入厅内，苏妩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西花厅，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头的风声。
厅中摆着三张床榻，上面躺着三人。一个额头滚烫，呼吸粗重；一个四肢扭曲，经脉鼓动如蛇游走；最后一个面色青紫，脖颈处有两处牙印，唇角渗黑血。
“这三人是昨夜值守的仆役。”朱厚煊站在中间那张床前，“一个误食变质药草引发高热，一个练功走火导致内息逆行，另一个被毒蛇咬伤，送医迟了半个时辰。”
他看向苏妩：“你只有三刻钟。”
苏妩没问为何不早叫大夫，也没问药材是否齐全。她放下药箱，掀开箱盖，取出三样东西：一根金针、一包淡灰色粉末、一只小瓷瓶。
她先走向高热那人，指尖捏住其手腕，另一手抽出金针，刺入对方曲池穴。针尖微颤，那人额头汗珠立刻涌出，体温开始下降。
接着她转向经脉逆行者，将灰色粉末倒入口中，俯身对其鼻间轻轻一吹。药雾入体，那人抽搐渐止，胸口起伏趋于平稳。
最后是中毒之人。她打开瓷瓶，用指尖蘸取一点黑色膏体，涂在自己唇上。然后俯身靠近伤者口鼻，再次轻吹。一股淡香散开，伤者青紫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三刻钟到时，三人呼吸均已平稳，危象尽除。
朱厚煊点头：“自今日起，你为我秦王府首席医师，统管一切医药事务。”
苏妩收起工具，微笑道：“公子信我？”
“我不看忠心，我看结果。”朱厚煊说，“刚才三例，你用了封穴退热、药雾导气、唇渡解毒三种手段。尤其最后一种，常人不敢用，你却敢。这不是医术问题，是胆识问题。”
他停顿一下：“我要你做两件事。第一，研制一种解毒药，能化解百毒，但不留痕迹，服用者不知自己曾中毒。”
苏妩眼神一闪：“隐毒反制？”
“聪明。”朱厚煊继续，“第二，做一种药，可使人情思荡漾，但无损根基，事后不伤身体，也不留记忆。”
苏妩笑了。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枚蜜饯，递给朱厚煊：“公子放心，死人才守秘密，但活人更能赚钱。”
朱厚煊接过，没有吃，只是放入袖中。
“你要什么资源？”他问。
“药材库全本目录，炼丹房使用权，三十名听差药童。”苏妩说，“再加一处独立院落，名为‘静庐’，外人不得擅入。”
“准了。”朱厚煊道，“东侧别院有空房三进，即刻划归你用。明日之前，我会让人把旧医馆的药材全部搬过去。”
他说完，抬起左手，在空中虚按一下。
下一秒，两名男子凭空出现在厅外走廊。他们身穿灰袍，面无表情，腰间佩刀。其中一人手持令符，快步走向旧医馆方向，另一人留守原地。
苏妩看见这一幕，眼中并无惊讶。她知道这些人不是普通下属。
她只问：“何时能拿到药材清单？”
“现在。”朱厚煊从袖中抽出一张纸，“这是初步名录，你可圈选所需之物。缺项可自行补充，三日内报我批核。”
苏妩接过纸张，快速扫过。她在十几味药材旁画了圈，又在底部写下几行字：冰蟾髓、赤蝎心、九节莲根、玄阴草——皆为禁药名录中的顶级材料。
她写完递回：“这些需特殊保管，建议用冰玉匣密封，存放于静庐最深处。”
朱厚煊接过，看了一眼，直接收入袖中：“我会安排人今晚送达。”
苏妩点头，提起药箱：“那我这就去静庐准备。”
“去吧。”朱厚煊说，“七日内，我要看到成品。”
苏妩转身出门，脚步稳健。红裙掠过门槛，消失在回廊拐角。
朱厚煊站在厅中未动。片刻后，他走出西花厅，沿着青石路向东侧别院走去。
静庐已在清理。原本是闲置的偏院，如今地面铺净，门窗翻新，屋内设了三间房：外间为诊室，中为制药区，最里一间上了锁，挂有“非请勿入”木牌。
苏妩正在指挥药童摆放柜子。她指着墙角一处位置：“那里放冰柜，晚上会有贵重药材送来，必须即刻入库。”
一名药童应声而去。
她又打开带来的药箱，将百余种药材分类放入柜中。每一格贴有标签，注明名称、毒性等级、使用禁忌。其中有几个小匣特别标注：“公子专用”。
她铺开一张羊皮卷，在上面写下两个名字：
《清浊散》——解毒用，主材七味，辅材十二，可溶于茶水酒饮，无色无味。
《软红香》——情志调控用，燃香形式，三尺内有效，作用时间半柱香，过后如常人。
写完，她吹干墨迹，将羊皮卷折好，放入随身布囊。
天色渐暗，炉火点燃。药炉上开始熬制第一批药引，蒸汽升腾，带着淡淡苦香。
酉时末，朱厚煊抵达静庐门口。
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苏妩正在灯下记录药材损耗表，听见动静抬头：“公子。”
“进度如何？”他问。
“七日内可出初样。”苏妩放下笔，“第一批试药需活体验证，建议用府中罪籍仆役，死活不论。”
朱厚煊点头：“准。”
他环视一圈，目光落在那个标有“公子专用”的冰玉匣上。
“里面是什么？”他问。
苏妩走过去，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三枚黑色小丸，表面光滑，无任何气味。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断魂引’。”她说，“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毫无异状，之后心血崩裂而亡，查不出病因。我改了配方，现在它可以在六个时辰内发作，也可延迟至三天。”
她抬头看着朱厚煊：“您要试试吗？”
朱厚煊盯着那三枚药丸，没有回答。
苏妩合上匣子，重新锁好。
苏妩露出笑意：“多谢公子。”
朱厚煊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你的蜜饯，是什么味道？”
苏妩从药箱底层拿出一个小瓷罐，递过去：“桂花味，加了一点安神成分，您睡前含一颗，睡得更稳。”
朱厚煊接过，放入袖中。
他走出静庐，夜风迎面吹来。
身后，灯火未熄。苏妩坐回案前，拿起笔，在羊皮卷背面写下新的一行字：
【试验对象：待定】
【投放方式：饮食/燃香/贴肤】
【回收机制：每月汇报一次效果数据】
她吹灭灯芯，只留一盏油灯照着药炉。
火焰跳动，映在她脸上，一侧明亮，一侧隐在黑暗中。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冰玉匣的锁扣，嘴角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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