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秒一到，那种要把人按进地缝里的无形压力骤然消失。
赵天豪弹身而起的刹那，周身灵力如沸水炸裂，防弹玻璃表面浮起蛛网状涟漪；膝盖骨在灵压溃散的嗡鸣中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他没去管沾满灰尘的高定裤脚，也没去捡地上的墨镜，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钉在陆平安身上，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周围看热闹的还在指指点点，嗡嗡声像是一群苍蝇。
“看什么看！都想死吗？”
赵天豪低吼一声，气浪以他为中心炸开。
几个靠得近的大妈哎哟一声，被推得踉跄后退，只有刘婶仗着常年挤超市特价区的下盘功夫，勉强稳住了身形。
E级强者的威压，哪怕只是余波，也够普通人喝一壶的。
陆平安感觉呼吸一滞，喉咙里像是卡了团棉花。
但他没退，指尖反而下意识地抠紧了手册的硬质封皮。
不能退。退了就正如经理所说，这份工作要黄。
“小子。”赵天豪两步跨到岗亭窗前，隔着防弹玻璃，那张脸扭曲得有些狰狞，声音从齿缝里往外挤，“你今天扣我东西，明天我就让你在这个城市消失。识相的，现在跪下磕三个头，把香囊还我，我也许……”
陆平安没看他的脸，视线垂下，快速翻过手册正文，停在附录B-4页。
指尖划过一行行宋体小字，他在心里默读了一遍。
确认无误。
他转身，拉开抽屉，从那一堆杂乱的圆珠笔和登记表里，翻出一本积了灰的《违停车辆告知单》。
这玩意儿通常是用来贴那辆总挡消防通道的送水三轮车的。
陆平安拔开笔帽，甩了两下不出水的圆珠笔，在纸上用力划出痕迹。
“赵天豪，携带未申报高能物品入区，违反《手册》3.2条；拒不配合检查，触发7.1条。”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点因为紧张而干涩，但在死寂的门口却听得格外清楚。
“依据附录B-4《违规行为处置细则》，静坐反省仅为初步强制措施，现对你处以秩序维持费……”陆平安填上数字，“200元。”
笔尖划破了那层薄薄的复写纸，力透纸背。
撕拉一声。
粉红色的罚单被撕下来，递出了窗口。
“请缴纳罚款。”
空气再次凝固。
连那几个被吓退的大妈都忘了害怕，捂着嘴发出一阵压抑的窃笑。
给修仙者开罚单？
这新来的保安脑子里是不是缺根弦？
一只布满皱纹的手突然从侧面伸过来，往陆平安手里塞了一包不知什么牌子的纸巾。
“小陆，擦擦汗。”刘婶压低声音，眼神往赵天豪那边瞟，带着点担忧又带着点解气，“做得对！这种人就是欠收拾！别怕，大伙都看着呢！”
手心里的纸巾带着体温。
陆平安愣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攥紧了那包纸巾。
赵天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怒极反笑，一把抓过那张罚单。
“两百块？你知不知道我这身衣服多少钱？知不知道我是谁？”
“嘶啦——”
粉红色的单据在他掌心化作漫天碎屑。
“我想给就给，我不给，你这就是废纸！”赵天豪把碎纸屑劈头盖脸地朝窗口砸去，“F级的废物，也配跟我谈钱？”
纸屑纷飞。
陆平安下意识闭眼想躲。
但预想中的碎纸并未落下。
所有的纸屑在半空中诡异地停滞了。
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每一片碎纸都悬浮在空气中，违反重力规则地颤动着。
下一秒，时光倒流。
无数纸屑仿佛受到了某种精密磁场的牵引，急速回溯、拼合。
裂痕消失，折皱抚平，连上面圆珠笔划破的凹痕都完美复原。
不过眨眼间，那张完好无损的粉红色罚单，轻飘飘地落回了陆平安的手心。
上面的墨迹甚至比刚才还没干透时更黑、更亮。
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顺着赵天豪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幻术。
作为符箓师，他对能量结构最敏感。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种根本无法理解的“强制力”直接修正了现实。
不是修复，是“不允许损坏”。
因为规则说这是罚单，所以它必须是完整的罚单。
赵天豪的瞳孔剧烈收缩，看着岗亭里那个面色苍白的小保安，第一次感觉到了某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陆平安看着手里复原的单子，也被吓了一跳。
指尖下意识摩挲手册封皮——那里正微微发烫，一行细小的烫金文字一闪而逝：【初阶具现者：抗性阈值+1】。
但他脑子里的那根筋让他迅速回过神，再次翻开手册。
“根据《手册》第9.5条，损毁秩序文书视为加重情节，追加滞纳金50元。”
他重新拿起笔，在单据下方工整地补上一行字，然后把罚单再次递了出去。
“总计250元。”
与此同时，岗亭原本空荡荡的窗台上，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了一个立牌。
崭新的亚克力材质，下面是沉甸甸的黄铜底座，上面印着一个漆黑的二维码。
底座上刻着一行肃穆的小字：【阳光幸福社区秩序服务专用】。
“请扫码支付。”陆平安把立牌往前推了推，语气虽然还在发紧，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支付至社区秩序维护账户。”
250块。
这数字听着像是在骂人。
但在赵天豪眼里，那个二维码简直像个黑洞，随时能把他吞进去。
刚才那种被强行按在地上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直觉告诉他，如果不给这钱，这辈子可能都走不出这个小区大门。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指纹解锁按了三次才成功。
“嘀。”
扫码，输入金额，指纹确认。
“微信支付，250元。”
岗亭里那个破旧的蓝牙音箱突然自动连上了立牌的信号，用那种极其标准的、充满喜庆的电子合成女声播报出来：
“支付成功！感谢您为社区秩序贡献力量！”
这声音在空旷的门口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赵天豪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要把他扒光了示众。
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猛地转身，也不骑那辆拉风的电驴了，踉跄着就要往外冲。
刚跨出大门的一瞬间，他感觉腰间一轻。
原本应该挂在他腰带上的那个香囊，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拽住，自动脱落，划出一道抛物线，稳稳地飞回了岗亭，不偏不倚地落进了那个写着“暂扣物品”的塑料盒子里。
啪嗒。
清脆，精准。
赵天豪脚步一顿，但他没敢回头，甚至跑得更快了，眨眼就消失在街道转角。
陆平安看着那个落进盒子的香囊，又看了看手机上并没有收到转账提示的个人微信——那笔钱显然去了某个不可知的账户。
他翻开《手册》的末页。
原本空白的纸张上，那行淡金色的字迹再次浮现：
【秩序闭环完成。权限微调：个体级规则具现（含文书效力）。】
陆平安只觉得心脏突突直跳，手心里全是冷汗。
刚才那一幕太邪门了。
但这手册……好像真的能收到钱？虽然不是进自己腰包。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那是精神高度紧绷后骤然放松的副作用。
还没等他喘匀气，肚子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雷鸣。
咕——
他这才想起来，为了省钱交房租，昨晚就没吃晚饭。
日头渐渐高了起来，正午的阳光晒得岗亭铁皮顶棚发烫。
早市的人群散去，只留下满地菜叶和尘土。
陆平安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弯腰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袋角印着褪色的“秩序服务站·试用装”字样，内里露出半截未拆封的能量棒——包装上印着和立牌同款的黑色二维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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