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天宫”的顶楼,是一个不对外开放的露天花园。
顾星辰推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喧嚣与浮华,瞬间被隔绝在身后。晚风带着高处独有的微凉,迎面吹来,拂过她微烫的脸颊,也吹散了些许积压在胸口的烦闷。
她走到天台边缘,扶着冰冷的汉白玉栏杆,向下望去。
脚下,是整座平城最璀璨的夜景。无数光点汇聚成流动的星河,马路上的车流像一条条金色的缎带,在钢铁森林的峡谷中无声穿梭。万家灯火,璀璨如斯,却无一盏,是为她而亮。
巨大的孤独感,像潮水一般,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想起刚才在拍卖会上,顾雨柔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想起秦远那复杂的、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神,想起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
更让她心乱如麻的,是陆靳深。
五千万。
他用一种近乎荒唐的方式,替她挡下了所有的难堪,却也将她推入了一个更深的、更无解的漩涡。
那笔两亿的贷款,她还可以用公司的未来做抵押,用商业合作的方式去偿还。
可这份当众维护的人情,她要怎么还?
那个男人,就像一个站在云端的猎人,冷静地看着她在泥潭里挣扎,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抛下一根绳索。可绳索的另一端,却牢牢地攥在他的手里。
拉不拉她上岸,全凭他一念之间。
这种被人彻底掌控、连命运都无法自主的感觉,让她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战栗。
就在她出神时,身后,传来了一阵沉稳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人的心跳鼓点上。
顾星辰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除了他,没有人会有这样强大的、仅仅是靠近,就足以让周遭空气都变得凝滞的气场。
她缓缓转过身。
陆靳深逆着身后城市的光海,正向她走来。他挺拔的身影,被夜色勾勒出利落分明的轮廓,那身纯黑色的西装,让他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却又比夜色更加深沉,更加迫人。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
正是刚刚那个装着“海洋之心”的盒子。
他在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站定,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会场中的审视,却多了几分探究的、让人看不懂的幽深。
他将手中的盒子,递到她面前。
“物归原主。”
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却像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
顾星辰的视线从那只盒子上移开,落在他脸上。她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一点安全距离。
“陆先生,这太贵重了。”她的声音,礼貌而疏离,“我们非亲非故,我不能收。”
她后退的动作,似乎引起了男人的不满。
他逼近一步,瞬间就将她刚刚拉开的距离,加倍地缩了回来。
强大的、属于男性的侵略性气息,瞬间笼罩了她。她几乎是被他禁锢在了身体与身后的栏杆之间,退无可退。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此刻微微低头,目光像两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试图躲闪的双眼,牢牢锁住。
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现在开始,是了。”
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辩驳的肯定。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像一道惊雷,在顾星辰的耳边轰然炸响。
她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什么叫“现在开始,是了”?
是说,从现在开始,他们就“非亲非故”的关系,结束了?那又是什么关系?
顾星辰的心跳彻底乱了节奏,脸上却强撑着镇定。她逼迫自己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陆先生,请不要开玩笑。”
“我从不拿生意开玩笑。”陆靳深的眼神锐利,仿佛能洞穿她所有的伪装,“更不拿你开玩笑。”
他再次将那个丝绒盒子,往她面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她的身体。
“它应该属于想念它的人。”
这一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顾星辰心中最柔软、也最不设防的一处。
他知道。
他知道这条项链对她的意义。
他知道她的母亲。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爬而上。这个男人,到底调查了她多少事?他就像一个潜伏在暗处的猎食者,早已摸清了她的一切软肋和弱点。
这种被窥探、被看透的感觉,让她感到恐惧。
可偏偏,他提到了母亲。
那个她生命中最重要、也最思念的人。
理智告诉她,要推开,要拒绝,要离这个危险的男人越远越好。
可情感上,那条项链,那个寄托着对母亲思念的物件,又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地吸引着她。
两人在天台微凉的夜风中对峙着,一个强势逼近,一个被迫防守。
时间,在无声的张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最终,顾星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知道,她拒绝不了。
她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接过了那个冰凉的丝绒盒子。入手,沉甸甸的,像是承载了千斤的重量。
但在接过盒子的同时,她另一只手,已经打开了随身的手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本支票簿和一支钢笔。
“谢谢陆先生成全。”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打开支票簿,拔掉笔帽,抬头看向他。
“请告诉我实际价格,我不能白收。”
她要用这种方式,划清界限。
人情债,她还不起。但钱货两讫的交易,她可以接受。这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底线和骄傲。
看着她这副倔强又防备的模样,陆靳深的眸色,似乎深沉了些许。
他看着她握着笔、随时准备写下数字的手,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掠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类似兴味的微光。
他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八百万。”
他薄唇轻启,吐出了一个数字。
不是五千万,甚至不是顾雨柔喊到的一千万。而是一个接近那条项链市场估价,却又恰好在顾星辰承受范围内的数字。
他连她的底牌,都算得清清楚楚。
顾星辰的心,又是一沉。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低下头,在那张支票上,利落地写下了一串数字,然后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撕拉——”
她将支票撕下,递到他面前。
陆靳深接了过去,目光却没有落在支票的金额上,而是落在了签名处那“顾星辰”三个字上。
他看也未看,便随手将支票对折,放进了西装的内袋里。仿佛那不是八百万,只是一个无意义的纸条。
交易完成。
“再见,陆先生。”
顾星辰握紧了手里的首饰盒,转身就走。她的背影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决绝,像是在逃离一个让她无法呼吸的磁场。
陆靳深没有叫住她。
他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穿着那条深海蓝色长裙的纤细背影,消失在通往楼下的那扇门后。
天台上,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夜风吹动他额前的黑发,城市的光火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手,从口袋里,重新拿出了那张还带着女人余温的支票。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签名处那三个力透纸背的字。
顾星辰。
男人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玩味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藏品。
他低声开口,声音被风吹散在夜色里。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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