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早就被第9区遗忘的废弃数据信号塔，像根烂掉的香烟屁股插在垃圾山的最高处。
秦墨蜷缩在塔底的散热夹层里，周围全是生锈的铜线和老鼠屎的味道。
如果是三天前，这种地方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现在，这里是他在人间唯一的安全屋。
右眼眶里像是塞了一块千年寒冰，没有任何知觉，那只眼睛彻底废了。
仅存的左眼也像是接触不良的老式显像管，看出去的世界全是雪花噪点，只能勉强分清哪里是亮光，哪里是阴影。
嗡——
头顶传来轻微的震动声。
不是听见的，是感知道的。
那是第9区巡逻无人机的引擎声，带着那种例行公事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机械频率。
秦墨没有动，连呼吸都放缓到了极致。
他现在的状态，连个练气一层的清洁工都打不过，但他有一项新技能——从那几只灰瞳妖鼠身上“吃”来的【恐惧感知（残缺版）】。
他不需要看。
在他的感知雷达里，那架无人机不再是一堆冰冷的金属，而是一团灰白色的情绪雾气。
“好无聊……想下班……这破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是无人机操作员此刻的情绪投射。
只要这团情绪没有变成红色的“警惕”或黑色的“杀意”，秦墨就是安全的。
他像一只真正的下水道生物，贴着冰冷的金属内壁，直到那团代表着“敷衍了事”的情绪飘远，才敢把肺里的浊气吐出来。
“咳……”
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咔哒。
夹层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叩击声，三长两短。
是陈伯。
秦墨摸索着打开生锈的检修盖板。
一股廉价合成米的香味混着潮湿的霉味钻了进来。
“趁热吃，加了两个卤蛋。”陈伯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做贼。
他把保温饭盒塞进秦墨手里，那只苍老的手在发抖。
秦墨接过来，狼吞虎咽地扒了两口，胃里的抽搐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你的眼……”陈伯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了秦墨脸上干涸的血迹和那只浑浊的右眼，浑身一颤，“听伯一句劝，去黑医馆吧。隔壁街的老王头虽然手黑，但好歹能让你不瞎。”
“不去。”秦墨咽下嘴里的饭，声音沙哑得像是在磨砂纸，“去了，留下诊疗记录，我就真成bug了，会被系统直接清除。”
在这个万物互联的修仙界，任何医疗设备都要联网上传数据。
他现在就是个病毒，一旦联网，杀毒软件——也就是监察科和林家的杀手，三秒钟内就能定位到他的坐标。
秦墨放下饭盒，用袖子擦了擦嘴：“林沧溟那天跪完之后，林家有没有找你麻烦？”
陈伯愣了一下，眼神躲闪，甚至下意识地把手缩回了袖子里。
“没……没有。那个老祖宗都在直播里认你是恩师转世了，他们哪敢……”
“说实话。”秦墨打断他，左眼虽然模糊，但那股阴冷的寒意却让陈伯不敢直视。
陈伯叹了口气，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也没啥大事。就是我的养老金账户被冻结了，说是涉嫌……还有，垃圾站的工作也给停了。”
涉嫌资助恐怖分子。
好大一顶帽子。
这就是豪门的手段，他们不直接杀你，他们切断你的水源，饿死你身边的蚂蚁，逼你自己走出来。
“账户解冻前，这笔账算我的。”秦墨靠回冰冷的铁壁，在心里的账本上又重重地划了一笔，“利息按高利贷算。”
陈伯走后没多久，另一个不速之客到了。
老鬼。
第9区最大的情报贩子，也是除了陈伯之外唯一知道秦墨藏身处的人。
“啧啧啧，看看这是谁？咱们的‘恩师转世’怎么混成了这副德行？”
老鬼那标志性的公鸭嗓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甚至没掩饰脚步声，踩得地上的碎玻璃嘎吱作响，“秦大少，外面现在的行情可是一天一个价。林家虽然撤了通缉令，但那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谁要是能提供你的确切位置，赏金已经涨到了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手指，那是十万灵石。
秦墨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用那只模糊的左眼盯着他。
老鬼被盯得有点发毛，干笑两声：“别这么看我，咱也是生意人。监察科现在的内部调查进度，还有林家那几个杀手的动向，这一套情报，我给你打个八折，一千灵石。你要是没钱……嘿嘿，我看你身上这套灵纹回路虽然破了点，拆下来也能卖几个钱。”
这就是趁火打劫。
秦墨突然笑了，牵动了脸上的伤口，显得有些狰狞。
“钱，我没有。”
“没钱？”老鬼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剔骨刀，“没钱你跟我聊个屁？浪费老子时间。既然没钱，那就别怪我不讲江湖道义了，林家的赏金……”
“但我知道谁在走私‘阴魂晶石’。”
秦墨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老鬼那要把剔骨刀瞬间僵在了半空。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老鬼那双总是滴溜乱转的绿豆眼此刻瞪得滚圆，瞳孔剧烈收缩，像是看见了鬼一样。
阴魂晶石，那是用来炼制邪道法器的违禁品，抓住就是抽魂炼魄的死罪。
而这条走私线的幕后黑手，正是已经死透了的屠三。
这是屠三临死前最深的执念之一，除了他和几个死士，绝对没有外人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的？”老鬼的声音在发抖，刀都拿不稳了。
“屠三告诉我的。”秦墨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要不要也进来听听？”
老鬼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怕死，也最怕这种解释不清的邪门事。
“三天。”老鬼咬着牙，收起刀，从怀里掏出一瓶劣质的金疮药扔在地上，“我帮你挡三天消息。三天后，你要是还没死，咱们两清。这件事你要是敢吐出去半个字，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完，他像是屁股着火一样，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夜色里。
秦墨捡起那瓶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就是情报，比灵石更管用的硬通货。
与此同时，垃圾场外围五百米。
白薇穿着一身便装，手里拿着一个只有巴掌大的黑色仪器——便携式灵纹嗅探器。
屏幕上的波形平稳得像是一潭死水。
“奇怪……”
她皱着眉，看着那座废弃的数据信号塔。
按理说，一个受了重伤的修士，体内的灵力波动应该像漏气的煤气罐一样明显。
但这里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擦除过一样。
突然，仪器上的指针极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灵力，是一种更晦涩的波动。
白薇立刻蹲下身，从满是油污的泥土里捡起一根断裂的导灵线。
线上沾着一丝早已干涸的血迹，但在嗅探器的微距镜头下，那血迹周围竟然散发着淡淡的黑雾。
那是怨念。
和青石峡车祸现场残留的气息一模一样。
“他在进化……”白薇盯着那截导线，喃喃自语，“他不仅在吃修为，还在吃情绪。而且……有人在帮他清理痕迹。”
如果是普通的逃犯，她现在就已经呼叫支援了。
但这次，她关掉了嗅探器，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干扰符，顺手贴在了旁边的电线杆上。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第三天深夜。
暴雨再次光顾了第9区。
秦墨靠在塔顶的避雷针旁，任由雨水冲刷着身体。
左眼的视野终于清晰了一些，虽然还是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但至少能看清五米外的东西了。
他脱下鞋子，从鞋底抠出一张早就被踩得稀烂的半张黄色符纸。
那是一张最基础的“筑基辅助符”，也就是所谓的“工程师资格证”残片，也是他从屠三身上顺手摸来的战利品之一。
他把残符撕碎，扔进面前积满雨水的水坑里。
符纸遇水即化，泛起一阵诡异的淡紫色泡沫。
秦墨伸出舌尖，在那紫色的泡沫上轻轻舔了一下。
苦的。
带着一股极淡的、像是烧焦羽毛的味道。
“果然。”
秦墨吐掉口水，眼神变得森寒无比。
这是“千里追魂尘”，林家特制的追踪粉末，只有在遇到特定的显影剂——比如雨水中的酸性物质时，才会显露出来。
原来屠三身上一直带着这东西，难怪林家能精准地把屠三灭口。
而现在，这东西沾在了他身上。
“想玩躲猫猫？”
秦墨将剩下的残符混着泥土埋进深深的地下，又在上面撒了一泡尿，彻底破坏了原本的化学结构。
他站起身，对着漫天雨幕，轻声说道：
“等我看得见了，就轮到你们瞎了。”
此时，距离垃圾场三公里外的一座摩天大楼顶端。
狂风呼啸，却吹不动那个高挑身影分毫。
女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风衣，手里把玩着一块雕刻着五爪金龙的黑色令牌，那双狭长的凤眼隔着重重雨幕，精准地锁定了那个废弃信号塔的方位。
“找到了。”
叶红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猎人发现顶级猎物时的兴奋笑容。
“这就是那个能把林沧溟忽悠瘸了的小家伙？有点意思。”
她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拿起通讯器，语气慵懒：
“通知龙组三队，把第9区垃圾场附近的监控全部接管。既然是必须要抓的人，那就得用最隆重的排场。”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她身后那个巨大的全息投影，也照亮了垃圾场深处，那个正准备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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