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阳台，看着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灰色夹克的男人依旧坐在花坛边，低头看着手机，姿势和昨天一模一样，监视从隐蔽变成半公开。
他回到客厅。杰瑞正小心地用棉签给小龙换药，动作轻柔熟练。小龙安静地趴着，眼睛半闭，伤口边缘已经长出新的嫩粉色皮膜，恢复速度比预期快得多。
“今天不出门了，”陈默在沙发上坐下，看着两个小家伙，“我们要谈谈。”
杰瑞抬起头，黑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它放下棉签，跳到茶几上。
小龙也抬起头，竖起耳朵。
陈默拿出手机，调出李科长的短信界面，又拿出那张标着五个红点的地图，摊在茶几上。
他指了指楼下：“知道你们的存在，知道西南边发生了什么，可能还知道更多。他们没动手，是在等我主动。”
杰瑞盯着地图上的红点，小爪子微微颤抖。它做了个“怎么办”的手势，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茫然，在动画世界里，它的对手永远是汤姆，是可以用智慧和恶作剧解决的麻烦。但现实世界要复杂得多。
小龙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用头蹭了蹭陈默的手背，眼睛里满是担忧。
“有两种选择，”陈默说，声音平静得让他自己都惊讶，“第一种，我们继续躲，提心吊胆，不知道哪一天他们会失去耐心。第二种”
他顿了顿：“我主动联系他们。摊牌，谈条件。”
杰瑞立刻摇头，做了个“危险”的手势，爪子比划出“被关起来”的动作。
“我知道危险，”陈默说，“但如果继续这样，危险不会消失，只会累积。他们在等，是因为他们也需要我，或者说，需要我的能力。”
他摸了摸胸口的小圆盘：“我能感知裂缝和掉落物，能和你们沟通，这些对他们有用。如果我们能达成某种协议”
他没说完。协议需要筹码，而他们的筹码太少了。
客厅里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杰瑞跳下茶几，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监视者。它看了很久，然后转过身，黑眼睛里有一种下定决心的光芒。
它做了个复杂的手势：先指自己和小龙，做了个“我们愿意配合”的动作；然后指陈默，做了个“但你要安全”的手势；最后，它从背带裤口袋里掏出那个小金属圆盘，放在茶几上，表示这个“这是我们的筹码”。
陈默看着圆盘。温润的光泽在晨光中流转。
“你们确定？”他问。
杰瑞用力点头。小龙也抬起头，用右前爪轻轻拍了拍地板，表示同意。
陈默拨通了李科长的电话。
铃声响了三下，接通。
“陈先生，”李科长的声音听起来毫不意外，“早上好。”
“李科长，”陈默尽量让声音平稳，“我们谈谈。”
“好。什么时候方便？”
“现在。来我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就您一个人？”
“还有我的两位室友。”
更长的沉默。然后：“四十分钟后到。”
陈默简单收拾了客厅，把医药箱收起来。杰瑞检查了它的背带裤口袋，确保重要的零件都在。
等了三十五分钟左右，门铃响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李科长，穿着和昨天差不多的休闲装，脸上是那种职业化的温和微笑。他身后是个年轻些的女人，三十岁左右，短发，穿着简洁的衬衫长裤，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眼神锐利但平静。
“陈先生，打扰了，”李科长说，“这位是我的同事，林研究员。”
陈默侧身让他们进来。
两人走进客厅，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茶几旁，杰瑞蹲在那里，黑眼睛平静地看着他们。小龙趴在软垫上，竖瞳微微收缩，但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李科长的表情没有变化，但陈默注意到他的瞳孔轻微放大了一瞬。林研究员则迅速在平板上记录着什么。
“请坐，”陈默说。
李科长在单人沙发坐下，林研究员站在他侧后方，继续记录。
“开门见山吧，”陈默没有坐，而是站在杰瑞和小龙旁边，像一种无声的宣示，“你们知道他们的存在，知道我的能力，也知道最近发生的异常事件。你们想要什么？”
李科长微微前倾身体，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陈先生，首先我想澄清一点：我们没有恶意。我们的职责是维持社会稳定和公共安全，而最近出现的‘特殊现象’，属于我们的管辖范围。”
“所以你们监视我。”
“观察，”李科长纠正，“我们需要了解情况，评估风险。而您，陈先生，是所有这些现象的核心连接点，您能感知到能量波动，能和这些‘特殊个体’沟通，而且”他看了一眼杰瑞，“似乎还有稳定异常的能力。”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小圆盘。
陈默没有否认。
“我们的提议很简单，”李科长继续说，“我们成立一个特殊工作组，您作为顾问加入。当出现新的异常波动时，您协助我们定位、接触、评估。如果是无害或可合作的个体，”他看了一眼杰瑞和小龙，“我们可以建立专门的收容安置点。如果有威胁的”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条件呢？”陈默问。
“第一，您和这两位‘特殊个体’获得官方认可和合法身份。第二，我们提供安全的居住环境和必要的生活保障。第三，您的工作会有相应报酬。”李科长顿了顿，“但需要遵守一些规则：不私自接触异常事件，不对外泄露相关信息，配合我们的研究和监测。”
陈默看向杰瑞。杰瑞正专注地听着，黑眼睛里闪着思考的光。过了一会儿，它指陈默，做了个“你决定”的手势，爪子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意思是“我相信你的判断”。
小龙也对陈默点了点头。
陈默转向李科长：“我需要具体方案。收容安置点在哪里？什么环境？谁管理？我和他们的自由程度如何？研究监测到什么程度？”
林研究员在平板上快速操作，然后递给李科长。李科长看了一眼，说：“我们有一个备选地点：城北老工业园区，有一栋独立的三层旧厂房，远离居民区，面积大约两千平米。可以改造成适合不同生物居住的环境。管理由我们负责，但日常运作您可以参与。至于自由程度”
他看了看杰瑞和小龙：“只要不离开指定区域，不引起外界注意，内部活动我们不做过多限制。研究主要是非侵入性的观察和记录，如果需要采样或检测，会事先征求同意。”
陈默沉默了几分钟。他在权衡。
好处很明显：安全，合法，资源支持，还能帮助其他可能掉落的生物。
风险也很明显：失去部分自由，生活在监控下，成为官方机器的一部分。
“我需要和他们商量，”陈默最终说，“给我一点时间。”
“当然，”李科长站起身，“不过请尽快。根据我们的监测，异常波动的频率在缓慢增加。下一次可能就在这几天。”
他递给陈默一张新的名片，这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号码：“想好了，打这个电话。另外”他看向杰瑞和小龙，“这些物资请收下，算是见面礼。”
林研究员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小型冷藏箱，打开，里面是几盒精制的奶酪、特制的宠物肉泥，包装上写着“高蛋白营养膏”、还有专业的兽医敷料和消毒剂。
“谢谢，”陈默接过。
送走两人，关上门，陈默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杰瑞跳上茶几，看着冷藏箱里的东西，黑眼睛里神色复杂。小龙慢慢挪过来，闻了闻那些肉泥，然后抬头看陈默。
“你们觉得呢？”陈默问。
杰瑞做了个手势：先指门的方向，做了个“他们很专业”的动作；然后指冷藏箱，做了个“准备了这些，说明有诚意”；最后它摊开爪子，做了个“但这是交易”的表情。
“是交易，”陈默承认，“我们需要他们的保护，他们需要我们的能力。问题在于，交易条件是否公平。”
他打开手机，搜索城北老工业园区的信息。确实如李科长所说，那片区域正在改造，有几栋旧厂房闲置。离市区有点远，但交通还算方便。
晚上，陈默和杰瑞、小龙进行了一场漫长的“会议”。
没有语言，只有手势、图画和眼神交流。杰瑞用小爪子在地图上比划，分析利弊；小龙虽然表达有限，但用动作和眼神清楚地表达了它的态度：它信任陈默，愿意去任何地方，只要大家在一起。
陈默深呼一口气，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
“我想好了，”他说，“但有条件。”
“请讲。”
“第一，收容安置点需要独立的生活区，不受日常监控。第二，我需要全职参与管理，而不仅仅是顾问。第三，所有关于他们的研究，我必须在场并有权拒绝。第四，如果未来有更多像他们一样的个体，我们有优先接触和安置权。”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我们需要讨论。明天中午前给您答复。”
第二天上午，陈默请了假在家等待。
十一点，电话响了。
“原则上同意，”李科长的声音传来，“但有些细节需要明确：独立生活区可以，但需要安装基本的安全监测设备，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您可以全职参与管理，头衔是‘特殊事务协调员’。研究时的在场权可以，但拒绝权需要具体评估。至于优先安置权可以，但需要经过风险评估。”
陈默想了想。“可以。”
“那么，欢迎加入‘异常现象研究与收容工作组’，”李科长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一丝轻松，“今天下午会有车来接您和两位先去临时安置点，等厂房改造完成再搬过去。另外，您的个人物品和行李，我们会派人协助搬运。”
“房贷合同呢？”陈默突然问，“我刚签的。”
“工作组会处理。那套房子您可以保留，作为名义上的住址，但实际居住会在安置点。相关费用会从您的薪酬中扣除，但利率和条件会调整到更优惠的水平。”
挂断电话，陈默看着客厅里熟悉的一切。
要离开了。这个他住了三年，经历了孤独、压力，又迎来了两个特殊伙伴的小空间。
杰瑞跳到他膝盖上，黑眼睛看着他，做了个“我们会一起”的手势。
小龙也挪过来，用头轻轻蹭他的腿。
下午两点，一辆不起眼的灰色商务车停在小区楼下。李科长和林研究员亲自来了，还有两个穿着便服的工作人员，帮忙搬运简单的行李。
陈默只带了些必需品和私人物品。杰瑞把它的小零件和那枚圆盘仔细收好。小龙被小心地抱进一个特制的宠物运输箱，里面铺了软垫，有透气孔，还有一个小水碟。
离开前，陈默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子。
商务车驶离小区，驶向城北。
路上，林研究员递给陈默一个文件夹。“这是初步的工作手册和保密协议，您可以先看看。另外，关于您的能力，我们希望能进行一次系统的测试和记录。”
陈默翻开手册。第一页是组织的正式名称：“跨维度现象应对与收容中心”，简称DPRCC。下面是一系列规章制度、安全流程、保密条款。
翻到最后一页，有一张简单的组织结构图。他的位置在“现场协调部”，直属上司是李科长，同事有林研究员和其他几个没见过的名字。
“待遇和福利在附件里，”林研究员补充，“包括住房补贴、保险、研究津贴等。如果您有特殊需求，比如特定品牌的奶酪或其他”她看了一眼杰瑞，“可以提出来。”
车开了大约四十分钟，到达城北工业园区。
厂房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大。三层，红砖外墙，有些窗户已经换成了新的玻璃。门口有简单的门禁系统，但周围没有高墙或铁丝网，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待改造旧厂房。
里面已经初步布置过。一楼是工作区：几间办公室、一个简易实验室、一个会议室。二楼是生活区：有几个独立的房间，每个房间有基本的家具和独立卫浴。三楼目前空着，计划改造成不同环境模拟区，森林、水域、洞穴等。
杰瑞和小龙被暂时安置在二楼最大的一个房间。房间里铺了软垫，有各种高度的平台和隐藏角落，适合它们活动和躲藏。窗户装了单向玻璃，外面看不到里面。
“你们先适应一下，”陈默对两个小家伙说，“我处理好手续就上来。”
杰瑞跳上一个平台，环顾四周，黑眼睛里满是新奇。小龙则在软垫上踩了踩，似乎觉得弹性不错，然后趴下来，舒服地呼了口气。
下午剩下的时间，陈默在办公室签了各种文件：雇佣合同、保密协议、安全责任书。李科长给他办理了新的工作证，上面的照片是现拍的，职务栏写着“特殊事务协调员”。
“明天开始正式工作，”李科长说，“今天先安顿。晚餐会有人送来，有什么需要随时按房间里的呼叫铃。”
傍晚，陈默回到二楼房间。杰瑞已经探索完了整个空间，正蹲在一个高处的平台上，像国王审视自己的新领地。小龙则找到了最舒服的角落，蜷在那里打盹。
晚餐是营养搭配的餐盒，有人类的也有特制的。杰瑞的奶酪是进口的，小龙的肉泥是专门调配的，还有新鲜的果蔬。
吃饭时，陈默打开房间里的电视，有限的几个频道，主要是新闻和教育节目。本地新闻正在报道“城北工业园区改造计划”，画面里是这片厂房的远景，播音员说这里将改造成“文创产业孵化基地”。
夜幕降临。陈默躺在床上，杰瑞蜷在他枕头边，小龙睡在床尾的软垫上。
他想起下午签合同时李科长说的话：“根据我们的模型预测，异常波动的频率和强度在未来三个月内会持续增加。我们需要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收容，研究，应对。
也许还能帮助更多像杰瑞和小龙一样的生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找到安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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