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林中的空气仿佛比校园其他地方更凝滞几分。风穿行在光秃秃的枝桠间,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响,像是无数逝者在低声诉说。脚下是厚积的腐烂落叶,踩上去绵软无声,却总让人觉得下面潜藏着什么不祥之物。
操场方向那团搏动的暗红光芒,即使在林木的遮挡下,依然如同背景里永不熄灭的邪恶灯塔,将一片不祥的红晕涂抹在稀疏的树干和三人苍白的脸上。生存倒计时在手机屏幕上无声跳动,数字每减少一秒,心头的沉重便添上一分。
陆斩走在最前面,脚步放得很轻,但每一步都踏得沉稳。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向四周蔓延,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苏清紧随其后,阴阳眼带来的负荷虽然让她脸色不佳,但她仍然尽力维持着,观察着这片死寂树林中能量的流动。周宇则踉跄地跟在最后,惊魂未定,时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仿佛那恐怖的镜中世界和暴走的“管理员”随时会从阴影里扑出来。
“前面……就是那棵老槐树了。”周宇指着树林深处一个方向,声音依然发颤。
透过枯死的树干间隙,已经能看到那棵巨大槐树的轮廓。它比周围任何树木都要粗壮,枝干虬结扭曲,如同挣扎伸向天空的鬼爪。树身大半已然枯死,树皮剥落,露出里面灰败的木质,但在接近树根的部位,却反常地缠绕着几缕极其微弱的、近乎死寂的暗绿色气息——那便是罗盘上显示的,“槐”节点最后残存的活性。
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越是接近,越能感受到一种沉郁的、仿佛积压了无数岁月的悲凉与坚守。树下有一小片空地,散落着几块被树根拱起的青石板,似乎是早年学生们乘凉闲聊之处,如今只剩荒芜。
陆斩在距离槐树十步左右停下,示意苏清和周宇也止步。他拿出罗盘,指针在这里稳定下来,笔直地指向老槐树的树干中心。
“活性微弱,几乎消散,但结构还在。”陆斩观察着罗盘和树干,“‘槐’属阴,易聚魂。这棵树恐怕是这个‘炼阴大阵’最早的‘阵眼’之一,用来汇聚和初步稳定地脉阴气。后来可能因为阵法调整,或者树本身枯死,作用减弱,成了次要节点。”
苏清凝神望向树干,阴阳眼穿透表象,看到的是一幅更加凄凉的景象:粗大的树干内部,经络般的能量通道早已干涸断裂,仅存的那几缕暗绿色气息,如同风中的残烛,维系着一丝微弱的“灵性”。这“灵性”中并无强烈的怨念或恶意,反而充满了一种疲惫、悲伤,以及一丝……期待?
“它……好像在‘等’什么。”苏清不确定地说,“很微弱的意念,很悲伤,但很执着。”
“等?”陆斩目光一闪,想起了什么。他取出那把从校长室保险箱得到的黄铜钥匙。钥匙柄上,那扭曲的胚胎符号在接近槐树时,似乎微微温热了一下。
他走近几步,仔细打量树干。在粗糙龟裂的树皮缝隙间,他果然发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靠近树根的部位,有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苔藓和灰尘覆盖的凹陷,形状……与钥匙柄末端的某个不规则凸起,隐约契合。
“锁孔?”苏清也看到了。
陆斩没有立刻尝试。他先示意苏清和周宇退后些,自己则调动一丝灵力护住周身,然后才用指尖拂去凹陷处的苔藓灰尘,露出下面一个非金非木、看不出材质的、带着细密古老纹路的孔洞。
孔洞的大小和内部结构,与黄铜钥匙的柄部完全吻合。
“钥匙是通用的?还是这把钥匙专门对应这里?”苏清疑惑。校长室里得到的钥匙,居然能开槐树上的“锁”?
“试试就知道了。”陆斩将钥匙缓缓插入孔洞。
严丝合缝。
他轻轻旋转。
没有机关转动的咔哒声,也没有光芒四射的异象。
只有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叹息,随着钥匙的转动,从槐树内部、从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
紧接着,那几缕维系着槐树最后“灵性”的暗绿色气息,如同被注入了活力,骤然明亮了一丝!它们不再仅仅缠绕树根,而是如同活过来的藤蔓,沿着树干向上蜿蜒,迅速勾勒出一幅模糊的、由光线构成的“画面”!
画面中,是一个穿着朴素旧式中山装、戴着眼镜、面容清癯却眼神坚定的中年男人。他站在尚且枝繁叶茂的槐树下,身边还跟着几个同样年轻、脸上带着彷徨与决绝神色的男女,看衣着像是几十年前的老师或学生。
画面无声,但通过那暗绿色气息传递出的“意念”,苏清和陆斩“听”懂了其中的含义:
(中年男人抚摸着槐树,对着身边的同伴,也仿佛对着槐树本身低语:)
“此树聚阴,本是祸根。然今日,吾等愿以此身为誓,逆转阴阳。”
“今埋‘信种’于此,以吾等正气、心血、魂念为引,护此树一丝灵明不灭。”
“后来者若见吾等留痕,持‘薪火之钥’,可唤醒此‘信种’,得吾等所知,承吾等之志。”
“纵身死魂消,此志不灭,此火……不熄!”
画面中,中年男人和同伴们割破手指,将鲜血滴在槐树根部,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将某种蕴含着坚定信念与纯净精神的力量,连同几件微小的事物(看不真切),一同“埋入”了树根之下。做完这一切,他们的身影在画面中淡化,最终只留下槐树,以及树下那一点微弱但顽强的“光种”。
画面消散,暗绿色的气息也恢复了原本的微弱状态,但其中蕴含的那份“悲伤”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唤醒的、细微的“共鸣”与“期待”。
“是陈老师他们!”周宇激动地低呼,他认出了画面中那个中年男人的侧影,“真的是陈老师!他在……他在这里留下了东西!他说……‘薪火之钥’?是这把钥匙吗?”
“‘信种’……传承……”陆斩拔出钥匙,若有所思。看来,这位陈老师和他的同伴,很早就发现了学校的阴谋,并且无力正面阻止后,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在各个关键节点留下“后手”,将真相、希望和反抗的“火种”埋藏起来,等待后来有缘人(持钥匙者)发现、继承。
槐树节点,是他们留下的第一个,或许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信种”埋藏点。因为槐树本身聚阴的特性,他们的“信种”才能在此地阴气滋养(或者说侵蚀)下,奇迹般地保存下一丝灵性,未被阵法彻底同化或消磨。
“唤醒‘信种’……能得到他们知道的信息,继承他们的意志?”苏清看向陆斩手中的钥匙,“刚才只是插入,似乎只是‘验证’和‘唤醒’了传递信息的机制。要真正得到‘信种’,可能需要进一步的‘共鸣’或者‘仪式’?”
陆斩看着钥匙柄上那因为刚才的“唤醒”而变得微微发烫的扭曲符号,又看了看槐树下那块被树根拱起、最为平整的青石板。
“可能需要‘回应’他们的‘誓约’。”陆斩走到青石板前,单膝蹲下,将手掌平放在冰冷的石面上。他没有割破手指,而是将自身一缕精纯的、带着破邪与守护意念的灵力,通过手掌缓缓注入石板之下,注入那“信种”可能埋藏的位置。
“后来者陆斩(苏清),”他沉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今日至此,见前辈遗志。此间阴谋,惨绝人寰,吾等既见,必不容其继续。无论前路如何,必当竭力,破此邪阵,安逝者之魂,断恶徒之念。”
“此志,可承。”
随着他的话语和灵力的注入,青石板下方,一点温暖纯净的、金红色的光芒,如同深埋地底的炭火被吹去了灰烬,缓缓亮起!
紧接着,那光芒透过石板的缝隙渗出,并不刺眼,反而如同晨曦般柔和。光芒中,三样东西的虚影缓缓浮现:
第一样,是一枚造型古朴、非金非玉、刻着简易八卦纹路的黑色戒指,戒面空白。
第二样,是一卷薄如蝉翼、仿佛由光线织成的绢帛,上面流动着细密的金色字迹。
第三样,是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如同烛火般的金色光点,蕴含着纯粹的信念与祝福的意念。
三样虚影在光芒中悬浮片刻,然后,那枚黑色戒指和金色光点化作两道流光,分别射向陆斩和苏清的眉心!而那卷光织绢帛,则缓缓飘落,落在陆斩摊开的手掌上,光芒收敛,化为实体——触手微温,质地奇特。
陆斩和苏清都是一震。
陆斩感到那枚黑色戒指的虚影没入眉心后,并未留下实体,而是在他意识深处,形成了一个稳固的“锚点”,隐隐与脚下大地、与某种“秩序”和“守护”的概念相连。同时,一段清晰的信息流涌入脑海:
【镇阴符印(残)·地脉调和篇】
【品级:特殊传承信物(可成长)】
【效果:略微提升对地脉阴气的感知与适应性;小幅增强灵力恢复速度;对阴邪类异常伤害附加微弱“镇封”效果。】
【传承:此乃陈守正(陈老师)一脉代代相传,用以调和地脉、安抚亡魂之器。持印者,当心存正念,护佑一方。后续篇章需满足特定条件或获取更多‘信种’方可解锁。】
而苏清,则感到那点金色光点融入眉心后,带来一阵暖流,迅速抚平了她因过度使用阴阳眼而带来的精神刺痛和虚弱感。同时,她的阴阳眼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视野更加清晰稳定,对那些混乱负面“信息流”的抵抗力增强,并且,她多了一种模糊的感应:对“善意执念”或“纯净信念”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
【纯净魂念加持】
【效果:稳定精神,增强对负面信息污染的抵抗力;小幅提升灵觉灵敏度;更容易感知到善意、守护类意念残留。】
【寄语:后来者,愿此微光,护你眼眸清明,心志不堕。——陈守正及同仁谨上】
至于陆斩手中那卷光织绢帛,上面用金色小楷密密麻麻记载着的,正是陈守正老师他们多年来暗中调查、总结出的关于明德中学“炼阴大阵”的部分真相、阵法原理、七个节点的作用推测、以及他们发现的几处可能存在的“漏洞”和“反制设想”!
其中,就明确提到了“操场核心”并非自然孕育,而是人为引导地脉阴气与海量怨念,意图炼制的“阴髓”(或称“鬼丹”)。“阴髓”若成,布阵者可借此延寿、提升邪功,或炼制强大邪器。而阻止的方法,除了暴力摧毁核心(极难),更可行的是“逆转化”——利用七个节点中残存的、未被完全污染的“灵性”(如槐树信种),结合特定的“逆阵”手法,将汇聚的阴气怨念重新疏导、净化、散归天地,同时超度亡魂。
绢帛上还提到了其他几个节点可能存在的“信种”特征,以及如何利用“薪火之钥”(黄铜钥匙)进行感应和初步唤醒。最后,是一段潦草匆忙的补充,似乎是在极端危急情况下写就:
“怀疑有内鬼,或布阵者留有后手监视。吾等行动恐已暴露。若后来者见此时,阵未破,则危机更甚。务必小心‘影从者’,他们可能伪装成任何人,甚至……是看似正常的‘异常’。钥匙是关键,亦是标记。慎用。”
影从者?内鬼?伪装?
陆斩和苏清看完绢帛内容,心中震动之余,警惕性更是提到了最高。陈老师他们当年的失败,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力量不足。
“我们……我们真的得到陈老师的传承了?”周宇看着两人身上隐隐泛起的、与刚才槐树光芒同源的微光,激动得语无伦次,“陈老师他……他真的留下了希望!”
“希望是留下了,但路更难走了。”陆斩收起绢帛,感受着意识中那枚“镇阴符印(残)”带来的微妙变化,眼神锐利如刀。“‘影从者’……‘狂徒’团队,会不会就是?或者,这学校里,还藏着别的?”
他看向罗盘。吸收了槐树“信种”的力量后,罗盘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它对各个节点的感应更加清晰,甚至能隐隐分辨出节点能量中“阴邪”与“残存灵性”的比例。此刻,“场”节点(核心)的暗红中,阴邪比例高得惊人;“楼”节点有多处波动,其中一处带着明显的橙色(狂徒)和……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影从者”描述相似的灰暗色泽;“馆”节点沉寂但阴邪浓郁;“舍”节点紊乱黯淡;“槐”节点则多了一丝微弱的金红色灵光。
“接下来去哪?”苏清问道。获得传承后,她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也有了更多的底气。
陆斩快速权衡。时间还剩一个多小时。教学楼方向有“狂徒”和疑似“影从者”的活动,危险但可能也有重要线索或信物。其他节点如“馆”(已破)、“舍”(已破)价值降低。“湖”和“钟”已消失。
“去教学楼。”陆斩最终决定,“‘狂徒’在那里,可能也在寻找‘楼’节点的信物,或者利用那里的什么东西。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同时,看看能否找到陈老师他们留在‘楼’节点的‘信种’。”
他看了一眼周宇:“你……”
“我跟你们一起!”周宇立刻说道,眼中虽然还有恐惧,但更多了一种找到“组织”后的坚定,“我对教学楼……还算熟悉。而且,陈老师的传承,我……我也想尽一份力,哪怕只能带个路。”
陆斩没有反对。多一个熟悉环境的向导,在这种时候不是坏事。
三人稍作休整(主要是苏清和周宇恢复体力),便准备离开枯树林,再次进入那栋危机四伏的教学楼。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之际——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有人蹑手蹑脚踩过落叶的声音,从他们来时的方向,枯树林深处传来。
不是风声。
陆斩猛地转身,短刀瞬间出鞘一半,眼神如电般射向声音来源的黑暗。
苏清的阴阳眼也立刻望去,只见那片区域的能量场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波动,一个淡淡的、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灰暗影子,正迅速隐没在一棵枯树之后。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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